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lo/lool］田野調查-3

異變發生在オリバー睡下去四個小時後。

先是在營帳旁捏著原子筆和隨身手帳克難塗鴉著豆貓的レオス，感覺到遠方有一陣騷動隱約進逼。這種細微的變化，若放到平常他是感受不到的，但森林裡實在太安靜了，一切都是靜止的，連空氣都像凝固了似的，這樣的動態就特別明顯。

レオス對騷動感受不到敵意，所以還不打算叫醒オリバー，只是不動聲色地收起紙筆，握著手槍盯著遠方，騷動卻在來到腳下時，消失了。然後一直不知所蹤的氣流回到了森林裡，樹影再次隨風搖晃，發出啪沙啪沙的聲音。

這次的沈寂和他們修整前的沈寂感覺沒什麼差別，卻挑起レオス某個在草原上奔跑的偉大祖先留給他的危機意識，他下意識拉開手槍保險，金屬撞擊聲方落，就看到オリバー全副武裝地從營帳裡滾出來，一副腦子雖然還沒醒，但身體已經可以折斷敵人脖子的樣子。

レオス忍不住在心中感嘆，這傢伙的祖先想必是比自己的祖先還偉大許多的傢伙，能一個人對抗一群獅子，有吟遊詩人為他寫歌，還有一面專屬他的山洞壁畫，上面全是他曾做過的豐功偉業，死了之後還變成神話主角流傳千古。

「怎麼了？」オリバー問，他現在比起人類聽起來更像野獸。

「我剛剛感覺有一陣像砂石車開過去時，窗戶會出現的喀啦喀啦從地平線那邊過來，到腳下的時候卻不見了。」レオス說。「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不太妙。」

オリバー甩甩頭，終於看起來稍微清醒了點。他思考了一會，突然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下他們旁邊的巨木後，臉色慘白地開始把東西塞進包包裡。

レオス有點疑惑，但也跟著他動作，一邊塞一邊問：「怎麼了？」

「可能是森林的主人回來了。」オリバー道，話音未落，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陣不祥的拉長聲，他毫不猶豫地扯著包包往旁邊退了數步，就見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重重砸在地上，揚起一片落葉。

兩個雜學都太多的人，一眼就認出那是一片異常巨大的捕蠅草的捕蟲葉，長約170公分，寬約1公尺，葉片周圍被稱為維納斯睫毛的齒裂每一根都像小孩手臂一樣粗，尖端還泛著微微的金屬光芒，葉片中間血紅色的無柄腺散發濃厚的迷人氣味。那個味道實在太好聞，讓在場兩個明明心智還算堅定的智慧生物，即使明白這次可能真的死定了，還是忍不住分神多吸了幾秒。

然後在回過神的瞬間，就齊齊往反方向拔腿就跑。

令人毛骨悚然的拉長聲再次響起，回頭一看，竟是捕蠅草伸長了葉柄，看來是無論如何都要把難得來到此地的動物留作養分了。

「該死的！捕蠅草不是多年生草本嗎？怎麼看起來像神木一樣？」レオス道，幾乎是用尖叫的。

「捕蠅草雖然會為了不誤食在高處為其授粉的昆蟲，而特地把捕蟲葉長在低處，但從底下看根本看不到無柄腺，只看得到正常植物顏色的莖跟葉子，再說他都能像這樣自己捕食肥料了，只是讓莖長出樹皮什麼的不是稀奇的事吧！」オリバー吼。

「為什麼辦得到這種事啊？你這妖怪莫非是偷吃了佛祖的香花寶燭嗎啊啊啊啊啊！」レオス本來想中氣十足地向捕蠅草妖怪大吼，結果一轉身就看到以為已甩在身後的捕蠅葉，正在身後半公尺處威風堂堂地張開血盆大口，嚇得他後半句全部變成尖叫。

「偷吃佛祖香花寶燭的妖怪會幻化成又高又壯還對小孩很好的優秀女性後，試圖把我們綁去當丈夫。你說的是琉璃燈裡的清油吧？」作為兩人中偏文科的オリバー糾正，撇開個人興趣的部分，可說是相當完美的解說。

「只有你啦！只有你會被那樣的女性打破心中的盔甲啦！都好不容易吃到好東西了為什麼不變個更有泛用性的外觀啊！還有オリバー君你身為一名文化人類學者，應該知識庫裡，會有比《西遊記》豆知識更能對應現在狀況的，真的能用得上的知識吧？吧！應該要有吧！快拿出來啊多啦リヴィ！」レオス說。

「先不說我現在的主要研究領域虛擬文化人類學，根本和民俗文化八竿子打不著關係，就說伊甸雖然是泛靈信仰，但比起原始部落兼容並蓄的理解與溝通，更喜歡『把不潔的東西燒成灰燼，這樣其他人就沒事了』，這種自大地要死，會造成生態浩劫，且需要用上絕對的權力和蠻力硬幹過去的方式啊啊啊啊啊啊啊！」オリバー感覺身後的風聲在變近，不禁發出哀鳴。

「你明明就有190公分怎麼還不快使出肌肉啊！不是握力有78公斤嗎？不是還在炫耀自己的身高和肌肉嗎？」レオス回想當時在研究室裡那隻小心翼翼揮舞手臂的怪獸，要求怪獸兌現承諾。

「你也有180公分啊！還有當時我說的是，如果對上狼人可能還有一拚之機，但這個顯然不是握力78公斤就能打贏的吧！」握力78公斤或許能捏碎哈密瓜，但絕對捏不碎長得像神木的多年生草本植物！絕對！

「啊！真是的！真是的！啊！」レオス焦躁地咋舌，試圖回想當年生物課上老師說的話。「雨水沖刷⋯⋯植物無法自己合成氮⋯⋯氮是水溶性⋯⋯貧瘠⋯⋯啊！」

他腦中響起一聲一休和尚想出辦法時的「叮」，一個略顯荒謬但比沒有好的解法，伴著「靈光乍現！」的紅布條出現在他腦中。

「總之先試試看這個！」レオス從背包側面扯出一排他因為不想抽菸時被盯著看，所以買給豆貓當潔牙骨咬，結果不小心塞進行囊的牛肉乾，撕下一條後，一邊繼續衝刺，一邊連包裝都沒除掉就丟進血紅的捕蠅葉裡，餘光瞄到在地球上要花三十年才能被完全分解的塑膠袋轉眼間直接融化，レオス的牙根不禁像咬到鐵湯匙那樣有點痠疼。

扔完後他們又往前衝了幾十公尺，才發現捕蠅草就這樣停在半空中，像能長到世界盡頭的葉柄不再伸長，葉片開合兩下，迅速地分解掉了麻辣口味的牛肉乾，咂巴咂巴嘴又朝レオス像雛鳥一樣用力撐開捕蟲葉。

「⋯⋯這居然成功了？」レオス看著眼睛瞪得又圓又大的オリバー，確定現在自己臉上的表情肯定不遑多讓地荒唐。

扔出牛肉乾的人，雖然自己都不敢相信這種建立在高中生物課本上的愚蠢計畫竟能奏效，但秉持「有用就好」原則，レオス沒多猶豫就又抽出一條，本來想再次連著包裝丟進捕蟲葉裡，牛肉乾卻在投擲之前被オリバー抽走，好好剝除真空外包裝後再丟進捕蟲葉裡。

捕蠅草「吞下」這條牛肉乾後，開始只對オリバー張開「嘴巴」，還往他身上蹭了兩下。被蹭得有點踉蹌的オリバー，不禁想起以前在公園看到的、把主人撲倒在地上的大型犬。

他發誓，要是捕蟲葉上有尾巴，現在絕對晃得像隻接到飛盤的黃金獵犬。

見捕蠅草一副嗷嗷待哺的樣子，オリバー猶豫了一下，還是再剝了一條牛肉乾出來，但這次只折了一半丟進捕蟲葉裡。

「捕蠅草吃這個會不會太鹹啊？」溫柔的大學教授有點擔心地說，見捕蠅草又飛速融化半條牛肉乾，便又把手上一半再折成一半才扔給捕蠅草，還特地往遠處扔，好拖慢餵食速度。

「他⋯⋯她⋯⋯？嘛，這傢伙本來要吃的是我們耶，跟累積快三十年的重金屬、奇怪藥劑和工業污染相較之下，區區麻辣牛肉乾算什麼？辣椒和花椒可是天然草本。」レオス說，看著オリバー輕拍找到被扔進草叢中的牛肉乾的捕蠅草以示鼓勵，他點了根HOPE試圖平復現在有點車禍的大腦。

即使以他的標準來看，這也實在太奇怪了。

「也是。」オリバー接受了這個說法，下一條牛肉乾就沒有再扯成兩半，但依然扔到了遠處，捕蠅草歡欣鼓舞地朝蛋白質的飛行方向生長過去，再次回到原地時，オリバー一邊低聲道” Good girl.”，一邊輕輕搔了幾下尖端泛著金屬光芒的齒裂。

捕蠅草開心地撞了他幾下。

「⋯⋯先回營地吧？」レオス說，不太明白現在複雜的心情從何而來又該往何處去，只好用力抽掉最後一截菸草，把殘存的希望塞進青色的煙灰缸裡。

@stingray_from_north - ［V｜ollo/lool］田野調查-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