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定交流】【With 赤　城 】

揮之不去。
惡夢之後努力讓自己步上正軌，試著過上和往常相同的生活。她以為那些早已拋下，事實上卻跟腿間消不去的傷疤相同永遠跟著她。
瑪德琳又勉強撐過了忙碌的一天。周五夜晚，她想靠著喜歡的食物與酒精讓自己好過一些。那間酒吧似乎是現在最好的選擇——黑色轎跑車裡的她在下一個紅綠燈打起轉彎燈，往暫時能讓她心安的庇護所前去。

「大份薯條、還有長島冰茶。」
她將厚重的外套放在一旁的空位，連目錄也沒翻的在吧檯入座後說道。

果然是因為做了那個夢的關係吧，晚餐後怎麼也定不下心，還剛好作曲作業卡在一個沒有手感的瓶頸上，格雷於是決定散步去熟識友人開的酒吧轉換一下情緒。
交代好雷克斯自己看完電視要記得寫作業並別玩太晚後，便把家門鎖好，踏入這個還裹著寒意的夜。
　
友人經營的酒吧就在兩個街區外的某棟工商混合大樓的地下，沿著狹窄樓梯下樓，會對底下別有洞天般的空間感到驚訝。能把這種小空間裝潢得從未令客人感到壓迫，格雷覺得對方在室內設計上或許頗有才能。

酒吧的吧檯靠近樓梯，內裏空間很深，最裡面有一塊搭成舞台的空間，幾乎每天都有演出，有時是學校社團的學生、有時是非主流的音樂人，今天似乎是一個四人組的爵士樂團，悠揚的薩克斯風樂聲顯得慵懶。

「瞧瞧哪個稀客來了，格雷戈里大師！」
「少來。六號啤酒。」

招呼與點餐同時進行，沙發區有幾個熟客聽見店長招呼也認出了格雷，彼此以招手致意。然而格雷並沒有過去與他們同席，因為在那之前他早就先注意到了端坐於吧檯邊的白髮女子。

「－－晚安，瑪德琳。這倒是真的稀客了？」
格雷在瑪德琳另一邊的空位入座，酒吧裡唯一一位店員這時才為兩人帶來能放外套的籃子。

她連社群媒體也不想開，手機被她靜靜地放在公事包夾層。瑪德琳就只是垂下眼瞼放空，任薩克斯風的藍調慵懶流入耳中，等著可以麻痹感官的調酒。

而在聽見那人的名諱——格雷戈里。她嘆了聲，越是想好好一個人待著的時候越容易遇上認識的人。瑪德琳轉過頭，鏡片下橙紅色的眼在黃昏色的鹵素燈比平時顯得更加鮮豔了幾分。

「晚安，格雷。」
至少還是跟人打了聲招呼，「雷克斯一個人在家？」她沒有要將外套放過籃子的意思，拎起前方的玻璃杯喝了口水後問道。

格雷另一邊就沒有位置了，於是他從善如流地把外套收進籃子推往座位底下。
「對啊，里昂今天值大夜騰不出空。不過也十三歲了，總該學著獨立點。」格雷扶了一下眼鏡，在友人送來水杯和擦手巾時輕聲道謝。

他沒料到會在這裡、這個時候遇上瑪德琳，想到自己會造訪這裡的原因，不禁感受到了某種可被稱為緣分的東西。

「妳剛下班？」格雷看了看瑪德琳身上的套裝，她的神情和語氣比平常少了幾分凌厲，感覺很疲憊，但格雷還沒辦法斷定是否她的職業所致。

「十三歲、已經這麼快了？」
瑪德琳哼哼笑了聲，「第一次見到你也是這個年紀吧。」酒還沒來卻已經開始念舊。看來真的是開始上年紀了，跟老朋友的話題起手勢都是想當年。

「對，準備要吃飯。」
說完，她的薯條和長島冰茶便送了上來——完全不像正餐的偏食晚餐，只有澱粉跟酒精。她又開始把自己逼緊，強迫讓自己忙昏頭加班。這麼一來就不會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即便換來的是隨時如熔岩滾滾的胃痛，也比閉上眼就會出現的惡夢來得好。

「你最近還好嗎？」
精神與肉體上的操勞過度，平時的嚴厲逼人的氣勢似乎被消磨了不少。

看著送上來的薯條－－儘管友人炸的薯條確實十分美味－－和酒精被說是晚餐，格雷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但在酒吧本就沒什麼對空腹溫柔的飲食，況且管太多對方也不見得會聽，他很快就放棄想要對瑪德琳說教的念頭，舉手也給自己加點了一份同樣的垃圾食物。

「小孩子總是一轉眼就大了。」他說，在鹵素燈泡下更顯色澤濃厚的啤酒壓在杯墊上很快跟著送來，便拎起杯子先乾掉一大口，「妳那時候有這麼大嗎？」

格雷以為那時瑪德琳年紀要再更小點的，不過自從她把頭髮漂成雪白之後對她的年齡判斷就大幅失準，格雷常覺得那顏色襯著她有些顯老，卻從未說出口。
所以難得被瑪德琳主動詢問起近況，令他不禁猜想究竟是年紀到了還是今天她真的累了。

－－於是格雷伸出手背，貼上瑪德琳的額頭。

「有吧？我記得我那時候還在療養所復健……」
瑪德琳回想了一下，記得在住進艾格尼斯家前就認識格雷了。只是那時候的自己憔悴得不像13歲的小孩會有的樣子，口中甚至還裝了一半以上的假牙。

而正在陷入回憶的同時，一股比自己來的粗糙些的手背貼上自己的額頭。瑪德琳覷起了雙眼，「幹嘛？」隨後拍開了格雷。

她拿起叉子吃起還冒著熱氣的薯條，先吃原味、再吃粘了起司醬的口味。第一次只吃一條，再來享受一次兩到三條的口感。遲來的飢餓感讓她加緊了進食的速度，還直接喝了口長島冰茶——不說的話或許還被誤認是喝可樂般的豪爽。

「沒事，沒什麼。」格雷甩甩被拍開的手，有些涼涼地笑，「妳看起來臉色很差，我得先確保妳不是發燒。」

舞台那邊一曲奏畢，以稀稀落落的掌聲為間隔後又響起下一首旋律，格雷的炸薯條還沒好，店員先送來一盤切得方正的起司夾火腿，還貼心地準備了兩支叉子。格雷把盤子推往瑪德琳的方向表現與她分享的意圖，在看見她的吃相後忍不住「嘿，大女孩，吃慢點。」的勸道。

「問近況嘛，反正差不多就是那樣。幫菜鳥收拾善後、陪同事談心、參加老頭子的會議。」他每說一句就叉一塊起司，最後將那一串送進嘴裡：「好像說這種叫『三明治世代』嗎？我最近想起以前賈姬也這麼埋怨過，看來有什麼師就避不了出怎樣的徒。」

只不過死的時候我可不想像她那樣就是了。格雷最後補了這句，像是嘆息，說得很輕。

「哈。」
被格雷說臉色差的時候冷笑了聲，「年薪十萬美金的上班族都是這張臉。」說完看了眼被推來的火腿，她拿起叉子，靈巧的勾起邊邊後折疊起來，再直接插起。

瑪德琳這吃相是少有了，但她不在意被格雷看見。「我不想吃冷的薯條。」工作已經夠累了，加上惡夢纏身，如果再吃到冷掉的薯條根本是雪上加霜。而且她真的餓了，待會兒可能還可以再來個炸物拼盤。

她聽見了一個很久沒聽見的名字。瑪德琳停下手邊的動作，特別是在聽見格雷那聲如絲如煙的嘆息。接著轉頭看向他：「發生什麼事了嗎？」狀態差的或許不是自己一人，這個幾乎能算是兄長般存在的男人似乎也有些心事。

大概是從領養雷克斯以後，格雷就鮮少與其他人談起逝世的師父。能和他聊這個話題的熟人，一是當年主持葬禮的主教、再來便數眼前的瑪德琳了。

「夢......吧。做了一個老太婆死掉時候的夢。」格雷回答。
比起夢應該更像記憶的反芻，或許是被最近不太平靜的人群氛圍影響的，整個舊日月宗都對最近的社會風向戒慎恐懼。

直到嚐到冰塊溶出的水才察覺啤酒已經喝光，店員這次送上炸薯條，他順便點了一杯曼哈頓。－－然後才想起曼哈頓是賈姬愛喝的調酒，瞬間對自己的多愁善感感到有些懊惱。

「妳呢？只是年薪十萬美元不會變成這張臉哦，瑪德琳。」無論是盛氣凌人或憔悴鬱悶的模樣，正是因為熟識彼此的時間如此之長，才能去碰觸那平常被包裹起來的內側。

瑪德琳也是到之後聽艾格尼斯轉述才知道賈姬的事。賈姬之於格雷，就像艾格尼斯之於自己。她無法想像如果是自己親眼看到時的反應。瑪德琳伸手拍了拍格雷的胳臂，來回撫過安慰。他們是知道彼此過往的人，瑪德琳也承認小時候有段時間幾乎把格雷當成了自己的兄長一般信任——即使他以前帶過冷掉的薯條來探病。

瑪德琳在店員送上薯條的同時又點了一份炸物拼盤。然後很自動把格雷的那一份剛炸好的薯條和自己的交換——大概只剩下一半，微溫的薯條。

「為什麼會在這時候這麼有默契……」
她將薯條塞入口中，沒形象的邊吃邊說話，「夢到那時候的事。」或許是故意藉由咀嚼來說的含糊，不願意太過詳細敘述。

畢竟當下的事她也只剩下破碎的記憶，甚至後續的在療程也是。她發生什麼事，除了事件的參與者以外也知道的——大概只有身邊的格雷。

瑪德琳拍撫過來的溫度讓格雷感到一絲慰藉，這個總是被他當成胞妹看待的女人，她難得的柔軟相待令他對眼前正大光明的換薯條行為僅止步於一個「妳倒是分我一口啊。」的沒好氣的笑。

賈姬去世的事情瑪德琳知情，他不知道她在什麼時候知道的，但想必是透過艾格尼斯，就像第一次見面那年他也透過賈姬得知瑪德琳的過去。

如今格雷也無從確認當年賈姬說你們要好好相處哦的用意，能肯定的是在安米鎮那件案子上，對瑪德琳來說，他成為少數－－或可能是唯一－－的局外知情者；而在賈姬也葬於地下六呎之後，他們成為了不一定是互相理解、卻是能互舔傷口的存在。

瑪德琳說得含糊，即使如此格雷還是捕捉到了字句。
包含今晚的相遇，他確信或許這正是所謂緣分。

嚥下微溫的薯條－－其實也還是很好吃，格雷有時不太懂瑪德琳執著的點－－，賈姬、安米鎮、討人厭的惡夢，換作是別人格雷會建議何不泡杯熱茶切塊蘋果派在壁爐邊聊上整夜，不過這顯然不適用於他和瑪德琳。他熟識的女性總是傷痕累累，但輕率的安慰只會招來反效果，酒精和油炸澱粉便已是很好的緩和劑，再來還需要點－－

「話說回來這不是和那個時候有點像嗎？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格雷說，手指像彈奏鋼琴般輕敲著吧檯桌面，他那時候彈了什麼，似乎是自己改寫的卡農變奏曲吧。

才聊幾句又聊回第一次見面，他們果然都一起上年紀了。瑪德琳哼哼笑了聲，繼續沾過熱騰騰的薯條，享受著外酥內軟的極致美味。

「你說你在療養院的大廳彈琴的事嗎？」
那時即便事件已經過了兩年，瑪德琳也還是常常往療養院復健診療。那時的她又做了一次手術，尚未完全復原的她只能靠輪椅代步。那天艾格尼斯推著輪椅帶她到大廳，在零零落落的人群前說是有小型的音樂表演。她看著一頭金髮的青年坐在黑色的皮製鋼琴椅上，背影偶爾會隨旋律輕輕擺動。那是她和格雷戈里的第一次相見，說要相見好像有些詞不達意，畢竟她是在演奏完後才看見青年金髮藍眼，帶著痞笑的嘴角。

「哪裡像？那時又沒酒可以喝。」
短暫陷入回憶的瑪德琳輕笑出聲，舉起長島冰茶又是仰頭大口一喝，只剩半杯。

「護理師？那類的人有在發放罐裝果汁吧。」
說實在格雷也不記得當初到底是什麼活動了，療養院難得辦些生氣蓬勃的音樂會，賈姬就推著他說上去彈點曲子不會少塊肉，而主持活動的音樂家竟也不吝惜把鋼琴讓給他這樣的毛頭小子。

午安，紅頭髮的小姐。有什麼想聽的曲子嗎？
第一次見到瑪德琳，他記得他是這樣跟輪椅上的少女打招呼。

剩半杯的長島冰茶、剛送上來就被他先啜了兩口的曼哈頓，酒吧的空氣微醺，瑪德琳的炸物拼盤看起來準備還需要點時間。

……都可以。
瑪德琳還記得她那時的回應。當時沒什麼音樂素養的她對這方面並不了解，也沒有喜歡的曲子。

「有嗎？總之我是沒拿到啦。」
大概是被艾格尼斯婉拒了吧，那時她成了自己的監護人，含糖飲料幾乎不存在那時候的童年。瑪德琳繼續吃著薯條，她的炸物拼盤遲遲不來，酒卻已經只剩下半杯。

此時舞台那邊響起掌聲，四人組的爵士樂團看起來是結束了他們的表演時間，格雷瞥了眼掛在牆上的節目表，這之後沒有節目了，唯一的店員正彎腰在櫃子裡挑選店長珍藏的黑膠唱片要拿出來播。

「－－不如這樣吧，」
格雷心血來潮，叫住店員並比了個手勢，接著跳下椅子，逕自往還打著聚光燈的小舞台走去。

一兩個熟客察覺格雷的意圖，在他經過桌邊時吹了聲口哨。
　
格雷直接跨上舞台，掀開直立式鋼琴的琴蓋，坐下來調整一下椅子的高度，再拉過旁邊的麥克風，對吧檯邊還狐疑著他的行動的瑪德琳說：「『晚安，白頭髮的小姐。如果沒有想聽的曲子的話，要試試看一起演奏一曲嗎？』」

「都可以」的話，那要試試看一起演奏一曲嗎？
模仿著回憶的演出，只不過這次不是把琴椅挪到旁邊讓輪椅靠近，而是朝瑪德琳招著手，再拍拍自己身旁的座位。

男人在舞台上的話語再度與第一次相見時的台詞重疊。瑪德琳也跟當時一樣又愣住了，眾人的目光向她襲來，吹著口哨與拍手鼓舞她上台。

「真是……」
她苦苦一笑，只好也跟著下了高腳椅往舞台走去。歡呼聲中走到了格雷身邊，座落在他方才輕拍的空位上。

「我還是不會彈琴啊。」
我不會彈琴。——那時的女孩有些怯懦，但又覺得新奇，在好奇心驅使下她還是將手放上琴鍵。然而現在驅使她將指尖放上的是回憶，是那些撐起當時的自己的美好回憶。

看見被其他酒客簇擁著上台的瑪德琳，格雷忍不住笑。
「那就跟那個時候一樣，享受音樂就好了。」格雷隨意地按了幾個和弦，店裡鋼琴保養得宜，發出悅耳的琴聲。

香水的餘香帶著酒精醺然、及炸食的氣味，舞台明燈在他們的眼鏡片上折出相同的光，光反射在琴板的倒影裡使瑪德琳頭頂的鐵鍊光環好似在閃爍。格雷讓瑪德琳練習了兩個分解和弦，對初學者來說一點都不難的八個重複單音，是乘載回憶的音符。

等瑪德琳適應這幾個音之後，格雷的寶藍色雙眼與她的橙紅色對視一秒，然後一個呼吸後，雙手敲下潔白琴鍵奏響旋律。

以瑪德琳彈出的單音為主奏，跟著唱和起來的是舒適中板的G大調，原以為是模仿過去的演奏，其實是將往日改寫的新式編曲。流水似的琶音、以及偶爾越過她的手彈往高音的蹦跳，厚重前進的低音部，憂愁中帶著笑意，情緒雖會在原地打轉但每重複一次副歌就會出現新的裝飾音，那意象是飛翔的鳥、是雖然帶刺但燦爛盛放的花，緬懷著過去的什麼而後在時間荏苒中蛻變的東西。

雅德維加曾稱讚過的能讓人感受到生命力的音樂，在格雷和瑪德琳的指尖之下，最終迎來了溫柔的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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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三杯茶中的交流......最後真的是太溫馨可愛了好暖......格雷是好葛格TTTTTTTTT...

這邊才是要謝謝瑪德琳中QQ... ...！！！兄妹感真的太暖了，我也玩得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