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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39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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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談]神話與日本人的心。
作者：河合隼雄
閱讀隨記。
河合隼雄，日本臨床心理學創始人，日本榮格派精神分析師，著名的教育家、社會評論家。
Book
My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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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39 AM
為了理解神話發生的過程，分析心理學家榮格(C.G.Jung)在著作《自傳》中提出了一種想法。他造訪東非埃爾貢山(MountElgon)的居民時，曾經詢問當地的老酋長：太陽是不是神呢？老酋長說明，當太陽升起的時候，那是神。
他的回答打動了榮格的心。榮格說：「我理解到一件事：人的靈魂從起源開始，就憧憬著光亮，我們靈魂中有著一股難以抑制的衝動，想要逃脫原初的黑暗」。接著他指出：「早晨太陽的誕生，對這些黑人們來說，是一種壓倒性的、意義深遠的經驗，打動了他們的心。光到來的瞬間是『神』。這個瞬間帶來救贖與解放。那是瞬間的原始經驗；如果我們因此說太陽就是神，那麼這原始經驗將會消失，將會被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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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40 AM
Mon, Mar 14, 2022 4:40 AM
太陽是不是神呢？這種思考方式可說是現代人的特徵。但這並不是埃爾貢山居民的想法。就像榮格所形容的，「光到來的瞬間是神」；他們稱呼這種瞬間的經驗本身為「神」。當人類以「故事」的形式向他人傳達這種原始經驗，我們便把這類故事稱為神話，比方英雄乘著黃金馬車登場—對古希臘人來說，除了這樣的描述以外，沒有別的方式可以表達。
哲學家中村雄二郎在談論神話的意義時，將知識分為「科學知識」與「神話知識」，並且明確指出「神話知識」的必要性。「科學知識」的效用，現代人非常熟悉。拜「科學知識」之賜，現代人得以享受舒適便利的生活。但是，科學知識並不能讓我們理解所有關於這個世界、關於我們自己的事。「我到底是什麼？我從哪裡來，要往哪裡去呢？」這種根源性的問題，科學便無法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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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40 AM
在許多方面，「故事」具有「聯結」的作用。當我們以科學的角度觀看一棵樹，就算可以看到許多事實上的細節，但它終究只是棵樹。我們可以「使用」它、「利用」它，我們的心卻無法與它發生關聯。
然而，「那是記念爺爺六十大壽所種的樹喲！」這樣的「故事」，卻能讓我們的心頭湧現出一股親近感。經由那棵樹，在我們腦海裡說不定還會因此浮現出關於祖父的回憶，感覺自己和祖父心意相連。也就是說，我們與樹之間會因此產生情感上的連結。
沒有了「故事」，人便無法生存下去。任何人只要經歷過不可思議或是令人感動的事情，都會想要以「故事」的形式告訴別人。經由故事，這樣的經驗不只和自己發生關聯，也將自己和他人聯繫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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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41 AM
孩子們總是會嚷嚷著「聽我說！聽我說！」急著要告訴媽媽自己的故事。如果當媽媽的沒有接受孩子的要求，不給他說故事的機會，有些孩子甚至會因此罹患嚴重的精神官能症。
大人也喜歡「故事」。這一點，只要我們去人家飲酒作樂的場合看看就會明白。每個人都拼命地大談特談自己的「故事」。
當我們醉得恰到好處，進入稍微異於平常的意識狀態時，就會達到說故事的絕佳條件。人們會吹噓豐功偉業、述說慘痛失敗，確認自己不是形單影隻，而是和其他人相繫相連，藉此補充能量，以迎向明日的工作。
有些了故事則不是關於個人事蹟。比如說：這顆岩石打哪兒來的呢？那株樹又有什麼典故呢？當這樣的故事為許多人所共有，就形成了「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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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41 AM
透過傳說，人們和特定的事物「產主關聯」；而透過「傳說」的共有，人與人聯繫在一起。那些從合理的觀點看來荒唐無稽的傳說，之所以歷經漫長的歲月傳承下來，其實就是因為這種故事「聯結」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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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41 AM
那麼，我們該怎麼做才好呢？難道我們找不到種可以支持現代人生活方式的神話嗎？美國神話學家約瑟夫坎伯(JosephCampbell，1904-1987)思考了神話與人類生存的關聯，並且透過電視向美國人述說他的想法，因此博得了高人氣。在一次電視節目的談話中，坎伯這麼說：
「今後將會有很長很長的時間，我們無法擁有神話。因為事物的變化實在太快了，來不及化為神話。」坎伯明白斷言，我們無法擁有神話。
過去日本的家庭中有所謂的「三種神器」，也就是冰箱、洗衣機、吸塵器。但是，這「三種神器」所受到的重視只不過是曇花一現，現在已經沒有人這麼說了。真的就像坎伯所說的，「事物的變化實在太快，來不及化為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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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41 AM
Mon, Mar 14, 2022 4:42 AM
沒有神話的我們，該怎麼活下去呢？坎伯說：「每個人都必須找出有關自己生活的、神話的面相」。
也就是說，他把解決問題的責任交付在每個個人身上。在群體共有神話的時代，雖然群體可以保證其中的成員獲得神話的支持，其實是犧牲了個人的自由。
在歷史當中，人類不斷為了追求自由而努力，個人的自由因此急速時也加重了個人的責任，這是理所當然的。身為個人的義務之一，就是發掘出與自己生活相關的神話面向。
如果輕忽這件事，要不是會讓自己陷入不幸、遭受不安襲擊，就是對別人造成傷害。簡單來說，每個人都必須找出適合自己的「個人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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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42 AM
眾所周知，日本的神話主要是透過《古事記》與《日本書紀》流傳至今。《古事記》編纂於西元七一二年(和銅五年)，《日本書紀》則成書於七二○年(養老四年)。這些神話的內容能夠完整地傳承至今，實為幸事。
一般認為，當時之所以要記述神話，可以想見有兩個理由。一方面，因為與其他國家接觸，日本試圖向其他國家證明，自己是一個統一的國家；同時，作為政治中心的天皇一族，也感覺到迫切需要為自己尋找存在的基礎。
是因為日本在對外交往中，一方面，需要向其他國家證明自己作為一個統一國家的獨立性；另一方面，亟須為政權中心天皇的存在提供理論支援。編纂的當時，這兩本書當然都是被視為「歷史」；但從現在的角度看來，既然它們談的是「神代」的事情，把它們當作眾神的故事─也就是神話─來看待，會比較恰當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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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42 AM
三位神祇是支撐這個國家的地基。聖經中所描述的唯一神是名符其實的造物者；世界上的萬事萬物都是這唯一的神所創造的。相較起來，我們雖然知道《古事記》的這三位神祇很重要(因為開宗明義就提到他們)，但他們並不是什麼「造物」的神。那麼，他們是為了什麼而存在的呢？而且，為什麼一定要三位神祇一起登場呢？
雖然在一開頭就列舉三位神祇的名字，這種情形在神話中很少見，但是在全世界的神話中，「三元組」的團體倒是常見的一種思維。一、二、三這些數字，各自有一些象徵性的意涵。「一」象徵開始、唯一。「二」則引起人們對於分離、對立、協調、均衡等等狀態的想像。事實上，「創造者二人組」便是神話中常見的主題之一。「三」則為「二」的狀態加上了相當的動態能量。世界歷史中，偶爾會出現所謂的「三頭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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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42 AM
人們喜歡以二元對立的方式思考、處理事物；若是加上第三個要素則會為二元對立的結構增添股變動的力量，但「三」的意義不僅如此，也有人認為，比起二元對立的分類法，三項分類讓全體的構成顯得更有立體感。三次元的思考方式，比二次元的思考方式具有更豐富的意象。
我們能夠利用三根支柱將東西支撐起來—就好比三足鼎立—但光靠兩根柱子又就辦不到。因此，「三」這個數字比「二」更能給人某種安定感這也是「三元組」出現的理由之一。瑪麗•路薏絲•馮•法蘭茲(Marie Louise von Franz)以榮格心理學為出發點詮釋創世神話，她特別提出了段說法來探討所謂的「造物雙元組」。馮•法蘭茲舉出許多「造物雙元組」的例子，主要是取自非洲與美洲原住民的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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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42 AM
她認為「在造物雙元組的動機(motif)中，鮮少見到激烈的善惡對立」。兩人之間的對立並不明確，通常只是「其中人個性較為開朗另外人稍微陰沉一些；或是人略略具有男性特質，另一人則比較女性化又或者其中一人靈巧能幹，另人笨拙迷糊、依賴動物本能」，兩者之間並沒有強烈的倫理對立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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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43 AM
讓我們簡單介紹馮•法蘭茲所舉出的「中央加利福尼亞州北部阿克馬維族(Achomawi)」的一段極為有趣的神話。
在世界的初始之時，晴朗的天空突然出現了雲朵；這些雲朵凝聚在一起，化為匹郊狼(coyote)。跟著，從霧裡面生出了匹銀狐。他們建造了一艘船，船漂在水上，他們就住在船裡。經過了長久的歲月，他們開始感到無聊乏味。在銀狐的提議下，當郊狼睡覺的時候，銀狐用自己的毛造了陸地，並加上木、石和岩塊。當他們的船抵達新世界的時候，銀狐叫醒郊狼，他們上了岸，就在此陸地上定居。
這對造物雙元組的特徵就是，當一方工作的時候，另一方只是睡覺。關於這點，馮•法蘭茲說郊狼作為銀狐的朋友，「以睡覺的方式貢獻自己」。這是非常有趣的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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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43 AM
Mon, Mar 14, 2022 3:53 PM
馮•法蘭茲在同書的另一個例子可以讓我們更容易了解她這句話的意思。那是美洲原住民約書亞(Joshua)的神話。
有兩位造物神，位叫柯拉瓦錫(Collahuasi)，另位沒有確定的名字。柯拉瓦錫試著要創造動物與人類但兩次都失敗了。他的夥伴什麼也沒做，只是一直抽菸。這時候憑空忽然了出現間房子，從房子裡走出來一位美女。名字不詳的夥伴和這位女性結婚，生了十六個孩子，這些孩子後來繁衍成美洲原住民所有的種族。
馮•法蘭茲如此解釋這個神話：積極行動的一方，兩次嘗試創造都失敗了；但「名字不詳的夥伴並沒有積極的創造行為，而是透過抽菸間接營造出人類得以存在的環境」。很多人應該都有這樣的經驗在我們實際從事創作時，往往放空什麼都不做，比起積極進行各種嘗試的成效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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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43 AM
不過，我們也可以說，這些神話在敘述「創造者二人組」的故事時，同時也在傳達：積極的行動派與無為派之間，需要細膩的協調關係才能合作無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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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44 AM
榮格主張，諸神的「三元組」是宗教史上的一種原型(Archetype)。他在探討基督教三位一體教義的論文中，介紹了一些在基督宗教誕生之前就已存在的「三元組」，他認為在這些例子中顯示出了類似的思維。
榮格雖然也談到了埃及與希臘的三元組，不過且讓我們略過不談；在這裡僅簡要引述他所提到的巴比倫尼亞(Babylonia)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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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44 AM
巴比倫尼亞首先有安努(Anu)、貝爾(Bel)與伊阿(Ea)三位神祗所構成的組合。「伊阿是知識的人格化，貝爾(『主』)是實踐活動的人格化。伊阿是貝爾的父親」。接下來，又有欣(Sin)、沙馬士(Shamash)與阿達德(Adad)這三元組登場。阿達德是最高神安努的兒子。這個組合有趣的地方在於，欣是月神，沙馬士是太陽神，阿達德則是暴風雨之神。稍後我們將討論在日本神話中另一組重要的三元組：月讀命、天照大神與須佐之男。有人認為，須佐之男是暴風之神。如果是這樣，那麼巴比倫尼亞與日本就同樣都有月、日、暴風的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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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44 AM
「太占」。天岩洞神話的章節中記載了占卜的方法：「召喚天兒屋命、布刀玉命，取天之香山雄鹿之肩骨，以天之香山天之朱櫻占卜之。」朱櫻就是樺木。以樺木生火燒烤鹿的肩骨，根據骨頭的裂痕來占卜。一般認為，在日本這種占卜方式是從彌生時代開始的；很可能是與稻作技術一起從中國大陸傳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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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44 AM
爪哇神話中的創造神話。造物神創造了天、太陽、月亮、大地之後，想要創造人類。他以黏土做出人的形體，卻因為太重而不小心掉落，摔個粉碎，每一個碎片都各自變成了惡魔。造物神又重做了一次，這次成功造出了人類。造物神給予這個人男性的外觀，賦予他生命與情意、意志與性格、精神與靈魂三位一體的力量。跟著他想：「單獨個人無法在地上繁殖，替他做個妻子吧！」但是黏土卻用完了。
「於是造物神用月亮的圓潤，蛇的扭曲，藤蔓的糾結，小草的顫動，大麥的挺拔，花的香氣，樹葉的輕巧，小鹿的眼神，陽光的愉悅，風的敏捷，雲的淚，棉絨的奢華，小鳥的易受驚嚇，蜂蜜的甘甜，孔雀的虛榮心，燕子的柳腰，鑽石的美與雉雞的啼聲，將這些特性揉合在一起做出了女人，並且賜給男人作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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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45 AM
不應該看的東西，很多時候是可怕的事物。舉例來說，眾所熟知的故事「藍鬍子」裡，藍鬍子的妻子看到了許多女性的屍體。只要不發現事物的黑暗面，我們在某個時間點之前，是可以享有幸福的。但是，試圖越過界線繼續前進的人就不得不面對那「不該看的真相」。不過，如果我們能積極面對那「不該看的真相」雖然一時之間會感到苦惱，最終或許能超越痛苦而邁向下一個階段。
伊邪那岐看到的是太母(Great Mother)黑暗的一面。母性以慈愛養育一切。只要依偎在她的膝下，人就是幸福的。但是，那些不想再依賴別人、想要自立於大地上的人們，必須意識到母性本身可怕的一面。伊邪那岐看到伊邪那美的樣貌，「心生畏懼」而逃走。這裡所說的「畏懼」的態度，不只是害怕恐懼，而包含了更深一層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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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45 AM
伊邪那岐所經歷的，是對於母性本身的畏怯，以及無論如何都無法留在原地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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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46 AM
Mon, Mar 14, 2022 4:46 AM
「破壞禁忌」這件事，在全世界的神話中-因此對人類全體來說-都具有重要的意義。而且不只是「不可窺視的禁忌」，還包含其他所有的禁忌。
日本的〈浦島〉這個故事裡，主人翁「浦島」被禁止打開「寶箱」，但他打破了禁忌，因此被變成了老人。在凱爾特文化中也有類似的故事；其形態難以歸類，既不能說是傳說，也不算是民間故事。那是《歐辛與長青國》的故事。
歐辛(Oisin)這位男性造訪「長青國」，在那裡與金髮美女尼阿芙(Niamh)結婚。有天他和浦島一樣，想要回到這邊的世界。尼阿芙同意了，但是告訴他最後一定要回到長青國來，而且不可以下馬，腳萬萬不可碰觸到凡人世界的土地。但是，歐辛沒有聽她的話，打破禁忌後瞬間變成了老人。
這個故事基本上和浦島的故事非常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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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49 AM
金田一京助介紹的一段阿伊努人的故事。這個故事的開頭令人印象深刻：「春天是女人的季節。春天來時，青草鑽出大地，樹木冒出新芽。冬天是男人的季節。冬天來時，青草長眠地底，枝枒散落，白雪堆積大地」。對於農耕民族來說，從冬天過渡到春天的時候，是讓人感覺到穀物「死而重生」的季節。
※金田一京助，著名的日本語言學家，於阿依努語方面有相當大的貢獻，據信推理小說家橫溝正史作品中著名角色「金田一耕助」是由其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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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50 AM
飢饉魔來到阿伊努人的村落，打算讓人類的聚落陷入飢荒。魔神向偶然路過的年輕人搭訕，邀他一起來幹這件勾當。這個年輕人叫「歐奇庫魯米」(オキクルミ/Okikurmi，「阿伊努拉克爾」的別名)是阿伊努人的文化英雄。歐奇庫魯米聽到魔神的提議後，心裡盤算，「我得設法破壞他的計謀才行」。
於是歐奇庫魯米邀請魔神一起喝酒，但魔神拒絕了他：「酒是善神的喜好。有沒有什麼東西是給惡神喝的呢？」這時候，歐奇庫魯米的妹妹突然解開衣紐，拉開衣襟，露出了乳房。這樣一來，東方瞬間變得明亮，西方突然暗了下來。惡神看到這個景象改變了主意，進入歐奇庫魯米的家，不明究裡地喝下了毒酒，就這樣被驅除了。
※按：在酒中下毒是日本正義之士古典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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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50 AM
另一個是「天岩戶」的故事。
天照大神心生奇怪，微啟天岩洞門，自門内問：「我隱身在此天之原自是黯淡無光，葦原中國亦當一片黑暗。天宇受賣命因何歌舞，眾神又何故群聚歡笑？」天宇受賣命答曰：「今有尊貴更勝你者在此，故歡笑歌舞。同時天兒屋命、布刀玉命持鏡以示天照大神。天照大神見鏡中人影，更覺好奇，微步踏出門外探看，藏身一旁之天手力男神隨即攫住天照大神之手，將其拉出門外。布刀玉命立時在其身後拉起注連繩，曰：「勿再入內。」天照大神既已出洞，高天原與葦原中國皆現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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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50 AM
在上述的例子裡，女性性器的暴露導致對方從緊張中解放，但有時候它也會發揮威嚇的力量。琉球的古老傳說中，有這麼一個故事。從前首里金城有個食人鬼，搞得全城人心惶惶。有一天，某個人的妹妹把性器露出來給鬼看。鬼問她，那張嘴是做什麼用的？這女人回答他，上面的嘴是拿來吃粿的，下面的嘴是拿來吃鬼的。鬼聽了以後大受驚嚇，便不小心掉下懸崖摔死了。在這段故事裡，女性的性器連鬼都可以嚇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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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51 AM
Mon, Mar 14, 2022 5:03 AM
當我們思考須佐之男的性格時，有一個很重要的概念，就是「Trickster」。
Trickster這個字眼很難找到貼切的日文翻譯；勉強說的話，算是一種「搗蛋鬼」或「惡作劇的人」日本民間故事裡，也有這樣的例子；這樣的人物通常被命名為「彥一」或「吉四六」。Trickster以違反常識的智慧或行為，反抗既有的秩序。若是失敗了，就只是個搗蛋鬼或壞蛋；如果成功了，就是透過破壞而開創新秩序的英雄。
在這一點上，Trickster具有明顯的兩面性。變化自如、難以捉摸，就是Trickster的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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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51 AM
延伸閱讀：《作家之路》中，將英雄故事中所出現的典型，整理成基礎的八個原型。英雄真我(Hero)、智者(Mentor)、門檻守衛(Threshold Guardian)、使者(Herald)、變形者(Shapeshifter)、陰影(Shadow)、盟友(Allies)、搗蛋鬼(Trickster)。
@DarkAsk - [週三專欄]劇本的構成(中) #TR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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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52 AM
Mon, Mar 14, 2022 5:04 AM
遭到殺害後從屍體生出農作物的神話，稱為「海努維麗型神話」這是德國神話學家顏森(Adolf Ellegard Jensen，1899-1965)研究印尼塞蘭島(Seram Island)威瑪雷族(Wemale People)的神話後所命名的。這也是段篇幅龐大的神話，我們以非常簡要的方式介紹如下：
「最初的人類」威瑪雷族一共有九個家族。其中，有一位名叫「阿梅塔」(原意是「黑暗」、「夜晚」)的單身漢。有一天，阿梅塔在追捕一隻野猴，野猴卻跳進池塘淹死了。他把野猴的屍體拉上岸來，發現野猴的牙齒咬著一顆椰子。這是世界上的第一顆椰子。阿梅塔把椰子帶回家。夜裡他夢見一個男人，指示他把椰子埋在土裡，他照著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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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52 AM
椰子冒出芽，逐漸生長，還開了花。阿梅塔爬到樹上，想要切下椰子的花來釀酒，刀子卻不小心割到自己的手指，血噴出來灑在椰子花上。三天後，阿梅塔的血和花的汁液混在一起，從中誕生了一名女孩。阿梅塔為她取名為「海努維麗」(Hainuwele，意思是椰子樹的枝)。這女孩才三天就長大成為了適婚期的年輕女子。海努維麗不是普通的人類。當她大便的時候，排泄出來的是陶器與銅鑼等等貴重的器皿，因此阿梅塔立刻就變得很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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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52 AM
這個村子舉辦了盛大的「馬婁祭典」。在夜晚，男人們圍成螺旋狀的九個圈子，跳著馬婁舞。女人們則在圈子裡，當男人跳舞的時候，遞給他們檳榔與荖葉，供他們嚼食。海努維麗在圈子的正中央。第一晚，一切正常毫無異狀。第二晚，海努維麗遞給男人們珊瑚，第三晚則遞給他們瓷盤，就這樣每天晚上送給他們價格高昂的物品。男人們有些因此感到嫉妒，有些感到害怕終於在第九天的夜晚，他們把海努維麗埋在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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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52 AM
阿梅塔發現了這件事，就把海努維麗的屍體挖出來，切割成許多小塊，再一塊一塊分別埋在廣場的四周。不久後，從這些地方長出了各式各樣、世上從未有過的芋頭，成為後來人類的主食。
這個故事相當重要的一點在於，女性遭到殺害後，屍體的各部分變為農作物。這和須佐之男殺死大氣都比賣的故事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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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53 AM
須佐之男得到女孩父母的同意後，「將童女變為湯津爪櫛，插入角髻」。這是很有趣的記述。「櫛名田比賣」在《日本書紀》裡的漢字表記為「奇稻田姬」「櫛」在古日文裡與「奇」同音，被視為具有靈力的東西。因此，將老夫婦的女兒變為「櫛」帶在身上，具有以女性的靈力守護自己的意思。這句話也可能表示須佐之男穿上女裝，化為女孩的替身，等待大蛇的到來。這讓我聯想起，後來日本武尊討伐「熊曾建」的時候，也穿著女裝打扮成女性。這一段描述似乎也表現出須佐之男「Trickster」的這一面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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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53 AM
關於基督教的三位一體，在《日本人的傳說與心靈》中探討民間故事「火男」裡的「白鬚翁、美女、醜童」這三元組—正好與神話的高御產巢日神、天照大神、忍穗耳命相對應時，已經討論過。
基督宗教初期，靈知派(Gnosticism，又稱靈智派、諾斯底主義)曾經將「父—子—聖靈」三位一體思想中的「聖靈」，詮釋為「母」。如前所述，「父—母—子」的三人組確實極為「自然」，但是很難將它們視為「一體」。
於是基督教的三位一體，排除了母親的角色(亦即排除了自然)，而在「父子」這種同質的男性之上加上聖靈。這樣的一體化，形成了唯一神。日本的三元組並非一體，因此無法產生神教。因為同質的事物和諧存在，所以才能成為「一體」這是一神教基督教的特徵。聖靈就是「氣息」；父與子透過氣息，透過「靈」，而相連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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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53 AM
Mon, Mar 14, 2022 5:05 AM
當母權意識強大的文化吸納了基督宗教，將會產生和日本一樣的「三元組」的想法。
訪問菲律賓的時候，我觀察到他們對瑪麗亞的強烈崇拜，於是試著問當地人：「瑪麗亞與基督，哪一個比較重要？」他們的回答是，因為瑪麗亞與基督都包含在三位一體之中，所以一樣重要。他們還告訴我，「三位一體」就是瑪麗亞、基督，以及「Apo Dios」(伊洛卡諾語中的「神」)。Apo Dios在這裡的形象是男性的年老智者。
當我們把菲律賓的三位一體對比，就會發現它和「天照大神—天忍穗耳命——高御產巢日神」這三元組的型態完全相同：都強調「母子」的連結，再加入男性的年老智者。當母權意識佔優勢的文化中，某種程度引進父權意識作為補償時，就普遍可以見到這種「母—子—年老智者(男)」的三元組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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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53 AM
因為一般社會對血緣的重視，這樣的「三元組」在實際的日常生活中，會以「外祖父─母─子」的型態呈現。如果我們能看出《日本書紀》所描述的完全就是這種關係，就可以了解高御產巢日神所扮演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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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53 AM
從猿田毘古神與天宇受賣命的關聯，以及他同時照亮高天原與葦原中國的姿態來看，我不禁認為猿田毘古是天照大神的角色彼此對應，可說是男性的太陽神。猿田毘古在日本神話中是充滿謎團的神。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想法，來自我對「水蛭子」(ヒルコ)的好奇。簡單來說，既然被稱為「日女」(ヒルメ)的天照大神，是女性的太陽神，那麼相對地，水蛭子(ヒルコ)就是男性的太陽神嗎？我在序章談論天照大神時曾經說過，將太陽神設定為女神這一點意義重大。這種設定同時表示拒絕、否定男性的太陽神。因此，水蛭子才被流放。水蛭子有沒有可能再次出現？這是我非常好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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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54 AM
就算無法斷言猿田毘古就是蛭子神的再登場，但是他具有許多要素可以讓我們將他視為相對於天照大神的男性太陽神。神話說他的眼睛像「八呎鏡」，而第九段「書云」敘述天照大神賜給孫子邇邇藝「八坂瓊之曲玉及八呎鏡、草薙劍」三種神器，其中就包含了「八呎鏡」這項寶物。而《古事記》和其他的「書云」中雖然沒有出現「八呎鏡」這個名稱，但曾經提到天照大神給了邇邇藝一面「鏡」要他把這面鏡子當作自己一樣來奉祀，可見「鏡」被視為與天照大神同等的事物。以這樣物品來形容猿田毘古神的眼睛，我認為，這一點顯示出他作為太陽神的特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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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54 AM
Mon, Mar 14, 2022 4:54 AM
「心生畏懼」的男人
男性/女性/結果
伊邪那岐/伊邪那美(腐爛的屍體)/生者世界與死者世界的分離；伊邪那美、伊邪那岐的離別；男性神生產子女。
邇邇藝/石長比賣(醜女)/有限生命與無限生命的分離；必死的人類；木花之佐久夜毘賣的結婚、生產。
火遠理命/豐玉毘賣(鯊魚)/與豐玉毘賣結婚；生產後的離別；海洋與陸地的分離；玉依毘賣的育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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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 Mar 14, 2022 4:57 AM
Mon, Mar 14, 2022 9:37 AM
課題：
最初的三元組，無為的第二人(月讀命？)。
月與眼睛，左？右？
大女神/聖娼。
兩種面向的須佐之男。
少名毘古那/猿田毘古神/水蛭子？男性的太陽神。
日本神話的中空均衡結構。
色許男=醜男，醜(shiko)表強而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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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合隼雄
閱讀隨記。
河合隼雄，日本臨床心理學創始人，日本榮格派精神分析師，著名的教育家、社會評論家。
Book Myth
他的回答打動了榮格的心。榮格說：「我理解到一件事：人的靈魂從起源開始，就憧憬著光亮，我們靈魂中有著一股難以抑制的衝動，想要逃脫原初的黑暗」。接著他指出：「早晨太陽的誕生，對這些黑人們來說，是一種壓倒性的、意義深遠的經驗，打動了他們的心。光到來的瞬間是『神』。這個瞬間帶來救贖與解放。那是瞬間的原始經驗；如果我們因此說太陽就是神，那麼這原始經驗將會消失，將會被遺忘。」
哲學家中村雄二郎在談論神話的意義時，將知識分為「科學知識」與「神話知識」，並且明確指出「神話知識」的必要性。「科學知識」的效用，現代人非常熟悉。拜「科學知識」之賜，現代人得以享受舒適便利的生活。但是，科學知識並不能讓我們理解所有關於這個世界、關於我們自己的事。「我到底是什麼？我從哪裡來，要往哪裡去呢？」這種根源性的問題，科學便無法解答。
然而，「那是記念爺爺六十大壽所種的樹喲！」這樣的「故事」，卻能讓我們的心頭湧現出一股親近感。經由那棵樹，在我們腦海裡說不定還會因此浮現出關於祖父的回憶，感覺自己和祖父心意相連。也就是說，我們與樹之間會因此產生情感上的連結。
沒有了「故事」，人便無法生存下去。任何人只要經歷過不可思議或是令人感動的事情，都會想要以「故事」的形式告訴別人。經由故事，這樣的經驗不只和自己發生關聯，也將自己和他人聯繫在一起。
大人也喜歡「故事」。這一點，只要我們去人家飲酒作樂的場合看看就會明白。每個人都拼命地大談特談自己的「故事」。
當我們醉得恰到好處，進入稍微異於平常的意識狀態時，就會達到說故事的絕佳條件。人們會吹噓豐功偉業、述說慘痛失敗，確認自己不是形單影隻，而是和其他人相繫相連，藉此補充能量，以迎向明日的工作。
有些了故事則不是關於個人事蹟。比如說：這顆岩石打哪兒來的呢？那株樹又有什麼典故呢？當這樣的故事為許多人所共有，就形成了「傳說」。
「今後將會有很長很長的時間，我們無法擁有神話。因為事物的變化實在太快了，來不及化為神話。」坎伯明白斷言，我們無法擁有神話。
過去日本的家庭中有所謂的「三種神器」，也就是冰箱、洗衣機、吸塵器。但是，這「三種神器」所受到的重視只不過是曇花一現，現在已經沒有人這麼說了。真的就像坎伯所說的，「事物的變化實在太快，來不及化為神話」。
也就是說，他把解決問題的責任交付在每個個人身上。在群體共有神話的時代，雖然群體可以保證其中的成員獲得神話的支持，其實是犧牲了個人的自由。
在歷史當中，人類不斷為了追求自由而努力，個人的自由因此急速時也加重了個人的責任，這是理所當然的。身為個人的義務之一，就是發掘出與自己生活相關的神話面向。
如果輕忽這件事，要不是會讓自己陷入不幸、遭受不安襲擊，就是對別人造成傷害。簡單來說，每個人都必須找出適合自己的「個人神話」。
一般認為，當時之所以要記述神話，可以想見有兩個理由。一方面，因為與其他國家接觸，日本試圖向其他國家證明，自己是一個統一的國家；同時，作為政治中心的天皇一族，也感覺到迫切需要為自己尋找存在的基礎。
是因為日本在對外交往中，一方面，需要向其他國家證明自己作為一個統一國家的獨立性；另一方面，亟須為政權中心天皇的存在提供理論支援。編纂的當時，這兩本書當然都是被視為「歷史」；但從現在的角度看來，既然它們談的是「神代」的事情，把它們當作眾神的故事─也就是神話─來看待，會比較恰當一些。
雖然在一開頭就列舉三位神祇的名字，這種情形在神話中很少見，但是在全世界的神話中，「三元組」的團體倒是常見的一種思維。一、二、三這些數字，各自有一些象徵性的意涵。「一」象徵開始、唯一。「二」則引起人們對於分離、對立、協調、均衡等等狀態的想像。事實上，「創造者二人組」便是神話中常見的主題之一。「三」則為「二」的狀態加上了相當的動態能量。世界歷史中，偶爾會出現所謂的「三頭政治」。
我們能夠利用三根支柱將東西支撐起來—就好比三足鼎立—但光靠兩根柱子又就辦不到。因此，「三」這個數字比「二」更能給人某種安定感這也是「三元組」出現的理由之一。瑪麗•路薏絲•馮•法蘭茲(Marie Louise von Franz)以榮格心理學為出發點詮釋創世神話，她特別提出了段說法來探討所謂的「造物雙元組」。馮•法蘭茲舉出許多「造物雙元組」的例子，主要是取自非洲與美洲原住民的神話。
在世界的初始之時，晴朗的天空突然出現了雲朵；這些雲朵凝聚在一起，化為匹郊狼(coyote)。跟著，從霧裡面生出了匹銀狐。他們建造了一艘船，船漂在水上，他們就住在船裡。經過了長久的歲月，他們開始感到無聊乏味。在銀狐的提議下，當郊狼睡覺的時候，銀狐用自己的毛造了陸地，並加上木、石和岩塊。當他們的船抵達新世界的時候，銀狐叫醒郊狼，他們上了岸，就在此陸地上定居。
這對造物雙元組的特徵就是，當一方工作的時候，另一方只是睡覺。關於這點，馮•法蘭茲說郊狼作為銀狐的朋友，「以睡覺的方式貢獻自己」。這是非常有趣的註解。
有兩位造物神，位叫柯拉瓦錫(Collahuasi)，另位沒有確定的名字。柯拉瓦錫試著要創造動物與人類但兩次都失敗了。他的夥伴什麼也沒做，只是一直抽菸。這時候憑空忽然了出現間房子，從房子裡走出來一位美女。名字不詳的夥伴和這位女性結婚，生了十六個孩子，這些孩子後來繁衍成美洲原住民所有的種族。
馮•法蘭茲如此解釋這個神話：積極行動的一方，兩次嘗試創造都失敗了；但「名字不詳的夥伴並沒有積極的創造行為，而是透過抽菸間接營造出人類得以存在的環境」。很多人應該都有這樣的經驗在我們實際從事創作時，往往放空什麼都不做，比起積極進行各種嘗試的成效更好。
榮格雖然也談到了埃及與希臘的三元組，不過且讓我們略過不談；在這裡僅簡要引述他所提到的巴比倫尼亞(Babylonia)的例子。
「於是造物神用月亮的圓潤，蛇的扭曲，藤蔓的糾結，小草的顫動，大麥的挺拔，花的香氣，樹葉的輕巧，小鹿的眼神，陽光的愉悅，風的敏捷，雲的淚，棉絨的奢華，小鳥的易受驚嚇，蜂蜜的甘甜，孔雀的虛榮心，燕子的柳腰，鑽石的美與雉雞的啼聲，將這些特性揉合在一起做出了女人，並且賜給男人作妻子。」
伊邪那岐看到的是太母(Great Mother)黑暗的一面。母性以慈愛養育一切。只要依偎在她的膝下，人就是幸福的。但是，那些不想再依賴別人、想要自立於大地上的人們，必須意識到母性本身可怕的一面。伊邪那岐看到伊邪那美的樣貌，「心生畏懼」而逃走。這裡所說的「畏懼」的態度，不只是害怕恐懼，而包含了更深一層的情感。
日本的〈浦島〉這個故事裡，主人翁「浦島」被禁止打開「寶箱」，但他打破了禁忌，因此被變成了老人。在凱爾特文化中也有類似的故事；其形態難以歸類，既不能說是傳說，也不算是民間故事。那是《歐辛與長青國》的故事。
歐辛(Oisin)這位男性造訪「長青國」，在那裡與金髮美女尼阿芙(Niamh)結婚。有天他和浦島一樣，想要回到這邊的世界。尼阿芙同意了，但是告訴他最後一定要回到長青國來，而且不可以下馬，腳萬萬不可碰觸到凡人世界的土地。但是，歐辛沒有聽她的話，打破禁忌後瞬間變成了老人。
這個故事基本上和浦島的故事非常相似。
※金田一京助，著名的日本語言學家，於阿依努語方面有相當大的貢獻，據信推理小說家橫溝正史作品中著名角色「金田一耕助」是由其借來。
於是歐奇庫魯米邀請魔神一起喝酒，但魔神拒絕了他：「酒是善神的喜好。有沒有什麼東西是給惡神喝的呢？」這時候，歐奇庫魯米的妹妹突然解開衣紐，拉開衣襟，露出了乳房。這樣一來，東方瞬間變得明亮，西方突然暗了下來。惡神看到這個景象改變了主意，進入歐奇庫魯米的家，不明究裡地喝下了毒酒，就這樣被驅除了。
※按：在酒中下毒是日本正義之士古典套路。
天照大神心生奇怪，微啟天岩洞門，自門内問：「我隱身在此天之原自是黯淡無光，葦原中國亦當一片黑暗。天宇受賣命因何歌舞，眾神又何故群聚歡笑？」天宇受賣命答曰：「今有尊貴更勝你者在此，故歡笑歌舞。同時天兒屋命、布刀玉命持鏡以示天照大神。天照大神見鏡中人影，更覺好奇，微步踏出門外探看，藏身一旁之天手力男神隨即攫住天照大神之手，將其拉出門外。布刀玉命立時在其身後拉起注連繩，曰：「勿再入內。」天照大神既已出洞，高天原與葦原中國皆現光明。
Trickster這個字眼很難找到貼切的日文翻譯；勉強說的話，算是一種「搗蛋鬼」或「惡作劇的人」日本民間故事裡，也有這樣的例子；這樣的人物通常被命名為「彥一」或「吉四六」。Trickster以違反常識的智慧或行為，反抗既有的秩序。若是失敗了，就只是個搗蛋鬼或壞蛋；如果成功了，就是透過破壞而開創新秩序的英雄。
在這一點上，Trickster具有明顯的兩面性。變化自如、難以捉摸，就是Trickster的特性。
「最初的人類」威瑪雷族一共有九個家族。其中，有一位名叫「阿梅塔」(原意是「黑暗」、「夜晚」)的單身漢。有一天，阿梅塔在追捕一隻野猴，野猴卻跳進池塘淹死了。他把野猴的屍體拉上岸來，發現野猴的牙齒咬著一顆椰子。這是世界上的第一顆椰子。阿梅塔把椰子帶回家。夜裡他夢見一個男人，指示他把椰子埋在土裡，他照著做了。
這個故事相當重要的一點在於，女性遭到殺害後，屍體的各部分變為農作物。這和須佐之男殺死大氣都比賣的故事是一樣的。
基督宗教初期，靈知派(Gnosticism，又稱靈智派、諾斯底主義)曾經將「父—子—聖靈」三位一體思想中的「聖靈」，詮釋為「母」。如前所述，「父—母—子」的三人組確實極為「自然」，但是很難將它們視為「一體」。
於是基督教的三位一體，排除了母親的角色(亦即排除了自然)，而在「父子」這種同質的男性之上加上聖靈。這樣的一體化，形成了唯一神。日本的三元組並非一體，因此無法產生神教。因為同質的事物和諧存在，所以才能成為「一體」這是一神教基督教的特徵。聖靈就是「氣息」；父與子透過氣息，透過「靈」，而相連在一起。
訪問菲律賓的時候，我觀察到他們對瑪麗亞的強烈崇拜，於是試著問當地人：「瑪麗亞與基督，哪一個比較重要？」他們的回答是，因為瑪麗亞與基督都包含在三位一體之中，所以一樣重要。他們還告訴我，「三位一體」就是瑪麗亞、基督，以及「Apo Dios」(伊洛卡諾語中的「神」)。Apo Dios在這裡的形象是男性的年老智者。
當我們把菲律賓的三位一體對比，就會發現它和「天照大神—天忍穗耳命——高御產巢日神」這三元組的型態完全相同：都強調「母子」的連結，再加入男性的年老智者。當母權意識佔優勢的文化中，某種程度引進父權意識作為補償時，就普遍可以見到這種「母—子—年老智者(男)」的三元組組合。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想法，來自我對「水蛭子」(ヒルコ)的好奇。簡單來說，既然被稱為「日女」(ヒルメ)的天照大神，是女性的太陽神，那麼相對地，水蛭子(ヒルコ)就是男性的太陽神嗎？我在序章談論天照大神時曾經說過，將太陽神設定為女神這一點意義重大。這種設定同時表示拒絕、否定男性的太陽神。因此，水蛭子才被流放。水蛭子有沒有可能再次出現？這是我非常好奇的。
男性/女性/結果
伊邪那岐/伊邪那美(腐爛的屍體)/生者世界與死者世界的分離；伊邪那美、伊邪那岐的離別；男性神生產子女。
邇邇藝/石長比賣(醜女)/有限生命與無限生命的分離；必死的人類；木花之佐久夜毘賣的結婚、生產。
火遠理命/豐玉毘賣(鯊魚)/與豐玉毘賣結婚；生產後的離別；海洋與陸地的分離；玉依毘賣的育兒。
最初的三元組，無為的第二人(月讀命？)。
月與眼睛，左？右？
大女神/聖娼。
兩種面向的須佐之男。
少名毘古那/猿田毘古神/水蛭子？男性的太陽神。
日本神話的中空均衡結構。
色許男=醜男，醜(shiko)表強而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