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溟魟魚·byproducts

[V|ollo/lool]蚊帳の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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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了幾次字典,發現這句話在字典裡的解釋和日本老師的解釋有些微出入,這裡採用的是日語老師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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オリバー於レオス家過夜時是蚊子好發的夏天,レオス在鋪好睡袋和客人用棉被後,拿出了日式蚊帳掛在六疊房間正中央,沒看過的蚊帳形式讓オリバー覺得很新奇,他家裡都是洋房,床帳都是從屋頂垂墜下來的圓錐,圓錐上點綴著刺繡和蕾絲,這種方方正正的雪白四方形還是初見。

躺在鋪好的棉被上,鼻尖離榻榻米的距離比平時更近,平時不會意識到的乾稻草氣味隱隱繚繞鼻尖,剛曬過的棉被很鬆軟,オリバー卻沒有睡意。涼風時不時拂過,在蚊帳上留下幾絲波紋又散去,彷彿感官接收到涼意只是大腦設下的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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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搖動的蚊帳,オリバー不禁想起小時候在慣用語詞典中看過的「蚊帳の外」,這句話指的是無法跟上話題而被排擠,就像身處蚊帳外面看著裡面那樣。

語句本身帶著一絲苦悶,他理解諺語的意思和使用的場合,卻不能明白那樣的心情。對群體性要求較高的民族,會因為被分成「我們」和「他們」而受傷,彷彿僅僅是被稱為「他人」就是一種侮辱,但對部分社會性方向偏歐美的オリバー來說,人與人之間本就不可能相同,所有人都是他人,也就沒有「我們」,只有「我」。

每個人都很特別時,也意味著每個人都很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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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即使撇除文化因素,對オリバー而言,就算是無法發表意見的談話,只是在旁邊聽著也很有趣,在他生命中出現的各種文化,讓他對異質性接受度極高,卻也讓他時不時陷入孤獨。

語言在字面上的翻譯並不困難,文化的意義卻幾乎不可能直接讓對方理解。沒吃過巧克力的人不可能憑著三個音節就明白其苦澀與甜美,就像沒看過日式蚊帳的人在聽到「蚊帳」時,腦中只會出現綴滿蕾絲與刺繡的圓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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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オリバー君睡了嗎?」當オリバー腦中塞滿姊姊因為風格轉變而硬塞給他跟弟弟的各式蕾絲製品時,レオス的聲音像耳邊的蚊子那樣透過空氣的震動傳達到他耳裡。

「還沒。」オリバー答,覺得左耳有點癢癢的。

「是跟我一樣因為覺得蚊帳太像太空艙,而感到寂寞無法入睡嗎?」レオス追問,聽不出來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

「我想只是因為很少睡在和室裡,有點太興奮了所以才睡不太著。」オリバー苦笑,他就算轉世投胎三次,也無法覺得蚊帳像是太空艙。「不過真令人意外,レオス君也會感到寂寞嗎?」他問,不知道自己期待著什麼樣的回答,可能只是想知道レオス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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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我是天才,天才注定寂寞,不寂寞的人都很平凡。」依然是聽不出認真成分有多少的語氣。至少オリバー覺得並不能算是真誠,但也不能說是騙人的。

「那你在我身邊時依然感到寂寞嗎?」他只好這麼問。

「時不時,畢竟オリバー君的聰明才智不及我的萬分之一嘛,這也是沒辦法的事。」レオス答,這次戲謔佔比高了不少,オリバー卻毫無反抗地接受了,對他來說這不是主觀意見,是客觀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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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所以他只是這麼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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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應該是我的台詞才對。」オリバー感嘆到一半時,レオス又道。

「嗯?」

「我才是那個想問,オリバー君在我身邊是否感到寂寞的人。」レオス說明,在睡袋裡轉動身體,看向オリバ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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オリバー也看向他,月光透過紗照進蚊帳裡,本已柔和的光被篩得更加朦朧,在他眼中,レオス的眼睛像被鏡頭捕捉的豹,瞳孔能抓住每分光線並因此閃亮,五官卻像莫內的畫,起伏導致的光影在印象中,又比印象更深刻。

「時不時吧。畢竟才能的差距擺在那裡,一眼就能明白。」オリバー順著話回答,腦中浮現前幾天在研討會上跟別人吵架的レオス。理論過於前衛就會導致實證不易,但不能被證明不代表虛假。レオス知道,オリバー相信,卻無法說服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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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時代不合不是錯誤,但不合就是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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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レオス轉回去看著天花板。平常能看見的線型電燈開關被蚊帳遮住了,之前漏水導致的、長得像伊甸地圖的水漬也不在視線範圍內。意識到自己無法用背誦伊甸行政區來催眠自己入睡,使他有點焦躁。

「啊⋯⋯這麼說起來,跟レオス君在一起時,我第一次理解『蚊帳の外』的意思。」オリバー沒有意識到レオス的心情,只是把對談開始前縈繞腦中的想法拋出。

「オリバー君本來不知道嗎?真不像以雜學豐富著稱的你啊。」レオス有點意外。

「字面解釋知道啦,但不太能理解為什麼會感到苦悶,對我來說通常能聽到新的知識和觀點就很開心了,不會因為插不上話而難過。直到遇到レオス君。」オリバー說,姿勢回到仰躺,但用餘光偷看左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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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レオス不太確定該不該為了這句話難過,他知道自己不是很好跟上,但一直以來都並不在意。若現在突然在意起來,彷彿會揭開某種他還沒準備好要知道的魔物的正體。但他真的有點在意。

「嗯,沒錯。」オリバー像是要理清思緒那樣喃喃自語。「我也是剛剛突然意識到的,之所以從前不感到苦悶,只是因為在這之前我沒那麼在乎別人吧。在遇到レオス君之前我也不會感到寂寞,會感到孤獨但不感到寂寞。」

「嗚啊⋯⋯」レオス小小聲地發出有點奇怪的叫聲,緩緩縮進睡袋裡。他不難過了,但變得非常在意,還很開心,這又讓他有點生氣。情緒轉變得太迅速又太複雜,使人措手不及,只好試著逃離風暴中心多一點是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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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嗎?」オリバー有點擔心地半坐起來,看著レオス問道。剛剛レオス發出的聲音很像小指踢到桌腳,但他沒有聽到物品被踢到的聲音。

「沒事只是覺得真不知道你這傢伙到底有沒有意識自己在說些什麼如果有意識的話很可怕無意識的話更可怕。」レオス稍微探出頭來,一口氣說完後又縮回被子裡。

「有啊,當然有。」オリバー一頭霧水,但見レオス不打算多做說明,也只好再次躺回被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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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吧,オリバー想,試圖分析方才的對話找出元兇卻無果。他不禁想起,自己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明明已經用盡全力試圖理解,卻總是在拉近距離時搞砸,讓人氣餒的是,別人還不會告訴他是怎麼搞砸的,只會不著痕跡地拉開距離。

幾次之後,他不再與別人拉近距離。

他很清楚,自己的社會性並不算低,常識也堪稱齊備,所以不在乎的時候他能選出最好的選擇,不在乎的時候他能當最好的人,但一旦在乎起來,自己往往無法隱藏膨脹得比對方更快的好感,最後總會變回普通的愚蠢的讓別人難堪的讓自己羞恥的人類。

オリバー討厭那樣的自己,但他好喜歡レオス。

這該怎麼辦呢?

以前他不知道答案,現在他依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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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月亮好亮。」當オリバー的大腦開始盡責地提醒他每一段他曾親手破壞的人際關係時,本來以為不會再說話的レオス突然開口了。

「嗯?嗯。」事發突然,オリバー沒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但總之先應了聲。

「要拉上窗簾嗎?」レオス問。

「不了,我的公寓看不太到月亮,現在感覺滿稀奇的。」オリバー說。他的公寓租金便宜的其中一個因素,就是日照權被旁邊的大樓奪走了。但和錢比起來,太陽與月亮也不過是不太重要的發光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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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小時候很想去月球。」レオス發出了解的聲音,思索了一會,似乎不希望對話就此停下,便又丟出一個話題。

「為什麼?」而オリバー上鉤了。

「因為我覺得上面應該會有月亮兔子,兔子很可愛,月亮兔子應該沒有毛,就更可愛了,而我喜歡可愛的東西。阿波羅計畫中人類在月球上活動的總時長只有135分鐘,斷言上面只有荒蕪並不合理。」レオス說得頭頭是道,オリバー聽著不禁揚起嘴角。他其實是有點想笑出聲的,但在這裡笑出聲太像在嘲笑レオス的夢想幼稚,所以只是無聲地表達自己的愉快。當然,他並沒有那個意思,只是覺得這樣的夢想很像レオ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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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時候很想要擁有月球。」オリバー說,也想起那個很久以前的夢想。

「為什麼?」レオス問。

「因為月球會發光,但不是像太陽的那種光。我很喜歡那種光,用那樣的光看書眼睛應該不會不舒服,就想拿它當檯燈,直到我發現月球其實不會發光。」オリバー答,有點懷念地想起知道月球的光只是太陽的反射時,哭到打嗝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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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走月亮也太邪惡了,潮汐和狼群該怎麼辦?你是《神偷奶爸》的主角嗎?你把你像獨角獸那樣的尖鼻子整掉了嗎?」レオス說,說完後咯咯笑了出來,不知是不是想起電影最後那本以獨角獸為主角的故事書。

「說不定喔。」想到三個友人正好是低馬尾、短髮和高馬尾,オリバー也不禁笑了出來。

「你在想ローレン他們的髮型跟電影裡的小孩一樣對不對?」

「嗯,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也是。」レオス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又趕緊收起聲音。這裡的牆壁挺薄的,太吵的話明天就要接到來自鄰居的投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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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意讓オリバー原本緊繃的肌肉放鬆不少。「在レオス真的推開我之前,我大概哪裡都去不了了吧。」他想。自己都覺得自己很可怕,如果レオス是自己的姐姐,他可能得揍自己不只一頓的那種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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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覺得今晚的月色漂亮嗎?」レオス一邊小小聲地笑,一邊小小聲地說。

「嗯?」オリバー聲帶緊縮了一下,像被人一拳打中喉嚨,顯然因為這句話想起了某位舉世聞名的文豪。

「⋯⋯我不是那個意思。」レオス說完後顯然也想到了,又像被戳到身體的蝸牛那樣縮回自己的睡袋裡。「我只是想問今天的月亮是否漂亮到足以讓你想偷走它?」

「這樣啊⋯⋯」オリバー覺得可惜,又覺得覺得可惜的自己低級,各種情緒混在一起,最後遺憾,遺憾自己沒有成為一個更好的人。「這麼說起來,雖然月球不會發光,我依然很喜歡他作為石頭的樣子呢。不如レオス君你幫我做個縮小燈出來,我們一起去月亮上找兔子妖怪後,把月球偷回這裡吧。我釘個木架把它放在書架上做裝飾。」他說,想著不知アクシア的機甲能不能飛到月球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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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是兔子妖怪,是月亮兔子。你這個反派。」レオス吐槽,大腦卻思索起縮小燈的可能性與成本。

「是啊,我是。真希望哪天我的故事也能被拍成電影——《沒能奪走月球的人》,之類的。」オリバー說,雙手拇指與食指圍出一個長方形,把月亮框在裡面。「不過比起月球,現在的我更想要週休八日吧。」兩隻手臂啪嗒一聲掉在榻榻米上。

「這個願望更像反派了,但大概會贏。」只是我不會加入。レオス沒把後半句話說出來。他對犬儒主義沒什麼意見,只是那樣的生活不適合他而已。他有太多事情想要追求,沒辦法安分地坐在浴桶裡曬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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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レオス君八成不會加入這樣的革命吧。這樣就沒有意義了。」オリバー說,側過頭來看向レオス。他剛剛沒有回答,但確實覺得今晚月色非常美麗,遠超過會使他想擁有的那條線。不過他深知自己大概也就只是想想,畢竟光「想」就已經夠邪惡了。

「哼⋯⋯」レオス發出一聲鼻音權作回答,翻過身去背對オリバー。方才他有一瞬覺得,オリバー說的話,是他生命中聽過最接近「我愛你」的話,然而他此時心悸、盜汗、耳鳴,並且腦袋一團混亂,即使不是專業人士,他也能下定論現在不是回應的好時機,他深怕後悔,更怕傷害不打算傷害自己的人。他絕對還需要更多經驗和實驗,絕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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レオス知道“I love you. “被夏目漱石譯作「今夜月色很美」——他不覺得現在還有任何日語使用者不知道這句經典翻譯——但他好奇的是「我愛你」應該怎麼翻成英文?オリバー曾告訴他”I’ll never be complete without you.” 是他覺得最為貼近的翻譯,然而レオス總覺得其能傳達的沉重與黏膩不及原文萬分之一。

背後的大學教授發出細微平穩的鼾聲,顯然因為太久沒人說話,已經進入夢鄉。但レオス還在思考,在這個婚禮是兩個厭倦交友軟體,決定苟且安頓的靈魂舉行的慶典的時代,愛的定義到底是什麼?血清素?催產素?強迫性精神官能症?這能解釋為何有時他看著オリバー的眼睛時,會忘記自己原本想說的話嗎?他原以為那是因為オリバー太大了,大到像有蚊帳把他們與世界隔開,使自己只看得到他,但這其實是強迫症搞的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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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レオス在蚊帳裡沒能睡著,並且依然感受不到蚊帳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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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難得的一發結束,變得這麼長我也始料未及。本來只是想寫レオス掛蚊帳,オリバー笨手笨腳地被纏住還被嘲笑的畫面而已,結果這個沒寫到,還寫了一堆有的沒的,寫到我自己都想問到底是想說多少話吵死了。

這兩個人會說這麼多話我也是始料未及,一切都是命運的捉弄。

晚安(鑽進蚊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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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收到噗幣,真是太感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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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感謝噗幣
ML
真的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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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L : 謝謝喜歡。
在寫的時候其實一直想這兩個人內心戲一堆又一直說話會不會看起來很無趣,能被喜歡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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