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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onymous
偷偷說
Tue, Apr 26, 2022 4:39 PM
Thu, Sep 29, 2022 5:4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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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人外先生的七日談》
番外集中
輔導中心的各種日常或曖昧小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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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44 PM
〈就跟你說了是不可抗力〉
剛推開輔導中心的大門，蚊子先是一頓，隔著墨鏡將目光拋向圍繞在中心圓桌的兩人：「今天不是假日嗎？」
「呦！」金魚朝蚊子揮揮手。
坐在旁邊的主任抱胸質問：「我才想問你怎麼來了。」
「沒啦，我忘了拿防曬乳。」蚊子嘿嘿笑了聲，緊接著皺起眉嫌棄道：「對了，這裡怎麼一股狗味？」
恰好蹲下身撿吸管的麋鹿緩緩站起身，扁著臉，尾巴垂了下來：「是我啦蚊子哥……」
蚊子摘下墨鏡：「喔，麋鹿你在喔？抱歉抱歉。」
「喝嗎？主任請的，剛好多一杯。」金魚把手搖杯遞給蚊子。
「多一杯？」蚊子問著又接過麋鹿手裡的吸管，不疑有他地喝了一口：「嗯？巧克力？」
「是可可波霸拿鐵。」金魚邊啜了一口說。
主任自首：「我忘了麋鹿不能碰巧克力。我的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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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44 PM
「你怎麼老遺傳到缺點？」蚊子搖頭。
不服的麋鹿開始不悅地晃動尾巴：「哪有都是缺點啊，我跑很快啊。」
「味道啊，味道怎麼不算缺點。」
「這、這是天生的我又沒辦法！」
「嗯，天生的缺點。」
見兩人有些劍拔弩張的味道，主任鐵青著臉出言制止：「你們兩個能不能別吵了，今天是假日。」
「蚊子真的很討厭狗味欸。」隔岸觀火的金魚笑出聲。
蚊子糾正：「不是我討厭，是我們吸血鬼都討厭，那是刻在基因裡面的一種不可抗力。」
「冤枉喔……我又不是狼人……」麋鹿皺著鼻子好不委屈，鼻腔發出細微的櫻嚶聲。
「別在意了，蚊子也不是第一天討厭狗味。」
你還是認命吧。主任拍了拍麋鹿的肩膀，又加述了這麼一句，安慰效果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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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44 PM
蚊子走到自己的位置取回了吸血鬼專用防曬乳，「話說回來，你們三個怎麼聚在一起的？」
金魚和主任先是互看了一眼，頗有默契地一齊看向麋鹿。
「我跟主任是剛好遇到的……」金魚咳了一聲，語帶保留：「我接到麋鹿的電話，他說他迷路了所以、」
「又迷路？」蚊子傻眼：「你都搬來要三個月了還不熟這裡的路嗎？」
「我我我我——」
「不是的蚊子，這次他有正當理由迷路的。」主任代替發言，「那裏他真的沒去過。」
「啊？哪裡啊？」蚊子挑高了眉看莫名臉紅的麋鹿。
沒理會麋鹿有口難言，主任直截了當地揭曉答案：「愛情賓館。」
「主任——！」
「麋鹿跟網友約在愛情賓館見面，對方見到他就跑了。」金魚憋著笑繼續說：「最好笑的是這傢伙錢包還丟在計程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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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45 PM
「我跟金魚距離麋鹿不遠，就順便去找他，還有他的錢包。」主任補充。
「為什麼跑了？笨小狗長得還算可愛吧？」蚊子湊近麋鹿，突地捏住他的臉頰，不小的力道讓麋鹿直呼一聲痛。
「蚊子，你別老是欺負新來的。」
相較於苦心勸導的主任，金魚只是一個勁地笑得沒心沒肺，完全沒有接收到麋鹿給他使眼神，逕自開口：「啊，因為——」
「那網友，是吸血鬼。」
「……嗚嗚，好丟臉。」
連忙低頭捂住整張臉，麋鹿一點也不想看蚊子嘲諷的笑臉，恨不得馬上找個洞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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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46 PM
Tue, Apr 26, 2022 4:57 PM
〈體香劑與口罩〉
今日的輔導中心同往常一樣清閒，除了例行外出訪問案例的成員不在以外，座位上邊只剩下了剛結案或者剛外出回來的閒人們。
提著午餐回來的金魚和麋鹿玩起了猜謎遊戲，由金魚描述外型或者事情經過，讓涉世未深的麋鹿猜猜對方的真面目。
「然後那個安全帽會說話！我用樹枝給他翻面——」
「哇金魚哥你膽子超大，是我才不敢去碰！」
路過的主任隨口就說：「喔我知道金魚碰到什麼了，是、」
「主任你等一下！先不要破梗！」
金魚故作神秘地停頓許久才重新開口：「翻面之後是一個人頭……他請我幫忙，他的身體被摩托車壓住了動不了——」
「我知道了！是那個、那個那個無頭騎士嗎！」麋鹿舉手回答。
金魚伸手揉亂了麋鹿的頭髮：「這次答對了，等等獎賞你一根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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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46 PM
「Yeah——」不覺有異的麋鹿沈浸在解答的喜悅中，尾巴瘋狂搖擺。
「他的身體怎麼會卡住的？我是說，摩托車怎麼怎麼倒的？」有點興趣的主任湊到旁邊問起。
「他說追小偷的時候把頭丟出去太大力，摩托車倒了，又剛好他的腳卡進排水溝，結果沒丟中小偷，他自己又動不了……嗯，他是警察來著。」因為此事被耽誤了時間的金魚半是無奈地說。
主任點頭：「原來如此。」
麋鹿取笑道：「好笨的警察喔！」
「哪有你笨。」
「什、誰啊？」
冷然的嗓音倏然切進對話，三人一起回頭就看見全副武裝的蚊子，墨鏡、帽子、陽傘，防曬三件套一應俱全，還多了個口罩。
「你怎麼戴口罩了？感冒？」金魚問。
蚊子翻起白眼：「白癡喔。吸血鬼不會感冒好嗎？」
「是是是，我白癡。」早就習慣蚊子的毒舌，金魚聳聳肩並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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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46 PM
「那不然咧？」這次換麋鹿問。
主任默默地走到金魚身邊，兩人悄悄說了什麼，一無所知的麋鹿只是抬高臉，懵懂地望著蚊子。
蚊子不耐地咂了咂嘴。
「甘你屁事。」
結束悄悄話的兩人瞄向麋鹿，只見他眨著眼睛和蚊子對看，後者煩躁地轉身就走，得不到答案的小狗於是顯得落寞，原本因為好奇而高高昂起擺動的尾巴頹了下來。
金魚和主任心照不宣地交換了眼神，深知麋鹿健忘的個性，他們沒有多管，反正隔日一上班，那隻吵而要命的小狗就會復活了。
雖然就體型來說，麋鹿比他們都還要高大一點就是了。
而結果也的確如他們所預料的，隔日來到輔導中心上班的麋鹿滿面笑容，甚至看上去有些興奮，一見到金魚就飛撲過去，兩眼發光地像是期待什麼。
「你怎麼了——嗯？」勉強站穩身形的金魚湊近了些，一股棉花般的香氣迎面撲來，「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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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46 PM
「不是啦金魚哥，這是體香劑。犬科獸人專用的。」
麋鹿撓著臉有點害羞，身後的尾巴胡亂揮動。
「嗯……我比較喜歡你原本的味道。像我家隔壁的哈士奇。」金魚有點可惜地說，又問：「你怎麼突然用起這玩意了？」
麋鹿支支吾吾起來：「這個、我、」
金魚狐疑地瞅著結結巴巴的麋鹿，正要追問就被打斷。
「什麼味道？」
一樣戴著口罩的蚊子進門便厭惡地捏起鼻子說，視線掃到仍在相擁的金魚麋鹿二人後臉色一沉，他不發一語地走近麋鹿，拎起他的領子又是好一頓嫌棄。
「臭死了。比原本的狗味還臭。」
放開愣住的麋鹿，蚊子筆直走向深處的白板，洋洋灑灑寫下今日的行程便轉身徑直走出大門，從進門到離開不過十分鐘，之後再也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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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46 PM
可他留給麋鹿的衝擊卻是整整一日，主任和金魚輪流安撫，幸好人類同事也來幫忙，家中有養狗的就是不同，撸狗的手法一看就是專家。
情緒是安撫好了，可是陰影大概率是會留下了，隔日來上班的麋鹿身上不再有體香劑的味道，而他也不時瞥向門口，一有風吹草動就往那處看，草木皆兵似地。
過了中午才見到打著哈欠的蚊子走進輔導中心，主任上前興師問罪，金魚看向一臉緊張的麋鹿，覺著有些可憐，心想等等要是蚊子再拿味道的事情做文章，他就要站出來好好數落他，反正他也有不少他的黑歷史。
可仔細一瞧，蚊子這回沒戴上口罩，他的鼻子通紅，聲音發啞，金魚想起昨日他似乎說話就帶了點鼻音，看來今日狀況又更嚴重一些。
「蚊子哥！口罩！口罩呢！」
麋鹿沖到蚊子面前大聲問起，像是忘了昨日才被狠狠羞辱過。
蚊子一如既往地冷著臉：「我戴不戴口罩又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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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46 PM
「可是，你討厭狗味啊？」
麋鹿歪著頭很是不解，蚊子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別過臉又往後退了幾步。
「……不是說過甘你屁事了嗎。」
「什麼？」
蚊子懶得解釋，索性直接繞過麋鹿走到自己的座位，麋鹿不依不撓跟在後邊，頹喪了幾乎兩日的尾巴又回到高速運轉模式。
金魚站起身伸伸懶腰，無視吵吵鬧鬧的二人，只想著準備給自己沖杯咖啡。
至於誰有花粉症又不戴口罩，誰又為了誰嘗試遮蓋體味，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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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47 PM
〈尾巴〉
「主任，你知道金魚哥是什麼人外嗎？」
在茶水間偶遇正在泡茶的主任，麋鹿抓準機會就問，一邊探出臉看走廊的動靜：「前輩們叫我不要在金魚哥面前問……」
「啊，如果不方便，不用說也沒關係啦——」
「嗯，是嗎？那我就不說了。」主任低頭抿了一口茶。
顯而易見的失落立刻在麋鹿臉上漫開，「喔……好吧……」他說著慢慢轉身準備離開茶水間。
主任好笑地瞥了眼那根抬高了又軟下來的尾巴，拉住了麋鹿的後領：「好啦，鬧你而已。」
麋鹿猛然回頭，臉上掩不住的期待，蓬鬆的大尾巴甩動。
「你知道人外度吧？」
「嗯！知道！」
「金魚他……你也知道，除了那左手，他和人類沒有兩樣。」主任頓了一下，望了望門口，「基本上人外度越高代表越接近人外，當然也有例外，只是金魚的情況是人外度極低，卻又難以辨認人外與人類的血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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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47 PM
Tue, Apr 26, 2022 4:47 PM
「什麼意思？」
「他的情況比較像是，兩邊都不是。」主任壓低聲音說，又瞄了瞄門口，「他不像我們是混血，可以肯定擁有兩邊血統……所以我沒辦法告訴你，金魚是哪種。」
「這問題就到此為止吧。」主任拍了拍麋鹿的頭，逕自走出了茶水間。
－
「主任，你跟麋鹿說了什麼嗎？」
趁著午休空檔，金魚踱到主任旁邊問起。
「你怎麼會知道的——」主任抬頭掃了一眼正巧也望過來的麋鹿，看見他連忙垂下眼錯開視線，身後的尾巴在地板上左右蠕動。
「現在你知道為什麼了吧。」
主任聳聳肩表示明白，只好選擇和金魚一五一十全盤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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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47 PM
Tue, Apr 26, 2022 4:57 PM
〈如果被裁員了還可以做什麼1〉
1.主任的場合
金魚：弓箭手。
蚊子：+1
麋鹿：+1？
主任：你們對精靈到底存在什麼誤解，不是每個精靈都會射箭的好嗎？還有我是半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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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47 PM
金魚：說正經的，我覺得主任應該去做模特兒或演員，太浪費那張臉了。
蚊子：+1。精靈嘛，都是帥哥美女。
麋鹿：+1！我、我第一天還以為主任是大姐姐！
金魚：主任平常太嚴肅了，明明笑起來超好看。
麋鹿：（瘋狂點頭）
蚊子：輔導中心之花。
主任：什、什麼花！？好了、換下一個！
被誇到不好意思的主任強行中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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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48 PM
2.金魚的場合
主任：護理師吧，感覺很適合，最好是急診室的。
蚊子：經營國術館。
麋鹿：醫藥箱！
金魚：急診室是要累死我嗎？國術館是什麼鬼，我不會整骨好嗎……還有謝謝你喔麋鹿，我連人都不是。
主任：不把前輩當人看呢。（搖頭）
蚊子：你小子很囂張嘛。（嘲諷笑）
麋鹿：啊啊啊啊金魚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說金魚哥像、呃、就是那個家裡都要有的、很需要又很方便的——
蚊子：喔——很方便——
主任：很方便呢——（棒讀）
作勢不理的金魚讓麋鹿慌張極了，狂甩尾巴道歉，另外兩人在一旁看了，還以為是哪來的大狗拆家了向主人求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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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48 PM
3.蚊子的場合
主任：蚊子也很適合去做模特兒或演員。
金魚：你們是在商業互捧嗎（笑）
主任：（沒聽懂意思）不過他這個臭脾氣應該第一天就被炒了。
金魚：也是。我覺得蚊子也可以去捐血中心工作，他舔一口就知道人家是什麼血型，超猛。
主任：我感覺捐血中心的庫存會被他清空。
蚊子：在你們心中我是這麼沒有職業操守的嗎？啊？
麋鹿：我覺得蚊子哥適合當家庭主夫！做的飯超好吃的！
金魚：欸等等，這個我沒聽說過——
主任：願聞其詳。
蚊子：麋鹿你給我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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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48 PM
麋鹿：為什麼不能說？明明就是事實啊？（狗狗歪頭問號）
蚊子：你——
見兩人爭論起來，主任和金魚互看一眼，不約而同感到事情不太單純。說起來他們最近好像走得有些近……錯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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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48 PM
4.麋鹿的場合
主任：游泳選手。泳池暴走的魚人是麋鹿親自跳下去追上的，目擊者說沒看過那麼快的狗爬式。
金魚：幼稚園老師。小朋友超喜歡麋鹿的大尾巴。或者給摸的咖啡廳店員，像貓咖啡廳那種的。
蚊子：緝毒犬。
金魚：對吼，都忘了他鼻子很靈。
主任：鼻子很靈但是完全聞不出方向。
蚊子：就某種層面上也是無人能及了。
麋鹿：嘿嘿。
蚊子：沒人誇你。
金魚：麋鹿跑得也很快，做什麼運動都蠻吃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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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48 PM
主任：話說……我們幾個裡面最不怕被裁員的是不是麋鹿？
金魚：人不可貌相。
麋鹿：嘿嘿。
蚊子：……其實我們根本沒必要討論這個吧？我們不是終身職來著嗎？
這話一出，你們面面相覷了一會隨即一哄而散，該整理文件的、該例行訪問的，甚至是刷起尾巴打結的毛，個個看上去好不熱衷於工作。
今天的輔導中心也是一片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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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48 PM
Tue, Apr 26, 2022 4:56 PM
〈噗呦呦〉
人外輔導中心的案例超過九成是C判定，其中大部分根據輔導員自主判斷只需偶爾定期訪問，剩餘期間則是一些瑣碎的文書工作。
乍看之下人外輔導員的工作似乎清閒，但實際上每個人不只經手單個案例，同時間負責十幾二十個案例的情況不在少數，所以為了不落下任何一個，行事曆顯得尤其重要，以免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金魚這天一進輔導中心就直奔最深處的白板，連麋鹿和他打招呼都直接忽略了，匆匆和主任交代了要去訪問就飛快沖出門口。主任看他難得慌慌張張，也不打算多過問什麼，只往白板上瞥了一眼，心裡有了數。
那塊寫了各個輔導員名字的白板上，只見金魚的當日欄位歪歪斜斜寫了三個字：噗呦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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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48 PM
Tue, Apr 26, 2022 4:56 PM
金魚早上剛醒來就感到毫無原因的心慌，應該說他昨晚睡前就有種預感，像是忘了什麼似的，可他昨日實在太疲倦了，沒能細想就不自覺沉沉睡去。
盯著手機螢幕翻起上個月的行事曆，金魚這才終於確定了心慌的理由——他記錯要訪問的日期了。唯一慶幸的是案例距離不遠，就在出了輔導中心以後，隔了幾條街就能抵達的公園。
「噗呦呦！」
似乎是聽見熟悉的呼喚聲，一顆毛茸茸的球狀物體從灌木叢裡頭竄出來，像是蝸牛的兩根小觸角伸長了些，彷彿確認氣味似地。金魚走近了一些，又喚了一聲噗呦呦，球狀物體這下認出他，滾動起身體靠向他的腳邊。
「對不起！我晚了一天！」
金魚蹲下身把噗呦呦抱在懷裡，他找了張公園裡的長椅坐下，噗呦呦乖巧地任由他撫摸，瞇起了豆點大的眼睛，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他的胸口，小觸角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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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48 PM
噗呦呦是金魚負責的其中一個C判定，通常牠們對人類友好，性格溫馴，只需要一點樹葉和木頭就可以存活很長一段時間，可因為噗呦呦曾經被人類欺騙的關係開始變得仇視人類，故而出現闖入民宅破壞庭院的行為。但其實牠們一族有著極其親近人類的特性，人類的撫摸會使牠們心情放鬆，他從接觸噗呦呦的一年多以來，噗呦呦鮮少再像從前那樣暴動。
只要記得定期看望的話。
記得有一回金魚也記錯了時間，不過是晚了三四個小時過去而已，他就收到了民眾的院子被破壞的報告，可是這次他整整晚了一天，卻仍是風平浪靜。
金魚揉了揉噗呦呦的頭，「真奇怪，你怎麼變乖了呢？」
噗呦呦圓滾滾的眼睛沖你懵懂地眨了眨：「噗呦？」
「噢，是上次幫我撿頭的小兄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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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49 PM
金魚聞聲抬起頭，身穿警察制服的無頭騎士正抱著他自己的腦袋向他打招呼，往他身後一撇便能見到停放在公園入口的摩托車。
「啊，你是上次掉頭的警察……」
「哈哈，獻醜了真不好意思。」
獻醜是這樣用的嗎？金魚尷尬地笑了笑，懷裡的噗呦呦這時扭動了下掙扎，像是想離開的樣子。怎麼了？他問，鬆開手就見到噗呦呦往無頭警察的方向撲去，不偏不倚地正中紅心。
金魚下意識想去撿起掉在地上的頭，無頭警察便朗聲笑道：「不用撿！我們這幾天都這樣玩！哈哈哈哈——」
「噗呦！」
他說完，噗呦呦便興奮地去蹭他的頭，金魚僵硬在原地，維持著半蹲不蹲的姿勢看他踹了自己的頭一腳，和噗呦呦玩起了踢球遊戲，魔性的笑聲不絕於耳。
原來不需要是人類也可以嗎？
金魚摸摸鼻子坐回長椅上，望著面前的奇景瞬間有種失寵的落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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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49 PM
〈排隊〉
牆上的時鐘這會剛過了九點整。
「麋鹿今天請假嗎？」金魚伸了個懶腰，從座位探出臉朝其他同事問。
人類同事小琪剛好經過，「蛤？我爸早上遛狗還遇見麋鹿欸？他沒來？」
「現在都九點了，遲到？」金魚往白板瞄了瞄，「他今天沒寫說要直接去訪問啊。」
主任這時替眾人解惑：「麋鹿去戶政事務所了，晚一點到。」
「戶政事務所……」八卦小琪立刻想歪，「麋鹿脫單了嗎？」
「等等，蚊子還沒來吧？」金魚伸長脖子望外看，確認了蚊子的座位空無一人才壓著聲音：「他們不會是一起——」
主任捲起手裡的檔案往金魚頭上一敲，「別瞎猜了，麋鹿只是去遷戶籍。」
「喔，剛搬家嘛。」小琪沒趣地扁扁嘴。
「戶政事務所八點就開門了吧？他怎去那麼久。」金魚揉揉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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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49 PM
「我看新聞說今天是好日子，好像很多人搶著今天登記。」小琪滑著手機說。
「排隊吧？」金魚說。
「孤零零一隻單身狗夾在一群現充裡面，幫麋鹿QQ。」小琪竊笑。
主任不解望了望兩人，困惑地發問。
「那個……排隊？」
兩人同時間點頭：「排隊怎麼了嗎？」
「輔導員不是不用排隊的嗎？」主任眨了眨眼睛，「不對？」
這話一出，兩人不約而同地扶了扶額角，該說是主任真單純，還是應該說他不自覺秀等級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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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49 PM
主任是輔導中心唯二的A判定，除卻人類不在範圍內，普通人外最多拿到B判定就算是優良市民了，要拿到A判定，必須要對人類社會做出一定貢獻，像是主任過去替國家編譯的幾本古文、主掌輔導中心百年有功之類的。
也因為如此，A判定擁有一部分特權，尤其是面對政府這塊特別方便，辦手續不必排隊也沒有工作天，店家更是樂意釋出優惠，住飯店、坐飛機基本是免費升等。
金魚搖搖頭說：「主任是A判定所以不用排隊呢。快速通關真好。」
「我上次被卡了一個多小時，鹹酥雞都軟掉了哭哭。」小琪說著順便埋怨起公家機關的辦事速度，像是忘了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主任不好意思地說：「抱歉，我太久沒出門了。」
「誰叫主任是家裡蹲。」
熟悉的冷淡聲嗓在背後響起，金魚和小琪一起回頭，絲毫不意外見到滿臉困倦的蚊子。
畢竟全輔導中心也只有他才會公然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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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49 PM
金魚故作驚訝：「蚊子你居然早起了！」
「是啊，睏死我了。」蚊子邊打哈欠邊答道。
「哪裡早了，都超過九點了。」主任皺起眉頭，「還有我不算家裡蹲，一百六八年前我就——」
「啊，笨狗還沒來嗎？遲到喔？」
蚊子沒理會主任滔滔不絕，他瞥見麋鹿空蕩蕩的座位問起，像是根本沒聽見對話的前半部分，主任好心向他從頭解釋，還沒說完，不料下一秒蚊子又大聲嚷嚷。
「啊？不用排隊的吧？傻嗎？」
金魚和小琪對望了眼，想起了面前這人就是個財大氣粗的A判定，最後兩人異口同聲嘆道。
「你們兩個是說好了一起炫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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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49 PM
〈亞當與蘋果〉
秋天到了，每年慣例的全國交流會又要開始了。由於每座城市的輔導中心必須派出至少一位代表，且不可年年重複同一人選，輕微社交恐懼的主任去年讓蚊子陪著一起去過了，麋鹿資歷太淺不合適，於是今年理所當然地輪到了金魚。
剛結束為期三天兩夜的交流會，金魚思量了會，心想自己待在家也沒什麼事，也不需多銷一天特休，隔日一早便如常來到輔導中心的大門口。
因為臨時起意，金魚這會比平時要晚到一些，雖就標準時間來看的確是遲到了，但無妨，他還有長年累積的加班時數可以抵用。他望了望門口旁邊的櫃台，沒見到半個人影，他正困惑著警衛怎麼這時間就要巡邏，一道嗓音便在耳邊悠悠響起。
「小金魚，一個人在外面亂游很危險喔？」
立刻認出那聲音獨有的輕挑，金魚大感不妙，摀著口鼻迅速往旁閃避。
「亞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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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49 PM
「嗨，好久不見啊。」叫做亞當的高大男人笑容可掬地揮揮手，一雙暗紫色的眸子瞇得狹長，「都這麼久了，小金魚還是處男啊？」
「現在這個不是重點吧！」金魚依舊摀著口鼻，「你怎麼在這裡！？」
亞當湊近金魚幾步，挑著眉抱起胸：「嗯？我昨天通知過你們我要來調資料吧？」
「什麼……？」
金魚一邊保持距離，掏出手機一看，這才發覺群組裡的大夥一早就互相提醒記得全副武裝，好以應對亞當那無差別攻擊的費洛蒙——亞當。這個一眼看穿自己的男人正確來說並不是人，他是高級魅魔，天生自帶全年無休的催情費洛蒙，用柔道比喻的話大約是黑帶，普通人碰上他就只等著被過肩摔。
就他本人所言，看似百發百中的費洛蒙也有吃癟的時候，但金魚偏偏不是，真要說，擁有治癒能力的他算是易感的類型。
「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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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49 PM
不湊巧，沒有時間做任何防護措施的金魚這下等同於手無寸鐵，他靠向身後的牆一點一點癱軟了腳，腦子越發恍惚，頃刻氣息紊亂。
短短數十秒間，無法抵禦費洛蒙的金魚已經意識矇矓，亞當兩手一攤，索性大步一跨，直接將金魚攔腰扛起，像是搬瓦斯桶的工人那樣粗魯。
「唉……又要挨罵了。」
亞當嘆了一聲，牢牢抓緊了渾身發燙的金魚往裏頭走，金魚被連連碰了幾下不受控地不停發抖，他勉強使出力氣搖著頭，夢囈般地喃喃著別碰他、好熱、好暈，到了後頭連組織語言的能力也盡數喪失，只能喊出一些不具意義的單音，左手的金色觸鬚胡亂竄出掌心，似乎是本能察覺到身體遭受攻擊，卻又因為尋不到傷口而混亂的樣子。
「要不要給你一個吻緩緩啊？」
「不、唔、我、要、不、不行……」
「哈哈，還有點理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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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50 PM
見金魚雖語無倫次但還算清醒的樣子，亞當稍稍安心下來，熟門熟路繞過幾個彎，不消幾分鐘便推開輔導中心的大門，正面迎接一票人驚詫的目光，燦笑著打起招呼。
「呦！各位好久不見啦！」對於所有人個個面戴防毒面具的樣子，亞當並不意外，只是看向剛好從洗手間出來的麋鹿，笑意更深，「噢？麋鹿底迪有進步喔，雖然還是處男。」
認出亞當肩膀扛的人形物體，小琪大聲驚呼：「金魚今天不是請特休嗎！？」
麋鹿口齒不清：「陰雨溝！？怎摩在這！？」
所有人一齊看向了本應負責告知金魚的麋鹿，小琪首先發難：「麋鹿！你不是說你會記得提醒金魚今天亞當要來嗎！」
蚊子搖頭：「笨狗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麋鹿跪倒在地：「嗚嗚嗚我忘了！！！對不擠！！！」
沒理會幾人吵鬧起來，亞當遙望最裡處的位置，和對方交會了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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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50 PM
「抱歉啦小蘋果，我以為大家都知道我要來。」
無視亞當的主任當機立斷指示：「小琪你再多噴一點阻絕劑，麋鹿你去把金魚帶到醫務室……快！」
接獲命令的兩人各自行動起來，小琪兩手各持一罐阻絕劑，不要錢地狂噴，整個輔導中心頓時煙霧瀰漫，火災似的，弄得蚊子連連打起噴嚏。亞當捏著鼻子把肩膀上幾乎昏迷的金魚交到麋鹿手中，慢慢走近主任和他對視。
「你應該不需要戴這個吧？」亞當比了比主任的防毒面具。
「以防萬一。」主任簡短地答，看向亞當的眼神毫不掩飾怪罪。
「別那樣瞪我嘛小蘋果，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有乖乖噴了阻絕劑啊。」
「別老是那樣叫我。」主任皺了皺眉，從桌上取來一個牛皮信封，「你要的東西，拿了就快走吧。」
「好冷淡啊，好歹當初是我帶你進來的。我多看看後輩幾眼也不行？」
ಠ_ಠ
Tue, Apr 26, 2022 4:50 PM
「我很感激你帶我進輔導中心。但請不要把你在外面獵豔那套用在我、或者是我的成員身上。這是兩碼子事。」主任將信封遞給亞當，聲調平直，不帶任何感情。
「好好好，我這就走。」亞當撇撇嘴，只好認命接過信封。
「小蘋果，你還是多笑一點吧。」
可惜你那張臉了。亞當揚了揚唇角說，晃了晃手裡的信封，隨即頭也不回地走出輔導中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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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50 PM
「金語勾我對不起尼……尼醒醒啊……」
「……別說得我好像死了一樣好嗎。」
剛吞了應急用的緩和膠囊，金魚躺在醫務室的簡易床架上，藥物作用下他已經舒坦許多，他望著麋鹿臉上掛著的防毒面具，慶幸他防護措施周全，否則那靈敏的嗅覺怕是會更大反應。
「金魚哥還好嗎？臉好紅喔——」
摘下防毒面具，麋鹿擔憂地詢問，說著同時伸出手，金魚忙不迭舉手擋在面前：「等等麋鹿，暫時不要碰我，亞當的費洛蒙還沒完全退掉……」
麋鹿連忙縮回手，自覺性地退開來保持距離，金魚失笑著讓他不必躲那麼遠，又沒人會吃了他。
他們坐了一會，待金魚左手的金色觸鬚逐漸平靜下來，麋鹿問：「那個說要來調資料的帥哥……小琪說他是人外一課的警官？可是感覺他好像很熟悉輔導中心的樣子欸？」
「喔，亞當嗎？他以前也是輔導中心的，但在我加入之前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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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50 PM
「難怪！」麋鹿恍然大悟，「啊，亞當是不是主任的前輩啊？還有我好像聽見他喊主任小蘋果？欸？」
「對，那是主任的代號。聽說就是亞當取的。」金魚噗嗤笑出聲，「你記得不要亂叫，主任會生氣。」
「知道了！」
瞥見麋鹿身後甩動的尾巴，金魚想起了第二次被扛在肩上的窘態，想他一個一百八的大男人，隨隨便便讓人抱起，只覺難堪異常。
「金魚哥，你說他們的代號會不會有什麼關係啊？亞當跟蘋果……是那個什麼伊甸園嗎？而且為什麼主任可以不用戴防毒面具啊？雖然還是戴了。」
金魚微微一驚，不禁想讚賞蚊子口中的笨狗也有敏銳的時候，他饒富興味地嗯了好長一聲，好半晌才說。
「誰知道呢？」
ಠ_ಠ
Tue, Apr 26, 2022 4:50 PM
Tue, Apr 26, 2022 4:55 PM
〈發情這點小事〉
噗呦呦結案了。
結案無非兩種，一種情況是案例降為不可輔導的E判定，另一種則是案例判斷為不再需要輔導。而後者的情況又細分為兩種，一是案例升為可獨立在人類社會立足的B判定，二則是案例獲得B判定以上的保證人，並且共同生活。
噗呦呦是後者中的後者。無頭警察前日帶著噗呦呦一起到輔導中心辦了手續，說是願意作為噗呦呦的保證人，今後一起生活。身為負責人、也身為曾經陪伴噗呦呦的朋友，金魚自願代理操辦後續手續，讓他們簽了委託授權，眼眶含淚地目送噗呦呦和無頭警察離去。
如果不是因為輔導員不得兼任保證人的規定，金魚怕是早就帶噗呦呦結案了。無頭警察說隨時可以去見噗呦呦，也會定期給金魚發照片，金魚雖然不捨，但思量這也許對噗呦呦是最好的結果，不必再毫無止盡地訪問、也不必老是一個人孤零零待在公園了。
ಠ_ಠ
Tue, Apr 26, 2022 4:50 PM
剛遞交結案報告，這會金魚一時還脫不了感傷的情緒，他翻起行事曆，想起下午訪問的案例隔壁住了魅魔，雖然對方不過是低級魅魔，不像亞當的費洛蒙具有極強的攻擊性，但他第一回去訪問時撞上對方，還是不免有些臉紅心跳。
思及此，金魚決定去醫務室取點備用的緩和膠囊。
「哇、」
不料一推開醫務室的拉門，金魚便迎面撞上人，他抬頭一看，只見那人倏地退後好幾步，連忙拉緊了戴在頭上的帽兜，只露出半邊眼珠子，神色驚惶。
「麋鹿？你怎麼在這？不舒服嗎？」
「金、金魚哥、你先別過來！」
認出了那人是麋鹿，金魚靠近了些詢問，麋鹿又往後退，大喊著別靠近，金魚瞥見那小幅度甩動的尾巴覺著不對勁，要說誰和麋鹿最親近，那肯定是他自己，他不用叫人，麋鹿也經常不請自來地往他身上蹭。
這下好了，這臭小子還敢瞞著他，身體不舒服不會找他嗎？
ಠ_ಠ
Tue, Apr 26, 2022 4:50 PM
「過來給我看看。」你挽起左邊的袖管，釋放出金色觸鬚。
「不、不可以！」
麋鹿仍是死死抓著帽兜後退，然而他早已退無可退，直接撞上了簡易床架，金魚見他腳邊踉蹌，伸出手想要拉一把，最後卻跟著一起半倒在床架邊上，金屬製的床架發出岌岌可危的匡噹聲。
「麋鹿你也太重了，我都拉不動——」
金魚吃痛地撐起上身，因為同時身形不穩的關係，他直接跌在了麋鹿身上，他定睛一看，眨了眨眼，在他身下的是滿面潮紅的麋鹿，是看慣了的蜜棕色頭髮，和同款顏色的眼睛，可那蓬鬆的髮頂卻硬生生蹦出一對獸耳，高高聳立著抖了抖。
金魚一愣，憶起麋鹿剛加入輔導中心那會曾經給他科普過犬科獸人的發情期一年兩次，他自己因為半半獸人的血統較特殊一些，發情的時候會出現更多獸徵。但是不用擔心，他有定期吃藥抑制，快到了發情期他會請假……
「麋鹿你、痛、」
ಠ_ಠ
Tue, Apr 26, 2022 4:51 PM
感知到腰側兩旁忽然一陣刺痛，金魚剛喊出一聲痛，緊接著被翻了個身，兩手被釘在床架上，雙腳騰空。他幾乎是屏住了氣息看低低喘氣的麋鹿，看他原本圓潤的指尖平白生出鋒利的爪子，看那雙背光的眼睛在此刻莫名發出一種金色的光芒，那樣的眼神他見過，那是郊狼預備狩獵的眼睛——他就是獵物。
完了。
頗有自知之明的金魚索性兩眼一閉，麋鹿的力氣太大了，他根本毫無辦法，他收回了左手亂竄的金色觸鬚，等待有人能夠提早發現，或是事後他自個治療，他亂七八糟地想像起電視上看過的動物頻道，一心祈禱麋鹿別太粗暴，要不就乾脆打昏他吧，過程太辛苦了。
亂無章法的低喘聲越發靠近耳邊，金魚緊緊抿住唇，深怕發出聲音給發情中的野獸助興，他能感覺到炙熱的鼻息幾乎貼上頸窩，他正準備牙一咬，壓在身上的重量卻瞬間消失，伴隨而來的是一聲悶響，像是什麼重物倒地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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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51 PM
「笨狗，發情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
聽見熟悉的聲音，金魚猛然張開眼就看見正甩著手喊痛的蚊子，他往旁瞥見不知因何而不省人事的麋鹿，差點就要對著蚊子跪下來直呼一聲救世主。
「你沒事吧？」蚊子問，隨手拽住麋鹿的帽兜往門口拖行，「沒事的話我先把麋鹿帶走了，幫我跟主任說一聲。」
金魚點頭如搗蒜，愣愣地看蚊子拖著昏迷中的麋鹿離開醫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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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51 PM
隔日一早，金魚照常來到輔導中心打卡上班，臉上看不出一點昨日留下的影響，他一如既往地和最早到達中心的主任道早，卻難得見到麋鹿早就在座位上，這會瞧見他，忙不迭衝到面前甩著尾巴謝罪。
「等等，你已經好了嗎？……你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金魚的視線不禁飄往麋鹿空蕩蕩的頭頂，又看見他的鼻子和右邊下頜都貼了OK繃，他感到納悶，就他所知，發情應該至少會持續三日才是，可見他一副容光煥發的樣子又不像是逞強。
「我沒事！對不起金魚哥！我搬來之後還沒找到適合的醫生，所以一直吃著以前的配方，沒想到劑量不夠了……」麋鹿抱歉地低下頭，尾巴貼著大腿蜷縮起來，「但是昨天有重新配了新的藥，所以沒事了！」
「沒事就好——但是你的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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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51 PM
金魚第二次針對傷口發問，麋鹿撓撓後腦，眼神飄忽地答只是摔倒了，金魚皺起眉奇怪地瞟他一眼，眼角餘光輾轉看見大門再次被推開，出現的卻是遲到大王蚊子。
往牆上的時鐘一瞥，正好壓點準時。
金魚正要上前調侃，麋鹿卻早一步來到蚊子跟前：「蚊子哥！你怎麼來了！不是說今天要請假嗎！」
「誰要請假啊，別小看我了、啊痛痛痛痛——」
「你看你，我說過蚊子哥不行了還不聽！」
「你才不行，你全家都不行！」
金魚默不作聲地回到座位上，此刻的他只想極力忽視蚊子脖子上的咬痕和麋鹿莫名關心的舉動。
是誰說發情這點小事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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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51 PM
Tue, Apr 26, 2022 4:55 PM
〈報帳〉
負責會計的小琪經常會拿到一些匪夷所思的收據和發票。
「麋鹿！跟你說過多少次發票記得分開打！講不聽欸！」小琪煩躁地甩動手中的發票，「還有你買那什麼？西O？經典嫩烤火雞？」
「哇啊啊啊小琪姐對不起啦！！！我下次知道了——」
麋鹿連忙搶過小琪手中的發票，食指豎在面前請求小琪別大聲嚷嚷他買了什麼。蚊子正準備取笑麋鹿，小琪皺皺眉，同樣亮出一張收據貼到他臉上。
「大哥，我說你，拜託，忘記多少錢麻煩打個電話回去問，給我寫那什麼『大概三百』，大概？？？我看你大概皮很癢喔？」
蚊子撇撇嘴，訕訕接回收據，嘴裡小聲碎念：「區區一個人類……」
「蛤？再說一次我以後不幫你泡咖啡了喔！」
「對不起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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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51 PM
能夠治得了蚊子的大概也就主任還有小琪了，誰讓他愛喝小琪的手沖咖啡。金魚掩住嘴偷笑，怎料小琪看見他，插起腰開始數落他也半斤八兩，應該交出的收據缺了好幾張，不是弄丟了就是忘了。
「沒啦……有些東西，我覺得也沒多少錢……」
「金魚兄，我要盤點用的，東西沒了又憑空多出來我很難紀錄啊。」
「抱歉。」
金魚摸摸鼻子認錯，小琪稍微氣消了些，捏著手裡的發票來到主任的座位旁，抄起資料夾當作屏風，小聲問道：「主任，這張發票是不是你放錯的？」
只見疊得山一樣高的資料中抬起一顆淡金色的腦袋，主任摘下眼鏡定睛一看，白皙的臉蛋驀地一紅：「啊，抱歉，是我——」
「我看看主任買了什麼喔。」蚊子伸長手攔截了小琪手中的發票，大聲朗誦：「純可可粉、50%巧克力、可可糖漿……？」
金魚忍住笑聲：「毫不意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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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51 PM
蚊子看向麋鹿：「麋鹿碰了倒是肯定出意外。」
「我怎麼了？」無知的麋鹿還在煩惱開錯的發票怎麼辦。
「呃……大家以後報帳多注意一點吧。」
主任乾咳幾聲說，默默從蚊子手中搶回發票，回頭又向小琪道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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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52 PM
〈髮型〉
忽視了氣象預報提醒的午後恐有雷陣雨，金魚剛踏出案例住處的大門便果不其然下了場大雨，他只好原路重返，案例好心收留了他，還順便借給他吹風機理理頭髮。
這回案例並非是輔導對象，是上個月來做職涯諮詢的雄性人馬，因為不適應賽馬場的競爭風氣，才找到輔導中心，順利在中心協助下找到了郵差的工作，這個月初剛上工。
金魚這回拜訪是來做簡單的調查，確認對方目前的就業情況，他接受了人馬的好意吹起頭髮，偏細軟的髮質每當碰到下雨天就容易變得扁塌，這會淋了雨更是毛躁起來，
待雨過天晴，金魚告別了人馬回到輔導中心，他煩躁地壓著亂翹的髮尾推開大門，一抬眼就見到主任手裡持著鏡子，後頭的小琪正忙著給他編髮，兩人靠著中心圓桌，尖尾梳和幾個髮圈散落在桌沿。
「你們在幹嘛？」金魚問，把手提袋放回了座位上，抖落防風外套上的雨滴。
ಠ_ಠ
Tue, Apr 26, 2022 4:52 PM
「主任的自然捲爆炸了。小琪幫忙拯救中。」托著下巴的蚊子半倚在桌上說，及肩的黑色碎髮被挽成一個小馬尾，多少讓他死氣沉沉的樣子清爽了些。
「一號作品在那邊。」小琪比了比蚊子，又嘆氣道：「蚊子有夠難伺候，碰一下像要他的老命。」
「又沒人拜託妳，我本來就不習慣給別人亂碰。」蚊子冷哼一聲，繼續敲起面前的鍵盤。
金魚看了一眼蚊子那片總是亂糟糟的瀏海被梳成整齊的旁分，不禁點了點頭表示贊同：「蚊子是該整理下頭髮。」
「對吧？好歹帥哥一枚欸。」小琪將最後一根辮子收尾妥當，拿起定型劑一噴，探到主任面前滿意地讚聲連連：「哇哇哇，主任超正！真不愧是我。」
ಠ_ಠ
Tue, Apr 26, 2022 4:52 PM
金魚上前一瞧，也不禁眼前一亮，主任有明顯的自然捲，一般時候挺正常的，乍一看像是特別燙整過似的，但一到下雨天就變得格外毛躁蓬鬆，嚴重的時候彷彿行走的金色毛球。不得不說，在小琪的巧手底下，那一頭及腰的淡金色微捲髮看上去柔順有光澤，側邊的幾條辮子平添一股異國風情，配上那張雌雄莫辨的漂亮臉蛋，說是哪本雜誌走出來的模特也不為過。
臉皮薄的主任紅了臉：「謝謝……」
「超羨慕你們都不用染髮。主任天生金髮，亞當的紅髮也很好看……」小琪摸了摸自己的馬尾，感嘆：「哪像我以前漂太多，頭髮超容易壞的。」
小琪翻出手機，嘴裡念念有詞。主任跟金魚互望了眼，彼此都在內心想著應該怎麼應付，然而這時大門再度被推開，淋成落湯雞的麋鹿精神抖擻地向大家打招呼，像是剛洗好澡的大狗一般甩動著尾巴抖落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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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52 PM
「麋鹿你沒帶傘喔？」被波及的金魚隨手抹了抹衣襬。
麋鹿伸出大拇指，「沒帶！我直接跑步回來！」他輾轉瞧見旁邊同樣被波及的主任，「主任今天沒有變成爆炸頭欸！好好看！」
「謝謝……？」本還想訓誡麋鹿的主任頓時迷茫了，索性抽起面紙擦臉。
蚊子不知何時來到一旁，手裡拎著一個紙袋強硬塞給麋鹿，金魚正要回到座位上，眼角餘光見到這幕，耳尖又聽見了蚊子低聲斥責麋鹿讓他換衣服去，他心裡正困惑，座位上的電話便鈴聲大作，他匆忙接起，隨後也就忘了這事。
麋鹿剛換好衣服，從洗手間出來就恰好碰上主任，望著那頭整理不易的及腰長髮，他終於忍不住好奇，問：「主任不嫌長頭髮麻煩嗎？」
問出口的時候麋鹿還心想是不是太突然，正想要收回，主任便偏了偏頭，乾脆俐落地答：「嗯，是挺麻煩的。」
「欸？是喔。」麋鹿頓了頓，「那主任怎麼不剪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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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52 PM
「這個……」主任垂下臉，摸了摸自己的頭髮，「說得也是呢，而且我的頭髮又容易打結。」
「但是有人說過我留長好看一些，雖然他不記得了。」他抬起頭，溫淺的牽起嘴角，食指豎在面前。
「這件事，不要跟其他人說。」
好嗎？主任伸長手摸了摸了麋鹿的頭，逕自進了洗手間。麋鹿一蹦一蹦地回到座位上，一臉期待地湊到蚊子面前問他喜歡長髮還是短髮，見蚊子不搭理，就轉而黏著金魚問，問不到口不罷休。
金魚無可奈何，只好隨口說了個答案，問麋鹿發生了什麼，只聽他給了模稜兩可的答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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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52 PM
Tue, Apr 26, 2022 4:55 PM
〈我是金魚〉
01
我住在一個很大的地方，哥哥告訴我這裡是海，海底一顆顆五顏六色的東西叫做石頭，我們經常玩遊戲的地方叫做山，角落不斷冒泡的東西會產生氧氣，每天固定時間會有人類餵食我們。
飽餐之後，我問哥哥那個人類是誰，哥哥說他的名字叫做主人，主人是我們的父母，我們的上帝，我們的神。父母餵養我們，上帝拯救我們，神——給我們全世界。
我又問哥哥，那為什麼主人總是讓其他人靠近我們，讓那些粗魯的人類隨意驚嚇我們呢？姊姊就是這樣被嚇死的。
哥哥說他忘了，改天再想想。
然後隔天哥哥就被帶走了。
就在我面前，由主人親手交給了上回嚇死姊姊的人類幼崽。
ಠ_ಠ
Tue, Apr 26, 2022 4:52 PM
姊姊還在的時候告訴我哥哥很特別，因為他的側邊肚子上有一個愛心花紋，是我們一票兄弟姊妹中最稀有的，最好看的。我說姊姊也好看，全身都是紅色的，和我們對面的魚大哥是一樣的顏色，說不定姊姊有一天能長到那樣大呢。
姊姊搖搖頭說紅色像血，太可怕了，說像我一樣白才好，多純潔。
純潔是什麼意思？我問。
姊姊說她忘了，改天再想想。
然後隔天姊姊就被嚇死了。
也在我面前，由主人隨手撈起了丟進角落的垃圾桶。
但是沒關係，哥哥姊姊告訴我，只要活著就好，因為我的世界很大，我有一整片海，我有很長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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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52 PM
世界。
海。
未來。
哥哥？
姊姊？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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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53 PM
02
這一天來了一個人類——正確來說我並不確定他是人類，因為他和主人不一樣，他沒有臉，也高了主人將近兩倍，長手長腳的。他好像和主人說了什麼，先是往我的方向比，接著又指著魚大哥，我不知道他們到底在爭論什麼，我想他或許想要魚大哥身上某些特徵、但又不要魚大哥。
最後他把我帶走了，成為我新的主人，新的父母，新的上帝，新的神。
新主人有怪癖，他喜歡跟我說話，半夜帶我去到很寬闊的地方，讓我聽他擺弄那根金色的大管子，金色的大管子會發出低低的聲音，一點都不刺耳，和我聽過的，至少是大部分的都要好聽。
他常常來看我，金魚、金魚的叫。
我想我的名字就叫做金魚吧？
是了，我是金魚。
新主人給我的新住處比原來的小很多，也許不能叫做海，也沒有山，沒有石頭。
ಠ_ಠ
Tue, Apr 26, 2022 4:53 PM
他跟我說了很多話，說了他以前住的地方如何，他去過的地方如何，這裡如何。
他給我的世界就有山海，他帶我聽的聲音比那些絢麗的石頭還要色彩紛呈。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我遺失了過去的自己，我才記起了自己擅長遺忘，為了不在將來遺忘主人，他說一句話，我就複誦一次，我終於能聽懂他的意思，他問我想不想飛，我就說想飛，他看我的嘴巴張張合合地，被逗樂一樣咯咯笑出聲，雖然他沒有嘴巴。
久了，我發現我能記起很多事情。我記得主人，記得月亮，記得音樂，也記得自己是金魚，白色的，主人的金魚。
只是我不能理解，為什麼主人總問我想不想出去看看世界，我的世界就在這裡呀？
直到那隻和我一樣顏色的貓信步朝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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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53 PM
03
貓。
一種緩慢而優雅的生物。
主人跟我說過他們雖然平時慵懶，但是真要快起來，那是一眨眼的事情。我還不相信，就背過身游向角落，在轉身的下一秒和那隻白貓對上眼。
我便是那一刻認知到，啊，這就是貓嗎？對吧？
恐懼迅速蔓延了我的腦袋，因為主人曾經告誡過我，假使有天我有機會遇上牠們，要記得逃命。
然而我擁有的這一方天地，並不允許我逃到哪裡，於是我只能驚慌地四處竄游。
沒想到白貓只是喵了幾聲，在我面前俯低身體，臥在桌角打起盹，一直到開門聲響起，才懶洋洋地踱出落地窗的縫隙。
從此往後，白貓總會趁主人不在的時候來到我身邊，就只是臥在那塊小小的桌角上睡覺，偶爾看我幾眼，喵個幾聲，隔著一面透明的牆壁往我這邊蹭，即便牠儘管伸手就能獵捕我。
我喜歡牠的眼睛。像海，像牠第一次拜訪時，背後的色彩。
ಠ_ಠ
Tue, Apr 26, 2022 4:53 PM
Tue, Apr 26, 2022 4:53 PM
我忍不住好奇白貓的世界是什麼樣的，牠那裡有沒有山和海，或者石頭？
如果我能飛，我是不是就能看一看不一樣的未來？
可是我的主人，他的金魚，他的世界，他的海，他的未來呢？
白貓朝我喵了好幾聲，這回，我總能感覺得到牠在問我一些問題。
一廂情願也罷，我左右搖晃腦袋，回答：還不行。
直到另一隻金魚游進主人的世界，我才安心下來，生出看不見的翅膀游向白貓，和牠一起縱身飛往外頭那片海。
我知道新的金魚會和主人一起擁有海和未來。
而我依然是金魚。
白色的。
主人的金魚。
ಠ_ಠ
Tue, Apr 26, 2022 4:53 PM
Tue, Apr 26, 2022 4:55 PM
〈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那是亞當第一次見到她。
翡翠一樣的眼睛，秀氣小巧的鼻梁，白裡透紅的皮膚，微微蜷曲的短髮像是散開的淡金色光暈。年紀看上去還小，目測不過二十出頭，個子差不多就到他的肩膀。
賞心悅目，他必須這麼說。
心想哪來的小美女落單，亞當認出那對特徵性的一對尖耳，儘管不是第一天見到精靈，仍是不免讚嘆身旁的這副面孔，樸素的白襯衫搭黑褲也顯得氣質非凡。
也難怪會被搭訕了。
亞當瞟了一眼跟在精靈一旁糾纏的男人，雖然自己喜好長髮，對時下女孩子之間流行的短髮絲毫不感興趣，但本性使然，他仍是出手幫忙趕走了死纏爛打的男人，刻意在對方臉上吹一口氣釋放費洛蒙，讓對方瞬間繳械濕了褲子。
「妳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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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53 PM
遠望男人彆扭的跑姿，亞當稍微拉了點距離問，有些擔憂地端詳起精靈的樣子，手裡熟練地從包裡取出常備的阻絕劑補噴，深怕她受自己影響。
精靈仰起臉朝亞當搖了搖頭，平靜的神色彷彿未受到任何一點費洛蒙影響。亞當不以為意，就他們之間的距離，一點點的費洛蒙外洩自然很快被中和掉了，只是她抬眼的一瞬，他頓了頓，登時忘了自己接下來該說什麼，他乾咳了幾聲轉移注意力，輾轉瞥見精靈懷裡抱著一本薄薄的就業指南，忍不住多嘴一句：「找工作？」
「啊……是。」精靈猶豫了一會答。
聲音低了點，不過挺好聽的。亞當想。
「想找什麼樣的？」亞當隨口問，咧著笑釋放善意，「我只是好奇現在的年輕人傾向做什麼。」
「年輕……？」精靈似乎有些困惑，眉頭蹙了下又鬆開，「我想找些可以維持生活，又不影響興趣的工作。」
ಠ_ಠ
Tue, Apr 26, 2022 4:53 PM
「興趣？」亞當挑了挑眉，猜不透那張精緻的臉蛋會有什麼樣的興趣，「妳說的很籠統啊……」
亞當摸了摸下巴，狀似認真煩惱起來，精靈見他沉吟好半會，正猶疑著該不該打斷，就見他扯開嘴角。
「那，要來做輔導員嗎？」
「輔導員？」精靈微微睜大眼。
「嗯，輔導員。」亞當指著自己燦笑，「我自己就是。」
「我想想喔，維持生活嘛，嗯，沒問題。影不影響興趣，這個我不曉得，不過——」
輔導員很有趣喔。亞當說，拍著自己的胸膛打包票，又對精靈打趣道：妳看我，我就挺有趣的吧？
完蛋，冷場了。見精靈不解地眨著眼睛，亞當本想自己搞砸了，他正考慮應該怎麼收場，就看見精靈掩著嘴低低笑出聲。
「嗯……好像是。」精靈語帶笑意，「我會考慮的。」
「謝謝您剛剛出手相助……還有，您好像誤會了什麼，我並不年輕，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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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53 PM
我是男的。精靈說，淺淺笑了笑，將懷裡抱著的一本就業指南收進提袋裡。亞當錯愕地盯著精靈平坦的胸前，怔怔見他朝自己彎了彎腰就轉身離去。
遙望精靈遠去的背影，亞當想起了趕走那登徒子時，是說了讓他別騷擾人家小姐。他看了好久好久才回過神，比起誤認年齡和性別，他想他更在意的是忘了問問對方的名字，至少在下次見面時，別再搞錯了。
如果還有下次的話。
也不是沒有可能吧？亞當那毫無道理的預感這樣告訴他。
很快預感驗證，數月後他們的確再度重逢，亞當手裡持著的一份新人資料明確標示了對方的年齡與性別，先不提他是不是還得用上敬稱，他莫名想起了那天，他差點冷場的那次，有人笑著化解了尷尬的場面，因為笑意而浮起血色的面頰，像蘋果一樣的可口。
沒多想，亞當於是決定了代號，毫不意外地接收精靈——蘋果狐疑的眼神，問他是不是又誤會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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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54 PM
亞當這回當然沒有誤會什麼，要說的話，也不過是搞錯了他自己的能耐。
身為高級魅魔，沒有一百也有數十年，亞當對自己百發百中的費洛蒙頗有自知之明，阻絕劑從不離身，卻不曾想真就遇上了一個百分百免疫的對象，不是因為精靈本身性冷感，而是真真切切地對他無感。
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算了吧，也挺方便的。亞當最後僥倖地想，帶著他的小蘋果過了訓練期。
至於免疫的真正原因，情場如意的他自是不曾想過會是真心作祟。
誰叫他們家的詛咒，讓費洛蒙在心儀之人面前不管用呢。
但發覺這事，也要很多很多年以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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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54 PM
Tue, Apr 26, 2022 4:57 PM
〈味道〉
金魚&芬尼（輔導時期）
接手負責擔任不死鳥的輔導員大約過了一個月，金魚在每日一烤的日子中，漸漸掌握了緩解火勢的訣竅。
芬尼的變身術還不成熟，失控的魔力總容易釀成熊熊大火，如果周圍沒有滅火器，那麼金魚通常會撲上前犧牲自己。
以肉身滅火的效果不錯，深怕燒死金魚的芬尼總能迅速冷靜下來，金魚的治癒能力起到很大作用，只要不是把頭髮燒沒了，其他的燒燙傷他都自個補救，時間快慢罷了。
「金魚殿下……對不起……」
變回原形的芬尼此刻哭喪著臉，金魚看了不忍心，顧不了自己被燒得通紅脫皮的手臂，走上去踮著腳，鼻尖微微埋進了蓬鬆柔軟的羽毛裡，擁抱垂頭喪氣的金色大鳥。
「沒事，幸好燒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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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58 PM
金魚微微皺了皺眉，抿著嘴忍住痛，伸手輕撫芬尼的前喙，左手的觸鬚正密密麻麻地包裹住燒傷的地方，幾根觸鬚像是呼吸的海葵張合，一點一點延伸到芬尼濕潤的眼眶擦去即將掉落的眼淚。芬尼半瞇起眼睛垂下腦袋，避開了銳利的喙尖，用側臉慢慢蹭過金魚的額頭，喉嚨發出有規律的低鳴。
「你看。」過一會金魚笑了笑，抬高的手臂不再被觸鬚所覆蓋，露出的地方彷彿從未傷過一般，皮膚完好如初，「就說我沒事吧？」
「金魚殿下……！」
芬尼猛地張開翅膀，金魚頓時整個人都被包裹住，半顆頭都陷入了羽毛裡，他的兩手在空中揮舞了好一陣才脫身。
「我要被你的羽毛淹死了啦芬尼……」
金魚拉出幾根誤闖進嘴裡的羽毛，半埋怨地斜瞟著芬尼，語氣卻不帶任何譴責的意思。
芬尼大概是沒聽見，又或者他只是假裝，自顧自又抱緊了些。
「最喜歡金魚殿下溫柔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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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58 PM
金魚無可奈何地嘆了嘆氣。
「好好好……你下次小心別燒了我的頭髮就好。」
「我盡力！」
「……我看我還是先準備一頂假髮好了。」
金魚聳了聳肩膀，鼻頭抽動了下，抬頭仰望芬尼清澈無知的火紅色眼睛。
總是自責流淚的他何嘗又不溫柔呢？
雖然他聞不出來就是了。
但是他非常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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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58 PM
Tue, Apr 26, 2022 4:59 PM
〈一分糖〉
麋鹿買了咖啡分給大家。
買的是小琪上回說過的網美咖啡廳，顏值實力並存，他出門訪問前就宣告回程順路，讓所有人看好菜單告訴他買什麼。
蚊子喜歡喝咖啡，尤其是小琪的手沖咖啡，市售的罐裝咖啡很難入得了他的口，聽說這家咖啡廳拿過比賽前幾名，便興致昂昂地填了一杯，難得沒臭嘴怕東西沾了狗味。
這是個昏昏欲睡的午後，事實上每個午休後的辦公室都不免如此，所以當麋鹿手提著咖啡，用肩膀頂開門的瞬間，彷彿是給這個空間打了一針興奮劑，在困倦中退化的感官重獲新生。
「喏，蚊子哥，給你！」
蚊子拿了自己的那杯耶加雪菲準備回座位上，麋鹿從背後喚出聲，他側過臉淡淡掃過麋鹿手裡的糖包和奶精，說了聲不用就逕自走開。
「蚊子不喝甜的啦。」
「是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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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4:59 PM
Thu, Sep 8, 2022 7:24 PM
經常泡咖啡的小琪走到麋鹿身旁說，麋鹿向來嗜甜，望著手中的黑咖啡像是不能理解，他打開咖啡杯蓋，騰起的熱氣繞在手指，他伸出舌尖，嘗試性舔了一口，苦得皺緊了鼻子。
一兩個鐘頭過去，蚊子總算整理好了擱著好些會沒完成的報告，他拿起咖啡抿了一口，忽而感到一絲寒意，望向角落沒掩好的窗，夏天最後刮起的風都有了秋天的影子。
蚊子起身去扔空了的咖啡杯，不經意撇了一眼，麋鹿桌上那杯遺失杯蓋的咖啡還在，看上去還有八分滿，糖包和奶精歪歪斜斜倒放在一旁，仍是全新未拆的模樣。
這不尋常，麋鹿是眾所皆知的螞蟻人，蚊子總嘲笑他一個成年人還老是小孩子嘴巴，吃不了苦，這下卻看他難得不碰糖。
「笨狗，突然轉性了不加糖喔？」
蚊子靠在麋鹿的座位旁，半嘲笑地問出口。麋鹿抬起頭，蜜棕色的眼睛骨碌碌地眨了眨，眼角微彎。
ಠ_ಠ
Tue, Apr 26, 2022 4:59 PM
「嗯，因為蚊子哥不喝糖，所以也想試試看。」
不過太苦了，有點喝不完。麋鹿說著拿起咖啡淺嚐一口，吐著舌頭扭曲了臉。蚊子望向了被冷落多時的糖包，索性拿起來撕開開口倒進麋鹿手裡的咖啡，隨意用攪拌棒轉了一圈。
「白癡喔，喝不了苦就不要勉強。先減量試試不會嗎？」
把倒了一半的糖包放回桌上，蚊子沒好氣說，像個監試小孩吞藥的家長盯著麋鹿。
麋鹿依言喝了一口，那一如既往的、傻氣的笑容在他臉上綻開，日光燈打進他的眼裡，午後傾斜的太陽彷彿也在這裡。
「真的欸，好喝多了。」
「……笨狗。」
蚊子回到座位上，心不在焉地面對電腦螢幕，搓了搓不慎沾了點糖漿的手指，像誰一樣黏膩，又甜得可怕。
然而他漫不經心地想，踏出的第一步，也許一分糖剛剛好。
ಠ_ಠ
Tue, Apr 26, 2022 4:59 PM
Tue, Apr 26, 2022 4:59 PM
〈清潔員〉
麋鹿拿著掃帚和畚箕走進了辦公室。
「嗯？麋鹿又打翻東西了嗎？」金魚望了望一人默默掃起地的麋鹿，轉頭朝向隔壁座位的蚊子問。
蚊子從鼻子哼一聲：「笨狗最近換毛，害史萊姆消化不良，所以主任暫時讓他自己負責辦公室裡面的清潔。」
「哦，難怪有陣子沒看見史萊姆來吃灰塵了。」
「是說你幹嘛問我，去問小琪啊。」
「沒，感覺你比較了解麋鹿，所以——」
「你小子欠揍嗎？」
ಠ_ಠ
Tue, Apr 26, 2022 4:59 PM
〈飲水機〉
「誰可以過來一下——飲水機沒水了！」
小琪從門口吆喝，麋鹿自覺性站起身，兩人正要一起到茶水間就碰見了主任和蚊子，後者表示不用勞煩。
「我本來想再試一次的，但想想還是算了。」主任微微不好意思地說。
算了也好。眾人想，畢竟上回主任才把儲水桶摔到地板，弄得整個茶水間像是鬧水災一樣。
剛好在茶水間目睹蚊子用兩根手指提起沉重的巨型儲水桶，金魚打趣了問麋鹿的力氣是不是拚不過蚊子，麋鹿歪著腦袋想了好一會，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平常的話，嗯，不過偶爾……啊，沒事，我什麼也沒說。」
麋鹿連忙摀住嘴，三緘其口，金魚沒打算繼續過問，不經意瞥見蚊子竄紅的耳尖，好像明白了什麼。
似乎部分犬科獸人會在發情期的時候變得力大無比。
只是麋鹿在不在那部分裡，誰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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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5:00 PM
〈兒童節〉
金魚從結了案的輔導案例手中收到了一組玩具弓箭，一回到輔導中心就打開來組裝，蚊子和麋鹿過來圍觀，三個成年樣貌的男人聚集在中心圓桌旁一同研究起適用年齡十歲上下的玩具。
玩具弓箭挺像回事的，靶心、箭靶、附吸盤的弓箭，麋鹿將牆上的月曆取下，興沖沖換上靶心，金魚打頭陣射了幾發全射偏，拱著旁觀的蚊子接手，結果蚊子也只能稍微靠近紅心一點，有幾枝更是直接打在地板。
小琪拍了幾張照，盡責地挑釁：「丟臉欸各位，射準一點好嗎？」
不料麋鹿也沒能雪恥，還差點用力過猛拉爆弓弦，金魚直接撤下了他的參賽資格，硬是把弓箭塞給了經過的主任。
「就說我不會射箭……」
而且你們姿勢都錯了。主任嘴裡念念有詞，雙腳微張開至兩肩的寬度，略呈四十五度角，抬頭挺胸射出的第一發穩穩落在正中央的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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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5:00 PM
主任皺了皺眉，像是不大滿意，放下了玩具弓箭就自顧自回到座位。
「喔O主任！主任！太扯了主任！」三個男人同時發出不敢置信的大吼。
「好啦主任第一，乖乖回去上班囉手下敗將們——」
小琪訕訕拆下了靶心，掛回牆上的月曆盯著看了一會，最後悄悄上傳了幾張照片到個人社群，貼文寫著：一群大男人的兒童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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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Apr 26, 2022 5:02 PM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較長所以貼連結，是主任的新人時期所以稱呼是蘋果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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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 Apr 27, 2022 6:23 PM
Wed, Apr 27, 2022 6:24 PM
〈可能是幸福的樣子〉
金魚&芬尼（輔導時期）
經歷轉生不過十來年，芬尼繼承了積攢五百年的魔力，卻不知因何原因遺忘了過去，連同術法的訣竅也忘得一乾二淨，就像是手握不定時炸彈的初生兒，隨時會誤觸那致命的引爆裝置。
幸也，在人外保護協會，也就是外保協會的監視下，芬尼的轉生並未造成大面積災害，他們早一步帶走不知世事的雛鳥，在一棟防火材料構建的房子裡餵養他將近十年，確保他獲得一定的生存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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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 Apr 27, 2022 6:25 PM
然而控制魔力並不是一蹴而成的事情，一棟民宅、幾座公園的植被環境和數不清的路樹葬送在芬尼失控的火焰底下，外保協會認為放任芬尼下去不是辦法，遲早會害得神獸淪為縱火殺人犯，首先找了全國規模最大的東區輔導中心，不料對方以結案率過低為理由拒收，接連找到西區卻也因為抽不出人手，芬尼的檔案輾轉在好幾家輔導中心來來回回沒有終點。外保協會最後孤注一擲，終於承諾接收芬尼的輔導中心規模最小，地理位置相對偏遠，業界裡人人戲稱那裡為養老院。
外保協會事先打了預防針，告訴芬尼目前只是過渡期，他只要乖乖配合，等著更適合的人選接手就好。所以他理所當然認為那裏的員工全都是一群無所事事、捧著鐵飯碗等退休的老人，來接應他的肯定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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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 Apr 27, 2022 6:25 PM
豈知和他碰面的會個年輕人，看著人挺好的，聞起來的味道令人十分自在，至於長相，大約就屬於路上匆匆一眼看過去，然後下一秒就淡忘了的類型。
希望他不會一把火燒毀了他風平浪靜的日常，畢竟人家看上去就像是擁有平庸幸福的市井小民。
雖然他還不太能理解什麼叫做幸福。
金魚。他這麼自我介紹的時候還自顧自決定怎麼稱呼他，芬尼還漫不經心地想他會不會變成烤魚，不曾想他立刻要求自己變成人形，即便詳閱了他的檔案，知道他每一次變身必定自焚——想著金魚說不定擬好了對策，芬尼於是照做了，爾後不負眾望地全身燃起熊熊大火。
「居然真的燒起來了……」
金魚先是愣了下，撓了撓後腦，捏著下巴只是望著芬尼沉思。芬尼困惑極了，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慶幸他們約在了自己家裡，特製的防火建材不至於跟著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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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 Apr 27, 2022 6:25 PM
然而正當芬尼思量是不是就要這樣等火勢自行消停，金魚便冷不防一個箭步抱住他，他嚇了一跳，不斷外放的魔力就在瞬間收束，最後靜止。
沒想過會有人以肉身滅火，芬尼怔怔地張著嘴說不出話，不死鳥的高溫火焰足以將萬物灰飛煙滅，他盯著金魚頃刻間發紅起泡的皮膚，連忙道歉了就見到他的左手伸出了又細又長的金色觸鬚，輕柔包覆在脫皮的地方。
「好險只燒到一點瀏海。」
不出幾秒，只見觸鬚蠕動著縮回了金魚的掌心，原先的燒傷已不復見，他蠻不在乎地撥了撥被火焰吻過的髮梢，咧開嘴笑了笑。
原來不是人類——還是混血？芬尼那一點薄弱的知識告訴他，像金魚這樣的混血不在少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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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 Apr 27, 2022 6:25 PM
可是像他這樣奮不顧身的……人類都怎麼形容來著？傻子？他都不考慮一下會痛的嗎？總之芬尼是頭一次見到，說是傻眼，更多的卻是佩服，將其比喻為市井小民，實在過度低估了。他一直在外保協會的保護底下，被神格化的別名讓他不禁姿態越擺越高，卻不知自己眼界狹窄，他引以為傲的火焰，造成的傷口也不過瞬間就撫平了。
「金魚殿下，以後請多指教了。」
芬尼朝金魚伸出手，主動釋出了善意，也獻出了變成人形以來第一個擁抱。金魚有些不明所以地回抱了面前熱情異常的少年，歉聲問起能不能借用洗手間，方才的肉身滅火把他的衣服燒出了幾個洞。
原來他新的輔導員並不是有勇無謀。瞥見了金魚的包裡還帶了便攜式滅火劑，芬尼回頭就給外保協會寫信，叮囑對方不必再尋其他人選。
ಠ_ಠ
Wed, Apr 27, 2022 6:26 PM
Thu, Apr 28, 2022 5:30 AM
此後數月反覆練習變身，在一次次肉身滅火的過程中，芬尼越發能夠控制魔力，失控的火焰也不再是災難性的大火，為了進一步學習操控魔力，金魚開始帶他上街，有時候刻意挑選易燃的樹屋與造紙工廠，芬尼好幾次要把持不住，都仰賴金魚早一步安撫。
不過有時驚嚇會大過於安撫就是了。
攝取特定的營養素有益於平衡魔力，金魚從同事那裡聽說此事，去買來幾本食譜，連著好幾天給芬尼下廚。芬尼見到他哼著歌手宰活魚，像是早就熟練，他說以前在餐館工作，向廚師學了點皮毛。芬尼不免好奇他現在怎麼做了輔導員，他歪著頭回想了會：「嗯——剛好廚師打翻了油鍋，我幫忙應急治好了燙傷。」
「那時候的客人是我現在的上司，是他把我挖過來做輔導員的。」
芬尼又問：「金魚殿下，喜歡這份工作嗎？」
「這個嘛……一開始還算不討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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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 Apr 27, 2022 6:26 PM
芬尼眨眨眼睛，像是不能明白兩個否定詞連接在一起的意思，「不討厭，是喜歡的意思嗎？」
「不是啦。」金魚噗地一聲笑出來，把切好的魚肉丟入一旁沸騰的湯鍋，雙眼注視湯水中的魚肉變色蜷曲。
「生活就是這樣，有時候不得不換個環境，也有時不得不換個興趣，很多事情假裝自己其實熱愛，會輕鬆很多……」
金魚轉頭看芬尼滿頭霧水，無奈一笑，「啊太難了嗎——沒事沒事，當我沒說。」
「不過現在，我覺得我還蠻喜歡這份工作的。」
話說你詞彙量很大，怎麼反而不懂一些簡單的……？金魚微微攏起眉，故作嚴肅地質疑芬尼，瞧後者臊紅了臉，他便舒開了眉頭說開個玩笑，不懂也是自然，簡單的事物往往最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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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 Apr 27, 2022 6:26 PM
金魚望了望有些過於豐盛的菜餚，嘴裡碎念好像過了點，可他卻經常拿捏不準份量，尤其芬尼不挑食，什麼都誇好吃，金魚被浮誇的讚美養壞了習慣，長此以往，體重計的數字直線上升，彼此都肉眼可見地膨脹了一圈。
「芬尼，你是不是變胖了？」
「欸？有嗎？」
「嗯，這邊摸起來是實心的……」
這會他們在客廳看電影，化作原形的芬尼儼然是一張活體沙發，任由金魚半倚在他的側腹，用他半邊翅膀當作毯子蓋住下半身，有不死鳥在，冬天都不需要開暖氣。芬尼不介意以原形示人，特別是在金魚面前，他沒有偽裝的理由，可以任意露出柔軟的腹部，配合金魚一時興起，縮小自己做一回籠子裡的金絲雀高歌一曲。
「是不是伙食吃太好了？」金魚抓了一把爆米花說。
「這麼說起來，金魚殿下好像也有點……重？」芬尼彎下頭，張開前喙也叼了幾顆爆米花。
ಠ_ಠ
Wed, Apr 27, 2022 6:27 PM
金魚盯著面前的電視機，嘴裡含糊不清地說：「可能吧，今天早上我同事才說過我的臉像剛撈起來的浮屍一樣。」
「需要說成這樣嗎？」芬尼嘴裡叼的爆米花一下子掉到地板。
「我習慣了，他撿到槍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金魚聳聳肩。
「撿到槍？」又是一個新詞，芬尼歪著腦袋暫時不作多想，「金魚殿下……我們——」
減肥？芬尼說著低頭和金魚對到眼，金魚抽出了原先埋在爆米花桶的手，搔搔側臉點了點頭。
「可能是過得太幸福了。」
「幸福？」
「嗯，幸福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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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 Apr 27, 2022 6:27 PM
Wed, Apr 27, 2022 6:45 PM
看看我們倆，還不夠幸福嗎？金魚伸手捏了捏芬尼鬆軟的肚皮，取笑他的確胖了不少，拿冬天換毛都說不過去。芬尼緩慢眨動火紅的眼睛，低頭看見幾根金黃的羽毛落在金魚的肩膀，電視機冷白的光線同時打在他們身上，窗外的景色正大雪紛飛，而室內暖意如春，他從未想過會有一天，他能擁有一個朋友分享溫暖，那人會不懼怕他的火焰，不考慮任何防備，就只是待在身邊同他天南地北地談天。
他可能懂了一些。芬尼想，至於朋友……也許有些言之過早？
「欸芬尼，你是不是越來越燙——哇、等、爆米花！」
「啊啊啊我不是故意的——」
一頓手忙腳亂，最後挽救不了化為黑炭的爆米花，兩人互望一眼，天人交戰幾秒，仍是選擇出門去買新的。
也許再多帶些洋芋片或者汽水。
沒差，反正夜晚還長著，減肥永遠是明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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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May 3, 2022 10:19 AM
Tue, May 3, 2022 10:20 AM
〈慶生與運動會回憶〉
麋鹿剛推開輔導中心大門就被突如其來的一股重力狠狠砸在臉上，他愣在門口，錯愕地抹了抹臉，才知道自己滿臉都是鮮奶油，他先是將目光放到不遠處正手持攝影機的主任，再來金魚慢半拍拉了拉炮，一旁站著大概是兇手的蚊子和嫌棄金魚動作慢的小琪。
「生日快樂——！」
除卻有些放不開的蚊子喊得特別小聲，其餘的眾人齊聲大喊，麋鹿嘿嘿笑了幾聲，接過小琪遞過來的紙巾擦擦臉，看見牆上的月曆才猛然察覺，「啊對，今天我生日……」
「吼主任！你騙我！我還以為我真的闖大禍了！」
比了個剪刀手的主任難得頑皮：「不然你以為我怎麼會在假日叫你過來。」
「不過你闖大禍我也不會太驚訝啦。」金魚和小琪對視一眼，兩人一同笑出聲來。
「金魚哥！小琪姐！」臉上還掛著鮮奶油的麋鹿不平嚷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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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May 3, 2022 10:19 AM
小琪招招手，側身比著中央圓桌早就點好蠟燭的生日蛋糕，周圍擺滿烤雞與披薩：「好了啦，重頭戲在這裡。」
「主角吹蠟燭喔！燈咧？燈關一下！」
金魚自覺性跑去關燈，周遭頓時一片黑暗，唯有插滿蠟燭的蛋糕發出點點燭光，麋鹿被拱到圓桌面前，煞有其事地雙手合十祈禱，輔導中心發大財啦、但願世界和平啦，不著邊際的願望弄得一票人紛紛出聲吐槽，主任忍住笑，手裡拿著攝影機不斷抖動，麋鹿還想收回，蚊子乾脆讓他閉嘴，最後一個願望留在心裡就好。
開了燈以後小琪感嘆終於重見天日，她一介人類不像這群人外的視力好，漆黑中也看得清楚。金魚去拿來了蛋糕刀，遞給壽星麋鹿切第一刀。主任覺著麋鹿手腳笨拙的樣子畫面感挺好，將那塊被分得七零八落的蛋糕當作結尾，蚊子湊到旁邊看，好奇影片是不是要等跨年聚會拿出來一起笑。
主任捏著下巴贊同：「這主意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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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May 3, 2022 10:19 AM
「話說回來，我以為主任會找阿龍……他有事？」蚊子驀地提起。
「對啊！龍哥不來嗎？」嘴裡含著蛋糕的麋鹿口齒不清道。
除卻主任是阿龍的後輩以外，晚了幾十年加入的蚊子和阿龍當了一陣子同事，後來阿龍轉去西區，會認識麋鹿是剛好他去西區報到，最後才被分配到這裡，唯有金魚和小琪不太認識這號人物。
「他們那邊最近比較忙的樣子。」接過金魚端來切好的蛋糕，主任抬頭望了一眼圓桌上的慘狀，搖搖頭，「東區也不知道忙什麼，三年一次的聯合運動會也取消了。」
「阿龍，是不是上一次運動會騎馬打仗輸給主任那個啊？」
尚存一點薄弱記憶的金魚晃著手裡的叉子問，蚊子點點頭，意味深長地望了主任一眼。
「拜託，阿龍哪敢對主任出手。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金魚恍然大悟：「難怪蚊子堅持要讓主任出場。」
主任悻悻瞟蚊子一眼：「蚊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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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 May 3, 2022 10:19 AM
麋鹿和小琪難得異口同聲：「感覺好好玩喔——我們都沒有參加過——」
金魚津津有味地話起當年：「是很好玩，我記得那時我跟蚊子當馬，廝殺到最後只剩下我們跟西區，那個阿龍臉色超為難的，手下留情好幾次，最後就被主任反殺了。」
「不，阿龍不是那種粗魯的人，所以——」主任連忙開口。
「他只對你溫柔好嗎。」蚊子白眼差點要翻到後腦去，「難怪亞當也拿主任沒辦法。」
主任滿頭霧水：「又跟亞當有什麼關係了……？」
「啊，等等麋鹿你吃第幾片了！？」小琪眼尖瞧見曾幾何時空盤的披薩，「主任跟蚊子還沒碰到欸！」
「欸！？我以為、那我我我我吐出來？」麋鹿剛咬下一大口，頓時手忙腳亂。
「噁心死了，笨狗。」蚊子滿臉厭惡。
「別擔心！」金魚站出來緩頰，豎起大拇指往門口一比，「早猜到分量可能不夠，我跟主任追加了烤雞和壽司，應該快到了。」
ಠ_ಠ
Tue, May 3, 2022 10:20 AM
「壽司？」小琪扶著額角，頓感一陣暈眩，「天啊預算——」
「嗯？這要報帳嗎？」蚊子自顧自從桌底下的冰桶撈出一罐番茄汁，「我剛剛都結掉了？沒差吧？」
主任乾咳幾聲，鼓吹：「大家還不謝謝蚊總？」
「謝謝蚊總——」眾人齊聲。
坐在桌沿的麋鹿搖著尾巴感激地仰望蚊子，蚊子不自在撇過臉去沒理會，小琪這時出門去收外送，金魚和主任給彼此倒了杯可樂，歡樂氣氛裡的暗流湧動尚且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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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Oct 13, 2022 2:52 PM
Thu, Oct 13, 2022 2:52 PM
〈最低底線〉
經過蚊子座位時，金魚盯著他桌上的咖啡問。
「又又又在喝咖啡，幹嘛？缺血喔？」
蚊子支著下巴抬起臉，懶懶睃金魚一眼，含糊哼一聲：「可能吧。」
「不然……」金魚挽起袖子亮出一截手臂湊到蚊子面前，「要嗎？給你咬一下。」
「……」蚊子白了金魚一眼，嘴角抽搐，「我還沒飢渴到需要對同事下手好嗎。」
「什麼什麼？誰對誰下手？辦公室戀情？」坐在蚊子後面的小琪大聲嚷起毫不相干的內容。
「我不反對，不要影響到工作就好。」坐在最裡頭的主任說。
「兩位加油！」小琪握拳做出加油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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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Oct 13, 2022 2:53 PM
「你看，大家都不反對。」金魚忍住笑，挑釁似地晃了晃手臂。
蚊子埋怨的眼神掃向小琪，抱起胸由下往上瞪著金魚，皮笑肉不笑地開口。
「我、不、需、要。」
總歸同事多年，金魚摸得到蚊子的底線在哪，識相地放好袖子，兩手一攤。
那是多久之前發生的事情，金魚不太記得了，倒是留下了一個不可抹滅的印象，謹記開玩笑得適度，他可不確定他一介凡人能抵擋得了吸血鬼的怒火。
推開輔導中心的玻璃門，金魚迎面撞上了一場鬧劇——姑且算得上是鬧劇，儘管另一方其實根本懶得理睬。麋鹿——一個剛來了半年多的新人，初生之犢不畏虎，眼下他緊挨在蚊子身旁，被嫌棄身上臭也不退讓。他們一會張揚，一會壓低音量，金魚搞不懂他們在糾纏什麼，只曉得蚊子本就蒼白的面色看著似乎越發鐵青，大約是前一刻聽見了什麼挑斷神經，忿忿揮開了麋鹿。
ಠ_ಠ
Thu, Oct 13, 2022 2:53 PM
那一下讓麋鹿往後踉蹌了幾步，金魚想他接下來肯定會摸摸鼻子離開，卻沒想到他越挫越勇，不屈不撓地又湊了上去。
為避免輔導中心內出現流血事故，金魚準備介入，雖然他沒有把握安撫好蚊子的情緒，但他至少還能擋擋，誰讓他總隨便碰蚊子底線呢。
然而風暴沒有來臨，蚊子只嘟囔幾聲，眼神儘管依然凌厲，卻是沒半點方才的氣焰。兩人到底交談了些什麼，金魚仍是一個字也沒聽見，不自覺思索，那所謂的最低底線說不定根本約束不了一隻橫衝直闖的大型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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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 Dec 3, 2022 4:11 PM
〈小回禮〉
從判定委員會那裡歸來已經是下午一點鐘的事情，主任剛推開玻璃門，遠遠地就看見自己的桌子上似乎橫擱著一個大盒子。
他狐疑地走近看。那是一個牛皮紙盒，豎著放能有半身高，裡頭的東西不重，但有一定分量。他抬頭巡視辦公室一遭，蚊子和麋鹿的座位是空的，小琪電話中，只有金魚接受到他困惑的眼光，為他解釋了盒子是蚊子早上抱來的，而那會他早就離開輔導中心。
「喔，說人人到呢。」
主任跟著金魚的聲音看去，只見蚊子一手持著一個公事包正跨進門，難得有一副像是認真工作回來的樣子。
「蚊子，這是你拿來的？」主任問。
蚊子推了推鼻子上的墨鏡，「嗯，你看看喜不喜歡。」
「喜不喜歡……？」主任疑惑更深，今日並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為什麼？」
「你打開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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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 Dec 3, 2022 4:12 PM
蚊子回到自個座位，逕自打開包整理資料，文不對題回這一句。主任下意識看向金魚，希望他能再一次解答，但金魚也是同樣的說詞，讓他自己打開看。
主任遲疑了下，掀開了牛皮紙盒的蓋子，一把深胡桃色的木弓赫然安躺在紙盒中。
他先是一怔，正準備問出口，就聽蚊子先打一劑預防針：「先說好，不准付錢，收下就對了。」
「蚊子你等等，怎麼好意思讓你破費——」
「不是什麼值錢東西，一點小回禮而已。」蚊子打斷主任，催促：「你喜不喜歡才是重點，趕緊看看。」
牽涉到錢，主任經常敵不過蚊子強勢，他依言伸手拿起木弓，重量正好，不輕不重，手感極佳，隱隱約約一股沁涼的寒意纏繞上指尖，他又輕輕拉了拉弓弦，細細端詳上頭停留的銀色光芒。金魚支著下巴撐在桌上看主任，比蚊子顯得還要期待反應。
ಠ_ಠ
Sat, Dec 3, 2022 4:12 PM
「很好……可能是我這麼多年來碰過最好的……」主任連連讚嘆，愛不釋手，「你去哪弄來的？」
蚊子抱起胸偏著腦袋回想，好一陣子才拖拖拉拉回答：「不行，忘了。」
「欸，買主忘了是怎樣啦！」
小琪忽然出聲吐槽，主任笑了笑緩頰，說沒差，蚊子本就是個報帳都不記得多少錢的性子。
「謝了，蚊子——喔不對，是蚊總。」主任討趣道。
「喜歡就好。」
蚊子聳肩，坐回椅子上，金魚笑而不語，小琪奇怪地瞥了兩人一眼，也回頭整理帳務去。主任小心翼翼地收起木弓，準備回家路上去買一罐新的保養油，還有替換用的弓弦，揚著嘴角看上去雀躍的樣子。
至於後來主任得知這把木弓來自精靈故鄉裡的百年老樹，光是一根老樹的小樹枝就等同於一輛車的價碼，則又是另一段跌破眼鏡的小故事了。
ಠ_ಠ
Sun, Dec 25, 2022 8:22 AM
〈哪種鹿〉
「我一直很想跟蚊子哥說，其實聖誕節拉雪橇的是馴鹿不是麋鹿。」
轉眼間到了聖誕節，輔導中心這天在一家幼稚園有個小小的表演，給孩子們演示輔導員的日常工作，寓教於樂。只不過他們的扮相屬實是純粹娛樂了。
這話從麋鹿口中說出總有些不切實際。蚊子滿臉懷疑，思忖了會走到麋鹿面前，冷冷打量那身馴鹿布偶裝。隨即他冷不防一把拉開麋鹿臉上的裝飾紅鼻子，一剎那鬆手，伸縮繩一瞬間回彈，啪地一聲響亮得很。
「還不都一樣，笨狗。」
「痛痛痛痛——」麋鹿摀著鼻子吃痛，拉好帽兜，委屈地看向蚊子，「但是真的不是啊……」
「好了啦聖誕老公公，不要欺負你的坐騎啊！」
ಠ_ಠ
Sun, Dec 25, 2022 8:23 AM
蚊子回頭看裝扮成聖誕樹的金魚，一把扯下了頭上的聖誕帽砸過去，「萬聖節早過了好嗎！」
「哇金魚哥你的頭掉了——」
這一揮直接打飛了金魚頭上的金色星星，麋鹿見狀就要去彎腰撿起，不料身上的馴鹿布偶裝尺寸有誤，他讓過長的褲管給絆倒，就往金魚身上倒去。金魚發出慘叫，笨重的裝備將靈敏度削到底，他胡亂揮了一把，於是連帶著一旁的蚊子也一同遭殃，三個人倒成一片。
「重死了笨狗！」
「啊我不行，等一下我的腳打結了！」
「什麼東西刺刺的啦！」
又名為：聖誕節慘劇。看圖說故事的話，大概就是心懷不滿的馴鹿藉機向聖誕老公公尋仇，而凶器是一棵聖誕樹，和它充當暗器的金色星星。
才剛回來呢，怎麼就迫不及待演起下一齣了。主任才剛去倉庫放好道具，回到辦公室就遭逢面前這場戲，為避免被波及，他十分安靜乖巧地做一名觀眾。
ಠ_ಠ
Sun, Dec 25, 2022 8:23 AM
「又怎麼啦？」小琪正好從停車場回來，在門口碰到主任，索性跟著站到旁邊一起隔岸觀火。
「……在爭論聖誕老公公的鹿是哪種鹿。」
主任沉吟了會這麼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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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推開輔導中心的大門，蚊子先是一頓，隔著墨鏡將目光拋向圍繞在中心圓桌的兩人：「今天不是假日嗎？」
「呦！」金魚朝蚊子揮揮手。
坐在旁邊的主任抱胸質問：「我才想問你怎麼來了。」
「沒啦，我忘了拿防曬乳。」蚊子嘿嘿笑了聲，緊接著皺起眉嫌棄道：「對了，這裡怎麼一股狗味？」
恰好蹲下身撿吸管的麋鹿緩緩站起身，扁著臉，尾巴垂了下來：「是我啦蚊子哥……」
蚊子摘下墨鏡：「喔，麋鹿你在喔？抱歉抱歉。」
「喝嗎？主任請的，剛好多一杯。」金魚把手搖杯遞給蚊子。
「多一杯？」蚊子問著又接過麋鹿手裡的吸管，不疑有他地喝了一口：「嗯？巧克力？」
「是可可波霸拿鐵。」金魚邊啜了一口說。
主任自首：「我忘了麋鹿不能碰巧克力。我的鍋。」
不服的麋鹿開始不悅地晃動尾巴：「哪有都是缺點啊，我跑很快啊。」
「味道啊，味道怎麼不算缺點。」
「這、這是天生的我又沒辦法！」
「嗯，天生的缺點。」
見兩人有些劍拔弩張的味道，主任鐵青著臉出言制止：「你們兩個能不能別吵了，今天是假日。」
「蚊子真的很討厭狗味欸。」隔岸觀火的金魚笑出聲。
蚊子糾正：「不是我討厭，是我們吸血鬼都討厭，那是刻在基因裡面的一種不可抗力。」
「冤枉喔……我又不是狼人……」麋鹿皺著鼻子好不委屈，鼻腔發出細微的櫻嚶聲。
「別在意了，蚊子也不是第一天討厭狗味。」
你還是認命吧。主任拍了拍麋鹿的肩膀，又加述了這麼一句，安慰效果零。
金魚和主任先是互看了一眼，頗有默契地一齊看向麋鹿。
「我跟主任是剛好遇到的……」金魚咳了一聲，語帶保留：「我接到麋鹿的電話，他說他迷路了所以、」
「又迷路？」蚊子傻眼：「你都搬來要三個月了還不熟這裡的路嗎？」
「我我我我——」
「不是的蚊子，這次他有正當理由迷路的。」主任代替發言，「那裏他真的沒去過。」
「啊？哪裡啊？」蚊子挑高了眉看莫名臉紅的麋鹿。
沒理會麋鹿有口難言，主任直截了當地揭曉答案：「愛情賓館。」
「主任——！」
「麋鹿跟網友約在愛情賓館見面，對方見到他就跑了。」金魚憋著笑繼續說：「最好笑的是這傢伙錢包還丟在計程車上。」
「為什麼跑了？笨小狗長得還算可愛吧？」蚊子湊近麋鹿，突地捏住他的臉頰，不小的力道讓麋鹿直呼一聲痛。
「蚊子，你別老是欺負新來的。」
相較於苦心勸導的主任，金魚只是一個勁地笑得沒心沒肺，完全沒有接收到麋鹿給他使眼神，逕自開口：「啊，因為——」
「那網友，是吸血鬼。」
「……嗚嗚，好丟臉。」
連忙低頭捂住整張臉，麋鹿一點也不想看蚊子嘲諷的笑臉，恨不得馬上找個洞鑽。
今日的輔導中心同往常一樣清閒，除了例行外出訪問案例的成員不在以外，座位上邊只剩下了剛結案或者剛外出回來的閒人們。
提著午餐回來的金魚和麋鹿玩起了猜謎遊戲，由金魚描述外型或者事情經過，讓涉世未深的麋鹿猜猜對方的真面目。
「然後那個安全帽會說話！我用樹枝給他翻面——」
「哇金魚哥你膽子超大，是我才不敢去碰！」
路過的主任隨口就說：「喔我知道金魚碰到什麼了，是、」
「主任你等一下！先不要破梗！」
金魚故作神秘地停頓許久才重新開口：「翻面之後是一個人頭……他請我幫忙，他的身體被摩托車壓住了動不了——」
「我知道了！是那個、那個那個無頭騎士嗎！」麋鹿舉手回答。
金魚伸手揉亂了麋鹿的頭髮：「這次答對了，等等獎賞你一根骨頭。」
「他的身體怎麼會卡住的？我是說，摩托車怎麼怎麼倒的？」有點興趣的主任湊到旁邊問起。
「他說追小偷的時候把頭丟出去太大力，摩托車倒了，又剛好他的腳卡進排水溝，結果沒丟中小偷，他自己又動不了……嗯，他是警察來著。」因為此事被耽誤了時間的金魚半是無奈地說。
主任點頭：「原來如此。」
麋鹿取笑道：「好笨的警察喔！」
「哪有你笨。」
「什、誰啊？」
冷然的嗓音倏然切進對話，三人一起回頭就看見全副武裝的蚊子，墨鏡、帽子、陽傘，防曬三件套一應俱全，還多了個口罩。
「你怎麼戴口罩了？感冒？」金魚問。
蚊子翻起白眼：「白癡喔。吸血鬼不會感冒好嗎？」
「是是是，我白癡。」早就習慣蚊子的毒舌，金魚聳聳肩並不在意。
主任默默地走到金魚身邊，兩人悄悄說了什麼，一無所知的麋鹿只是抬高臉，懵懂地望著蚊子。
蚊子不耐地咂了咂嘴。
「甘你屁事。」
結束悄悄話的兩人瞄向麋鹿，只見他眨著眼睛和蚊子對看，後者煩躁地轉身就走，得不到答案的小狗於是顯得落寞，原本因為好奇而高高昂起擺動的尾巴頹了下來。
金魚和主任心照不宣地交換了眼神，深知麋鹿健忘的個性，他們沒有多管，反正隔日一上班，那隻吵而要命的小狗就會復活了。
雖然就體型來說，麋鹿比他們都還要高大一點就是了。
而結果也的確如他們所預料的，隔日來到輔導中心上班的麋鹿滿面笑容，甚至看上去有些興奮，一見到金魚就飛撲過去，兩眼發光地像是期待什麼。
「你怎麼了——嗯？」勉強站穩身形的金魚湊近了些，一股棉花般的香氣迎面撲來，「香水？」
麋鹿撓著臉有點害羞，身後的尾巴胡亂揮動。
「嗯……我比較喜歡你原本的味道。像我家隔壁的哈士奇。」金魚有點可惜地說，又問：「你怎麼突然用起這玩意了？」
麋鹿支支吾吾起來：「這個、我、」
金魚狐疑地瞅著結結巴巴的麋鹿，正要追問就被打斷。
「什麼味道？」
一樣戴著口罩的蚊子進門便厭惡地捏起鼻子說，視線掃到仍在相擁的金魚麋鹿二人後臉色一沉，他不發一語地走近麋鹿，拎起他的領子又是好一頓嫌棄。
「臭死了。比原本的狗味還臭。」
放開愣住的麋鹿，蚊子筆直走向深處的白板，洋洋灑灑寫下今日的行程便轉身徑直走出大門，從進門到離開不過十分鐘，之後再也不見蹤影。
情緒是安撫好了，可是陰影大概率是會留下了，隔日來上班的麋鹿身上不再有體香劑的味道，而他也不時瞥向門口，一有風吹草動就往那處看，草木皆兵似地。
過了中午才見到打著哈欠的蚊子走進輔導中心，主任上前興師問罪，金魚看向一臉緊張的麋鹿，覺著有些可憐，心想等等要是蚊子再拿味道的事情做文章，他就要站出來好好數落他，反正他也有不少他的黑歷史。
可仔細一瞧，蚊子這回沒戴上口罩，他的鼻子通紅，聲音發啞，金魚想起昨日他似乎說話就帶了點鼻音，看來今日狀況又更嚴重一些。
「蚊子哥！口罩！口罩呢！」
麋鹿沖到蚊子面前大聲問起，像是忘了昨日才被狠狠羞辱過。
蚊子一如既往地冷著臉：「我戴不戴口罩又怎樣。」
麋鹿歪著頭很是不解，蚊子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別過臉又往後退了幾步。
「……不是說過甘你屁事了嗎。」
「什麼？」
蚊子懶得解釋，索性直接繞過麋鹿走到自己的座位，麋鹿不依不撓跟在後邊，頹喪了幾乎兩日的尾巴又回到高速運轉模式。
金魚站起身伸伸懶腰，無視吵吵鬧鬧的二人，只想著準備給自己沖杯咖啡。
至於誰有花粉症又不戴口罩，誰又為了誰嘗試遮蓋體味，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主任，你知道金魚哥是什麼人外嗎？」
在茶水間偶遇正在泡茶的主任，麋鹿抓準機會就問，一邊探出臉看走廊的動靜：「前輩們叫我不要在金魚哥面前問……」
「啊，如果不方便，不用說也沒關係啦——」
「嗯，是嗎？那我就不說了。」主任低頭抿了一口茶。
顯而易見的失落立刻在麋鹿臉上漫開，「喔……好吧……」他說著慢慢轉身準備離開茶水間。
主任好笑地瞥了眼那根抬高了又軟下來的尾巴，拉住了麋鹿的後領：「好啦，鬧你而已。」
麋鹿猛然回頭，臉上掩不住的期待，蓬鬆的大尾巴甩動。
「你知道人外度吧？」
「嗯！知道！」
「金魚他……你也知道，除了那左手，他和人類沒有兩樣。」主任頓了一下，望了望門口，「基本上人外度越高代表越接近人外，當然也有例外，只是金魚的情況是人外度極低，卻又難以辨認人外與人類的血統——」
「他的情況比較像是，兩邊都不是。」主任壓低聲音說，又瞄了瞄門口，「他不像我們是混血，可以肯定擁有兩邊血統……所以我沒辦法告訴你，金魚是哪種。」
「這問題就到此為止吧。」主任拍了拍麋鹿的頭，逕自走出了茶水間。
－
「主任，你跟麋鹿說了什麼嗎？」
趁著午休空檔，金魚踱到主任旁邊問起。
「你怎麼會知道的——」主任抬頭掃了一眼正巧也望過來的麋鹿，看見他連忙垂下眼錯開視線，身後的尾巴在地板上左右蠕動。
「現在你知道為什麼了吧。」
主任聳聳肩表示明白，只好選擇和金魚一五一十全盤托出。
1.主任的場合
金魚：弓箭手。
蚊子：+1
麋鹿：+1？
主任：你們對精靈到底存在什麼誤解，不是每個精靈都會射箭的好嗎？還有我是半精靈……
蚊子：+1。精靈嘛，都是帥哥美女。
麋鹿：+1！我、我第一天還以為主任是大姐姐！
金魚：主任平常太嚴肅了，明明笑起來超好看。
麋鹿：（瘋狂點頭）
蚊子：輔導中心之花。
主任：什、什麼花！？好了、換下一個！
被誇到不好意思的主任強行中斷。
主任：護理師吧，感覺很適合，最好是急診室的。
蚊子：經營國術館。
麋鹿：醫藥箱！
金魚：急診室是要累死我嗎？國術館是什麼鬼，我不會整骨好嗎……還有謝謝你喔麋鹿，我連人都不是。
主任：不把前輩當人看呢。（搖頭）
蚊子：你小子很囂張嘛。（嘲諷笑）
麋鹿：啊啊啊啊金魚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說金魚哥像、呃、就是那個家裡都要有的、很需要又很方便的——
蚊子：喔——很方便——
主任：很方便呢——（棒讀）
作勢不理的金魚讓麋鹿慌張極了，狂甩尾巴道歉，另外兩人在一旁看了，還以為是哪來的大狗拆家了向主人求饒。
主任：蚊子也很適合去做模特兒或演員。
金魚：你們是在商業互捧嗎（笑）
主任：（沒聽懂意思）不過他這個臭脾氣應該第一天就被炒了。
金魚：也是。我覺得蚊子也可以去捐血中心工作，他舔一口就知道人家是什麼血型，超猛。
主任：我感覺捐血中心的庫存會被他清空。
蚊子：在你們心中我是這麼沒有職業操守的嗎？啊？
麋鹿：我覺得蚊子哥適合當家庭主夫！做的飯超好吃的！
金魚：欸等等，這個我沒聽說過——
主任：願聞其詳。
蚊子：麋鹿你給我閉嘴！
蚊子：你——
見兩人爭論起來，主任和金魚互看一眼，不約而同感到事情不太單純。說起來他們最近好像走得有些近……錯覺嗎？
主任：游泳選手。泳池暴走的魚人是麋鹿親自跳下去追上的，目擊者說沒看過那麼快的狗爬式。
金魚：幼稚園老師。小朋友超喜歡麋鹿的大尾巴。或者給摸的咖啡廳店員，像貓咖啡廳那種的。
蚊子：緝毒犬。
金魚：對吼，都忘了他鼻子很靈。
主任：鼻子很靈但是完全聞不出方向。
蚊子：就某種層面上也是無人能及了。
麋鹿：嘿嘿。
蚊子：沒人誇你。
金魚：麋鹿跑得也很快，做什麼運動都蠻吃香的。
金魚：人不可貌相。
麋鹿：嘿嘿。
蚊子：……其實我們根本沒必要討論這個吧？我們不是終身職來著嗎？
這話一出，你們面面相覷了一會隨即一哄而散，該整理文件的、該例行訪問的，甚至是刷起尾巴打結的毛，個個看上去好不熱衷於工作。
今天的輔導中心也是一片祥和。
人外輔導中心的案例超過九成是C判定，其中大部分根據輔導員自主判斷只需偶爾定期訪問，剩餘期間則是一些瑣碎的文書工作。
乍看之下人外輔導員的工作似乎清閒，但實際上每個人不只經手單個案例，同時間負責十幾二十個案例的情況不在少數，所以為了不落下任何一個，行事曆顯得尤其重要，以免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金魚這天一進輔導中心就直奔最深處的白板，連麋鹿和他打招呼都直接忽略了，匆匆和主任交代了要去訪問就飛快沖出門口。主任看他難得慌慌張張，也不打算多過問什麼，只往白板上瞥了一眼，心裡有了數。
那塊寫了各個輔導員名字的白板上，只見金魚的當日欄位歪歪斜斜寫了三個字：噗呦呦。
盯著手機螢幕翻起上個月的行事曆，金魚這才終於確定了心慌的理由——他記錯要訪問的日期了。唯一慶幸的是案例距離不遠，就在出了輔導中心以後，隔了幾條街就能抵達的公園。
「噗呦呦！」
似乎是聽見熟悉的呼喚聲，一顆毛茸茸的球狀物體從灌木叢裡頭竄出來，像是蝸牛的兩根小觸角伸長了些，彷彿確認氣味似地。金魚走近了一些，又喚了一聲噗呦呦，球狀物體這下認出他，滾動起身體靠向他的腳邊。
「對不起！我晚了一天！」
金魚蹲下身把噗呦呦抱在懷裡，他找了張公園裡的長椅坐下，噗呦呦乖巧地任由他撫摸，瞇起了豆點大的眼睛，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他的胸口，小觸角晃了晃。
只要記得定期看望的話。
記得有一回金魚也記錯了時間，不過是晚了三四個小時過去而已，他就收到了民眾的院子被破壞的報告，可是這次他整整晚了一天，卻仍是風平浪靜。
金魚揉了揉噗呦呦的頭，「真奇怪，你怎麼變乖了呢？」
噗呦呦圓滾滾的眼睛沖你懵懂地眨了眨：「噗呦？」
「噢，是上次幫我撿頭的小兄弟啊！」
「啊，你是上次掉頭的警察……」
「哈哈，獻醜了真不好意思。」
獻醜是這樣用的嗎？金魚尷尬地笑了笑，懷裡的噗呦呦這時扭動了下掙扎，像是想離開的樣子。怎麼了？他問，鬆開手就見到噗呦呦往無頭警察的方向撲去，不偏不倚地正中紅心。
金魚下意識想去撿起掉在地上的頭，無頭警察便朗聲笑道：「不用撿！我們這幾天都這樣玩！哈哈哈哈——」
「噗呦！」
他說完，噗呦呦便興奮地去蹭他的頭，金魚僵硬在原地，維持著半蹲不蹲的姿勢看他踹了自己的頭一腳，和噗呦呦玩起了踢球遊戲，魔性的笑聲不絕於耳。
原來不需要是人類也可以嗎？
金魚摸摸鼻子坐回長椅上，望著面前的奇景瞬間有種失寵的落寞感。
牆上的時鐘這會剛過了九點整。
「麋鹿今天請假嗎？」金魚伸了個懶腰，從座位探出臉朝其他同事問。
人類同事小琪剛好經過，「蛤？我爸早上遛狗還遇見麋鹿欸？他沒來？」
「現在都九點了，遲到？」金魚往白板瞄了瞄，「他今天沒寫說要直接去訪問啊。」
主任這時替眾人解惑：「麋鹿去戶政事務所了，晚一點到。」
「戶政事務所……」八卦小琪立刻想歪，「麋鹿脫單了嗎？」
「等等，蚊子還沒來吧？」金魚伸長脖子望外看，確認了蚊子的座位空無一人才壓著聲音：「他們不會是一起——」
主任捲起手裡的檔案往金魚頭上一敲，「別瞎猜了，麋鹿只是去遷戶籍。」
「喔，剛搬家嘛。」小琪沒趣地扁扁嘴。
「戶政事務所八點就開門了吧？他怎去那麼久。」金魚揉揉腦袋。
「排隊吧？」金魚說。
「孤零零一隻單身狗夾在一群現充裡面，幫麋鹿QQ。」小琪竊笑。
主任不解望了望兩人，困惑地發問。
「那個……排隊？」
兩人同時間點頭：「排隊怎麼了嗎？」
「輔導員不是不用排隊的嗎？」主任眨了眨眼睛，「不對？」
這話一出，兩人不約而同地扶了扶額角，該說是主任真單純，還是應該說他不自覺秀等級好呢……
也因為如此，A判定擁有一部分特權，尤其是面對政府這塊特別方便，辦手續不必排隊也沒有工作天，店家更是樂意釋出優惠，住飯店、坐飛機基本是免費升等。
金魚搖搖頭說：「主任是A判定所以不用排隊呢。快速通關真好。」
「我上次被卡了一個多小時，鹹酥雞都軟掉了哭哭。」小琪說著順便埋怨起公家機關的辦事速度，像是忘了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主任不好意思地說：「抱歉，我太久沒出門了。」
「誰叫主任是家裡蹲。」
熟悉的冷淡聲嗓在背後響起，金魚和小琪一起回頭，絲毫不意外見到滿臉困倦的蚊子。
畢竟全輔導中心也只有他才會公然嗆人。
「是啊，睏死我了。」蚊子邊打哈欠邊答道。
「哪裡早了，都超過九點了。」主任皺起眉頭，「還有我不算家裡蹲，一百六八年前我就——」
「啊，笨狗還沒來嗎？遲到喔？」
蚊子沒理會主任滔滔不絕，他瞥見麋鹿空蕩蕩的座位問起，像是根本沒聽見對話的前半部分，主任好心向他從頭解釋，還沒說完，不料下一秒蚊子又大聲嚷嚷。
「啊？不用排隊的吧？傻嗎？」
金魚和小琪對望了眼，想起了面前這人就是個財大氣粗的A判定，最後兩人異口同聲嘆道。
「你們兩個是說好了一起炫耀吧……」
秋天到了，每年慣例的全國交流會又要開始了。由於每座城市的輔導中心必須派出至少一位代表，且不可年年重複同一人選，輕微社交恐懼的主任去年讓蚊子陪著一起去過了，麋鹿資歷太淺不合適，於是今年理所當然地輪到了金魚。
剛結束為期三天兩夜的交流會，金魚思量了會，心想自己待在家也沒什麼事，也不需多銷一天特休，隔日一早便如常來到輔導中心的大門口。
因為臨時起意，金魚這會比平時要晚到一些，雖就標準時間來看的確是遲到了，但無妨，他還有長年累積的加班時數可以抵用。他望了望門口旁邊的櫃台，沒見到半個人影，他正困惑著警衛怎麼這時間就要巡邏，一道嗓音便在耳邊悠悠響起。
「小金魚，一個人在外面亂游很危險喔？」
立刻認出那聲音獨有的輕挑，金魚大感不妙，摀著口鼻迅速往旁閃避。
「亞當！？」
「現在這個不是重點吧！」金魚依舊摀著口鼻，「你怎麼在這裡！？」
亞當湊近金魚幾步，挑著眉抱起胸：「嗯？我昨天通知過你們我要來調資料吧？」
「什麼……？」
金魚一邊保持距離，掏出手機一看，這才發覺群組裡的大夥一早就互相提醒記得全副武裝，好以應對亞當那無差別攻擊的費洛蒙——亞當。這個一眼看穿自己的男人正確來說並不是人，他是高級魅魔，天生自帶全年無休的催情費洛蒙，用柔道比喻的話大約是黑帶，普通人碰上他就只等著被過肩摔。
就他本人所言，看似百發百中的費洛蒙也有吃癟的時候，但金魚偏偏不是，真要說，擁有治癒能力的他算是易感的類型。
「可惡……」
短短數十秒間，無法抵禦費洛蒙的金魚已經意識矇矓，亞當兩手一攤，索性大步一跨，直接將金魚攔腰扛起，像是搬瓦斯桶的工人那樣粗魯。
「唉……又要挨罵了。」
亞當嘆了一聲，牢牢抓緊了渾身發燙的金魚往裏頭走，金魚被連連碰了幾下不受控地不停發抖，他勉強使出力氣搖著頭，夢囈般地喃喃著別碰他、好熱、好暈，到了後頭連組織語言的能力也盡數喪失，只能喊出一些不具意義的單音，左手的金色觸鬚胡亂竄出掌心，似乎是本能察覺到身體遭受攻擊，卻又因為尋不到傷口而混亂的樣子。
「要不要給你一個吻緩緩啊？」
「不、唔、我、要、不、不行……」
「哈哈，還有點理智嘛。」
「呦！各位好久不見啦！」對於所有人個個面戴防毒面具的樣子，亞當並不意外，只是看向剛好從洗手間出來的麋鹿，笑意更深，「噢？麋鹿底迪有進步喔，雖然還是處男。」
認出亞當肩膀扛的人形物體，小琪大聲驚呼：「金魚今天不是請特休嗎！？」
麋鹿口齒不清：「陰雨溝！？怎摩在這！？」
所有人一齊看向了本應負責告知金魚的麋鹿，小琪首先發難：「麋鹿！你不是說你會記得提醒金魚今天亞當要來嗎！」
蚊子搖頭：「笨狗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麋鹿跪倒在地：「嗚嗚嗚我忘了！！！對不擠！！！」
沒理會幾人吵鬧起來，亞當遙望最裡處的位置，和對方交會了眼神。
無視亞當的主任當機立斷指示：「小琪你再多噴一點阻絕劑，麋鹿你去把金魚帶到醫務室……快！」
接獲命令的兩人各自行動起來，小琪兩手各持一罐阻絕劑，不要錢地狂噴，整個輔導中心頓時煙霧瀰漫，火災似的，弄得蚊子連連打起噴嚏。亞當捏著鼻子把肩膀上幾乎昏迷的金魚交到麋鹿手中，慢慢走近主任和他對視。
「你應該不需要戴這個吧？」亞當比了比主任的防毒面具。
「以防萬一。」主任簡短地答，看向亞當的眼神毫不掩飾怪罪。
「別那樣瞪我嘛小蘋果，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有乖乖噴了阻絕劑啊。」
「別老是那樣叫我。」主任皺了皺眉，從桌上取來一個牛皮信封，「你要的東西，拿了就快走吧。」
「好冷淡啊，好歹當初是我帶你進來的。我多看看後輩幾眼也不行？」
「好好好，我這就走。」亞當撇撇嘴，只好認命接過信封。
「小蘋果，你還是多笑一點吧。」
可惜你那張臉了。亞當揚了揚唇角說，晃了晃手裡的信封，隨即頭也不回地走出輔導中心。
－
「……別說得我好像死了一樣好嗎。」
剛吞了應急用的緩和膠囊，金魚躺在醫務室的簡易床架上，藥物作用下他已經舒坦許多，他望著麋鹿臉上掛著的防毒面具，慶幸他防護措施周全，否則那靈敏的嗅覺怕是會更大反應。
「金魚哥還好嗎？臉好紅喔——」
摘下防毒面具，麋鹿擔憂地詢問，說著同時伸出手，金魚忙不迭舉手擋在面前：「等等麋鹿，暫時不要碰我，亞當的費洛蒙還沒完全退掉……」
麋鹿連忙縮回手，自覺性地退開來保持距離，金魚失笑著讓他不必躲那麼遠，又沒人會吃了他。
他們坐了一會，待金魚左手的金色觸鬚逐漸平靜下來，麋鹿問：「那個說要來調資料的帥哥……小琪說他是人外一課的警官？可是感覺他好像很熟悉輔導中心的樣子欸？」
「喔，亞當嗎？他以前也是輔導中心的，但在我加入之前就離開了。」
「對，那是主任的代號。聽說就是亞當取的。」金魚噗嗤笑出聲，「你記得不要亂叫，主任會生氣。」
「知道了！」
瞥見麋鹿身後甩動的尾巴，金魚想起了第二次被扛在肩上的窘態，想他一個一百八的大男人，隨隨便便讓人抱起，只覺難堪異常。
「金魚哥，你說他們的代號會不會有什麼關係啊？亞當跟蘋果……是那個什麼伊甸園嗎？而且為什麼主任可以不用戴防毒面具啊？雖然還是戴了。」
金魚微微一驚，不禁想讚賞蚊子口中的笨狗也有敏銳的時候，他饒富興味地嗯了好長一聲，好半晌才說。
「誰知道呢？」
噗呦呦結案了。
結案無非兩種，一種情況是案例降為不可輔導的E判定，另一種則是案例判斷為不再需要輔導。而後者的情況又細分為兩種，一是案例升為可獨立在人類社會立足的B判定，二則是案例獲得B判定以上的保證人，並且共同生活。
噗呦呦是後者中的後者。無頭警察前日帶著噗呦呦一起到輔導中心辦了手續，說是願意作為噗呦呦的保證人，今後一起生活。身為負責人、也身為曾經陪伴噗呦呦的朋友，金魚自願代理操辦後續手續，讓他們簽了委託授權，眼眶含淚地目送噗呦呦和無頭警察離去。
如果不是因為輔導員不得兼任保證人的規定，金魚怕是早就帶噗呦呦結案了。無頭警察說隨時可以去見噗呦呦，也會定期給金魚發照片，金魚雖然不捨，但思量這也許對噗呦呦是最好的結果，不必再毫無止盡地訪問、也不必老是一個人孤零零待在公園了。
思及此，金魚決定去醫務室取點備用的緩和膠囊。
「哇、」
不料一推開醫務室的拉門，金魚便迎面撞上人，他抬頭一看，只見那人倏地退後好幾步，連忙拉緊了戴在頭上的帽兜，只露出半邊眼珠子，神色驚惶。
「麋鹿？你怎麼在這？不舒服嗎？」
「金、金魚哥、你先別過來！」
認出了那人是麋鹿，金魚靠近了些詢問，麋鹿又往後退，大喊著別靠近，金魚瞥見那小幅度甩動的尾巴覺著不對勁，要說誰和麋鹿最親近，那肯定是他自己，他不用叫人，麋鹿也經常不請自來地往他身上蹭。
這下好了，這臭小子還敢瞞著他，身體不舒服不會找他嗎？
「不、不可以！」
麋鹿仍是死死抓著帽兜後退，然而他早已退無可退，直接撞上了簡易床架，金魚見他腳邊踉蹌，伸出手想要拉一把，最後卻跟著一起半倒在床架邊上，金屬製的床架發出岌岌可危的匡噹聲。
「麋鹿你也太重了，我都拉不動——」
金魚吃痛地撐起上身，因為同時身形不穩的關係，他直接跌在了麋鹿身上，他定睛一看，眨了眨眼，在他身下的是滿面潮紅的麋鹿，是看慣了的蜜棕色頭髮，和同款顏色的眼睛，可那蓬鬆的髮頂卻硬生生蹦出一對獸耳，高高聳立著抖了抖。
金魚一愣，憶起麋鹿剛加入輔導中心那會曾經給他科普過犬科獸人的發情期一年兩次，他自己因為半半獸人的血統較特殊一些，發情的時候會出現更多獸徵。但是不用擔心，他有定期吃藥抑制，快到了發情期他會請假……
「麋鹿你、痛、」
完了。
頗有自知之明的金魚索性兩眼一閉，麋鹿的力氣太大了，他根本毫無辦法，他收回了左手亂竄的金色觸鬚，等待有人能夠提早發現，或是事後他自個治療，他亂七八糟地想像起電視上看過的動物頻道，一心祈禱麋鹿別太粗暴，要不就乾脆打昏他吧，過程太辛苦了。
亂無章法的低喘聲越發靠近耳邊，金魚緊緊抿住唇，深怕發出聲音給發情中的野獸助興，他能感覺到炙熱的鼻息幾乎貼上頸窩，他正準備牙一咬，壓在身上的重量卻瞬間消失，伴隨而來的是一聲悶響，像是什麼重物倒地似地。
聽見熟悉的聲音，金魚猛然張開眼就看見正甩著手喊痛的蚊子，他往旁瞥見不知因何而不省人事的麋鹿，差點就要對著蚊子跪下來直呼一聲救世主。
「你沒事吧？」蚊子問，隨手拽住麋鹿的帽兜往門口拖行，「沒事的話我先把麋鹿帶走了，幫我跟主任說一聲。」
金魚點頭如搗蒜，愣愣地看蚊子拖著昏迷中的麋鹿離開醫務室。
－
「等等，你已經好了嗎？……你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金魚的視線不禁飄往麋鹿空蕩蕩的頭頂，又看見他的鼻子和右邊下頜都貼了OK繃，他感到納悶，就他所知，發情應該至少會持續三日才是，可見他一副容光煥發的樣子又不像是逞強。
「我沒事！對不起金魚哥！我搬來之後還沒找到適合的醫生，所以一直吃著以前的配方，沒想到劑量不夠了……」麋鹿抱歉地低下頭，尾巴貼著大腿蜷縮起來，「但是昨天有重新配了新的藥，所以沒事了！」
「沒事就好——但是你的傷呢？」
往牆上的時鐘一瞥，正好壓點準時。
金魚正要上前調侃，麋鹿卻早一步來到蚊子跟前：「蚊子哥！你怎麼來了！不是說今天要請假嗎！」
「誰要請假啊，別小看我了、啊痛痛痛痛——」
「你看你，我說過蚊子哥不行了還不聽！」
「你才不行，你全家都不行！」
金魚默不作聲地回到座位上，此刻的他只想極力忽視蚊子脖子上的咬痕和麋鹿莫名關心的舉動。
是誰說發情這點小事來著？
負責會計的小琪經常會拿到一些匪夷所思的收據和發票。
「麋鹿！跟你說過多少次發票記得分開打！講不聽欸！」小琪煩躁地甩動手中的發票，「還有你買那什麼？西O？經典嫩烤火雞？」
「哇啊啊啊小琪姐對不起啦！！！我下次知道了——」
麋鹿連忙搶過小琪手中的發票，食指豎在面前請求小琪別大聲嚷嚷他買了什麼。蚊子正準備取笑麋鹿，小琪皺皺眉，同樣亮出一張收據貼到他臉上。
「大哥，我說你，拜託，忘記多少錢麻煩打個電話回去問，給我寫那什麼『大概三百』，大概？？？我看你大概皮很癢喔？」
蚊子撇撇嘴，訕訕接回收據，嘴裡小聲碎念：「區區一個人類……」
「蛤？再說一次我以後不幫你泡咖啡了喔！」
「對不起我錯了。」
「沒啦……有些東西，我覺得也沒多少錢……」
「金魚兄，我要盤點用的，東西沒了又憑空多出來我很難紀錄啊。」
「抱歉。」
金魚摸摸鼻子認錯，小琪稍微氣消了些，捏著手裡的發票來到主任的座位旁，抄起資料夾當作屏風，小聲問道：「主任，這張發票是不是你放錯的？」
只見疊得山一樣高的資料中抬起一顆淡金色的腦袋，主任摘下眼鏡定睛一看，白皙的臉蛋驀地一紅：「啊，抱歉，是我——」
「我看看主任買了什麼喔。」蚊子伸長手攔截了小琪手中的發票，大聲朗誦：「純可可粉、50%巧克力、可可糖漿……？」
金魚忍住笑聲：「毫不意外呢。」
「我怎麼了？」無知的麋鹿還在煩惱開錯的發票怎麼辦。
「呃……大家以後報帳多注意一點吧。」
主任乾咳幾聲說，默默從蚊子手中搶回發票，回頭又向小琪道歉一次。
忽視了氣象預報提醒的午後恐有雷陣雨，金魚剛踏出案例住處的大門便果不其然下了場大雨，他只好原路重返，案例好心收留了他，還順便借給他吹風機理理頭髮。
這回案例並非是輔導對象，是上個月來做職涯諮詢的雄性人馬，因為不適應賽馬場的競爭風氣，才找到輔導中心，順利在中心協助下找到了郵差的工作，這個月初剛上工。
金魚這回拜訪是來做簡單的調查，確認對方目前的就業情況，他接受了人馬的好意吹起頭髮，偏細軟的髮質每當碰到下雨天就容易變得扁塌，這會淋了雨更是毛躁起來，
待雨過天晴，金魚告別了人馬回到輔導中心，他煩躁地壓著亂翹的髮尾推開大門，一抬眼就見到主任手裡持著鏡子，後頭的小琪正忙著給他編髮，兩人靠著中心圓桌，尖尾梳和幾個髮圈散落在桌沿。
「你們在幹嘛？」金魚問，把手提袋放回了座位上，抖落防風外套上的雨滴。
「一號作品在那邊。」小琪比了比蚊子，又嘆氣道：「蚊子有夠難伺候，碰一下像要他的老命。」
「又沒人拜託妳，我本來就不習慣給別人亂碰。」蚊子冷哼一聲，繼續敲起面前的鍵盤。
金魚看了一眼蚊子那片總是亂糟糟的瀏海被梳成整齊的旁分，不禁點了點頭表示贊同：「蚊子是該整理下頭髮。」
「對吧？好歹帥哥一枚欸。」小琪將最後一根辮子收尾妥當，拿起定型劑一噴，探到主任面前滿意地讚聲連連：「哇哇哇，主任超正！真不愧是我。」
臉皮薄的主任紅了臉：「謝謝……」
「超羨慕你們都不用染髮。主任天生金髮，亞當的紅髮也很好看……」小琪摸了摸自己的馬尾，感嘆：「哪像我以前漂太多，頭髮超容易壞的。」
小琪翻出手機，嘴裡念念有詞。主任跟金魚互望了眼，彼此都在內心想著應該怎麼應付，然而這時大門再度被推開，淋成落湯雞的麋鹿精神抖擻地向大家打招呼，像是剛洗好澡的大狗一般甩動著尾巴抖落雨水。
麋鹿伸出大拇指，「沒帶！我直接跑步回來！」他輾轉瞧見旁邊同樣被波及的主任，「主任今天沒有變成爆炸頭欸！好好看！」
「謝謝……？」本還想訓誡麋鹿的主任頓時迷茫了，索性抽起面紙擦臉。
蚊子不知何時來到一旁，手裡拎著一個紙袋強硬塞給麋鹿，金魚正要回到座位上，眼角餘光見到這幕，耳尖又聽見了蚊子低聲斥責麋鹿讓他換衣服去，他心裡正困惑，座位上的電話便鈴聲大作，他匆忙接起，隨後也就忘了這事。
麋鹿剛換好衣服，從洗手間出來就恰好碰上主任，望著那頭整理不易的及腰長髮，他終於忍不住好奇，問：「主任不嫌長頭髮麻煩嗎？」
問出口的時候麋鹿還心想是不是太突然，正想要收回，主任便偏了偏頭，乾脆俐落地答：「嗯，是挺麻煩的。」
「欸？是喔。」麋鹿頓了頓，「那主任怎麼不剪短啊？」
「但是有人說過我留長好看一些，雖然他不記得了。」他抬起頭，溫淺的牽起嘴角，食指豎在面前。
「這件事，不要跟其他人說。」
好嗎？主任伸長手摸了摸了麋鹿的頭，逕自進了洗手間。麋鹿一蹦一蹦地回到座位上，一臉期待地湊到蚊子面前問他喜歡長髮還是短髮，見蚊子不搭理，就轉而黏著金魚問，問不到口不罷休。
金魚無可奈何，只好隨口說了個答案，問麋鹿發生了什麼，只聽他給了模稜兩可的答案：秘密。
01
我住在一個很大的地方，哥哥告訴我這裡是海，海底一顆顆五顏六色的東西叫做石頭，我們經常玩遊戲的地方叫做山，角落不斷冒泡的東西會產生氧氣，每天固定時間會有人類餵食我們。
飽餐之後，我問哥哥那個人類是誰，哥哥說他的名字叫做主人，主人是我們的父母，我們的上帝，我們的神。父母餵養我們，上帝拯救我們，神——給我們全世界。
我又問哥哥，那為什麼主人總是讓其他人靠近我們，讓那些粗魯的人類隨意驚嚇我們呢？姊姊就是這樣被嚇死的。
哥哥說他忘了，改天再想想。
然後隔天哥哥就被帶走了。
就在我面前，由主人親手交給了上回嚇死姊姊的人類幼崽。
姊姊搖搖頭說紅色像血，太可怕了，說像我一樣白才好，多純潔。
純潔是什麼意思？我問。
姊姊說她忘了，改天再想想。
然後隔天姊姊就被嚇死了。
也在我面前，由主人隨手撈起了丟進角落的垃圾桶。
但是沒關係，哥哥姊姊告訴我，只要活著就好，因為我的世界很大，我有一整片海，我有很長的未來。
海。
未來。
哥哥？
姊姊？
誰？
這一天來了一個人類——正確來說我並不確定他是人類，因為他和主人不一樣，他沒有臉，也高了主人將近兩倍，長手長腳的。他好像和主人說了什麼，先是往我的方向比，接著又指著魚大哥，我不知道他們到底在爭論什麼，我想他或許想要魚大哥身上某些特徵、但又不要魚大哥。
最後他把我帶走了，成為我新的主人，新的父母，新的上帝，新的神。
新主人有怪癖，他喜歡跟我說話，半夜帶我去到很寬闊的地方，讓我聽他擺弄那根金色的大管子，金色的大管子會發出低低的聲音，一點都不刺耳，和我聽過的，至少是大部分的都要好聽。
他常常來看我，金魚、金魚的叫。
我想我的名字就叫做金魚吧？
是了，我是金魚。
新主人給我的新住處比原來的小很多，也許不能叫做海，也沒有山，沒有石頭。
他給我的世界就有山海，他帶我聽的聲音比那些絢麗的石頭還要色彩紛呈。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我遺失了過去的自己，我才記起了自己擅長遺忘，為了不在將來遺忘主人，他說一句話，我就複誦一次，我終於能聽懂他的意思，他問我想不想飛，我就說想飛，他看我的嘴巴張張合合地，被逗樂一樣咯咯笑出聲，雖然他沒有嘴巴。
久了，我發現我能記起很多事情。我記得主人，記得月亮，記得音樂，也記得自己是金魚，白色的，主人的金魚。
只是我不能理解，為什麼主人總問我想不想出去看看世界，我的世界就在這裡呀？
直到那隻和我一樣顏色的貓信步朝我走來。
貓。
一種緩慢而優雅的生物。
主人跟我說過他們雖然平時慵懶，但是真要快起來，那是一眨眼的事情。我還不相信，就背過身游向角落，在轉身的下一秒和那隻白貓對上眼。
我便是那一刻認知到，啊，這就是貓嗎？對吧？
恐懼迅速蔓延了我的腦袋，因為主人曾經告誡過我，假使有天我有機會遇上牠們，要記得逃命。
然而我擁有的這一方天地，並不允許我逃到哪裡，於是我只能驚慌地四處竄游。
沒想到白貓只是喵了幾聲，在我面前俯低身體，臥在桌角打起盹，一直到開門聲響起，才懶洋洋地踱出落地窗的縫隙。
從此往後，白貓總會趁主人不在的時候來到我身邊，就只是臥在那塊小小的桌角上睡覺，偶爾看我幾眼，喵個幾聲，隔著一面透明的牆壁往我這邊蹭，即便牠儘管伸手就能獵捕我。
我喜歡牠的眼睛。像海，像牠第一次拜訪時，背後的色彩。
如果我能飛，我是不是就能看一看不一樣的未來？
可是我的主人，他的金魚，他的世界，他的海，他的未來呢？
白貓朝我喵了好幾聲，這回，我總能感覺得到牠在問我一些問題。
一廂情願也罷，我左右搖晃腦袋，回答：還不行。
直到另一隻金魚游進主人的世界，我才安心下來，生出看不見的翅膀游向白貓，和牠一起縱身飛往外頭那片海。
我知道新的金魚會和主人一起擁有海和未來。
而我依然是金魚。
白色的。
主人的金魚。
那是亞當第一次見到她。
翡翠一樣的眼睛，秀氣小巧的鼻梁，白裡透紅的皮膚，微微蜷曲的短髮像是散開的淡金色光暈。年紀看上去還小，目測不過二十出頭，個子差不多就到他的肩膀。
賞心悅目，他必須這麼說。
心想哪來的小美女落單，亞當認出那對特徵性的一對尖耳，儘管不是第一天見到精靈，仍是不免讚嘆身旁的這副面孔，樸素的白襯衫搭黑褲也顯得氣質非凡。
也難怪會被搭訕了。
亞當瞟了一眼跟在精靈一旁糾纏的男人，雖然自己喜好長髮，對時下女孩子之間流行的短髮絲毫不感興趣，但本性使然，他仍是出手幫忙趕走了死纏爛打的男人，刻意在對方臉上吹一口氣釋放費洛蒙，讓對方瞬間繳械濕了褲子。
「妳沒事吧？」
精靈仰起臉朝亞當搖了搖頭，平靜的神色彷彿未受到任何一點費洛蒙影響。亞當不以為意，就他們之間的距離，一點點的費洛蒙外洩自然很快被中和掉了，只是她抬眼的一瞬，他頓了頓，登時忘了自己接下來該說什麼，他乾咳了幾聲轉移注意力，輾轉瞥見精靈懷裡抱著一本薄薄的就業指南，忍不住多嘴一句：「找工作？」
「啊……是。」精靈猶豫了一會答。
聲音低了點，不過挺好聽的。亞當想。
「想找什麼樣的？」亞當隨口問，咧著笑釋放善意，「我只是好奇現在的年輕人傾向做什麼。」
「年輕……？」精靈似乎有些困惑，眉頭蹙了下又鬆開，「我想找些可以維持生活，又不影響興趣的工作。」
亞當摸了摸下巴，狀似認真煩惱起來，精靈見他沉吟好半會，正猶疑著該不該打斷，就見他扯開嘴角。
「那，要來做輔導員嗎？」
「輔導員？」精靈微微睜大眼。
「嗯，輔導員。」亞當指著自己燦笑，「我自己就是。」
「我想想喔，維持生活嘛，嗯，沒問題。影不影響興趣，這個我不曉得，不過——」
輔導員很有趣喔。亞當說，拍著自己的胸膛打包票，又對精靈打趣道：妳看我，我就挺有趣的吧？
完蛋，冷場了。見精靈不解地眨著眼睛，亞當本想自己搞砸了，他正考慮應該怎麼收場，就看見精靈掩著嘴低低笑出聲。
「嗯……好像是。」精靈語帶笑意，「我會考慮的。」
「謝謝您剛剛出手相助……還有，您好像誤會了什麼，我並不年輕，而且——」
遙望精靈遠去的背影，亞當想起了趕走那登徒子時，是說了讓他別騷擾人家小姐。他看了好久好久才回過神，比起誤認年齡和性別，他想他更在意的是忘了問問對方的名字，至少在下次見面時，別再搞錯了。
如果還有下次的話。
也不是沒有可能吧？亞當那毫無道理的預感這樣告訴他。
很快預感驗證，數月後他們的確再度重逢，亞當手裡持著的一份新人資料明確標示了對方的年齡與性別，先不提他是不是還得用上敬稱，他莫名想起了那天，他差點冷場的那次，有人笑著化解了尷尬的場面，因為笑意而浮起血色的面頰，像蘋果一樣的可口。
沒多想，亞當於是決定了代號，毫不意外地接收精靈——蘋果狐疑的眼神，問他是不是又誤會了什麼。
身為高級魅魔，沒有一百也有數十年，亞當對自己百發百中的費洛蒙頗有自知之明，阻絕劑從不離身，卻不曾想真就遇上了一個百分百免疫的對象，不是因為精靈本身性冷感，而是真真切切地對他無感。
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算了吧，也挺方便的。亞當最後僥倖地想，帶著他的小蘋果過了訓練期。
至於免疫的真正原因，情場如意的他自是不曾想過會是真心作祟。
誰叫他們家的詛咒，讓費洛蒙在心儀之人面前不管用呢。
但發覺這事，也要很多很多年以後了。
接手負責擔任不死鳥的輔導員大約過了一個月，金魚在每日一烤的日子中，漸漸掌握了緩解火勢的訣竅。
芬尼的變身術還不成熟，失控的魔力總容易釀成熊熊大火，如果周圍沒有滅火器，那麼金魚通常會撲上前犧牲自己。
以肉身滅火的效果不錯，深怕燒死金魚的芬尼總能迅速冷靜下來，金魚的治癒能力起到很大作用，只要不是把頭髮燒沒了，其他的燒燙傷他都自個補救，時間快慢罷了。
「金魚殿下……對不起……」
變回原形的芬尼此刻哭喪著臉，金魚看了不忍心，顧不了自己被燒得通紅脫皮的手臂，走上去踮著腳，鼻尖微微埋進了蓬鬆柔軟的羽毛裡，擁抱垂頭喪氣的金色大鳥。
「沒事，幸好燒的是我。」
「你看。」過一會金魚笑了笑，抬高的手臂不再被觸鬚所覆蓋，露出的地方彷彿從未傷過一般，皮膚完好如初，「就說我沒事吧？」
「金魚殿下……！」
芬尼猛地張開翅膀，金魚頓時整個人都被包裹住，半顆頭都陷入了羽毛裡，他的兩手在空中揮舞了好一陣才脫身。
「我要被你的羽毛淹死了啦芬尼……」
金魚拉出幾根誤闖進嘴裡的羽毛，半埋怨地斜瞟著芬尼，語氣卻不帶任何譴責的意思。
芬尼大概是沒聽見，又或者他只是假裝，自顧自又抱緊了些。
「最喜歡金魚殿下溫柔的味道了！」
「好好好……你下次小心別燒了我的頭髮就好。」
「我盡力！」
「……我看我還是先準備一頂假髮好了。」
金魚聳了聳肩膀，鼻頭抽動了下，抬頭仰望芬尼清澈無知的火紅色眼睛。
總是自責流淚的他何嘗又不溫柔呢？
雖然他聞不出來就是了。
但是他非常清楚。
麋鹿買了咖啡分給大家。
買的是小琪上回說過的網美咖啡廳，顏值實力並存，他出門訪問前就宣告回程順路，讓所有人看好菜單告訴他買什麼。
蚊子喜歡喝咖啡，尤其是小琪的手沖咖啡，市售的罐裝咖啡很難入得了他的口，聽說這家咖啡廳拿過比賽前幾名，便興致昂昂地填了一杯，難得沒臭嘴怕東西沾了狗味。
這是個昏昏欲睡的午後，事實上每個午休後的辦公室都不免如此，所以當麋鹿手提著咖啡，用肩膀頂開門的瞬間，彷彿是給這個空間打了一針興奮劑，在困倦中退化的感官重獲新生。
「喏，蚊子哥，給你！」
蚊子拿了自己的那杯耶加雪菲準備回座位上，麋鹿從背後喚出聲，他側過臉淡淡掃過麋鹿手裡的糖包和奶精，說了聲不用就逕自走開。
「蚊子不喝甜的啦。」
「是喔……」
一兩個鐘頭過去，蚊子總算整理好了擱著好些會沒完成的報告，他拿起咖啡抿了一口，忽而感到一絲寒意，望向角落沒掩好的窗，夏天最後刮起的風都有了秋天的影子。
蚊子起身去扔空了的咖啡杯，不經意撇了一眼，麋鹿桌上那杯遺失杯蓋的咖啡還在，看上去還有八分滿，糖包和奶精歪歪斜斜倒放在一旁，仍是全新未拆的模樣。
這不尋常，麋鹿是眾所皆知的螞蟻人，蚊子總嘲笑他一個成年人還老是小孩子嘴巴，吃不了苦，這下卻看他難得不碰糖。
「笨狗，突然轉性了不加糖喔？」
蚊子靠在麋鹿的座位旁，半嘲笑地問出口。麋鹿抬起頭，蜜棕色的眼睛骨碌碌地眨了眨，眼角微彎。
不過太苦了，有點喝不完。麋鹿說著拿起咖啡淺嚐一口，吐著舌頭扭曲了臉。蚊子望向了被冷落多時的糖包，索性拿起來撕開開口倒進麋鹿手裡的咖啡，隨意用攪拌棒轉了一圈。
「白癡喔，喝不了苦就不要勉強。先減量試試不會嗎？」
把倒了一半的糖包放回桌上，蚊子沒好氣說，像個監試小孩吞藥的家長盯著麋鹿。
麋鹿依言喝了一口，那一如既往的、傻氣的笑容在他臉上綻開，日光燈打進他的眼裡，午後傾斜的太陽彷彿也在這裡。
「真的欸，好喝多了。」
「……笨狗。」
蚊子回到座位上，心不在焉地面對電腦螢幕，搓了搓不慎沾了點糖漿的手指，像誰一樣黏膩，又甜得可怕。
然而他漫不經心地想，踏出的第一步，也許一分糖剛剛好。
麋鹿拿著掃帚和畚箕走進了辦公室。
「嗯？麋鹿又打翻東西了嗎？」金魚望了望一人默默掃起地的麋鹿，轉頭朝向隔壁座位的蚊子問。
蚊子從鼻子哼一聲：「笨狗最近換毛，害史萊姆消化不良，所以主任暫時讓他自己負責辦公室裡面的清潔。」
「哦，難怪有陣子沒看見史萊姆來吃灰塵了。」
「是說你幹嘛問我，去問小琪啊。」
「沒，感覺你比較了解麋鹿，所以——」
「你小子欠揍嗎？」
「誰可以過來一下——飲水機沒水了！」
小琪從門口吆喝，麋鹿自覺性站起身，兩人正要一起到茶水間就碰見了主任和蚊子，後者表示不用勞煩。
「我本來想再試一次的，但想想還是算了。」主任微微不好意思地說。
算了也好。眾人想，畢竟上回主任才把儲水桶摔到地板，弄得整個茶水間像是鬧水災一樣。
剛好在茶水間目睹蚊子用兩根手指提起沉重的巨型儲水桶，金魚打趣了問麋鹿的力氣是不是拚不過蚊子，麋鹿歪著腦袋想了好一會，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平常的話，嗯，不過偶爾……啊，沒事，我什麼也沒說。」
麋鹿連忙摀住嘴，三緘其口，金魚沒打算繼續過問，不經意瞥見蚊子竄紅的耳尖，好像明白了什麼。
似乎部分犬科獸人會在發情期的時候變得力大無比。
只是麋鹿在不在那部分裡，誰曉得呢。
金魚從結了案的輔導案例手中收到了一組玩具弓箭，一回到輔導中心就打開來組裝，蚊子和麋鹿過來圍觀，三個成年樣貌的男人聚集在中心圓桌旁一同研究起適用年齡十歲上下的玩具。
玩具弓箭挺像回事的，靶心、箭靶、附吸盤的弓箭，麋鹿將牆上的月曆取下，興沖沖換上靶心，金魚打頭陣射了幾發全射偏，拱著旁觀的蚊子接手，結果蚊子也只能稍微靠近紅心一點，有幾枝更是直接打在地板。
小琪拍了幾張照，盡責地挑釁：「丟臉欸各位，射準一點好嗎？」
不料麋鹿也沒能雪恥，還差點用力過猛拉爆弓弦，金魚直接撤下了他的參賽資格，硬是把弓箭塞給了經過的主任。
「就說我不會射箭……」
而且你們姿勢都錯了。主任嘴裡念念有詞，雙腳微張開至兩肩的寬度，略呈四十五度角，抬頭挺胸射出的第一發穩穩落在正中央的紅心。
「喔O主任！主任！太扯了主任！」三個男人同時發出不敢置信的大吼。
「好啦主任第一，乖乖回去上班囉手下敗將們——」
小琪訕訕拆下了靶心，掛回牆上的月曆盯著看了一會，最後悄悄上傳了幾張照片到個人社群，貼文寫著：一群大男人的兒童節。
較長所以貼連結，是主任的新人時期所以稱呼是蘋果唷
經歷轉生不過十來年，芬尼繼承了積攢五百年的魔力，卻不知因何原因遺忘了過去，連同術法的訣竅也忘得一乾二淨，就像是手握不定時炸彈的初生兒，隨時會誤觸那致命的引爆裝置。
幸也，在人外保護協會，也就是外保協會的監視下，芬尼的轉生並未造成大面積災害，他們早一步帶走不知世事的雛鳥，在一棟防火材料構建的房子裡餵養他將近十年，確保他獲得一定的生存技能。
外保協會事先打了預防針，告訴芬尼目前只是過渡期，他只要乖乖配合，等著更適合的人選接手就好。所以他理所當然認為那裏的員工全都是一群無所事事、捧著鐵飯碗等退休的老人，來接應他的肯定也是。
希望他不會一把火燒毀了他風平浪靜的日常，畢竟人家看上去就像是擁有平庸幸福的市井小民。
雖然他還不太能理解什麼叫做幸福。
金魚。他這麼自我介紹的時候還自顧自決定怎麼稱呼他，芬尼還漫不經心地想他會不會變成烤魚，不曾想他立刻要求自己變成人形，即便詳閱了他的檔案，知道他每一次變身必定自焚——想著金魚說不定擬好了對策，芬尼於是照做了，爾後不負眾望地全身燃起熊熊大火。
「居然真的燒起來了……」
金魚先是愣了下，撓了撓後腦，捏著下巴只是望著芬尼沉思。芬尼困惑極了，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慶幸他們約在了自己家裡，特製的防火建材不至於跟著起火。
沒想過會有人以肉身滅火，芬尼怔怔地張著嘴說不出話，不死鳥的高溫火焰足以將萬物灰飛煙滅，他盯著金魚頃刻間發紅起泡的皮膚，連忙道歉了就見到他的左手伸出了又細又長的金色觸鬚，輕柔包覆在脫皮的地方。
「好險只燒到一點瀏海。」
不出幾秒，只見觸鬚蠕動著縮回了金魚的掌心，原先的燒傷已不復見，他蠻不在乎地撥了撥被火焰吻過的髮梢，咧開嘴笑了笑。
原來不是人類——還是混血？芬尼那一點薄弱的知識告訴他，像金魚這樣的混血不在少數。
「金魚殿下，以後請多指教了。」
芬尼朝金魚伸出手，主動釋出了善意，也獻出了變成人形以來第一個擁抱。金魚有些不明所以地回抱了面前熱情異常的少年，歉聲問起能不能借用洗手間，方才的肉身滅火把他的衣服燒出了幾個洞。
原來他新的輔導員並不是有勇無謀。瞥見了金魚的包裡還帶了便攜式滅火劑，芬尼回頭就給外保協會寫信，叮囑對方不必再尋其他人選。
不過有時驚嚇會大過於安撫就是了。
攝取特定的營養素有益於平衡魔力，金魚從同事那裡聽說此事，去買來幾本食譜，連著好幾天給芬尼下廚。芬尼見到他哼著歌手宰活魚，像是早就熟練，他說以前在餐館工作，向廚師學了點皮毛。芬尼不免好奇他現在怎麼做了輔導員，他歪著頭回想了會：「嗯——剛好廚師打翻了油鍋，我幫忙應急治好了燙傷。」
「那時候的客人是我現在的上司，是他把我挖過來做輔導員的。」
芬尼又問：「金魚殿下，喜歡這份工作嗎？」
「這個嘛……一開始還算不討厭吧？」
「不是啦。」金魚噗地一聲笑出來，把切好的魚肉丟入一旁沸騰的湯鍋，雙眼注視湯水中的魚肉變色蜷曲。
「生活就是這樣，有時候不得不換個環境，也有時不得不換個興趣，很多事情假裝自己其實熱愛，會輕鬆很多……」
金魚轉頭看芬尼滿頭霧水，無奈一笑，「啊太難了嗎——沒事沒事，當我沒說。」
「不過現在，我覺得我還蠻喜歡這份工作的。」
話說你詞彙量很大，怎麼反而不懂一些簡單的……？金魚微微攏起眉，故作嚴肅地質疑芬尼，瞧後者臊紅了臉，他便舒開了眉頭說開個玩笑，不懂也是自然，簡單的事物往往最難。
「芬尼，你是不是變胖了？」
「欸？有嗎？」
「嗯，這邊摸起來是實心的……」
這會他們在客廳看電影，化作原形的芬尼儼然是一張活體沙發，任由金魚半倚在他的側腹，用他半邊翅膀當作毯子蓋住下半身，有不死鳥在，冬天都不需要開暖氣。芬尼不介意以原形示人，特別是在金魚面前，他沒有偽裝的理由，可以任意露出柔軟的腹部，配合金魚一時興起，縮小自己做一回籠子裡的金絲雀高歌一曲。
「是不是伙食吃太好了？」金魚抓了一把爆米花說。
「這麼說起來，金魚殿下好像也有點……重？」芬尼彎下頭，張開前喙也叼了幾顆爆米花。
「需要說成這樣嗎？」芬尼嘴裡叼的爆米花一下子掉到地板。
「我習慣了，他撿到槍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金魚聳聳肩。
「撿到槍？」又是一個新詞，芬尼歪著腦袋暫時不作多想，「金魚殿下……我們——」
減肥？芬尼說著低頭和金魚對到眼，金魚抽出了原先埋在爆米花桶的手，搔搔側臉點了點頭。
「可能是過得太幸福了。」
「幸福？」
「嗯，幸福肥。」
他可能懂了一些。芬尼想，至於朋友……也許有些言之過早？
「欸芬尼，你是不是越來越燙——哇、等、爆米花！」
「啊啊啊我不是故意的——」
一頓手忙腳亂，最後挽救不了化為黑炭的爆米花，兩人互望一眼，天人交戰幾秒，仍是選擇出門去買新的。
也許再多帶些洋芋片或者汽水。
沒差，反正夜晚還長著，減肥永遠是明天的事。
麋鹿剛推開輔導中心大門就被突如其來的一股重力狠狠砸在臉上，他愣在門口，錯愕地抹了抹臉，才知道自己滿臉都是鮮奶油，他先是將目光放到不遠處正手持攝影機的主任，再來金魚慢半拍拉了拉炮，一旁站著大概是兇手的蚊子和嫌棄金魚動作慢的小琪。
「生日快樂——！」
除卻有些放不開的蚊子喊得特別小聲，其餘的眾人齊聲大喊，麋鹿嘿嘿笑了幾聲，接過小琪遞過來的紙巾擦擦臉，看見牆上的月曆才猛然察覺，「啊對，今天我生日……」
「吼主任！你騙我！我還以為我真的闖大禍了！」
比了個剪刀手的主任難得頑皮：「不然你以為我怎麼會在假日叫你過來。」
「不過你闖大禍我也不會太驚訝啦。」金魚和小琪對視一眼，兩人一同笑出聲來。
「金魚哥！小琪姐！」臉上還掛著鮮奶油的麋鹿不平嚷嚷。
「主角吹蠟燭喔！燈咧？燈關一下！」
金魚自覺性跑去關燈，周遭頓時一片黑暗，唯有插滿蠟燭的蛋糕發出點點燭光，麋鹿被拱到圓桌面前，煞有其事地雙手合十祈禱，輔導中心發大財啦、但願世界和平啦，不著邊際的願望弄得一票人紛紛出聲吐槽，主任忍住笑，手裡拿著攝影機不斷抖動，麋鹿還想收回，蚊子乾脆讓他閉嘴，最後一個願望留在心裡就好。
開了燈以後小琪感嘆終於重見天日，她一介人類不像這群人外的視力好，漆黑中也看得清楚。金魚去拿來了蛋糕刀，遞給壽星麋鹿切第一刀。主任覺著麋鹿手腳笨拙的樣子畫面感挺好，將那塊被分得七零八落的蛋糕當作結尾，蚊子湊到旁邊看，好奇影片是不是要等跨年聚會拿出來一起笑。
主任捏著下巴贊同：「這主意不錯。」
「對啊！龍哥不來嗎？」嘴裡含著蛋糕的麋鹿口齒不清道。
除卻主任是阿龍的後輩以外，晚了幾十年加入的蚊子和阿龍當了一陣子同事，後來阿龍轉去西區，會認識麋鹿是剛好他去西區報到，最後才被分配到這裡，唯有金魚和小琪不太認識這號人物。
「他們那邊最近比較忙的樣子。」接過金魚端來切好的蛋糕，主任抬頭望了一眼圓桌上的慘狀，搖搖頭，「東區也不知道忙什麼，三年一次的聯合運動會也取消了。」
「阿龍，是不是上一次運動會騎馬打仗輸給主任那個啊？」
尚存一點薄弱記憶的金魚晃著手裡的叉子問，蚊子點點頭，意味深長地望了主任一眼。
「拜託，阿龍哪敢對主任出手。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金魚恍然大悟：「難怪蚊子堅持要讓主任出場。」
主任悻悻瞟蚊子一眼：「蚊子你……」
金魚津津有味地話起當年：「是很好玩，我記得那時我跟蚊子當馬，廝殺到最後只剩下我們跟西區，那個阿龍臉色超為難的，手下留情好幾次，最後就被主任反殺了。」
「不，阿龍不是那種粗魯的人，所以——」主任連忙開口。
「他只對你溫柔好嗎。」蚊子白眼差點要翻到後腦去，「難怪亞當也拿主任沒辦法。」
主任滿頭霧水：「又跟亞當有什麼關係了……？」
「啊，等等麋鹿你吃第幾片了！？」小琪眼尖瞧見曾幾何時空盤的披薩，「主任跟蚊子還沒碰到欸！」
「欸！？我以為、那我我我我吐出來？」麋鹿剛咬下一大口，頓時手忙腳亂。
「噁心死了，笨狗。」蚊子滿臉厭惡。
「別擔心！」金魚站出來緩頰，豎起大拇指往門口一比，「早猜到分量可能不夠，我跟主任追加了烤雞和壽司，應該快到了。」
「嗯？這要報帳嗎？」蚊子自顧自從桌底下的冰桶撈出一罐番茄汁，「我剛剛都結掉了？沒差吧？」
主任乾咳幾聲，鼓吹：「大家還不謝謝蚊總？」
「謝謝蚊總——」眾人齊聲。
坐在桌沿的麋鹿搖著尾巴感激地仰望蚊子，蚊子不自在撇過臉去沒理會，小琪這時出門去收外送，金魚和主任給彼此倒了杯可樂，歡樂氣氛裡的暗流湧動尚且無人知曉。
經過蚊子座位時，金魚盯著他桌上的咖啡問。
「又又又在喝咖啡，幹嘛？缺血喔？」
蚊子支著下巴抬起臉，懶懶睃金魚一眼，含糊哼一聲：「可能吧。」
「不然……」金魚挽起袖子亮出一截手臂湊到蚊子面前，「要嗎？給你咬一下。」
「……」蚊子白了金魚一眼，嘴角抽搐，「我還沒飢渴到需要對同事下手好嗎。」
「什麼什麼？誰對誰下手？辦公室戀情？」坐在蚊子後面的小琪大聲嚷起毫不相干的內容。
「我不反對，不要影響到工作就好。」坐在最裡頭的主任說。
「兩位加油！」小琪握拳做出加油手勢。
蚊子埋怨的眼神掃向小琪，抱起胸由下往上瞪著金魚，皮笑肉不笑地開口。
「我、不、需、要。」
總歸同事多年，金魚摸得到蚊子的底線在哪，識相地放好袖子，兩手一攤。
那是多久之前發生的事情，金魚不太記得了，倒是留下了一個不可抹滅的印象，謹記開玩笑得適度，他可不確定他一介凡人能抵擋得了吸血鬼的怒火。
推開輔導中心的玻璃門，金魚迎面撞上了一場鬧劇——姑且算得上是鬧劇，儘管另一方其實根本懶得理睬。麋鹿——一個剛來了半年多的新人，初生之犢不畏虎，眼下他緊挨在蚊子身旁，被嫌棄身上臭也不退讓。他們一會張揚，一會壓低音量，金魚搞不懂他們在糾纏什麼，只曉得蚊子本就蒼白的面色看著似乎越發鐵青，大約是前一刻聽見了什麼挑斷神經，忿忿揮開了麋鹿。
為避免輔導中心內出現流血事故，金魚準備介入，雖然他沒有把握安撫好蚊子的情緒，但他至少還能擋擋，誰讓他總隨便碰蚊子底線呢。
然而風暴沒有來臨，蚊子只嘟囔幾聲，眼神儘管依然凌厲，卻是沒半點方才的氣焰。兩人到底交談了些什麼，金魚仍是一個字也沒聽見，不自覺思索，那所謂的最低底線說不定根本約束不了一隻橫衝直闖的大型犬。
從判定委員會那裡歸來已經是下午一點鐘的事情，主任剛推開玻璃門，遠遠地就看見自己的桌子上似乎橫擱著一個大盒子。
他狐疑地走近看。那是一個牛皮紙盒，豎著放能有半身高，裡頭的東西不重，但有一定分量。他抬頭巡視辦公室一遭，蚊子和麋鹿的座位是空的，小琪電話中，只有金魚接受到他困惑的眼光，為他解釋了盒子是蚊子早上抱來的，而那會他早就離開輔導中心。
「喔，說人人到呢。」
主任跟著金魚的聲音看去，只見蚊子一手持著一個公事包正跨進門，難得有一副像是認真工作回來的樣子。
「蚊子，這是你拿來的？」主任問。
蚊子推了推鼻子上的墨鏡，「嗯，你看看喜不喜歡。」
「喜不喜歡……？」主任疑惑更深，今日並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為什麼？」
「你打開看看。」
主任遲疑了下，掀開了牛皮紙盒的蓋子，一把深胡桃色的木弓赫然安躺在紙盒中。
他先是一怔，正準備問出口，就聽蚊子先打一劑預防針：「先說好，不准付錢，收下就對了。」
「蚊子你等等，怎麼好意思讓你破費——」
「不是什麼值錢東西，一點小回禮而已。」蚊子打斷主任，催促：「你喜不喜歡才是重點，趕緊看看。」
牽涉到錢，主任經常敵不過蚊子強勢，他依言伸手拿起木弓，重量正好，不輕不重，手感極佳，隱隱約約一股沁涼的寒意纏繞上指尖，他又輕輕拉了拉弓弦，細細端詳上頭停留的銀色光芒。金魚支著下巴撐在桌上看主任，比蚊子顯得還要期待反應。
蚊子抱起胸偏著腦袋回想，好一陣子才拖拖拉拉回答：「不行，忘了。」
「欸，買主忘了是怎樣啦！」
小琪忽然出聲吐槽，主任笑了笑緩頰，說沒差，蚊子本就是個報帳都不記得多少錢的性子。
「謝了，蚊子——喔不對，是蚊總。」主任討趣道。
「喜歡就好。」
蚊子聳肩，坐回椅子上，金魚笑而不語，小琪奇怪地瞥了兩人一眼，也回頭整理帳務去。主任小心翼翼地收起木弓，準備回家路上去買一罐新的保養油，還有替換用的弓弦，揚著嘴角看上去雀躍的樣子。
至於後來主任得知這把木弓來自精靈故鄉裡的百年老樹，光是一根老樹的小樹枝就等同於一輛車的價碼，則又是另一段跌破眼鏡的小故事了。
「我一直很想跟蚊子哥說，其實聖誕節拉雪橇的是馴鹿不是麋鹿。」
轉眼間到了聖誕節，輔導中心這天在一家幼稚園有個小小的表演，給孩子們演示輔導員的日常工作，寓教於樂。只不過他們的扮相屬實是純粹娛樂了。
這話從麋鹿口中說出總有些不切實際。蚊子滿臉懷疑，思忖了會走到麋鹿面前，冷冷打量那身馴鹿布偶裝。隨即他冷不防一把拉開麋鹿臉上的裝飾紅鼻子，一剎那鬆手，伸縮繩一瞬間回彈，啪地一聲響亮得很。
「還不都一樣，笨狗。」
「痛痛痛痛——」麋鹿摀著鼻子吃痛，拉好帽兜，委屈地看向蚊子，「但是真的不是啊……」
「好了啦聖誕老公公，不要欺負你的坐騎啊！」
「哇金魚哥你的頭掉了——」
這一揮直接打飛了金魚頭上的金色星星，麋鹿見狀就要去彎腰撿起，不料身上的馴鹿布偶裝尺寸有誤，他讓過長的褲管給絆倒，就往金魚身上倒去。金魚發出慘叫，笨重的裝備將靈敏度削到底，他胡亂揮了一把，於是連帶著一旁的蚊子也一同遭殃，三個人倒成一片。
「重死了笨狗！」
「啊我不行，等一下我的腳打結了！」
「什麼東西刺刺的啦！」
又名為：聖誕節慘劇。看圖說故事的話，大概就是心懷不滿的馴鹿藉機向聖誕老公公尋仇，而凶器是一棵聖誕樹，和它充當暗器的金色星星。
才剛回來呢，怎麼就迫不及待演起下一齣了。主任才剛去倉庫放好道具，回到辦公室就遭逢面前這場戲，為避免被波及，他十分安靜乖巧地做一名觀眾。
「……在爭論聖誕老公公的鹿是哪種鹿。」
主任沉吟了會這麼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