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h ja! Herr Yakov! Schönen Tag!!!」聽見熟悉的語言,列爾基雀躍振奮,「Ich bin Lerche aus die Familie von Leuteskaar. Der ist mein Mann Albelo. Gott sei dank, dass Sie auch Deutsch sprechen können.」 列爾基握住雅科夫的手熱情地握了握,現在她看起來不像來軍火交易的,倒像個來賣鬆餅的。
「Oh! Ach so...Tut mir leid. Ich denke...na ja...」列爾基尷尬摀嘴,原來對方不擅長德文,希望她突然的小激動沒有嚇到對方。「呃、счастливый……мы、呃……приходить……Россия?」 她絞盡腦汁勉強吐出了幾個俄文單字,這是她來之前勉強惡補的最大極限了。 「咳哼。」阿爾貝羅輕咳了一聲提醒列爾基該回到正事,靠近科涅里,「科涅里,可以幫我翻這一段嗎?『我們代表馮·洛伊特斯卡爾家族而來,該如何、以及何時,能見到我們的老客戶呢?』」
同時,有著身體共感能力的阿爾貝羅很快察覺到自己正心跳加速、青筋暴跳,他看了眼雅科夫,也許自己是不小心和雅科夫進行共感了。 「Es ist ganz OK für uns, wenn Sie früher verlassen wollen. Herr Yakov.」他按了按額角的青筋,微笑,「Herr Korneli soll alles damit umgehen können.」 有莫斯科人和科涅里在應該不是問題,他想,雅科夫大概是忙得有點氣出火來了吧。
※本公開交流不必嚴格遵守1v1平行交流※
俄羅斯人大約在每年的二月底三月初慶祝為期一個禮拜的送冬節。
你也許有興趣共襄盛舉。
今年的紅場也如往年舉辦了盛大的慶典,廣場上有吃有玩,還有花車遊行和街頭表演齊聚一堂,好不熱鬧。
如果你在這裡遇到了莫斯科的守密人們,你會想對他們說什麼呢?
※交流將在4/13結束。
※可以直接CUE角色也可以在場景中角色扮演,可以自由發起骰子遊戲。
※可以中之入場,可以複數角色入場。
※可遭遇角色:雅科夫、妮娜、科涅里、里昂、蕾吉娜、莫斯科人。以[角色名]的方式召喚想要互動的角色。
※可以打破第四道牆。
※噗首文內連結可做送冬節相關題材參考。
聽聞這裡的舊日月宗有別於其他地區與黑幫勾結,運作方式獨樹一格。傳統派系教會高層不願觸及並忌憚此處,卻仍然想要保持聯繫,結果千里迢迢請求聖物的苦差事輾轉落到頭上。
廣場充斥人潮,聖瓦西里大教堂充滿異國風情,配戴眼罩的神父卻難以融入節慶氣氛,他手上提著過重皮箱,似乎還沒找到安頓處,口中俄語也稍嫌生澀。
「我已知曉加百列的啟示,在莫斯科代表什麼意思?」
「喔?神父難得來一趟,我來向您說明一下。」引路人笑了笑,「通常會問這句話的人都是在剛開始在莫斯科混的人。您一定聽說了莫斯科的內部情況吧?『加百列』是這一帶的主要黑幫,『加百列的啟示』是我們這裡的笑話——假設有個人不小心得罪了加百列,然後被教訓了一頓,我們會說他得到加百列的啟示了。您來這裡之前沒有遭遇什麼不愉快的事吧?」
他換手提取重物,舒展保暖手套內的僵硬指節,嘴裡呼出白霧。最後那句話顯得自己一廂情願,決定趕緊換個話題,畢竟到了別人地盤就該入境隨俗。
「指派我的人希望聯絡感情並取得聖物支援,你認為順道拜訪誰更加妥當?我知道雅科夫.科瑪洛夫,也聽過里昂這個人的一些軼聞。」不過,身為異國人知道雅科夫的優良事蹟僅僅是對方和自己同年齡,催生了微不足道的親近感,在心底偶然記住。
引路人似乎因為神父的妙語笑得很開心,他伸手表示願意為神父代拿皮箱。什麼風把那兩個人的名字吹到了神父耳裡,大概是引路人的笑意中最明顯的涵義了。
「不用擔心,神父,那兩個人經常混在一起,您很快會見到他們的,不必為了這點小事操心——」引路人眼角一瞥,「啊哈,真是巧合,說曹操曹操到,八成是來玩的,嘻嘻。」
隨著引路人的視線望去,不遠處的人群中一個高大的白髮男性和身穿大衣的黑髮男性正在交談。
「和您介紹一下,高的是里昂,矮的是雅科夫,您要過去聊聊嗎?」
<安東尼奧看見的對方長相>
初次踏上莫斯科土地的列爾基高聲抱怨,連續三個禮拜都在處理綠根郡的認知汙染事件,她在北德快悶壞了,本來期待下個任務能到溫暖的地中海區,沒有想到卻來到更冷的俄羅斯。
「難道妳期待莫斯科送了冬就會馬上春暖花開嗎?」一旁的阿爾貝羅拿著相機,心情很不錯,東正教的市景和家鄉不同,令人耳目一新。
「我知道嘛,我就是想抱怨一下……」女人鼓起臉頰,湊近前方的引路人,「科涅里!莫斯科有當地知名的啤酒牌子嗎?今晚我要小喝半打!」
神父向前走去,首先觀察到雅科夫偏向亞洲人的面容,卻基於傳聞認為跟里昂打招呼更加妥當,主動向白髮男性伸出手示好,欲開口就被附近遊客大聲嚷嚷給驚擾,嚇了他一跳。
「這個嘛,我不喝酒,但我知道最經典的俄國牌子是『波羅的海』,還有『白熊』。其實俄羅斯和歐洲各國的貿易很方便,超市也能看到一大堆外國的牌子,關於啤酒的話題我也就知道這麼多了哪,哈哈。」科涅里抓抓頭髮露出了靦腆的笑容,眼角瞥見不遠處的雅科夫。科涅里是雞尾酒界的外行,真要說的話,他倒是比較熟悉雅科夫都喝什麼牌子的伏特加,科涅里心想。
「兩位這次來莫斯科是有任務在身的吧?真厲害,像我這種人能安分生活就很不容易了。」科涅里說。
<列爾基、阿爾貝羅看見的對方長相>
雅科夫看著與另一個守密人分別的神父便知道此人是圈內人,他禮貌性地向神父點頭致意,神父首先和里昂打招呼也是必然的——畢竟這裡是他的場子。
「這裡的遊客真是熱情,對吧?」穿著時髦的里昂與神父握手,他笑容可掬,就像個優雅的普通商業人士,看著初來乍到的神父表現出熱烈歡迎。
「我為其他區域的舊日月宗前來,不知道這個消息是否有流傳到里昂先生耳中?」戴環掌權者比他原本想像親和許多,神父嘗試揭露來意。
莫斯科狂歡過節同時,其他地區反覆淪陷甚至降臨黑色帷幕,只要有意聯絡或請求通常代表聖物或支援匱乏。
「啊,是的,我聽聞近期各地都不平靜,您千里迢迢跑這一趟肯定也不輕鬆。」里昂笑答。「很高興見到您,安東尼奧神父,我們久仰您在舊日月宗內部的活躍,想不到您會和我這個默默無名的守密人打招呼,實在不敢當。不過正好,您的需求雖然我愛莫能助——畢竟我在舊日月宗沒有這方面的權力——但您也許可以和我這位朋友聊聊,雅科夫才是真正參與舊日月宗活動的驅魔人,他可以協助您傳達調度。」
里昂的語氣就像他只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守密人,甚至連舊日月宗都沒有涉足,毫無縛雞之力;一旁的雅科夫聞言臉色僵硬了一瞬間,就像被人硬推出來一樣,僵硬的笑容更像在回應里昂擅自搭上雅科夫的肩。
「您可以用假名『雅羅斯拉夫』稱呼他,如果您有需要的話。我們平時都叫他雅羅。」里昂說。
「這個嘛……也沒那麼了不起,畢竟是家族事業,從小就不得不習慣。」聽了科涅里的話,阿爾貝羅微笑,「科涅里先生剛加入舊日月宗不久嗎?其實恐水人也能成為很寶貴的戰力哦。」
「我聽說過幾個恐水人前輩在舊日月宗的活躍表現,他們真是酷斃了,我很佩服他們。不過我的話還是算了吧,能夠幫上忙已經很了不起了。」科涅里靦腆地笑著,就像普通的內向大學生一樣。「家族事業啊……從小沒得選擇肯定是很辛苦的吧。啊,既然都來送冬節了,一定要吃烤餅!這是俄羅斯人的傳統!」
他的意思大概是不忍心看來訪的客人顧著喝酒錯過了美好的慶典食物。
摩挲手指觀察半晌,神父決定將皮箱擱置地上,順著里昂的意思向雅科夫鄭重伸出手,臉上充斥歉意,「雅羅先生,剛剛沒有先和你打招呼,還請原諒我的失禮。」
「我只是個最底層的驅魔人,我所做的不過是和各方人馬打好關係,您說到底還可能算我的上司呢,神父不必拘泥禮節。」雅科夫苦笑著和神父握手,「您還是少聽他亂說話,叫我雅科夫就行了,雅羅斯拉夫這個名字是我需要隱藏身份時的暗號。這個傢伙的本名也不是里昂……不過那不重要,您有興趣再聊那些瑣事吧,莫斯科不是安全的地方,您在這裡的時間我會幫您做好聯繫。」
那名男子坐在露天座位,一邊品嚐冒著白煙的熱美式,一邊充當觀光客欣賞佳節場景……所等待對象正是當地素有「女王」之稱的軍火商——此次前來的目的不外乎是洽談軍火買賣。
若非組織大佬想給極東的兄弟會來個驚喜,沒想過自己會踏入俄羅斯國境。
一道耀眼的金光一晃而過,伴隨著奇異的顫慄撫過肌膚,妮娜抬頭端詳起不遠處的遊行花車,確定了這不是陽光所致的錯覺。
花車上聳立著一個稻草人,身穿華美衣衫、披著的紅圍巾隨風飄逸,鮮豔的紅彷彿烈火。稻草人的臉蛋也是塗成紅色的,它明顯微笑起來,對上妮娜的目光。
妮娜也笑了,衝著它眨了眨眼。
「辛苦倒是不這麼覺得……大概是因為身邊的兄弟姊妹都一樣吧,自然而然就覺得全世界的小孩都該去驅魔。」阿爾貝羅摀嘴輕笑,「當我知道一般的小孩其實不驅魔時反而還嚇了一跳。」
「烤餅?嘿、我不知道原來俄羅斯會吃烤餅!是送冬節的傳統嗎?」列爾基好奇地問,說起德國的慶典食物,向來就只有酒和香腸以及香腸和酒而已。
他站在雪地裡,此時的莫斯科即使在嚴冬尾聲,也依然寒冷非常。他的思緒順著呼氣時產生的白煙,緩慢地發散出去,遠方裝扮華麗的三駕馬車在吆喝聲中馳騁,為本日的慶祝活動熱烈地拉開序幕。
「妳沒事吧?」那聲音從女孩的頭頂上傳來。
高跟鞋的鞋跟踩在走道上發出清脆聲響,一名穿著時髦的年輕女性現身在威廉斯的眼角,舉止優雅地入座。女性乍看之下相當符合名媛的形象——低調典雅的深紫色長裙配銀灰色人工皮草披肩,拎著名貴的女用長皮夾——她坐下來便盯著威廉斯。
「一個人嗎?」她說。
<威廉斯看見的對方長相>
美麗的稻草人象徵著冬之女神馬斯列尼查,巨大的稻草人將在慶典的最後一日在眾目睽睽之下燃燒殆盡,寄寓著驅走黑暗的寒冬,讓豐饒的春天回歸大地。
廣場上各式各樣的攤位散發美食香氣,擁擠的人潮各自聚集,除了夾道圍觀花車的人群之外,吆喝聲最響亮的非三駕馬車賽道周圍和另一邊圍成一圈不知道在玩什麼團體遊戲的人群了。
要不是紅場足夠寬敞,這裡的人們簡直可以掀掉周圍建築的門窗、拆了水泥牆——充滿了斯拉夫式的瘋狂與熱情。
「天啊,全世界的小孩都該驅魔才令人驚訝……」科涅里的吃驚全寫在臉上。他聽見列爾基的發問忽然間眼神發亮:「沒錯!俄羅斯人的送冬節有七天,他們每天都會用各種理由吃烤薄餅,重點是!捲著魚子醬和鮭魚肉的烤餅!沾著蜂蜜優格的烤薄餅!連續七天!」說到這裡科涅里只差沒有真的流下口水。
身為波蘭人的科涅里簡直要羨慕死俄國東正教一連七天的狂歡節——波蘭人在大齋期之前能夠理直氣壯吃甜甜圈狂歡的日子只有肥胖星期四一天,意思和德國狂歡節期間的懺悔星期二差不多。
法利亞順手一拉正好把女孩拉到胸前,整個人靠上陌生男性的女孩瞬間在臉上泛起紅暈——這是一個白化症女孩,她缺乏色素的皮膚令她的情緒更加顯而易見。若不是身上衣物的顏色,女孩的全身簡直白得令人印象深刻,說是要和雪地融為一體也不為過。
「噢,我沒事,謝謝你……咦?我看過你!你是雅科夫的朋友!」女孩忽然間道出驚人之語,一時間情勢急轉直下。「糟糕,我看得太起勁了,我不能離雅科夫太遠……啊,他在那裏,我看見他了。」
女孩朝遠方揮揮手,一個熟悉的黑髮男性和女孩對上視線,男性驚訝地瞪大眼睛,但現在他似乎正在交談中抽不了身,只是將熾熱的視線飄過來,監視著女孩和法利亞的一舉一動。
<法利亞看見的對方長相>
「這麼說……我們曾經見過嗎?」他的臉上依然帶著笑意,彎下身替女孩撿起到落在不遠處的毛帽,確認上面的軟毛並未被雪水沾濕後才重新交到對方手裡。
這幾乎可以說是一場不期而遇;此次踏上莫斯科的行程前他並沒有先和莫斯科人打招呼,他只能在心裡感嘆:世界真的很小啊。
「有一次我待在雷夫那裡的時候看見你在呼呼大睡……噢,你可能沒見過我,但是我看過你,我知道雅科夫被派去跟蹤你的事,你治好了雷夫的病。」女孩用甜美的聲音竊竊私語,一邊接過毛帽往頭上戴好。「我是妮娜,是雅科夫和雷夫的朋友。你這次也是來治病的嗎?」
「親愛的,老婆,不能因為這裡是俄羅斯就直接說出來好嗎?我聽說俄羅斯懂德語的人也很多⋯⋯」阿爾貝羅苦笑著,向科涅里小聲說了句抱歉。
科涅里差點沒聽漏那個不好說出來的任務內容,在對食物的熱情中忽然嚇出一身冷汗。「兩、兩位確實呢,快點把事情辦一辦,早點放心吃喝玩樂才是上策呢……我發誓我什麼都沒聽到,嘿嘿。」
德俄兩國淵源之深,在科涅里方圓幾公尺內就有三個守密人能聽懂程度不一的德語,他還沒把外國人算在內。
「謝謝你,雅科夫,既然如此我們擇日再談吧。」神父簡短回應道,「我相信自己很安全的。」
握手後轉回面對里昂,白髮男性平靜外表下的想法難以捉摸,既然對方不想暴露,等聯繫上當地舊日月宗高層再行動更加妥當,卻仍好奇兩人的關係。
「里昂先生,兩位如果是朋友相約,在廣場肯定是為了體驗送冬節,能不能替外地人介紹一下有什麼不該錯過的活動或是旅社,又或是講解寓意?」
安東尼奧不經意瞥見遊客廣場神似赫爾曼的女性友人,從剛才開始就覺得身周聲音熟悉,相較巧合,驅魔人更擔心自己認知污染——噢,他得鎮定一點。
「說起這個——」里昂饒富趣味地環顧四周,「送冬節我們會邀請人吃布利尼薄餅、看馬車比賽、爬竿比賽……最好玩的遊戲莫過於『斯千卡(Стенка на Стенку / Stenka na Stenku)』了。」
里昂不懷好意的目光投向不遠處圍成一大圈高聲吆喝的人們——與其說是吆喝,不如說是暴動,或者帷幕降臨了——人群一下子躁動、一下子鴉雀無聲,其中可能有類似主持或裁判的人物吹著哨子掌控人群的脈動。
「我真誠推薦您去體驗斯千卡的活動,這東西就像吃布利尼薄餅一樣傳統,不過稍微暴力了點,神父就算在一旁圍觀也得注意安全。」里昂笑著說。「我的身體狀況實在是不能冒險參與,神父如果有興趣的話可以讓雅科夫在一旁為您戒護。」
「不過,那個叫雅科夫的人真的在這麼熱鬧的紅場嗎?」阿爾貝羅問。
驅魔熱兵器的輸出一直是家族主要收入來源,此外,俄羅斯製造的機槍精良,相當適合改造,自舊東德時期起家族便與這裡的舊日月宗有軍火貿易往來,大概是同為黑幫出身的家主覺得這裡交流起來特別親切吧。
這次之所以是由平時站在前線的兩人前來續約,主要也是為了提交武器的使用報告及改良建議,聽說科涅里可以帶他們找到叫雅科夫的人,並充當翻譯,然後雅科夫會帶他們去見家族長期的生意夥伴。
雖然彼此心知肚明,像這樣的會晤,出行單位不可能是個人。說不準,在對街的某扇窗子裡,狙擊手準心正瞄著項上人頭……哈哈、說笑了,這是場商業洽談,安排狙擊手簡直是不明智的做法,藐視最基本的交易誠信,情況比表明拒絕還嚴重。
「誠如先前的聯絡資訊,我是威廉斯,幸會。」起身伸出右手行握手禮。
簡單招呼後,黑髮男子把牛皮紙袋推向對方:「感謝您在百忙之中撥冗會面,這是蔽公司的採購需求。」
型號數量、運送方式和交貨地點,全都化為英數結合的代碼。
「抱歉,里昂先生,雖然活動非常特別,我的單眼視力超過一定距離無法判斷遠近,平衡感也差,甚至還帶著笨重行李呢。」安東尼奧擺擺手,重新提起皮箱。
「既然兩位曾聽聞過我的活躍,外貌卻和事蹟衝突不覺得奇妙?除了舊日月宗事務,我想和您商討和加百列合作的可能性,這才是原本招呼原因。」
語畢後退一步,安東尼奧觀察里昂是否有興趣單獨談話,否則他該離開前往其他地方,做好自己能做的任何事情。
「噢,是的,他就在那裡,那個穿著大衣的人。」順著科涅里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個面帶亞洲混血神韻的男性剛剛結束交談,他朝衝著他揮揮手的科涅里點點頭。
「祝兩位好運。」科涅里看起來等不及要從危險源頭身邊開溜了。
<列爾基、阿爾貝羅看見的對方長相>
「嗯……我這次只是路過。」他用手指比了個走路的小人,「很高興能認識妳,妮娜。叫我伊夫就可以了。」廣場上的人聲隨著不遠處的大型多人混戰越來越鼎沸,他低下頭靠近白髮女孩的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說:「雅羅現在似乎有點忙,我可以暫時成為妳的眼睛。」
眼看那身穿大衣的男性已經注意到這裡,列爾基手忙腳亂。
「呃、呃……斯特拉斯V切!卡克得啦!斯巴係吧……!」
全都是Google翻譯教的基礎招呼語,希望對方有聽懂。
她好奇地想湊近看,無奈擁擠的人潮只將她擠得更遠了。
就在這時,她意外看到了不遠處眼熟的金髮青年——安東尼奧,似乎正在與人交談,神情嚴肅。
會是為了舊日月宗的任務而來嗎?有沒有帶著瑪麗亞呢?要不要去打個招呼嚇嚇他?
「妳在看什麼?為什麼不在原地等?」
冷淡的聲音打斷了妮娜的思緒,她笑著回頭看向赫爾曼。
「我看到許多有趣的事物,看來這慶典會很熱鬧呢!」
赫爾曼看到那熟悉的甜美笑容,清楚她說的「熱鬧」恐怕不是指表面意義上的。
他抿緊了唇,將裝著聖骸匕首的背包擱在一旁桌上,鬆手放開。熟悉的森冷恐懼剎時竄上背脊,他敏銳地望向氣息傳來的方向——那個巨大的稻草人。
「你們要搶先偷燒了這稻草人嗎?」
「我們?」赫爾曼皺眉,隨後順著她的目光看到了安東尼奧,只聽旁邊慵懶的嗓音又笑了。
「真好奇現在有多少驅魔人在這?這舞台,這巧合,很有趣吧。」
「原來如此,看來神父此行別有目的,不如我們借一步說話?」里昂的笑容從親切轉為市儈,神父的開門見山差不多摘下了他的面具,他和雅科夫交換眼神,雅科夫心領神會。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一步,留個空間給兩位。」雅科夫向里昂和神父點頭致意之後離去。里昂的笑容轉回神父身上,他正期待著神父開口,冰藍色雙眼就像湖冰一樣美麗,但也異常寒冷,沒有一絲憐愛的溫情。
「我喜歡茶,加了蜂蜜的熱茶。」蕾吉娜的纖手和威廉斯輕握,嫵媚的紫羅蘭眼中閃爍著勾動的光芒,有如蛇蠍——但她的手法高超,對於挑逗和虛榮心的拿捏非常熟稔,懂得收放自如。「有勞您這次來一趟,我相信這會是一場愉快的合作。」
蕾吉娜收起牛皮紙袋,老練的商場經驗令她圓滑,但仍然蓋不住那股女強人的侵略性……甚至成了她的魅力所在。
「不知道您有沒有體驗過俄式飲茶?我個人幾乎每天都要來上一些茶點。」她說。
妮娜眨眨眼,像是聽懂了「伊夫」的意思,又好像「伊夫」正在假裝玩著什麼神秘的遊戲……她也勾起了神秘兮兮的笑容。
「很高興認識你喲,伊夫,有你在我就放心了。不過你可不能把我帶得太遠,這樣不止雅羅會擔心……加百列也會不高興的。」妮娜用同樣低調的柔軟氣音湊近法利亞的耳邊說著,視線越過法利亞的輪廓,和緊盯不放的雅科夫直接交會。
「唉。」雅科夫看著又開始打退堂鼓的科涅里不禁嘆了口氣。「你給我留下,你要負責帶路跟翻譯,記得嗎?」他對科涅里說(當然,大概是列爾基無法理解的詞彙和語速),科涅里縮了一下,就像逃避家務事被逮個正著的孩子。
「Guten Tag. Ich bin Yakov. Schön dich hier zu treffen.」
從雅科夫的口中流出了帶點口音的德語,他禮貌性地伸手。也許方才那些被懷疑能懂德語的守密人之中就有算他一份。
列爾基握住雅科夫的手熱情地握了握,現在她看起來不像來軍火交易的,倒像個來賣鬆餅的。
美麗的稻草人遲早都會在烈焰中化為灰燼,然而冬日女神將年復一年回到世間,永遠存在;古老的斯拉夫恐怖童話陰森晦暗,馬斯列尼查女神的笑聲如黑森林死寂中迴響的滴答水聲,幽微遙遠……
俄羅斯人的精緻文化不止體現在周圍身穿華麗傳統服飾的男男女女,做工精細的彩繪套娃「瑪特廖什卡」和高貴典雅的青花瓷器在錯落的攤位上個個搶眼繽紛,令人眼花撩亂;然而在這樣心思細膩的文化底下,卻並存著斯千卡這樣窮凶好鬥的性格。
「據我所知,在這樣瘋狂混亂的地方無疑是醞釀帷幕的絕佳選擇,大概半個莫斯科的驅魔人都到這附近待命了吧。」一個陌生男性的聲音響起。
「Nein, mine Deutsch ist nicht so gut. Mein Exorzisten-Lehrer war Polnisch-Deutsch. Ich spreche wenig Deutsch. Willkommen in Moskau.」
雅科夫說罷用下巴取代招手讓科涅里開始工作——德語畢竟不是雅科夫擅長的語言。
威廉斯輕笑:「能和『女王』合作,絕對是蔽公司的榮幸。」將右手置於左前胸,微微躬身致意。
目前,交易都算順利,剩下的就等驗收和發貨,從俄羅斯邊境出海運至東京……當然,巧立名目和收買通關是基本中的基本。
面對金髮女性的提議,他瞇起紫眸表現出富有趣味的模樣:「哦~俄式飲茶?或許在體驗前,您願意和我分享一下在地文化?」
他將雙手放於桌面,上半身向前傾,視線卻從美艷女子轉到一群打赤膊的男人上,此起彼落的宏亮歡呼實在難以忽視。
「……那邊熱鬧的『擂臺(斯千卡)』和另一邊的稻草人也是其中一環?」
噢、老天鵝,群毆現場邊上的那位神父是他認識的人嗎?
「那是當然。」他可沒有大老遠跑來太歲頭上動土的意思,他伸出一隻手讓妮娜輕輕搭著,用背影擋住了雅科夫的視線。
「這是我第一次參加送冬節……妮娜,但我可不想再吃那些餅了。」他的聲音還帶著笑(畢竟他聽說每年因為這個慶典吃餅噎死的人竟然還不在少數?),兩人用緩慢的步伐,悄悄繞過喧鬧的群毆現場。
與那雙漂亮的藍眼睛對視才緩緩開口,「我曾一個人阻止小型帷幕,當晚處刑偏僻村鎮數十人且司法無法追究,最終被當作詭異事故遺忘,將秘密全盤托出是否能夠換得您的好感?」
「我為信仰和拯救多數人類奉獻一切,需要和舊日月宗以外的朋友們保持良好關係。雖然莫斯科已在您掌控之下,只要您希望,甚至可以暗中調度部分舊日月宗戴環者和骨血。」
掩飾的恐水人身份同時是對外交涉最有價值的籌碼,神父身板不魁武仍然站得挺直,希望博取里昂興致。
妮娜則是側過臉、一派悠哉地微笑看向來人。
「確實是絕佳地點,不過是有意製造還是無意發生就很難說呢?」
她絞盡腦汁勉強吐出了幾個俄文單字,這是她來之前勉強惡補的最大極限了。
「咳哼。」阿爾貝羅輕咳了一聲提醒列爾基該回到正事,靠近科涅里,「科涅里,可以幫我翻這一段嗎?『我們代表馮·洛伊特斯卡爾家族而來,該如何、以及何時,能見到我們的老客戶呢?』」
「斯千卡是男人們的傳統,只要給他們一個恰當的舞台,他們就會一個接一個……迫不及待展示他們的氣概……」蕾吉娜順著視線望向喧鬧的廣場,欣賞著男性或爭風炫耀、或稱兄道弟的趣味表情;兩排光著上半身的男性不分高矮胖瘦緊緊挨在一起,各自戴起象徵陣營的不同顏色拳套舉在身前,面向敵對方一邊整齊跺步,一邊發出戰吼,直到在步步進逼後一下子爆發拳打腳踢,真正變成一場混戰。
「至於稻草人,我們會在慶典的最後一天燒了它,象徵趕走黑暗的冬天。馬斯列尼查(Масленица)是冬天女神的名字,我們用稻草人象徵馬斯列尼查,用各式各樣的方式殺死她……燒死或淹死。」
法利亞切斷妮娜與雅科夫眼神交集的同時,一抹些微刺激、些微興奮的甜美笑容浮上妮娜的小臉,她將有段時間被孤立於熟悉的保護之外,雅科夫無法觸及,妮娜無法阻止(或者說,她刻意任其為之),只能靜靜等待她的王子歷經考驗前來救援。
「伊夫在第一天就拿到吃不完的餅嗎?嘻嘻。」妮娜天真地調侃著收到薄餅背後的寓意,現在她也想再多塞幾片薄餅給這位俊俏的青年,好看看他苦惱的神情。正遭遇驚喜艷遇的妮娜在臉上泛著紅暈,伊夫的異國口音和溫婉調情惹得妮娜心花怒放,俄國男人的逞硬漢又直來直往令妮娜司空見慣,她雖不討厭(事實上她挺喜歡雅科夫的強勢),但今天她打算背著雅科夫好好享受一下浪漫的異國幽會--耳根軟的雅科夫會原諒她的。
里昂勾起嘴角輕輕地走到神父面前,高大的身形正好居高臨下,形成壓迫性的落差。
現在的里昂看起來就像一隻巡視低階眷屬的狼王,他歪頭打量了神父暴露在外的綠眼睛,又伸手把眼罩掀起一道縫隙,窺見隱藏的另一隻藍眼睛,肆無忌憚的舉止好像認為自己有權為所欲為,猖狂無禮。
「歡迎您來到莫斯科,敬愛的神父。您說得沒錯,在這裡即使是舊日月宗也得聽我的……畢竟我們把持著他們的命根子,聖骸和聖血的上游供應。」里昂鬆開掀起眼罩的手指,「您無非是想告訴我,有您在想發動帷幕沒那麼容易?還是說您認為我會特別禮遇舊日月宗的菁英?其實以您的為人和才智大可不必這麼做,生意場上不過就是誠信往來,只要您的提議合情合理,我們自然會是絕佳的夥伴。」
「還有,這個時候我更喜歡被稱作加百列,親愛的神父。」
陌生男性輕鬆地勾起嘴角:「確實難說。人們越是把理智拋在後頭,在邪靈之前就越不堪一擊,只要有一個狂歡過頭的人不小心挑起事端,甚至毋須有心人親自出手……每年為了狂歡節的秩序輪番巡邏可真是鬆懈不得呢,是吧?」
赫爾曼在聽陌生男性(也許是當地的舊日月宗?)說話的同時,留意到一旁高大的白髮男人掀起了安東尼奧的眼罩,赫爾曼微皺眉,怎麼看這舉動都無禮狂妄。
「你認識那一位白髮男性嗎?」
啊,赫爾曼居然直接開口問了,妮娜也踮起腳尖隔著人群縫隙望去。其實她也在猜,是不是他們太坦然望過去,才有「驅魔人」上前搭話。
「Oни фон Лейтескаар. Oни хотят встретиться со своими клиентами.」科涅里說。
「Фон Лейтескаар? Да, я возьму их на москвич. Он в центре Красной площади.」雅科夫聽完之後點點頭,「Сюда, пожалуйста.」他的頭輕甩了一下,像是要往某個方向去。
「他要帶你們去見莫斯科人,請兩位跟著他到紅場的中央。」科涅里說。
「那位?喔,我不認識,嘻嘻。不過他好像在找誰的麻煩?這種無聊事無論何時何地都可能會發生,為了女孩子爭風吃醋,或是欠債不還,再不然就是喝酒鬧事,我可沒興趣插手別人的閒事。反正只要不是那方面的事都和我沒關係。」
「其他區域的驅魔人對『加百列』感到好奇,交易對象如果合得來豈不更好?初次見面主動帶上見面禮和心意是禮貌,既然如此,我擇日登門拜訪再商議吧,相信您會是個誠信的夥伴。」
安東尼奧自然流露歉意並保持聲調平穩,縮短距離好處是嘈雜環境只需兩人能聽見的音量,「真是失禮了,加百列先生,可惜不能和您體驗斯千卡活動。」
就連四目相接也是刻意為之,神父算準時間移開視線就看見赫爾曼,剛剛看見妮娜不是錯覺,倏地瞳孔放大和神情變化背叛了自己心思。等等,他們沒必要為什麼要前來莫斯科?
只有家主夫婦實際見過他們的老客戶,家主曾說對方是個前途無量的年輕小伙子——當然是以黑幫的角度而言,列爾基和阿爾貝羅僅有耳聞,家主也不願透露客戶太多情報,只說見了面就知道了,這讓兩人有心理準備對方應不是好惹的對象。
他們跟隨雅科夫,很快便見到紅場中央有個稍顯醒目的身影。
赫爾曼說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妮娜則是朝陌生男性揮了揮手,微笑道別。
「有緣再見,祝你工作之餘也能享受一下節日氣氛。」
赫爾曼快步穿越人群,卻忽然停下了腳步,妮娜一沒注意撞上他的背,她痛得雙手摀住鼻子,乾脆躲在他身後、探頭往安東尼奧的方向望去。
「看起來好像沒事了?」妮娜說,「從他還帶著行李來看,應該是剛抵達俄羅斯就來這見人了。」
「應該是,我們在這等他吧。」赫爾曼說,剛剛安東尼奧雖然只瞥了他一眼,但明顯是希望他們別靠近。他轉身,朝一旁的攤位買了三份餡餅。
妮娜點頭,她的手按在皮包上,隔著布料摩娑裡面的書,「在這稍微逗留一下也無妨,離莫曼斯克的班機起飛還有段時間。」
「真是特別,藉由搏擊聯絡情感、『殺死』稻草人象徵送冬……應該還有許多我不了解的有趣活動。」視線落回金髮女性,他繼續說道:「多希望此時的我是來遊玩而非出差。」
嘆了一口氣,掛著笑容的五官組合出無奈與遺憾:「請容許我先回報今日進度,相信老人家已經等不及了。」說罷,抽出手機透過SNS發送訊息……以會報之名,行派人「觀察」神父之實。
不用幾分鐘的時間,威廉斯收起手機,從大衣內袋拿出一個植絨珠寶盒,並推向對方。
男人瞇起紫晶色雙眼,回歸公事談話:「我們有備而來,這是一部分的定金。」
他們即將會面的目標很快就認出雅科夫,朝著領頭的雅科夫點頭致意。
「Фон Лейтескаар.」雅科夫在那人的耳邊說,那人馬上就理解了,開始伸手招呼來者。
「Ах, да! Я москвич, добро пожаловать в Москву! Рад тебя видеть.」那人說。
「他是莫斯科人,他很高興見到兩位。」科涅里說。
(續)
一旁的雅科夫似乎並沒有因為找到莫斯科人就閒下來,他朝一邊吹了響亮的口哨喚來一個陌生男子,男子一抵達雅科夫就湊近他耳邊低語:
「берегись Нины. Французский врач здесь. Она с ним.」雅科夫說。
「Французский врач? В Москве?」陌生男子說,顯得有些疑惑又驚訝。
「Да, в Москве, иди! Иди нахуй!」雅科夫看來也無暇理會驚訝的男子,氣急敗壞地一把推走男子,好像為了什麼很不高興。科涅里臉上的細微變化或許是知道了雅科夫的意思,但他顯然不認為這是他的翻譯工作範圍。
在這幅員遼闊、長年冰封的北國裡,俄羅斯人常被外人這樣評價道:冷峻、固執、死板又倔強……;但若能獲得信任,她們便是那麼的慷慨、熱情、好客又十分……豪放。和沐浴在南歐陽光下的情熱女子是完全不同的一番風景;這樣兩極的性格,有些使人費解,有些則著實令人傾倒。
「除了慶典,我總覺得莫斯科處處都是驚奇……而妳是馬斯列尼查在離去前帶來給我的驚喜。」他們的步伐緩慢又帶點慵懶,與廣場上狂熱的氛圍恰恰相反;他們時不時側頭小聲交談,在經過某些起伏不平的路面時,伊夫便輕巧地扶著妮娜走過,在旁人眼中就像是時不時耳鬢廝磨切切低語的尋常情侶。
蕾吉娜笑得瞇起眼睛,有些客氣、有些嬌羞,就像她與威廉斯只是一對交換定情信物的時髦男女,或者是上流未婚伴侶——她泛著蜜桃色指甲油光澤的指尖輕輕打開黑得泛紫的珠寶盒,一顆璀璨奪目的二十克拉方形白鑽靜靜躺在黑色的細絨中央,以精巧細緻的工藝安穩鑲嵌於鉑金指環。
蕾吉娜的眼睛在看見鑽石的那一刻閃爍著,不知道是寶石的光,還是因為欣喜散發的光彩,她很快把珠寶盒闔上,過於驚喜令她無法繼續直視昂貴的禮物,又或者只是她刻意為之。「您真貼心。我這個人什麼都能揮霍,唯獨珠寶總是讓我無法招架,您的誠意真是周到。」她瞇著眼睛的樣子像極了一隻發出呼嚕聲響的金色挪威森林貓,看來這「訂金」的品質令她相當滿意。
安東尼奧很快離開里昂身邊,對方甚至笑著揮揮手,看似和平結束了對話。
神父那張臉前一刻還努力保持冷靜肅穆,轉身穿過人群,來到赫爾曼和妮娜面前時卻眉毛倒豎看起來委屈極了——看見同僚手上拿著三份餡餅,心裡五味雜陳。
「我不知道赫爾曼和妮娜小姐會來俄羅斯,在這裡看見認識的人還以為自己認知污染呢,你們該早點離開莫斯科。」他直接道出結論。
妮娜被這一番情話撩弄得更加羞澀起來,耳根到脖子泛起粉紅色,甜美的笑容在法利亞語音落下後羞得一手遮著臉,低頭縮肩的樣子令她看起來更加嬌小,好像可以一把抱在懷中帶走。
她很喜歡伊夫,她喜歡他的百般呵護,更喜歡被他惹得小鹿亂撞;她依偎著伊夫的牽引,輕巧跳過地面的不平,落地時像無聲的雪花,好像下一秒就會在伊夫掌中融化。
「但是啊,雪姑娘縱然愛著牧羊的少年,她卻是不懂得愛情的。當春天教會她情為何物,她便立刻消失了。」
「咦?偶遇認識的人應該開心吧?」
看安東尼奧彷彿委屈的大狗狗在抱怨,只差沒有真的垂下尾巴。妮娜不禁笑了,忍不住踮起腳尖拍了拍他的頭作為安撫。
「安東尼奧先生剛剛被欺負了嗎?」
「我們今晚會離開。」赫爾曼將其中一份熱騰騰的餡餅遞給安東尼奧,「你也稍微休息一下。」
——別來壞我的好事。
「這是份熾熱的…足以使人融化的愛意不是嗎。春天的母親為她帶來希望,對雪姑娘來說,同時也是絕望…這意味著她必須以犧牲自己作為代價。即便如此,她也依然愛著牧羊人。」此時,他似乎能理解雅羅斯拉夫為何會捨不得讓自己的視線從妮娜身上移開,哪怕只是一秒?
她是嚴酷冽冬中,唯一願意為牧羊人駐足的雪花,她是如此純淨,如此易碎……如此惹人憐愛。
他牽著妮娜的手,輕踏著三拍子的舞步,時而輕柔的傾斜,時而擺盪,妮娜旋轉的裙擺像朵綻放在雪地上的小白花,國家百貨五光十色的華麗裝飾在他們身旁如同斑斕的浮光掠影。
——我愛著,我消失了。
雪姑娘悲傷又動人的歌聲縈繞在他耳邊。
確實,偶遇兩人是今天最開心的意外展開了,神父收斂愁容,對妮娜的舉動報以微笑同時收下餡餅。
「噢,謝謝妮娜小姐擔心,我只是在工作。」
安東尼奧被掀眼罩也是自找的,白髮男性被喻為莫斯科最危險的守密人,既然兩位晚上會離開沒必要捲進此事。為了轉移話題,他向赫爾曼眨眨眼,刻意問了讓對方可能會噎到的問題。
「你們是在約會還是蜜月途中嗎?」
赫爾曼果不其然噎到了,他連咳好幾聲,冷冷地瞪向安東尼奧,「你剛剛和那男人其實是為了女性爭風吃醋嗎?」
妮娜本來被安東尼奧的故意逗笑,聽到赫爾曼難得的反擊笑得更開心了,她咬了一口餡餅,微瞇起眼看向安東尼奧。
「對啊,安東尼奧先生這麼帥,感覺就有不少對象呢!」
注意到雅科夫臉色發黑,列爾基和阿爾貝羅面面相覷,聽不懂俄文的他們不禁猜想或許是他們的來訪有些失禮,但是方才雅科夫與莫斯科人交談時確實提起了家族的名號。
再論眼前的莫斯科人,看起來眼色溫和,不像他們謠傳聽到的那樣不好惹,也許不是最上層的人吧。
列爾基從懷裡掏出印有家紋的徽章給莫斯科人以證明他們的身分,那是一頭背後有著雙槍標誌和十字架的的普魯士鷹。
(續)
「Es ist ganz OK für uns, wenn Sie früher verlassen wollen. Herr Yakov.」他按了按額角的青筋,微笑,「Herr Korneli soll alles damit umgehen können.」
有莫斯科人和科涅里在應該不是問題,他想,雅科夫大概是忙得有點氣出火來了吧。
似乎從那刻起,以散發愉悅的紫色彎月作為引信,威廉斯也加入了這場即興演出。看著蕾吉娜煞是滿意的模樣,讓那淺笑依舊的面容流露欣慰。
「我想,比起笨重的行李箱(現金),光彩耀人的珠寶會更襯您與氣質。」
男人刻意壓低嗓音,彷彿著了魔道般挾帶幾個寵膩笑聲,他一手支著下巴,另一手則隔空描繪女子姣好的臉部輪廓,最後落在桌面中央的位置。
「得您歡心是再好不過。」
與紫羅蘭相仿的另一雙眼眸看似將嬌羞美人收進眼底,視線實則越過對方瞧見空手而歸的獵鷹。
無妨,他想。或許小小慶幸某神父沒真的賠上甚麼重要的東西……比如說牙齒之類。
圓舞曲毋須伴奏,只需要聽從在他們心底響起的聲音。
踢、踏、踏、踢、踏、踏。
震耳欲聾的斯拉夫舞曲在遙遠的狂歡廣場上響徹,兩人在廣場邊陲,廣場上的一切已經彷彿隔世。
「雪姑娘消失以後,牧羊人也會愛著雪姑娘嗎?」
妮娜在法利亞的懷裡與他四目交接,近在咫尺;雪姑娘在嚴寒裡被塑造重生,新生的她年年重蹈著淒美的情關,即使她不想忘卻,她的生命與記憶也注定年年隨著融雪逝去。
「Они мистер и миссис фон Лейтескаар. Она Лерхе, Он Албело.」科涅里一邊介紹,莫斯科人和善地點點頭。
「Добро пожаловать!」莫斯科人說著顯然是問候的話,科涅里證實了「歡迎」的意思。
(續)
阿爾貝羅的話似乎引起了雅科夫的注意,他德語雖不流利,但能略知一二。
他和科涅里對看一眼後看向莫斯科人,莫斯科人朝他擺擺手讓他自由。「Иди за Ниной. Я справлюсь с этим.」科涅里拍了一下雅科夫的臂膀,雅科夫向在場的人致意之後匆匆離去。
「我看起來像那種人嗎?瑪麗亞和安娜、貝琪怎麼辦?」
安東尼奧想起自己三尊骨瓷洋娃娃,她們此刻安穩躺在皮箱中,女士們知道事實以後別嚇跑就不錯了。
「噢,妮娜小姐才是性格活潑又漂亮,肯定沒有這回事,請別跟赫爾曼一起捉弄我,那只是見到你們太開心的玩笑話。」
神父被反擊之後耳根微紅,三人邊走邊聊手上還有食物,簡直就是普通遊客,很快向北穿越攤販區來到爬竿活動旁——就看見雅科夫神情嚴肅走向廣場角落。怎麼不是回去找加百列?老實說,比起友人,他現在更相信隸屬舊日月宗的雅科夫被抓住把柄才待在對方身邊。
然而就在鳥獸散之後,那名白髮男子變成了落單的情況,他悠哉地看看四周,似乎有點拿不定接下來要做些什麼……
……然後他看見了這裡。
就像一隻注意著這裡的貓頭鷹,他顯然在思考,要?還是不要?這麼做有必要嗎?有任何意義嗎?
他可能看見了威廉斯和背對著他的蕾吉娜,猶豫沒有持續太久,待在原地顯然更加沒有意義,他邁開悠閒腳步直直朝這裡走來。
<威廉斯看見的對方長相>
男人抽回身子向椅背傾靠,舉杯啜飲失去熱度的黑咖啡,像是出差兼度假那般消磨工作外的時間……以今日的進度來說確實已經完成了。
與此同時,那名原本在斯千卡會場附近的白髮男子進入視野,冰藍色、居高臨下的眼神好比馬斯列尼查的傑作,直到對方和蕾吉娜的距離足以令人產生遐想才放下杯子。
威廉斯起身將霍姆堡氈帽摘下置於左前胸、恭謹行禮。
「您好,加百列先生。」
嗯、是甚麼怪風把莫斯科的熾天使吹來這了?
「讓我們移駕那裡如何?我們帶來的資料很多,我想需要花些時間討論。」她心裡真正希望的卻是希望餐廳有賣烤薄餅。
也許正是轉瞬即逝的生命,那份愛意才彌足珍貴?
他為妮娜撥開額頭上的瀏海,輕輕落下一吻,用動作代替了回答,用冰涼的嘴唇,感受那足以使人融化的溫度。
雅羅斯拉夫看不見妮娜的表情,伊夫輕輕笑了,沒有把一個眼神分給他。
「您好,想必就是威廉斯先生了。」加百列說,看起來對威廉斯並不見外。他抵達的第一件事就是摟摟蕾吉娜的肩、親吻她的臉頰,還有誰能將與威廉斯會面的消息捎給加百列?
「妳又在對男人下手嗎?在大庭廣眾之下?」加百列一邊愛撫一邊討好,儘管是個意氣風發的男人,但那姿態令一男一女高下立判。
「我都還沒開始呢?你在怕我今晚不找你嗎?」蕾吉娜像個公主般嬌嗔,一手指著還沒動過的蜜茶。或許蕾吉娜剛才在心裡還真的有些想法。
「啊!那邊有賣蘋果肉桂捲!陪我去買一下!」
妮娜眼神閃閃發亮地指著百貨商店前的麵包攤販,兩位男士或輕笑或無奈地跟上那輕快的步伐。
「廣場的情侶真多呢,看,那邊跳完舞的親吻好甜蜜……啊,餐館那位是不是剛剛跟安東尼奧先生吵架的男性?難道現在才是真正的爭風吃醋?」
赫爾曼順著妮娜的目光望去,看到白髮男性親吻女性的臉頰,對面的男人卻恭敬地脫帽行禮,怎麼看都跟『爭風吃醋』這詞無關。
妮娜將剛買到的肉桂捲分成三等份,她朝赫爾曼遞了一份,又微笑朝安東尼奧遞出一份。
「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加百列嗎?」妮娜小聲地輕笑問著。
赫爾曼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提起大天使的名。
「Переедем в Барбоско?」科涅里問莫斯科人。
「Да, пошли.」莫斯科人回答,他面向列爾基與阿爾貝羅,手擺向BARBOSCO餐館的所在方向,讓科涅里帶路。
然而就在科涅里邁開腳步前有什麼吸引了他的目光,他稍微皺起眉頭,一句不知名的碎碎念自他口中流出,細微得幾乎聽不見。
「...Hmm? Dlaczego Gabriel tam jest?」
雅科夫自人海的縫隙中看見了。
彷彿摩西為他除去了阻隔,他與妮娜之間寬敞明朗,只消他繼續邁著步伐走過去,他就能輕易觸及她——妮娜一切安好,也很快樂,那個人將她保護得很好,雅科夫佇立於原地靜靜看著,他安心了,心裡也隱隱作痛。
他無法言喻此刻內心的五味雜陳。他不曉得這該歸咎於他的失職,還是真的只是一場有心的惡作劇——由妮娜和那名狡猾的醫生共同促成,連他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間接從後推了一把。他明白自己和那個人不同,妮娜可以從那名醫生的身上得到截然不同的樂趣,這是他無法給她的,但他無法說服自己接受妮娜離開視線一小段時間,深怕那一眼最後的交集便是他們此生的最後一次,他不得不屈服於恐懼的本能。
妮娜為了法利亞的吻發出銀鈴笑聲,她感覺到了雅科夫的視線。她欣然回頭對面露委屈的雅科夫嫣然一笑,純真無邪。
不管是妮娜有心無心為之,或是雅羅斯拉夫那難得一見的懦弱——這都讓他心情好極了。
他對雅羅斯拉夫露出禮貌的微笑,然後他又低頭輕聲向女孩說了些什麼,妮娜臉上的薄紅尚未退去,又被他逗得笑出聲。一來一往幾句竊竊私語,他才放開妮娜的手,好整以暇的替對方重新戴上墨鏡。
「妳就像是…一場旖旎的夢。任誰都捨不得醒來。」
面對突如其來的公然調情,黑髮男子神色自若彷彿司空見慣,等待兩人黏膩告一段落才發言:「說來抱歉,還有些事情,我得再耽誤一下蕾吉娜女士。」從互動便能略猜一二,主動權似乎不在男人身上。
「若不介意的話,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如何?」他面對白髮男子、朝空位比出請的動作。
就算刻意避開談話,估計不消多久就能傳到對方耳裡,畢竟天使羽翼籠罩整個莫斯科……
雅科夫似乎站在情侶邊上,什麼都沒看清楚就被加百列吸引注意,繞一圈又遇上,看來紅場也沒有自己想得那麼寬闊。
神父眼尖發現隸屬聖骸倡議的戴環者,威廉斯牽扯進去的交易讓人玩味,接過肉桂捲說道:「那才是真正的爭風吃醋呢,或許還扯上黑幫或軍火交易,謝謝妮娜小姐。」
白髮男性正是大名鼎鼎的莫斯科天使,安東尼奧點點頭,意外女性比同僚知道得更多,心虛叼起肉桂捲跟妮娜窺探露天座位來回避赫爾曼視線。
加百列極盡討好的異性是誰?後續可以藉由威廉斯得知,可惜男女耳鬢廝磨場面太過刺激,一時不知道該看哪裡。
視線挪向西方差點沒梗到食物,那是許久未見的列爾基與阿爾貝羅,看到這麼多認識的人真的不是認知污染吧?
不太確定科涅里說了什麼,列爾基懷疑自己似乎聽到了類似波蘭語的發音,或許是錯覺吧,畢竟她不是真的那麼了解東歐語言。
他們已經快要靠近露天餐廳,她順著科涅里的視線看過去,剛好看見一名相貌醒目的白髮男性和一名時髦美麗的金髮女性親密互動的場面。
「是科涅里認識的人?」她問,「要去打聲招呼嗎?」
她心裡擔憂的是科涅里是否剛好撞見了什麼出軌修羅場,那樣的話接下來就算要擔當翻譯恐怕也會極度心神不寧吧。
妮娜露齒笑著,在臨走前與法利亞互碰臉頰,就像與樂園裡的化妝小丑互相道別的孩子,在一日盡興之後帶著些許依依不捨,踩著滿足的步伐踏上歸途。
如果她是一場美麗的夢,那麼不必醒來的雅科夫也許是更幸福的。
妮娜輕快地投入雅科夫的懷裡向他撒嬌,雅科夫將他的焦慮毫無保留地流露在掐入妮娜皮肉的擁抱中,揚眉吐氣。雅科夫沉穩的呼吸此刻多了一分顫抖,這是雅科夫絕不可能說出口的心思,只有妮娜的循循善誘(但或許這次是刺激了點)才能打開他包裝在強硬外表下的柔軟心扉。
妮娜的安撫或許阻止了可能會發生的肢體衝突,或許拉不下臉的雅科夫也希望妮娜阻止他。雅科夫的手摩娑著妮娜的白髮,視線冷冷地瞪著法利亞,亞洲輪廓特有的細長眼睛瞇成一條縫,尚未息怒。
送冬節最後的「原諒日」那天,雅科夫會發自內心原諒她和伊夫的吧。
「噢,謝謝。」加百列對威廉斯面露燦爛的笑容,然後轉向蕾吉娜。「介意我在這坐一下嗎?」加百列小聲問,蕾吉娜回應了加百列詢問的眼神,加百列這才就座。
蕾吉娜順手為他點了杯熱紅茶,「我就不打擾兩位談公事了,兩位慢聊。」加百列就座後向威廉斯和蕾吉娜點點頭,蕾吉娜親暱地將側臉湊近,加百列聽話地給了蕾吉娜耳根一吻,然後望向廣場。他很快地就發現有趣的東西,樂得微微睜大眼睛,幾個熟人的三角關係正打得火熱,他的嘴角微微上揚。
「不用介意,我們有很多時間可以聊……您說是吧?威廉斯先生。」
蕾吉娜眼裡的勾引露骨極了,加百列錯愕極了,他的喉頭發出一陣苦笑,像是在說:「妳怎麼忍心,親愛的?」
「嗯?啊,沒關係的,我們先辦正事吧。」科涅里經過的時候和白髮男性揮揮手,他們互相打起招呼就像好哥們,但金髮女性可能就沒那麼熟悉了。一旁的莫斯科人倒是神情僵硬,雖然面帶和善的笑容,卻好像不太情願。
科涅里幫忙找了位置安頓好一行人,他屢屢偷瞄白髮男子的方向,為來訪的兩位客人(或者其實是替自己)涅把冷汗。開什麼玩笑,以他對那對男女的了解,八成和聖骸倡議脫不了關係,搞不好還跟軍火交易有關(金髮女性的出現可能代表此事),他刻意安排了稍微有點距離的位置,好讓雙方的談話不互相洩漏。
「嗯……」威廉斯以掌蓋住口部、偏移視線故作思考,借此遮掩不合時宜的「危」笑。
一聲令下便可將敵人粉碎的凶獸,在飼主身邊是何等溫馴,彷彿牽繩者就是牠的全世界,一顰一笑皆能賦予極端苦樂,使其耽溺瞬間冰火的愉悅之中……倘若是特殊場合,威廉斯定毫不吝惜給蕾吉娜的調教技術鼓掌讚賞。
他深吸一口氣後吐出白霧,雙肩也隨之垂喪,一臉可惜說道:「話雖如此……我也不好意思讓加百列先生等太久。」算賣個面子給同為戴環者的道上兄弟。
加百列先生,您真該照照鏡子,您知道您露出了令人憐愛(足以誘發施虐心)的可口模樣嗎?當然,這句話跟著冷掉的黑咖啡一起嚥下、不見天日。
威廉斯內心還是喜愛自家仍帶有野性的瘋狗。
妮娜窺看那方的火熱調情時,眼角餘光瞥見自己身旁兩位男性不約而同移開目光、甚至耳根隱隱泛紅。
發現這有趣的小秘密,她唇角微微上揚,故意放慢腳步,從背後湊近赫爾曼和安東尼奧之間、湊近他們耳畔。
「怎麼?這畫面……對親愛的神父們來說太刺激了?」
溫熱的香甜氣息拂上耳垂,輕柔的嗓音近得彷彿快吻上,讓人不免想起剛剛白髮男性親吻女人耳根的一幕。
赫爾曼當下明顯一僵,反射性摀住耳退後一步,彷彿遭遇不可名狀似地戒備。
「妮娜小姐!」
安東尼奧因為耳畔酥癢的熱息受到驚嚇,臉上寫滿不可思議,手指包覆耳廓,赧紅雙頰模仿赫爾曼的動作向後退,結果不小心撞到人。
回頭發現雅科夫護住一名沒有見過的白髮女子,自己口中呼喚的名字正巧引起兩人注意。旁人全是兩兩相對,意識到事實的單身神父開始感到尷尬,既然取得足夠資訊和線索,再待下去只是徒增各方困擾。
他向還會再見面雅科夫低聲道歉,接下來與赫爾曼交換眼神擺擺手,攜帶笨重皮箱逃之夭夭,面紅耳赤地穿過人群消失在廣場。
「喔?他嗎?」蕾吉娜被威廉斯的妙語逗得揚起眉頭發笑,她的素手向旁邊一伸攫住加百列的下巴、轉過頭去與加百列對望。加百列在蕾吉娜轉過來的時候微乎其微地縮了一下,慵懶斜靠的姿態因為蕾吉娜命令式的銳利眼神僵硬起來,蕾吉娜稍微抬起了他的下巴,他服從獻媚的眼裡依然藏著與蕾吉娜抗衡的犀利,兩人的關係既是主從,也充滿權謀暗鬥。
「加百列說他可以等……你說對嗎?小狗勾?」蕾吉娜揚著尾音說。對她來說,寵物狗就算一兩天沒餵食也不會真的死去吧。
「是的,我的女士。」加百列的笑容道盡一切。「但您也記得別閒話家常忘了公事,耽擱了威廉斯先生寶貴的時間。」
雅科夫錯愕地在原地眨眨眼,剛才談過話的神父此時顯得神色慌張,是有急事嗎?還是遇到了什麼可怕的事?如果是這樣,那麼雅科夫就應該要盡地主之誼向神父伸出援手才是。
然而神父就在他來得及開口之前一溜煙不見了,雅科夫對於沒留下對方的聯絡方式有些懊悔。一旁的妮娜與雅科夫感到同樣困惑,他們對看一眼,又看向赫爾曼與他身邊的另一個妮娜。
「他怎麼了?你們認識嗎?」雅科夫問。
「認識,他應該是受到刺激先逃了,不用擔心。」赫爾曼毫不留情地說。
「認識,只是開了個小玩笑,他的反應真有趣。」妮娜笑嘻嘻地說。
明明是在回答同個問題,但兩人的答覆卻似毫無關聯。
眼前這位女性,不就是先前在廣場上和另一位男伴開心起舞的小姐嗎?妮娜望向眼前的白髮女子。剛剛安東尼奧叫她的名字時,她注意到女子也回應似地抬頭望向安東尼奧。
「你們好,我是妮娜。該怎麼稱呼你們呢?」
妮娜微笑主動打招呼,這讓赫爾曼有些意外,因為平常她不會主動報上名字,甚至刻意隱瞞。但他的神情依舊淡漠,只是略略點頭也打了聲招呼。
「我是赫爾曼。」
先開口的是雅科夫。
「我是雅科夫,這是……妮娜。」雅科夫介紹的時候停頓了一下,現在他的身邊有兩個同名的人,一時之間有點傷腦筋。「我就覺得奇怪,為什麼他要叫妮娜的名字,他應該沒見過妮娜……」雅科夫抓了抓頭。
「你認識那個跑掉的奇怪神父嗎?」白髮的妮娜用柔軟的聲音問了。她不只頭髮白,連身體都白得令人印象深刻,她睜著藏在墨鏡底下的漂亮眼睛向雅科夫詢問,在安東尼奧神父撞上來之前雅科夫是把妮娜摟在自己身邊的。
「嗯……剛剛才認識,應該算吧。」雅科夫回答。「兩位是和安東尼奧神父一起來辦事的嗎?」他轉向另一位妮娜與赫爾曼。
哼、半斤八兩。
黑髮男人暗自自嘲、將思緒拉回現實,面部保持一貫商業微笑:「好的,我們繼續……」後續排程與供應商協調確認,順道幫接手運輸的兄弟會同事超前部屬了一下。
許是對額外的收穫感到饜足、許是看出冰藍眼底的催促,威廉斯沒有將對談拖延太久,主動為今日會面劃上休止符。
(續)
「那麼,蕾吉娜女士和加百列先生,我們下次見。」說著提起公事包,另一手在帳單上留下字跡令人費解的簽名。
服務生收走簽單,威廉斯再次向兩人欠身致意權做道別,轉身離去、沒入人來人往的紅場之中。同行者隨隊長收隊,讓用餐區陸續空出座位又被人潮補滿。
方才的疑問得到解答,妮娜好奇地端詳對面也名為妮娜的女孩、看她依偎在雅科夫懷裡。那天真嬌憨的姿態惹人憐愛,感覺得出有人細心照顧。
雖然不是第一次遇上同名的人,但每當遇上時她總會好奇地想著,這裡的『妮娜』過得好嗎?她又有著什麼樣的人生?
同樣的名字,卻蘊含著完全不同的故事,由不同人以不一樣的聲調呼喚。
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在此時此刻交會。
那雙碧綠眼眸迎著陽光而燁燁生輝,彷彿在閃爍,妮娜微微一笑,朝女孩伸出手。
「我能邀妳跳一支舞嗎?『妮娜』小姐。」
「咦?我嗎?」妮娜歪頭思考著,廣場上的輕快舞曲依然熱烈地演奏著,妮娜的心情也開始隨之搖擺;慶典的歡樂不分國界,或許對方也是因為這股歡樂的感染,起了無須言語就能彼此理解的玩心吧!
妮娜看起來玩興未減,雅科夫還沒從剛才的失落中恢復過來,但他認為讓妮娜再多玩一下也無妨(事實上他也根本管不住妮娜),他在妮娜投來詢問的眼光後給予輕拍回應,讓妮娜按照自己的意思飛翔。
「別跑太遠就好。」雅科夫說,妮娜的臉上浮起了笑意。
「我一向守時,」妮娜朝他眨了眨眼,「不過如果我開心到暈過去,就拜託你抱我走囉。」
他淡淡地說,「我會用扛的。」
儘管赫爾曼回覆的冷漠,但從來都不是說丟下不管。妮娜輕笑,轉身牽起另一位妮娜的手。
她們踏著同樣輕盈的步伐來到人群中,隨著圓舞曲悠揚歡快的節奏,起舞,旋轉,任風吹拂髮絲。偶爾是她跳男步,偶爾是對方跳,又或不小心傾斜轉身時撞到彼此,但她們不在意,僅是相視一笑,又一次的擺盪,旋轉。
妮娜微笑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雅科夫,她親暱地輕靠在白髮妮娜頸間,呢喃著。
「妳快樂嗎?」
明顯不只是問此刻的心情。
「嗯。」妮娜的小臉泛起紅暈,有些嬌羞地點點頭。「我很快樂。」
紅場邊緣的雅科夫總是亦步亦趨跟著兩個女孩移動位置,保持著機動性的同時又不打擾她們。弱視的妮娜雖無法看清楚雅科夫的輪廓,但這次她相信雅科夫就在身邊,和「伊夫」共舞時她唯一能信任的只有自己和素未謀面的對方,儘管這是她自己大膽叛逆的決定,但她心裡的徬徨恐懼正誠實告訴她,她不能沒有雅科夫。
「我有一雙眼睛。妳呢?妳也有一雙會不惜性命保護妳的眼睛嗎?」
對妮娜來說,無論是她的身還是她的心,舊日月宗對戴環者的任何優待都無法與雅科夫對她的救命之恩相比擬——雅科夫為她在勢力間奔走斡旋、為她遍體鱗傷,他出於真心的愛既逞強又自私,只為換得妮娜此生免於淪為任何角力或理想下的犧牲品。
妮娜唯一能報答的,只有以她的骨與血守護雅科夫苦澀的生命。
不惜性命保護啊?妮娜瞥了一眼已經找位置坐好、甚至利用空檔閱讀起文件的赫爾曼,笑了出聲。
恐怕還要看當下的情況而定,是殺是救吧?
「不,無論是我,抑或他,都沒有呢。」
只不過同樣是對抗異常、遵守孤立協議保護他人……而被遺忘的人。
在這永無止盡的噩夢裡,認識的人隨時可能離開、又或被迫親手解決,以及那句彷彿詛咒的殘酷約定。
「活下去。」
厭惡又無可奈何的孤立。
即使清楚只是並肩一段。
「但因為有那雙眼見證過我的故事,見證了『妮娜』的存在……也成了我故事的一部分。」
妮娜平靜地微笑,有別於先前的甜美,卻又深刻到讓人移不開目光。
「在黑夜裡行走也不算太孤單。」
擁著彼此又一個旋轉,一曲終了,妮娜停下腳步,飛快親吻了一下那柔軟的泛紅臉頰。
「再見了,妮娜。願妳有個幸福美滿的結局。」
列爾基瞪圓了眼睛,還來不及眨眼,那熟悉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人群中。
「怎麼了?」注意到妻子神情呆滯,阿爾貝羅問。
「不不、我剛剛好像看到了小安東?」
「小安……呃、安東尼奧嗎?」阿爾貝羅一抖,想起年少時蜂群曾給他造成的心理陰影面積,「他在這裡?莫斯科?確定沒看錯?」
她沒有指責的意思,只是她聽聞此處的舊日月宗對外並不友善,她只想確認這項情報是否依然正確。
按照科涅里翻譯的意思,莫斯科人的意思大致如下。
「嗯?我們從來沒有聲明過那種事。我們和馮.洛伊特斯卡爾的合作關係非常緊密,但不代表我們不需要顧全複雜的局勢,和各方人馬保持關係。雖然不曉得您是在哪裡聽到這個荒謬的訊息的,但那肯定是不經大腦的結論。」
「難道兩位知道那名神父嗎?他也是舊日月宗的人嗎?」科涅里在翻譯完後追問。他剛才一邊翻譯一邊露出微妙的苦笑,不知道他的心裡到底是在想著「怎麼可能只和你們合作嘛」,還是「事情遠比你們想得要複雜多了,兩位」。
「嗯⋯⋯我能理解跟各方保持關係是生存的必要條件,但在你們保持關係的歐洲各個舊日月宗分派之中,應該沒有與我們做同樣生意的交易對象吧?」這次列爾基小心不要提起軍火二字。
「至於那名神父⋯⋯應該不會無視造訪莫斯科,想必已經和你們之中的人碰過面了?」阿爾貝羅思索著問。
關於交易的話題,莫斯科人這麼說。
「嗯……就這些『特殊物品』來說,我們確實是以你們為大宗。我的意思是說,檯面上我們仰賴你們的供應,但我只不過是市中心這一帶的小咖,我總不可能管住全部的人哪,私底下這些守密人到底是從哪弄到東西的,跟誰弄的,又是誰製造的,天知道上哪查那些私貨?」
然而和神父有關的事,莫斯科人說他只曉得近期有其他地區的人會來訪,但不曉得是誰,具體為了什麼他也不清楚。莫斯科人並不認識神父,但既然神父會在這裡,那就表示他可能在會面的路上。
「姆嗯嗯……如果只是小宗的私貨流通倒是無所謂,我們了解很多驅魔人都需要……一點火力強大的後盾。只要貴方的保密紀律維持舊有水準的話,我們的合作依然能長久。」列爾基將加密文件遞給對方,「上次和你們進的APS水下發揮很大的效用,今年我們會多進兩千支進行改造,其他的進出貨都維持以往,OK嗎?」
她在桌上用手指寫下C這個字,示意暗碼C是破譯加密文件詳細內容的關鍵。
阿爾貝羅沒有再繼續關於安東尼奧的話題,但他仍在思考安東尼奧在這裡出現的意義,舊日月宗的核心終於要尋求遙遠莫斯科的協助了嗎?家主和沃夫岡雙雙倒下的現在,他們得多加把勁才能維持家族和舊日月宗的穩定交流。
莫斯科人領會了這個暗號,科涅里將列爾基的原話傳達給莫斯科人,莫斯科人接過文件一邊翻閱、一邊聽著科涅里的翻譯,然後點點頭。
「沒有問題,就這麼辦。那麼這次的協議就完成了,紀律的話還請兩位放心,我們的素質一向嚴謹,以我莫斯科人的名聲做保證。成交?」
科涅里才說完,莫斯科人的手已經伸到兩位客人的面前。莫斯科人的表情一向高深莫測,毫無生氣的和藹笑容像活著的蠟像,好像任何波折都不能影響他一毫。
或許莫斯科人的守口如瓶果真是有口皆碑的。
列爾基回握莫斯科人的手,而後像是如釋重負般露出微笑。
「呼!正事結束了!烤薄餅烤薄餅……哎喲!」翻開菜單被價格嚇到的列爾基臉色一僵,沉默了幾秒,闔上菜單,起身。
「突然想到我們還沒在莫斯科好好觀光呢,我們倆就先走啦,交貨和進貨路線都按照以往,當天我們會再派人過來。」她拉緊大衣,遮住自己咕嚕咕嚕叫的肚子,似乎以為這樣就能掩蓋那令人難堪的聲音,臉上的笑容不動分毫,「謝謝你們,科涅里先生和莫斯科人先生!」
今年是個特別的送冬節。
落荒而逃的正經神父、冤家路窄的兩個男人、天真爛漫的兩個女孩、狹路相逢又互不干涉的兩場交易(附帶了地頭蛇之間的愛恨糾葛)——守密人們在慶典中不約而同的互相牽連譜寫著莫斯科故事的新頁,危機與契機在這裡無常變化,上一秒的歡笑下一秒已成過去,然而在慶典中偶爾忘卻那些重責大任,將那些美好的記憶留在心中,何嘗不是件樂事。
稻草人一如往年,在懷抱新年期望的眾目睽睽之下毫不憐惜地燒成一柱火勢,為狂歡節畫下句點。
人群中的雅科夫與妮娜十指相扣並著肩望著閃亮的火光,科涅里對於兩個室友遭遇的冒險一無所知,只管在一邊吃著鮭魚布利尼;里昂與蕾吉娜站在人群的邊緣低調遙望,他們沒必要在舊日月宗的地盤大張旗鼓,也沒有興趣和圍觀群眾攪和——離群索居對他們而言更加自在。
安靜下來的紅場冷冷清清,令人有些悲從中來。據點內雖然暗無天日,卻很溫暖,還有他最愛的酒櫃和唱片陪他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