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革命]
昨天看了周冠威導演的《時代革命》。片尾工作人員名單出現前，畫面中間有一行字，大意是為了保護工作人員，名單並不完整，而且多半是化名。當然，不只工作人員，紀錄片裡許多受訪者也遮去面孔，這都是為了保護他們，以免被香港政府秋後算帳。
是怎麼樣的政府，什麼樣的時代迫使人們這樣保護自己？

紀錄片裡另一個讓人印象深刻的片段，是一位西裝革履，衣冠楚楚的洋人，像個茶壺般，一隻手叉著腰，一隻手指著面前矮小的女性抗爭者痛罵。他說自己在香港住了幾十年了，你們這些人正在毀滅香港云云，氣焰極其囂張；而抗爭者呢？她不斷試著說話，像是在辯解，又像是想溝通，而我們衣冠楚楚的西方男性，把自己想說的話講完了，立刻走人，高級布料的西裝隨風飄起，看來帥氣又霸氣，而抗爭者忍了這麼久，正想說話，對方就走了，徒留抗爭者尷尬地留在原地。

我不確定導演為何剪進這一段，但這位居高臨下、指著別人鼻子痛罵的西方男性，或許可說是這場抗爭的關係隱喻。當居於弱勢的人不斷被忽視、不被聽取聲音、當成不存在、甚至還要忍受有權位者的傲慢時，他們要怎麼做才能讓別人聽見他們的聲音？

再被貶低、碾壓下去，自我就要消滅了，人們到底要怎樣才能保存自我？
只能用對方「無法無視」的方式抗議了。

有些人可能對武勇派的「暴力」行為反感，覺得暴力就是不對，但和平抗爭有用嗎？即使在只有七百萬個人的香港，都已經有兩百萬人出來遊行了？如果和平無法獲得回應，那還能怎麼辦？

而且暴力抗爭的目的是什麼？是普選，也就是民主。欸，民主耶？只不過是這樣而已！這種在臺灣已如此尋常，尋常到有些人覺得也沒這麼重要的東西，別人卻是冒著被警察打、吸催淚彈造成永久身體傷害、坐牢、被殺害的風險去爭取。而且仔細想想，之所以要求民主，不就是為了以後不必再訴諸暴動？細細思考事情怎麼變成如此，真的只能用一句「暴力就是不對」來否定？

看著《時代革命》裡勇敢對抗政府暴力的香港人，我想到最近在某篇文章裡看到的一段話。不記得多具體，但大意是這樣的。西方軍聖克勞塞維茲說，重要的不僅是你失去獨立性，還有你是「如何」失去的，如果你不戰而降，那征服者就是吞噬你，將你消化殆盡，但要是你在殘酷、血腥的戰爭中輸了，你會成為神話，所有人都會記得這件事，後人會把握機會，儘可能恢復獨立。

香港人已經打過這場殘酷、血腥的戰爭了。所以，香港人已經成為香港人，永不消滅，接下來不管再怎麼被壓迫，都不會再成為中國人；而這一切，正是中共在背後支持的港府一手促成——因為習慣用粗暴的手段解決問題的人，是永遠不會暸解的。

《時代革命》很好地整理了2019年到2020年的抗爭時序，並提醒臺灣在這起事件裡的位置。這無疑是很沈重、充滿傷痛的一部片，但臺灣有必要透過這部片去看清，並一起去「記憶」。香港這段期間的經歷，到底是預言，還是警告？我們應該要好好看著。請各位都進電影院看看這部既絕望，又懷抱著希望的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