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打了電話給阿嬤

阿嬤說阿公生前在病床上一直呼吸得很痛苦
每吸一次氣都喘得很大力
她看著他不能吃不能行動 說話也不能說
意識也迷茫的樣子，阿嬤就說她很痛苦

然後她就和上帝禱告
如果阿公這麼痛苦的話就引導他離開吧

阿公離開之後，阿嬤有去靈堂看他
阿嬤說，他現在看起來就跟睡著了一樣
她很喜歡他現在的樣子，至少不痛苦了
但為什麼這樣好好的，就要把他燒掉了呢

阿嬤問我有沒有去看阿公
我說我去了靈堂，但我沒有勇氣去看遺容
我有見到最後一面了⋯
而且因為我都是自己一個人去靈堂
也沒有人可以陪我，我只能看著遺照折紙而已

以前的他在我父母沒時間照顧我的時候
是第一個立刻站出來把我接過去照顧的人
我有五年的歲月都是跟他生活在一起
對我而言他真的就是第二個爸爸

我做了什麼，就算是敷衍，他也會回應我
常常做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情
但是樣樣都自己來的萬事通

其實今天是靈堂佈置好的第一天
我去看他時其實我很怕有沒有什麼禁忌
可是想到裡面的是阿公就突然不怕了

但一打開看到遺照的時候才知道原來說不難過都是騙人的

雖然我可以很輕鬆的說把他想成是去旅行了吧
雖然這趟旅行他不會回來也不會給我信
但是總有一天我們都會去旅行
為了到時候不讓他笑我沒有故事可以分享，去累積更多的故事準備告訴他吧
我跟阿嬤說的時候阿嬤說我是可以活到90歲的命、要我好好注意意外不要發生

然後我們約好 90歲了才可以去旅行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辦法遵守這個約定
但我會努力

雖然經歷了蠻多次葬禮的經驗了
但真的親的人離開真的還是第一次
我大概會低潮很久吧

阿公的名字意義是欣欣向榮的海棠花

這跟他的人生一樣
阿嬤說她心疼他
從小就沒有得到父愛，一路走來都是跌跌撞撞
明明工作就做得很好，但為了理想創業
雖然不管什麼都做得出色，家族事業兩方都很出色
但因為個性又和兩個兒子鬧不合，倔強的自己撐著店，最後病痛纏身了十幾年後走到現在

其實我有偷看過阿公的日記本
那是他年輕時的筆記，在整理房間時無意發現的
那本筆記也在他生前就送回去給他了
裡面寫的都是阿嬤還有子女的事情
雖然鬥嘴歸鬥嘴，阿公這輩子雖然一路都是苦、但點綴在路途上盛放的幸福或許都是阿嬤給的⋯

阿嬤說當年她因為某些病快要死的時候是阿公到處翻遍營養書
自己種食材還補充很多必須的營養素
這才讓她活到現在
阿嬤說她不夠聰明所以沒辦法像阿公那樣也反過來救他，聽了真的心裡好沈重

昨晚夢到了小時候的事情
我小時候很怕生，跟本不敢跟外人說話
阿公給了我錢叫我去買雞蛋糕，我賴在車子上說不要，阿公去買
「不去我們就回家喔，要不要吃雞蛋糕」
「不要，阿公去」
「阿公開車沒辦法去啊，你不買我們就沒有雞蛋糕了喔」
「我不要」

那天回家之後這件事，我阿嬤笑了二十年

明天買雞蛋糕去靈堂吧

那個時候買不到的
現在我做得到了喔 阿公

阿公叫幾次就三聖杯告訴我們他回來了
史上最快，比我另一個阿公當時還快
阿公⋯⋯⋯⋯果然還是知道我們掛念他嗎⋯⋯

圓滿⋯⋯⋯

回到阿公家看著不會再有人回來的床
明明一月時我還在這裡和他說話
說好了等他身體好點、思緒比較清晰時我們再來聊天而已
即使小小的罐子裝得滿滿的⋯但還是沒辦法讓我相信這是那個高大的人⋯
說懷疑自己冷血無情心理一點波瀾也沒有的媽媽也潰堤了
甚至連那個堅強，一路風風雨雨沒流過淚的阿嬤也還是在最後我們上香時一個人在後面哭了出來
那個聲音讓我到現在都還記得，真的是發自心底最深處壓抑不住的哭聲⋯
阿公、阿嬤哭了，你以前說你會讓阿嬤很幸福不哭的⋯
所以作為違約的代價你要好好在天上守護阿嬤哦，不可以讓她發生意外，好好幸福的走完她的人生，我們做為子女也會盡可能陪伴她的 然後 如果有來世，請讓我當一次你的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