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鴻溝
▎ 柳觀生
▎ 前篇



猶豫一會兒，蒼才將手中的單張紙遞給男孩，生硬地道：「我的名字。」

——好讀版

陽光透過枝葉縫隙灑在頭頂，盛夏午後的溫度使人昏昏欲睡。
柳宅後門面山的道路平時偶有載貨的馬車通行，此時路上並無一人一車，只有門口榕樹邊的陰影下小小的身影。

柳觀生蹲在隆起的板根旁，小手專心致志地挖著地上的土。挖來的土被填進青瓷杯子裡，杯口填平後再小心地倒蓋在地上，出來的便是一個個半圓的土堆。男孩腳邊已有幾個相似的小隆起，上頭冒著的綠葉参差不齊，也有些已經枯萎，都是前幾日如法炮製的作品。他低下頭，自手裡的小袋子抓了把種子灑上，皺起臉盯著灑上種子的土堆半晌，直到找到新冒出的歪扭綠芽時才開心地拍手大笑。小小身影蹦蹦跳跳，他還正慶祝著今日的成功，接著被身後馬蹄踱步而來的聲音引走了注意力。

「……？」看著眼前緩步而來的墨黑駿馬，柳觀生呆了幾秒才意識到來者為何，丟下手中的小瓷杯，向著前行中的馬兒跑去。「玖青！」
墨黑駿馬看到柳觀生衝出來截道時停下腳步，在男孩抱上他的腿時在原地幻化回人形。
「說過了別衝到馬的面前。普通的馬可受不住你這樣一嚇。」玖青彎腰將男孩抱起，見對方滿手是土，挑眉道：「就你一個人在這兒玩？」
柳觀生搖搖頭，伸手指向方才蹲著的榕樹下，可見一旁還擺了張矮凳。
「觀觀？劉嬸說茶室少了個杯子，你有看到嗎？」還沒待玖青回話，一名黑髮少年從宅門後探出，手中捲著本讀到一半的書冊。
對上來者的視線，柳惜圓微睜大眼：「玖青哥？還以為你下午才到……母親才剛出門，現在大約在洞府呢。」

「我就來送個東西，等一下無妨。」玖青看向個頭已到他肩膀處的少年，勾起一笑：「用功到一半被觀觀拖出來玩啊？」
柳惜圓笑了笑：「大家都在忙，總要有人看著。」自黑髮男人手中抱過幼弟後，少年轉過身領著人朝大門走，「外頭熱，先進屋休息吧？」
還走沒幾步，他便注意到了榕樹下小土堆旁的青瓷杯子，轉頭撿起杯子後無奈地看了懷中的柳觀生一眼，這才領著玖青進門卸貨。
「你爹娘還真把你訓練得很可靠。」玖青隨人來到庫房，將肩上背的行囊卸下，見柳惜圓仍抱著柳觀生，指著男孩笑道：「觀觀，你是不是該跟你哥看齊點？多大年紀了還要人抱著。」
聞言，柳觀生偏了偏頭，依言從兄長懷裡掙脫以後小跑出了庫房，手裡拿著小杯子不知道去了哪裡。

見玖青還看著門口，柳惜圓向對方擺了擺手，「沒事，他在宅裡還有人顧著。」
他低頭清點著方才卸下的貨物，確認品項數量皆無誤後便領著人往廳堂走，半途才想起什麼的抬眼向對方問道：「對了，聽母親說你們來了位西北的客人。觀觀上回是不是還惹人生氣了？希望沒破壞他對這兒的印象……」
聞言，玖青從鼻尖哼出聲笑。「蒼那小子自己太死板了。我那天雖然不在家，聽彤墨說的，不過就是浪費了幾張紙而已。外加觀觀特別黏人，看到人就要抱，我想蒼也不太習慣吧。沒什麼大事，讓他倆自個兒去解決就行。」
柳惜圓勾了勾嘴角：「對初次見面的人而言，也是冒犯了。」

廳堂桌上早已備好茶水，讓玖青入座後，柳惜圓正打算差人去尋剛才跑掉的幼弟，便聽到一陣噠噠腳步聲靠近。只見柳觀生動作艱難地推開木門，懷裡抱著的一沓紙在動作間又灑了幾張，身後走來的路上也散著米白宣紙。柳惜圓眨眨眼，伸手要接的動作被男孩一個轉身拒絕了，只得無奈地朝玖青道了聲「失陪」，起身循著對方走來的路線撿拾紙張。
玖青見男孩逕自跑到自己的面前，微彎下腰道：「你抱這疊紙是要做什麼？」
柳觀生把剩餘的紙張放上茶几，走到男人旁伸出手、墊起腳尖，待人把自己抱起後才點頭道：「給蒼練字。」
「你要賠蒼紙啊？」見狀，玖青笑了出來，朝走過來的柳惜圓道：「看來你弟以為我們家很缺紙。」

柳惜圓眨眨眼，隨後才會意地勾起嘴角，伸手輕拍了下男孩頭頂。
「觀觀有心補償是好事，就怕蒼公子覺得唐突了……稍等。」說著，他轉頭請僕人拿來筆墨，抽了張桌上的紙後思索半晌，端正的筆跡帶出的是用字嚴謹的致歉短信。
見狀，坐在玖青腿上咬著糕餅的男孩轉頭向男人問道：「蒼會看字嗎？」
「只看得懂一些。」玖青看了眼正在寫信的柳惜圓，打趣地對柳觀生道：「要不觀觀你唸給他聽？」
聞言，男孩眨眨眼，把口中的糕餅嚥下後點頭：「那我跟你去找蒼。」
哎呀，蒼要是知道了，肯定要不願意了，玖青想。不過他完全沒有要反省自己的隨口一說，僅是道：「你真的要唸給蒼聽？這～麼貼心。他上次那樣兇你，你不怕他？」
「這次不畫蒼的紙了。」男孩道：「而且我想跟他玩。」

玖青笑道：「對他這麼有興趣？肯定是因為他是身邊第一個對你這麼兇巴巴的人。」
聞言，一旁的柳惜圓也不禁勾起一笑：「這倒是，還沒見過有長輩對他擺臉色。觀觀，見了面要記得與人好好道歉，沒問題吧？」
男孩點點頭，吃完手裡的糕餅後順手在衣服上擦兩下，接著抓上了玖青的衣袖，一面咀嚼著含糊道：「我還想坐馬。娘說蒼是妖駒，我也想坐。」
「……這個恐怕有點難。」玖青勾了勾唇，順勢把話題帶開，朝柳惜圓道：「讓觀觀住我們那兒一天，可以吧？」
柳惜圓眨眨眼：「玖青哥願意的話當然可以。今天沒問題嗎？」
玖青道：「當然沒問題。」反正到時候被煩的不是我。

雖然一部分確實是抱持看好戲的精神，不過另一部分玖青也覺得，像柳觀生這樣臉皮厚又願意主動親近人的個性，搞不好能比任何人更快與蒼拉近距離。

少年是該找回點這個年紀該有的樣貌。

*

「墨哥哥！」
馬車剛停下，柳觀生便抱著整齊包好的一疊紙跑下車，鑽進木門後直對著醫館前堂的彤墨蹦蹦跳跳，「蒼在哪！」
「觀觀？」彤墨顯然對來客感到驚訝，抬頭看向跟著走進來的玖青，見對方聳肩的模樣，大概猜得出應該是柳觀生提說想來的了。
彤墨摸了摸柳觀生的頭，道：「蒼正在後院。玖青，麻煩你帶觀觀去，我和徐老說幾句話。」
玖青朝那叫徐老的病患點點頭，拍了下柳觀生的背，示意人跟自己走。
兩人很快來到後院，卻沒看到黑髮少年的身影。蒼示意柳觀生在院中櫸木下等著，隨後來到少年的臥房敲敲門。「蒼，你在裡頭嗎？」
房門沒一會便打開了。
玖青道：「觀觀來了。你現在沒事吧？去跟人打個招呼吧。」
手上正握著筆的蒼怎麼樣都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好。」他垂眸應了聲，想一想後，朝玖青道：「稍等。」

片刻後，蒼手拿張紙走出來，與玖青前往後院。男孩正蹲在後院裡得樹根旁，盯著泥土中拔出的小幼苗，聽聞背後傳來的腳步聲才抬起眼，接著抱著手中包裹搖晃站起身，小跑著朝少年而去，把包裹推進對方懷裡，「給蒼的紙。」
蒼愣了下，沒想到男孩一上來就拿這麼一大疊紙塞他滿懷。他轉頭看向玖青，見對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輕點頭，算收下了。猶豫一會兒，蒼才將手中的單張紙遞給男孩，生硬地道：「我的名字。」
柳觀生接過後偏了偏頭，從衣袖裡拉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比對了眼才點點頭：「圓圓沒有寫錯。」說完，他伸手拉上少年的衣袖，拖著人往一旁的石桌走去，一面道：「我唸信給蒼聽。」

待兩人坐下，柳觀生將皺巴巴的道歉信鋪平在石桌上，就著兄長端正的字跡緩慢開口唸道：「蒼公子……恵、唔……」
看著恵鑿的「鑿」一會，他果斷地跳過並接著道：「聽聞舍弟先前……多有、冒犯，今日冒昧打擾還望、海涵。觀生年幼，愚兄教導不周、使其……行為有失禮數……唔……」
男孩皺起小臉，躊躇了一會後直接將信塞給蒼：「他說對不起。」
「……」你哥做什麼跟我說對不起？雖然蒼是這樣想的，不過他並沒有說出來，僅是拿起信端詳幾眼。
不行，看不懂。

一旁玖青道：「觀觀為了唸給你聽特別跑過來的。畢竟你現在字沒認識幾個嘛。好了，我去忙我的了，你倆自個兒晃晃。看要不要去鴻豐街，那兒晚上吃食挺多。」
聞言，柳觀生抬頭看向蒼，一雙透白的眼睛亮起，伸手抓上少年衣擺：「吃飯。」
「……」半晌，蒼嘆了口氣。「你在這裡等。我去準備。」
「我有錢。」男孩把手腕上掛著的繡花小包塞進少年懷裡，順理成章牽上對方的手，「走吧。」
掌心與對方的肌膚碰觸的一刻，蒼明顯地僵了下，在注意到玖青與柳觀生的視線後，最終壓抑住了想抽開手的衝動。

華燈初上的鴻豐街逐漸熱鬧起來，各色攤販陸續開張，從玩的到吃的，應有盡有。
蒼牽著柳觀生，兀自埋頭往前走，直到身後傳來聲「啊」轉頭，才發現因走得太快，男孩跟不上，險些踉蹌跌倒。
「……抱歉。」他稍微慢下腳步，然後問：「你要吃什麼。」
「我想要、那個。」趕了好陣子的男孩還有些喘，小手指向落在遠遠後頭的攤販，「那個……要走回去。」
蒼順著對方視線看向那個攤販。「那是畫糖，不是正餐。」
「我要那個。」柳觀生和對方交握的小手拉了拉，又指向糖葫蘆的攤位，「還要吃別的。」
蒼皺眉道：「這些都不是正餐，正餐用完才能吃。先吃鹹的。」
男孩的小臉皺了皺：「你要吃什麼……」
蒼道：「都可以，鹹的就對了。挑一個。」
「……」柳觀生扁了扁嘴，指向旁邊買餛飩的小攤子。

於是蒼帶著人來到餛飩攤子前坐下，並跟老闆點了兩碗小的餛飩湯。食物很快就送上上來了，蒼低下頭專心解決自己這一碗，他吃的速度很快，然而當吃完抬起頭時，柳觀生已經不知跑去哪。
「？！」蒼趕緊左看右看，幸好沒多久就發現正站在麵攤老闆旁的男孩，似乎正在看老闆煮餛飩。
蒼皺眉來到男孩身旁。「你怎麼食物沒吃完就亂跑。」
男孩轉頭看了眼，含糊應了句「吃飽了」便轉頭繼續看著湯鍋裡浮起的餛飩。
蒼拎著柳觀生的後頸衣領，把人帶回位子上坐好。「你只吃了兩顆。再吃兩顆，剩下我幫你吃掉。」
被拎回位置上的男孩心不在焉地吃完了兩顆餛飩後便把湯碗推給蒼，見人吃完後便又迫不及待拉上少年的衣擺：「豆花。」
蒼疑惑道：「你剛才不是說吃飽了？」
柳觀生偏了偏頭：「我還想吃。」

「……」那為什麼要叫我吃完？蒼不苟同地看著男孩半晌，最後也只能起身付錢給老闆，打開錢袋，裡頭為數不少的碎銀讓他一頓。
兩人很快來到豆花攤前，蒼不打算吃甜點，於是只點了一碗給柳觀生吃。男孩低着頭吃了半碗，不久後被街邊小販的叫賣聲吸走注意力，正要跳下椅子就被蒼揣住手。
柳觀生再次抬眼看向少年，偏頭道：「吃飽了。」
「坐好。」蒼把人拉回位子上，等自己解決完那半碗並付錢後，才對柳觀生道：「吃飽了，要回去了嗎。」
「糖葫蘆……」視線還停留在小販上頭，柳觀生再次拉上蒼的衣襬，拉著人在市井中穿梭著。沒多久少年手中就抱著各種吃食，共通點是通通都只被咬了幾口，開口要求的人便又轉移注意力道別的攤販上。

直到逛街的人潮逐漸散去，男孩的腳步也慢了下來，吃飽喝足後開始打著哈欠，而負責善後的蒼此時已經飽到天靈蓋，滿嘴還都是不喜歡的甜膩味道，總覺得這頓飯吃下來比習武還累。先前有數次，一旦視線離開柳觀生，男孩便不知所蹤，直到他義正嚴辭要人待在身旁不要亂跑後，對方才安分點。
回想起剛才一攤又一攤的吃食和不斷給出去的碎銀，蒼的眉頭越皺越深，最後還是道：「你知道你這樣很浪費食物嗎？如果我不在，你沒吃完的是不是就扔著不管了？」
男孩揉了揉眼睛，含糊應道：「可是蒼在呀。」

蒼道：「這跟我在不在沒關係，你這個習慣本身就是不好。食物很珍貴的。」
「嗯……想回家了。」柳觀生拉了拉和對方牽著的手，打著哈欠回道：「蒼都不叫我觀觀……一直你你你，好奇怪。」

男孩心不在焉的模樣讓蒼更不悅了，於是乎他僅道了聲「走了」，直到回家也沒有稱呼男孩的名字。

——

價值觀的鴻溝 (幹

棄選標題：「賠罪」、「不睦」(幹有夠負面
太清第一保母養成記

單方面負面(於此同時的觀：我要吃畫糖

好耶連載
好可愛喔生活環境下的性格差異雖然是小孩子外貌但蒼實際上也是活了比較長的年歲 之下養成的性格沒那麼輕易改但也不是觀做錯而是被寵大 互相碰撞好好看

我會昏倒觀真的很天真很萌感覺的出來蒼頭很痛可是兩人之間的化學反應真的太好了要是沒有觀生這種性格蒼大概會一直悶著吧有夠會打文樓上怎學我不用標點符號

簾波 : 對 不管是蒼的認真還是觀的天真都來自個性+環境 蒼又正好處在個性最陰陽怪氣的時間點 還好觀心很大繼續我行我素（幹
那　丹 : 謝謝發言現在是都不要打標點符號是吧&對蒼這個性要嘛人家得主動點不然根本很難跟人熟要嘛只能安排外在事件逼他跟人互動了怎麼這麼難交流還好還有那丹這個可愛師弟

觀認真的抱一疊紙去賠罪....唸信遇到不會唸的就自己跳過還擅自簡化真的有夠可可愛愛
觀吃東西都是嚐個鮮沒吃完真的是很被寵愛的長大 然後蒼因為愛惜食物而悶氣 對比超鮮明的你們好會對文....

幫小孩處理剩菜的好保母

白白ㄉ : 真的 紙還沿路掉一地有夠萌萌⋯⋯觀就是沒體驗過人間疾苦的富家小少爺 勞碌命的少年蒼現在還看不習慣
了善 : 這個行為真的是非常保母wwwww蒼還完全不挑食材味道 只是快撐死而已（

觀生努力念信的模樣好認真，看了一會兒直接把信塞給蒼好可愛wwww吃東西時一直三心二意啃兩口就不吃有夠小朋友，都是蒼負責收菜尾這點好寫實w蒼跟觀生互動好像家長帶小孩，蒼不愧是太清第一保母，從小就有如此專業的架式(no

看他們相處不睦好可愛喔，價值觀的磨合就好好看。而且覺得他們在這個年齡階段遇見彼此有種，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的感覺，即便相處過程有許多摩擦，但長遠來看，有這段關係對兩人而言都是好事。連載好好看，好期待看到下一篇！

DULUX｜帕帕♥️🍩 : 齁真的 小朋友掙扎看字很可愛 但觀觀是不會勉強自己的 （直接放棄）
這時的蒼還很不擅長應付小孩 長大起碼懂得態度放軟點 但管教這塊倒信手拈來wwww &對！正是因為年輕 適應的彈性比較強 雖然還有好段路要走就是了 謝謝留言

保母⋯⋯兩人互動怎麼這麼可愛 雖然覺得觀觀很可愛但也很能理解蒼的言行，覺得通篇所有角色的台詞跟舉止都非常合理，這其實是很難做到的事。尤其還是有明顯衝突的情況下，讓讀者不選邊站、或是不靠妖魔化其中一方去建立衝突感。其實都是小小的事件但卻日常又有共鳴。好期待兩個人之後的角力（？？？觀觀加油！！！早日融化蒼的心

【結企】朝陽🐊 : 天 謝謝朝陽中的留言！！ 雖然目前文裡透露的資訊不多 但對背景有點概念的話就比較能理解人物的行為動機 至於角色們 再給他們一些時間 希望就能越過表面偏見看見彼此的本質 相信觀觀滴水穿石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