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錄片Untold系列第六集：「體壇密史：不存在的女友」（Untold: The Girlfriend Who Didn't Exist）（2022）。
Netflix影集 曼蒂提歐
美式足球 聖母大學 跨性

據說這故事當年在美國鬧得滿城風雨。故事線是這樣的：美式足球員曼蒂提歐從高中起就因為他在賽場上優秀的表現受到矚目，進入聖母大學後他更是連戰連捷，大四那年他帶領學校球隊創下史上極佳紀錄，受訪時屢屢提及當年九月祖母和女友短時間內相繼去世的故事。他輝煌的戰績、感人的故事和誠摯樸實的態度，使他成為媒體寵兒，人人關注他畢業後的職業發展。然而在BCS全國冠軍賽對上阿拉巴馬時，他卻表現失常，使球隊大敗，更糟的是，有個專門報導體育消息的網路媒體Deadspin出了一篇報導，說曼蒂提歐那位因病過世的女友根本不存在。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以下有劇情雷。

曼蒂提歐搞不懂發生了什麼事，在他的理解，他和讀史丹佛的Lennay Kekua的交往是網路戀愛，雖然幾年來他不曾見過她本人，卻是真心投入感情。他的好友羅納亞是Lennay的表哥，他和羅納亞關係也不錯。Lennay過世的消息令曼蒂提歐心痛不已，但某天他卻接到一通電話，對方說她就是Lennay，令他百思不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曼蒂提歐的父母也搞不懂，兒子球打得好好的，和Lennay的感情因為女方過世結束也令人遺憾，但是為什麼眨眼之間，一切都似乎成了謊言？兒子遇到的是否就是所謂的網路交友詐騙？

Deadspin調查此事的人們對這件事的理解或許較為正確。他們發現所謂的Lennay根本不存在，提歐收到的她的照片其實是某個女生Diane O'Meara的照片。這位Diane也並非提歐網路聊天的對象，她實際上是羅納亞的高中同學。Deadspin鍥而不捨的調查，總算大致拼湊出了事情的樣貌。提歐以為的女友Lennay，其實根本是他的好友羅納亞使用他人照片創造出來的網路假身分，提歐和Lennay的互動事實上也全是和羅納亞的互動。現在問題剩下兩個了，第一，提歐知情嗎？第二，羅納亞為什麼要這麼做？

羅納亞說，這一切全是因為他的自我認同。他喜歡上了好朋友提歐，但是無法用真實身分和提歐有更多互動，因此決定在網路上假冒他人和提歐談戀愛。提歐因為擔心和從沒見過面的人認真談感情會被認為是怪人，因此對家人和部分朋友撒謊說他和Lennay曾見過面，這增加了Lennay存在的可信度，但事情爆發後卻使提歐更加捲入自導自演的猜想中難以脫身。

然而洶洶媒體和廣大的球迷們不以為然。有人認為提歐為了知名度、為了得獎誇大不實，編造淒美感人的故事來包裝自己，有人猜測提歐根本就是同性戀，為了遮掩性傾向、在宗教色彩鮮明的聖母大學容身而演了這齣大戲。事情越演越烈超乎Deadspin的想像，他們追究此事，一開始是起因於認為抓到了各家體育新聞消息不清的把柄，想不到事態演變成了無人能夠收拾的醜聞。

提歐接到已死的Lennay打來的電話，將此事上報校方後，也受到校方質疑。他的身心健康大不如前，在全國比賽的賽場上失常，最終吞下慘烈的敗績，沒有以運動員身分獲獎，在選秀場上也僅以第38順位被選走，他的職業生涯與薪水大大受到影響，而人們普遍認為這肇因於醜聞。事後提歐雖然屢次激勵自己要看開，把這一切當作上帝給自己的試煉，還是逃不過彷彿永無止境的低潮，嚴重到了必須接受諮商維持身心狀態的地步。

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段，大意是這樣的。當提歐身心受創，去見醫師，醫師問：「你原諒他了嗎？」提歐說：「我原諒。」醫師問：「那另一個問題就是，你原諒自己了嗎？」提歐問醫師這是什麼意思，醫師回答道：「你的一切力量，都來自於你相信自己的能力、相信自己能做出好的決定，但是人都會犯錯的，你必須原諒自己也會犯錯，才能夠有勇氣繼續往前。現在告訴我，你原諒自己了嗎？」

我自己的心得是，一開始越看越不解，等到漸漸看懂以後越看越憤怒。提歐承受了包括身心失衡、上場表現受影響、名聲受損、預期薪水大降等等負面影響，整個人因醜聞蒙塵，職業生涯近乎砍掉重練，然而這一切多半緣於羅納亞的一己之私。羅納亞認同自己是女性，喜歡提歐又不想被拒絕，便冒用女性的身分與提歐談戀愛，想著無法繼續下去就騙對方說自己死了，想出現時又和對方說我還在，得知事情即將爆開，也只打了電話輕飄飄一句道歉似乎便一筆勾銷。歸根究底，他和因為無法誠實而選擇詐騙的人幾無不同，而提歐慘就慘在是個好人，接受並相信了一切羅納亞給予的幻象，最終必須獨力承擔世界的破碎。

根據紀錄片，現在的羅納亞已經穿著女裝，在某地的性少數族群裡過著接近理想的平靜生活。或許在跨性別看來，這故事還是有個美好的結局，但想起提歐曾經遭遇的事件，我個人還是同情提歐多一點。如果是我，那句「我原諒你」我說不出來。對跨性別人士來說，自身以為的真實要如何不成為他人眼中的虛假，終究是人生的大哉問，只相信自己、用自己要的方式生活，確實輕鬆快意得多，但如此便很難不成為他人的劫難。作為順性別人，聽著看著這些可能遭遇的劫難，心驚免不了比同情多些。人間總是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