蠍木


鋼琴鑑賞會 | MU場外|池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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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後暫時還沒有什麼特別想做的消遣,氿慕在閒晃間來到十樓的交誼廳,平時甚少路過此處,在轉悠了一會兒後才發現裡頭隱隱傳出柔美的鋼琴曲。好奇心的驅使下他輕輕推開門,角落鋼琴前方擺了兩三排座椅,似乎在進行一場即興的交流演奏。

總歸是沒有地方去,也不想回到無聊的房間裡待著,他乾脆在最後排找了一個空位坐下。

方才演奏的溫婉女性已鞠躬下台,換上的是個打扮不羈的捲髮男性,十指在琴鍵上飛舞按出與柔和古典曲截然不同的節奏,氣勢極其磅礴。氿慕聽不出這是哪一首曲子、什麼樣的風格,在心裡默默地想著回國後該好好惡補些相關知識,以避免想要欣賞卻一頭霧水的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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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多芬《C小調第八鋼琴奏鳴曲》,又名《悲愴奏鳴曲》,為貝多芬前半生最知名的作品之一。

寫這首曲子時,貝多芬已在維也納名聲大噪,人們爭相贊助這位作曲家──卻也是在這時,他染上了足以成為他一生夢魘的耳疾。

池路久來到船上的第一週便發現了這個聚會。每逢週四的晚間七點,會有一群鋼琴家在此交流。雖說他主修小提琴,不過在身為鋼琴教師的母親薰陶下,他對鋼琴也是略知一二。

第一次參加這場聚會時,他在眾多前輩們的目光下,硬著頭皮表演了他唯一拿得出手的鋼琴曲──《小狗圓舞曲》。雖仍獲得了禮貌的掌聲,但顯然是被看破手腳,之後便再也沒被拱著上台過了。

即使如此,他每週還是厚著臉皮來報到。在座的可都是知名鋼琴家,他們的演奏可不是在哪都能聽到。

沉浸在樂曲中,池路久絲毫沒有發現這場聚會悄悄多了一位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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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著自己好像只記得幾個著名演奏家的名字,台上演奏的男性又換了一首繼續彈奏,緩慢行進的旋律如同肅穆莊嚴的王國貴族出場曲,在壁壘堅固的城堡裡用力推開大門,從上俯視群眾的模樣。

相較於震撼且壯烈的激情演奏,他還是喜歡先前女性那樣放鬆悠閒的風格,可話雖如此依舊只能想到《夢中的婚禮》這類在鋼琴補習班裡必定學習的樂曲。注意力稍微飄開,一下子又被拉了回來,原因是捲髮男性下了台,其餘的目光則轉移到了自己身上。

「?」對視線敏感的他馬上察覺不對,眨眨眼睛露出有些茫然的表情,經由身旁的陌生人提點幾下才知最後一排都是給演奏家的位置。
這下尷尬了,氿慕無奈地站起退後兩步,一點都沒顯出難為情的模樣:「哦,我不會......不好意思。」

非常乾脆地承認自己只是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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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角落的池路久正想著沒見過這人,是不是哪裡來的新人,便聽見對方的話。

看來只是聽到音樂,就順道進來欣賞的普通聽眾罷了。眾人紛紛收回視線,轉而聚焦至另一位老牌鋼琴家。髮色斑白的亞裔男子乾脆地站起身子,幾步走上了台,演奏起拉威爾的《水之嬉戲》。明快清暢的樂音宛若月光映射在流水上的波光粼粼,為鬱熱的七月夏夜添了一絲涼意。然而池路久卻沒能專心欣賞這場表演。

內行看門道,這場聚會對足夠了解古典樂的他們而言,除了交流演奏技巧與聆聽音樂,更能透過自選曲目抒發自身對近日生活的看法──就像是一篇篇用音符譜成的交換日記。但對偶然闖進來的聽眾而言,有時過於高深的旋律反而會讓他們一頭霧水。更何況這位先生經歷了方才那樣尷尬的局面,說不定會因而退縮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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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路久向來不介意多幾位能分享古典樂的朋友,即使僅是偶然的過客也一樣。他悄悄走至對方身邊,搭話道:「如果您想繼續聽,就跟我到角落去吧,那兒人少,不會被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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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之後沒有再坐回去,他乾脆改為倚在牆邊、以一個理所當然又有些突兀的姿勢繼續欣賞演奏。原本想著剛才都說得那麼直接,應該不會再有人搭理自己才是,沒有想到不久後湊近一名黑髮挑染的男子,壓低著音量詢問自己要不要跟著一同到角落去。

氿慕想了想,鋼琴曲在這個交誼廳的範圍內都聽得見,對方的提議也不失為一個不被注目的好辦法。

「那真是太好了,謝謝。」陌生人明顯想替自己解圍的舉動讓他有些驚訝,而後微笑道了謝,在和對方一同移動到角落的途中也小聲詢問:「你也是鋼琴家?我上次路過這裡的時候似乎沒有遇到演奏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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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是。」路久坐到了原本的座位,回應道:「我只是個普通的音樂系學生罷了,主修的是小提琴。不過我媽是鋼琴教師,所以多多少少懂一些。」

「這裡每週四的晚間七點都會有這樣一個聚會,您要是感興趣的話可以過來,沒意外的話我都會在。」

「忘了自我介紹,我叫池路久,請問我該怎麼稱呼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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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隔壁的空位坐下前先是觀察了此處是否有其他的視線關注,待確認一切安全後才舒了口氣,雖然方才坦承得理直氣壯,一下子收穫如此數量的陌生凝視,心中還是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哦,小提琴。」對小提琴的認知又更少了,甚至沒聽過幾次演奏。氿慕在記憶中努力尋找片刻,才想起自己似乎也曾經有過一段熱衷學習樂器的時期,然而自己的興致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幾乎是持續一陣後漸漸地就自然消散,唯一堅持的興趣與音樂又毫無關係,因此能夠分享的經驗少得可憐。

「週四啊,我會記住的。」氿慕點點頭,若是有個對象能稍微介紹也是挺好的:「我是氿慕,很高興認識你。」
他將視線轉回稍遠的平台前,又換了一個新的演奏者:「對了,你知道剛才那首聽起來很嚴肅的是哪一首曲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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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啊?是節錄自韓德爾《皇家煙火》。跟樂曲的名字一樣,這首曲子是為了一場皇家的煙火典禮做的。」

「這種曲子的話,我還比較喜歡同一個作者的《水上音樂》,聽上去比較愉快一點……啊,不過關於這首曲子,有個很有趣的故事。」像是想起甚麼開心的事,他不自覺的勾起嘴角。

「據說當年的煙火晚會不是很順利,一個煙火誤射到了哪個亭子上,造成了火災,結果那天就提早收場了。」

「你說,剛才那位前輩是不是在影射前陣子頂樓餐廳火警誤報的事情?」他看向氿慕,笑得連敬語都忘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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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聽過作曲家的名字,曲目倒是一首都沒有印象,相較古典樂曲或許對歌劇及音樂劇的配樂更為熟悉。津津有味地聽完煙火晚會的故事,他重新回憶片刻方才聽見的、氣勢十足的演奏,在絢爛壯觀的煙火中某處亭子引燃熊熊大火,這樣的事故聽著滑稽,真正遇見的話大概會嚇壞不少人。

先不論傳聞是否為真,那終究還是別人的故事。

對方接著提起火警誤觸的事件,身爲對周遭環境不太上心的人,他還真不知道這件事。好奇心的驅使下不禁湊近了些,壓低聲音詢問到:「還有這回事?真巧,在這個時候彈奏這樣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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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失態了。池路久收回笑容,清了清喉嚨。

「是啊,雖然警鈴響的時候不是用餐時間,但還是弄到整個餐廳雞飛狗跳的。」

「總管事原本還以為是火警設備出了問題,特別花了半天大檢查。最後看了CCTV才發現是哪家的孩子看到按鈕就隨便亂按。」

「不過那小鬼是重要賓客的孩子,因此沒有被追究責任。那位前輩當時就在餐廳內吃下午茶,肯定對此很不開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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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何時何地,倒霉孩子永遠是旅遊時的一項不定時炸彈,雖然自己不討厭和尚未成熟的小蘿蔔頭互動,然而時不時被這麼驚嚇幾次是個人都會精神衰弱。
聽懂了來龍去脈後氿慕心有戚戚地點了點頭,表示演奏家前輩會有此怨懟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選在這樣的場合夾帶諷刺竟也算是頗有風格。

「說不定很適合被關在只有一個紅按鈕的房間。」想起曾經風靡一時的日本整人節目,氿慕聳了聳肩:「按下就會被灑滿麵粉......多來幾次大概就不敢了。」

似乎察覺自己的言談在這樣的場合有些不妥,語畢後他事後找補般閉上嘴,滿眼無辜地看了對方半晌,確認沒有造成任何不適後才又勾起嘴角,「那你上去表演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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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對方的話,路久想像了一下熊孩子渾身麵粉被關在房間內的樣子,在心裡大肆嘲笑了一番。

「若您說的是第一次聚會,是的。最近幾次的話,沒有。」像是對氿慕方才的話沒有任何想法般,他平靜地回答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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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了什麼?」

台上又接續其他演奏者,似乎這麼輪著沒有盡頭。注意力已沒有放在音樂,而是將其當成談話間的背景伴奏,撐著臉頰直接將視線對著池路久,他眨了眨墨黑色的眼睛:「哦,說了我可能也不認識。」

「鋼琴和小提琴,你比較喜歡後者嗎?」隨口提出疑問,氿慕並沒有期待得到什麼回答,只是當下聽多了鋼琴古典樂聲,漸漸地想要其他聲響來驅散快要麻木的聽覺,談話、耳語、或是什麼都好。

圍繞在郵輪周圍的海水白噪音或許都比這裡來得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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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邦的《小狗圓舞曲》,是首很有趣的歌曲。」提及自己喜歡的樂曲,他語氣聽上去輕鬆得多:「您應該聽聽看的,聽上去就像隻小狗追著自己的尾巴繞圈跑。」

「我對樂器並沒有喜歡不喜歡的分別,鋼琴和小提琴各有自己的魅力。我之所以學習小提琴,是因為我在這方面有才能,僅此而已。」他看向對方,問道:「您喜歡小提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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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起來很可愛,小狗與牠的尾巴。」

眼前的青年似乎很有說故事的天份,短短幾句描述就能勾勒出詳細且清晰的畫面:青翠的草地上一隻四肢帶暗色花紋的短腿幼犬,正追著自己翹起的尾巴繞著圈。
雖然將其帶入音樂旋律又有些難以類比,卻不影響氿慕被自己腦袋裡的想像逗樂。

「接受你的才能,本身也是很厲害的事情。」雙手舉在胸前隨意作出按弦與彈奏的姿勢,又比劃出一個有些弧度的三角形輪廓:「我喜歡三角琴,不過很久沒有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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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角琴……我沒記錯的話,是俄羅斯的傳統樂器吧?」身在音樂系的池路久雖多多少少了解其他國家的傳統音樂,卻鮮少有機會能親眼見識到現場演奏。

「氿慕先生是俄羅斯人嗎?我還沒機會親眼看過三角琴。如果可以的話,能讓我見識……啊,不過您說很久沒彈了,應該沒有帶琴上船吧。」掩不住激動的心情,他連珠砲似的說著,隨後又自顧自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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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是一半的白俄羅斯人。」差一個字卻是相距甚遠,其中僅存一點血脈歷史相連,氿慕爽朗笑笑,低聲朝對方揭露自己一部分的構成:「只是喜歡彈撥樂器,三角琴挺好的不是嗎。」

「以前我彈琴的時候,表妹會在旁邊跳舞。」像是懷念與家人之間僅存的親暱,他瞇起眼睛以飄忽卻莫名感懷的語氣緩慢說道,那是連自己也不甚熟悉的音調,所以稍稍提起後就停下了,轉而回應起對方先前的詢問:「沒有帶琴上船哦。」
「不過金卡alpha的要求,說不定他們都能辦得到?」又欲蓋彌彰地開起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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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喔……」似懂非懂地聽著,他其實並不知道白俄羅斯與俄羅斯有甚麼差別,只知道兩個是不同的國家。

氿慕的話讓他想起了莉莉。以前只要母親一彈起鋼琴,牠就會跟著拍子一起跳舞。他的小狗尤其喜歡圓舞曲,總是跟著強弱弱的節奏轉著圈,像是跳華爾滋一樣。

相較於喜歡鋼琴曲的莉莉,露露似乎更偏好小提琴的音色。只要他一拉琴,不論在家裡哪個位置都會立刻飛奔過來,可愛得緊。

「……我會期待的。」他並沒有說出自己的念想,僅是勾起嘴角,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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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也只能趁著靠岸才能弄來吧。」好像也快了。他想,下個目的地是哪裡來著?

樂感與對樂器的把控像是游泳,就算是因為久未觸碰而感到些許緊張,適應了之後也能快速地上手,仿若那是被刻在基因裡的牽引。氿慕並不擔心真拿到琴之後自己是否能在快速短暫的時間內找回感覺,倒是三角琴在非當地的區域本就不常見,到日本去的話大概只能弄得到三味線。

似乎是聽夠了鋼琴也聊得過癮,他在一曲彈奏與表演者輪流的空檔起身,再一次慶幸跟著池路久換到這個角落果然不會遭人過度注目。彎下腰向依舊坐在位置上的青年比了一個手勢,壓低聲音說道:「如果我弄到了三角琴,你想不想聽?」

頓了頓,似乎嫌自己說得不夠直接,他又笑笑:「哦,我在向你詢問聯絡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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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路久還想在這邊多聽一下,便沒有跟著氿慕起身。

「真的能弄到嗎?」前一刻還有些低落的心情,下一秒就因為對方的話而又明朗了起來。他期待的看向對方,用手機將自己的聯絡方式傳給氿慕。

「我會期待的。」明明是同樣一句話,語氣卻輕快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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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收到新增聯絡人的通知,也沒有錯過青年從失落到燦爛的心情轉變,就連不習慣與他人建立約定的自己也不由得開始期待如何向郵輪管事提起這個有些難度的要求。

趕在下一曲開始前他擺了擺手,朝池路久露出一貫的爽朗笑容:「那我也會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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