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交 - 百舌と蜻蛉

『信箱』

致 找到這封信的你


　　你好。

　　我在一週前找到了你剛剛所發現的信箱，裡面留有前輩留下的字籤，上頭說他曾經因為這個信箱留下了美好的回憶，獲得了難得的友情，希望路經此發現這個信箱的人不要將它扔掉，並邀請希望能靠書寫傾訴自己的人留下新的信件，也許有機會讓信遇上一個有緣的人。我也在此拜託，若是你讀至此，對這封信接下去的內容不感興趣，也請不要將它扔掉，將信與信箱留在原地，謝謝你。

　　我平時沒有書寫的習慣，也不會寫日記，要是接下來的文章讀來草亂無章，希望你可以諒解。

　　我因為一些原因才得以入讀西城，或者該說，因為一些原因才得以待在現在的家中。與我最親近的監護人和我之間並沒有血緣關係，而我也相信她有許多正當的理由能將我棄之不顧，所以我非常感激她，希望能以自己在學業方面的表現回報她，也相信這是栽培我的她所期待的。

　　但前陣子發生了一些事，讓我意識到也許這並不是她所想要的。錯認自己的處境一事讓我感到非常痛苦，也為自己的傲慢感到羞愧。

　　過去我認為，證明自己有資格待在此地學習是最應該做的事情，這或許聽起來有點蠢，不過若非許多人的幫助與恩惠我確實不會來到這裡，所以我期許自己起碼要配得上這個機會，也認為自己做的很好。我不曉得知道這一切對我的監護人來說毫無意義這件事，居然可以讓我這麼難過。

　　我以為我在回應他人的期待，但其實這一切都只是我自己的期待。我也以為自己已經下定決心履行自己身為這個家的一份子應盡的義務，但可能，我還沒有準備好。認知到這些讓我有些 無所適從

　　很抱歉。我不知道該怎麼向自己身邊的人說出這些想法，左思右想之後才決定將這一切放在這封信中。我想光是寫下來，想著對某個人說出這些事，可能就能帶來一絲安慰。

　　我很遺憾你必須閱讀這封令人沮喪的信。若是你有什麼煩心的事情，你也可以寫下來放在那個信箱中，我祝福他們會找到一位能一起分享承擔的對象，希望能以此為你帶來一些寬慰。


　　　　　　　　　　　　　謝謝你，

　　　　　　　　　　　　　　M. A.

　　　　　　　　　　　　　　1980.3.27

M. A. ,


　　我也是M. A. ——看到你的信時我首先想到了這個。雖然更常署名的是Mozu, A.。這麼寫已經夠你查出很多事，但想想我也沒什麼好藏的，對於Mozu.這縮寫，尤其是面對一位會將心事物理地放入樹洞的陌生人。既然如此我就據實陳述了，那樣也比較輕鬆。

　　剛來到這裡時，我對於「就讀這所學校是榮譽的」這種想法經常感到不可置信。或許和你相反，接受這所學校的馴化，被我父親視為是我應付的回報。簡單來說，我入學西城只是在做條件交換。這種情況在校內或許可以說是少數，因此你認為該替監護人做些什麼的想法，在這裡久之，我也多少搞懂了那種想法的來由。

　　那是一種關於「守恆」的心態，如果我沒有理解錯。取走資源者需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就像自然。但人類不同於自然。我非你監護人，無從得知對那個人而言真正具有意義的回報是什麼，就跟你一樣。搞不好你們的關係間根本不存在所謂有意義的回報。人類往往都是自然的例外。

　　我的祖父將他空下的研究室交給了我，讓我擁有在系上自由通行的權力；父親認為與之相對的，我該成為守規訓之人，我則認為善用資源本身就足以讓祖父的決定具有價值。和舊識提起後，他對於祖父的作法有著不同解釋，而我相當不甘心地只得同意他是對的。我和我的父親，像我們這樣的人，也許不可能憑自身經驗得知，這件事上，對祖父而言真正具有意義的回報是什麼。我的舊識和祖父素昧平生，卻得以理解，儘管那並非毫無理由的理解，卻已經超過我所能理解的範圍。

　　理解人類相當困難。我承認自己辦不到，即便對象是多年來我所尊敬的親族。誤以為自己辦得到，大概都只是因為無知所以傲慢起來了而已。與其為之感到羞愧，不如接受那對自己而言就是一件無從理解的事。若是不接受自己的無知，無論是對人類或任何知識都不可能真正地開始求知。假如你真的想理解你的監護人的話。

　　順帶一提，這個樹洞裡的不是信箱而是巢箱。本來是給鳥築巢的，現在看來大概是無法繼續使用，才會被你所說的前輩拿來當作信箱。要是你還打算繼續投信，最好注意防潮的問題。


　　　　　　　　　　　　　　Mozu, A.
　　　　　　　　　　　　　　1980.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