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冠禮｜與 余瑛鷂】

時間：肆20歲/余31歲

「喀噹。」

夏末裡的蟬鳴未停，正逢午後，余家小院傳出了聲瓷杯喀碰，伴隨少年的一聲疑慮，屋內男人就著聲音位置側首，淡淡的笑了笑「手得放輕些哪。」

是在避暑乘陰，此刻兩人亦皆得閒，蕭肆起了興致，余瑛鷂便正教他點茶。茶筅刷動，指導完心上人，纖白手托下顎細聽身前人的動作，卻一面分神回近日思量之事。

入秋便是對方的的生辰，處一塊後已是共度了兩回，雖本就是上心之事，可這一回特別的不同—蕭肆是要即冠了。

日子一近余瑛鷂便已經在腦裡籌謀規劃，想替人做的事情太多了，一回神才發覺卻是還沒找時機問過當事人願不願意。

「阿肆…我問你哪。」蕭肆正給杯裡注水，理應全神貫注的，於是男人便像是不經意地提起，開了口「你想要冠禮嗎？」

「嗯？」
蕭肆應了聲，無論他此時有空無空，余瑛鷂開口，他都會先予以回應。待水注好，放下茶壺，他這才道：「剛剛說……冠禮？你沒提，我都忘了有這事了。」

蕭肆也見過余瑛鷂替靖端堂子弟辦，但往身邊無人有過，阡陌門本身也並不大重視繁文縟節，因此他並未主動想到這一塊。

蕭肆道：「冠禮就是……賜予表字，對吧？瑛鷂哥要替我取嗎？」

余瑛鷂點點頭「表字像是襯著阿肆你的德行，亦表你已成年，往後入了社會便能給旁人喚的。」指節分明將懸浮湯花的茶盞扣著輕轉「字是重要，可冠禮也是有趣的，可以約人觀禮，如一飯局那樣。」

「阿肆若不嫌繁複，我想替你操辦，畢竟一生就這一回。」溫玉朝人勾勾嘴角「至於表字，是找父母與信賴的尊長，若阿肆無其他人選，願讓我起嗎？」

聞言，蕭肆朝人展顏：「那是自然，求之不得！儀式這些我不懂，瑛鷂哥看怎樣妥當便怎樣辦，表字也是。真期待啊。」

得了應允，而蕭肆也理所當然地交給人全權料理，余瑛鷂便上至朱子深衣與頭冠，下至醴酒席與賓客名單都攬了去，與心上人確定流程時，似乎都有些起勁。

籌備工作應當沒有問題，只不過一個月過去，蕭肆能發覺余瑛鷂近日老對著空無一物處發楞，雖說男人本就視不得，可就是明確的走神著，甚至是有些煩惱的樣子，連睡都睡不安穩。

偶而路過人才離開的位置，能瞧見桌上似乎用茶水在上頭寫了些甚麼字。

這些蕭肆都看在眼裡，也曾問過需不需要幫忙，但除卻些枝微末節的小事，余瑛鷂像是為了證明能將事情辦好，表示自行處理即可。

蕭肆見狀不便多說什麼，然而當某晚夜半時分，他睜眼發現身旁余瑛鷂依然醒著時，仍伸手摸上對方的臉，關心道：「瑛鷂哥，是不是有什麼煩惱或心事？你平時都睡得挺安穩的。」

溫潤如玉這才回了神，就著聲音位置去側過臉「抱歉哪，吵醒阿肆了？」得了心上人表無礙，余瑛鷂笑了笑，順過予以關心的那雙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沒有甚麼煩惱的…我就是，在想給你起的字。」

「畢竟是要給阿肆用一輩子的，想給足夠特別的含意。」

蕭肆道：「……瑛鷂哥最近老心神不寧，就是在想這件事嗎？」

見人微微一笑默認，他無奈的笑道：「都想得睡不著了……你取什麼都定是好的。」

「知道阿肆會這樣說。」余瑛鷂鬆鬆肩，乾脆的坐起了身。

也不是初次的給人起字，可便是與單純尊長的身分不同，與蕭肆如兄弟、師徒，亦是心上人，知曉了對方太多的面向，能想到的字反而就太多了，要說想不出，不如說是不知道該選哪個。

「阿肆可曾想過若成年了想給外頭見著什麼樣的樣貌？就如…你曾說過的，肆意生活那樣？」

蕭肆跟著撐起身，聽聞問句，垂眸思忖。

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對未來的期許是什麼？

這問題若問兩三年前的自己，答案確實是活得肆意，如他被父母賜予的名一般，卻是這麼多年來始終無法真正達成的想望。而如今……

須臾，他輕聲道：「……在這廣大的天地裡，能得瑛鷂哥相伴，便是我能想到的，最為肆意生活的模樣了。」

蕭肆語畢便迎上了個溫暖的懷抱，半晌後分開的人神色滿是溫柔。

「……阿肆定能走得比你想的更遠、看得更廣的，我應你、也會伴著你。」

讓少年知道他的後頭有人在，無論做甚麼都能是無懼，能不必逞強、不必接受無可奈何，在這樣的天大地廣，不只是肆意，還得以活的舒心。

兩人的手尚牽在一塊，此時灰眸的主人睫羽輕顫，發出了聲輕輕的「啊。」便瞬間的翻下了床，在蕭肆還搞不清狀況時廳堂先是傳出筆墨窸窣，不到半刻，只著件中衣的男人又步了歸來，連替人點上燭火都不必。

「定了。」

僅有月光映著的溫潤側臉難得笑得像個孩子。

見余瑛鷂這般難得雀躍的模樣，蕭肆跟著揚起笑容，道：「太好了。」

待人坐上床緣，他靠過去，開玩笑道：「指不定我趁瑛鷂哥不在時，忍不住先偷看。」

余瑛鷂沒應聲，手上的棉紙折的整齊，僅掌心大小，一晃眼就被安放進了衣服裡的暗袋，擺明了不給先瞧，而後面露若無其事。

「好了，睡吧。」

*

兩個月後，秋高氣爽，菊月收穫，蕭肆的冠禮就辦在了余家院裡。三日前祭祖告廟，余瑛鷂與蕭肆一塊告知的他的父親此事。卜筮所示的日子與蕭肆的生辰正巧只隔兩日，江湖上禮俗也不那麼拘束，便連著將冠禮結束後要一塊吃飯的親朋好友都尋來，整個院子可說是十分熱鬧。

「以歲之正，以月之令，咸加爾福。」

當日的賓至、挽髻、加冠，一切順利，三冠伴著祝詞，余瑛鷂替蕭肆戴上爵弁，指尖在離去前輕順過少年側臉。

「黃耇無疆，受天之慶。」

已冠而字之，在最後的環節裡男人取出札交付給了身前的少年。

雖說來的都是認識的人，但蕭肆還是不免升起股緊張的情緒，許是知曉心上人多麼重視這及冠禮，雙手接過整齊摺好的紙札時都帶上莊重，輕吸一口氣，這才食指拇指捏住並拉開紅線，攤平紙張。

「寰、辰。」

蕭肆一個字接一字的緩慢唸出，眨眨眼，滿目專注的抬頭看向余瑛鷂。

感受到注視，余瑛鷂朝人笑了。

「博以寰球之游歷，浩渺肆恣，感激豪宕，情深而意遠。」

微微俯身的碎髮落在白玉頰側，一字一句道「寰，乃大地浩宇；辰，如日子與時光，余某願阿肆往後的日子如心之所向，在這寬廣的天地之下無拘無束地過日子。」

「這是余某予以你的期待與祝福。」

語畢，余瑛鷂伸出手將人帶起身，朝外頭領。

本就是簡略的儀式，且都是熟人，蕭肆行完禮後，一竿子熟識便都擁了上來，紛紛給予祝賀，爭先恐後的喚著新表字，一時間「寰辰」、「寰辰兄」、「寰辰公子」此起彼落的充斥院裡，惹得蕭肆不住面上泛紅的笑著，爵弁在過程中都被碰歪了。

禮成後就是飯局，眾人享受上好茶酒和各式菜色，觥籌交錯、笑語盈盈。蕭肆本想著不過是自己的成年禮，簡單操辦即可，但除了靖端堂和阡陌門的人外，亦有些鎮上熟人，這麼邀請下來，場面竟是比當初預料的還熱鬧。

蕭肆手捧茶杯，望向正與人舉杯對飲的余瑛鷂，唇邊泛起抹淡笑。

確實在此落地生根了，且有了家。

*

待人潮散去，院裡杯盤也在門派子弟們幫忙下整理的差不多了，蕭肆這才與余瑛鷂一同回到寢室，將外衣和冠退下。

蕭肆將爵弁放到五斗櫃上，笑著朝面帶微紅的余瑛鷂道：「我瞧瑛鷂哥喝的不少啊？好險還未醉。」

「哪那樣容易醉。」男人笑著應聲，一面捲動袖擺散熱，心上人的大日子余瑛鷂自然是開心的，為了正式著的顏色沉，整日下來也如長輩般未同蕭肆閒聊太多，此時僅有兩人共處，才真顯露了放鬆的喜悅神色。

見狀，蕭肆走過去牽起余瑛鷂的手，在對方的唇印上一吻。

「謝謝，無論是表字還是這場及冠禮，我都很喜歡。」琥珀眼眸因戀人的歡快也染上笑意，蕭肆偏頭接著道：「倒是瑛鷂哥還未用這新表字喚過我呢，要不……試試？」

溫順的平眼微顫，余瑛鷂輕笑出聲「阿肆可知曉尊長是不必喚表字的？」手頭一面給自己與蕭肆斟茶，迎上對方那句「就想聽聽看。」的要求，半晌仍道「也行。」

畢竟彼此本就不受禮數拘束。

余瑛鷂放下茶杯，白皙的指尖朝人伸了過去，挑撩過蕭肆的額邊捲髮「…寰辰。」

蕭肆微睜大眼眸，內心咀嚼著這由心上人賜予的全新稱呼，又向前再靠近些。「很好聽。再一次？」

或許是酒氣未因傍晚的涼意消散，又或許是蕭肆湊得太近了，而這兩個字所擁有的含意太多，男人有些赧然，但仍順著認人的要求再次開口。

「寰辰、…寰辰？寰辰公子？」是祝福、是期許，還有對心上人的寵溺，余瑛鷂平穩的語調帶上打趣的喚法，最終被傾身索吻給堵上。

蕭肆環住余瑛鷂的腰，吻間惡作劇似的捏著對方腰間癢處，惹得余瑛鷂忍不住發笑閃躲，也跟著搔了回去，笑鬧間雙雙倒臥床榻上，喘息裡仍帶未散的笑意。

蕭肆撐起身，低頭將男人面上的碎髮撥去，開心道：「以後我們就能互喚彼此的字了。是吧？……瑤隼？」

聞言，余瑛鷂手掩唇，為著這將表字用作談情說愛般的行徑笑出聲，接著如最初道與蕭肆知道時說的如出一轍。

「私下喊吧。」

能與戀人共享只屬於彼此的時刻，蕭肆自然是允的，於是他笑著應了聲，彎腰再次吻上人，同時抬手解開架子床的帷幔，兩人的身影隨薄紗散開，隱於風清月朗的秋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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