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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一月四日 生日〉
「我不知道那有什麼可怕的。」有回諮商,我這樣告訴嗯嗯。
「但肯定很可怕,所以你怕。」嗯嗯回答我。

關於我想隱瞞的那些,用畢生的氣力掩蓋起來,又費勁地全挖出來。每每俯在地上,徒手刨刮泥土,指甲裡滿是髒汙,終於挖到一只鐵盒子。外觀早已風化鏽蝕,掀開蓋子時還從邊緣剝落鬆脆的黃褐色鏽屑。而盒裡裝著,有時是一封讀來痛徹心扉的信,更多時候只是一個物體、一張字卡,沒有情緒地在上頭寫單詞、註日期,然後就收到盒子裡,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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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肯定很可怕,所以才要闔起來、埋起來。卻在這種考古現場佯裝無所謂地說,那不可怕,確實是不負責任。對於過去那個,瑟縮陰濕旮旯裡的自己,傲慢地說,你何不勇敢堅強,何不無畏無懼。可是那個自己啊,終究是長成了我。所有偏見都是那樣硬生生地,被我自己貼滿一張臉皮,成了一個沒有面容的,幾經訂正的完美成年人。甚至仍不臻完美,人是不得完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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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德、鈞一同晚餐,並非慶祝式的大餐,僅是一如往常的友人聚會。吃著簡餐,說附餐飲料好甜好膩,說實驗進度推得太慢,說最近不甚好但漸入佳境,說臺北好冷,還說,祝你生日快樂、祝我生日快樂。散會後我提著德送的巨型蚵仔抱枕,淋著臺北最常下的,那種綿密細緻的,撐傘多餘,不撐又嫌濕冷的小雨,到萬隆取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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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糕用不透明的牛皮紙盒裝著,還沒見著本體,我就趕緊搭上捷運,往大直去。我邀了N與我共進生日蛋糕。從萬隆到劍南路確實很遠,我一路上護著蛋糕,在文湖線的第一節車廂看鐵軌朝自己輾來。路線中段要繞過一個大彎,此時列車慢下來,小心翼翼地,盡量不撕破鐵軌地轉過去。每次經過此段我都會想,要是列車不及減速,車子就要如物理課本說的,沿切線方向飛出,然後一串車體畫一道標準的拋物線,隕石般跌進基隆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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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蛋糕到美麗華的B1。第一次進來這,大得我沒有方向,也找不到N。繞了座位區一大圈,才聽見他在後方喊我名字,穿著淺米色大格子襯衫,拖著夾腳拖啪搭啪搭跟上我腳步。這似乎是他第二次這麼喊我,用那個鵝黃色的聲音。

我們找了空位,取出蛋糕,盒子上貼著一根蠟燭,卻沒有打火機。
「不是會抽菸嗎,怎麼沒有打火機!」N打趣地說。
「你抽的比我多,你才為什麼沒帶!」我回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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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糕上立著四瓣草莓(我才知道N竟不吃草莓)和蘋果乾,用伯爵茶色的鮮奶油環了一圈,中央簇著三隻奶油綿羊,蛋糕壁上淋下一瀑焦糖漿,很是精緻。我洋洋得意自己訂了一顆上好美糕,N取出家中帶來的餐具,用陶瓷刀把蛋糕切成三塊,我二他一,兩人分著,淅瀝呼嚕就吃掉四百塊新台幣。N說飽,想睡覺,今天都想睡。我說我第一次來美麗華,陪我逛逛。我們便在館內繞了幾圈,然後去超商買了一包Mars Green,哈密瓜口味的,很甜。接著在捷運站解散。

臨行前我問,可不可以討個擁抱,N呶呶嘴,用右手環上我左肩,左手掌把我按進肩窩,我嗅到他懷裡的小春天。然後說,再見。那是他最後一次抱我,我或許是太貪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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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那有什麼可怕的,但肯定很可怕。

連續好幾年的生日願望,都許下「希望能成為溫柔的人。」聽起來鄉愿又偽善,只是太在意身上過多的稜角,感覺與他人隔閡、難以親近,對自己更是彆扭、不坦率。用一張高目數砂紙打磨,磨得圓圓滑滑的,直到有點透明了才發現,大部分的尖銳和抗拒都是朝內生長,幾乎要扎進最脆弱的那顆心裡。可心韌啊,戳刺不破竟長成扭扭曲曲的型態,連步伐都踩不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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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說,我是一顆懸在桌緣的玻璃球,就那樣靜靜地擺著,不轉一個弧度。可只要稍施加外力,球體可能就要滾落桌下,摔得粉碎。他說我處在這樣的微妙平衡點。我想沒關係,過得不好但過得去便是。搖搖欲墜就戴著耳機,依著節奏搖搖晃晃,不掉下去都還好,掉下去也想摔得漂漂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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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練習把N說的,一部分的我的溫柔留給自己。與自己相處、理解,接納並安撫無處不在又難以察覺的刺癢和嚙咬。肚子不餓也要塞點料充腹,穿喜歡的落肩厚毛衣,多看一眼剛起床時,頭髮還沒被吹亂的自然弧度。出門前要在腕上圈幾條手環,偶爾配只戒指,把不這麼喜歡的自己打扮的可愛一點。可愛,可否多愛自己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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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要早些上床,喝口水在蚊子鳴唱到耳邊前入睡。一吸一吐之間告訴自己慢慢來,像一支菸燒得不疾不徐。也許晨間轉醒又回到昨天,那就把昨天再過一遍,隔天再一遍。那肯定很可怕,可是有時,我也不知道那有什麼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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