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之驅魔師｜燐雪燐］他們擁抱接吻

因為從出生到現在都一直在一起，所以自己的心情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不堪入目的樣子，已經記不得了。

我喜歡你啊，哥哥。

也許是想說出來的，但他連在夢中都只敢在心裡吶喊。

早上六點半，雪男準時在鍋鏟和平底鍋輕撞的鏗鏘聲中醒來。

自從跟哥哥一起住在宿舍後，早晨向來被充滿幸福感的溫熱早餐香氣包裹。有時是微焦香脆的培根和叮一聲烤好的吐司，有時是白米飯混合著魚乾豆腐味噌湯，端看那天哥哥的心情和超市的特價商品。

既然用上了平底鍋，看來昨天吐司特價了，今天是西式早餐。

雪男稍微放縱自己在床上再躺三十秒後，俐落坐起身整理儀容，驅魔師的服裝繁複，但穿久了也就是那麼一回事，反而是穿上常服，腰間沒有子彈掛著時會有些不慣。

他利索的將扣子扣到最頂端後，抽出雙槍反射動作般的清槍滑套確定子彈數，雙槍在他手上轉了一圈滑回槍套，他走出房間，下樓。

餐桌上擺著的是三明治，正方形切成兩個三角形，吐司和培根焦脆的恰到好處，融化的起司華麗地從切面流下，混了蘋果和草莓的優格放在一旁的玻璃容器中。和這樣一桌的營養均衡相較之下，曾經百吃不厭的便利商店奶油麵包跟狗食相差無幾。哥哥已經坐在位子上了，正替雪男往杯子裡倒著牛奶。

「早安，哥哥。」他擺出輕鬆的笑容。

「早啊，雪男。」「喵。」哥哥和小黑一起打了招呼，哥哥的笑容還是一如往常的精神奕奕。「昨天吐司超級便宜的，一不小心多買了兩包，所以今天中午也是三明治喔。」

「是嗎。」他抓起整個三明治大口咬下，是以熱量組成的，幸福的味道。「哥哥覺得好就好了，反正一定都很好吃。」

「哎呀雪男也長成嘴甜的孩子了啊。」燐有點不好意思的搔搔臉，卻還是坦率地開心著，見時間有點緊迫，便也抓起三明治和小黑一起三口併兩口地大口吃起來。

好喜歡哥哥。好喜歡。雪男心想。但他知道自己連脫口而出的可能都沒有，因為實在太過在意，反而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吃過早飯雪男自動把碗盤收到流理台，發揮自己的強迫症精神把廚房和餐桌清理了一輪。他洗完碗時燐正好梳洗整齊，背著降魔劍站在他身後，髮尾還滴著刷牙洗臉時沾上的水珠，尾巴在空中甩呀甩的。

雪男假裝在跟一小塊頑強的污漬奮鬥，其實只是在深呼吸做好轉頭的心理準備。他一共花了十五秒，是面對高級魔物的五倍，最後一口深呼吸後，他放好抹布，轉身。

「哥哥你好了啊，出門吧。」「雪男好了嗎？那走吧。」像小時候一樣的異口同聲，兩人看著彼此，又齊齊愣了幾秒後，一起笑出聲來。

一起走出大門。「哥哥，尾巴差不多該收起來了吧。」雖然是問句，語尾卻沒有上揚。

「欸⋯⋯⋯收起來很不舒服耶⋯⋯⋯」燐嘟嘟嚷嚷想為自己的尾巴再爭取一絲自由，觸及雪男的眼睛又默默把話吞回肚子裡。「我知道了啦⋯⋯」拉起衣服讓尾巴纏上身體後把衣服拉好。

「⋯⋯⋯哥哥，我說過，不要在大街上這麼做了吧？」雪男有點崩潰，就算不管自己的戀心在突然大面積暴露的肌膚前會發生什麼化學反應，剛剛的哥哥在看不見尾巴的人眼中，就是單純的暴露狂啊！他一點也不想為了這件事而去警局解釋始末。

「沒關係啦，反正沒有人。」

「哥哥你總是這樣才會惹出那麼多事情！」

「我⋯⋯⋯我沒惹出什麼事情啊⋯⋯」

「真是絕佳的笑話啊，我可以靠這個從此時笑到新年。」

「這種明明沒在笑卻說是笑話的感覺真是糟透了！而且今天才三月吧，居然說要笑到新年太討厭了！」

「今天是四月了，哥哥。」是笨蛋嗎？是笨蛋吧。為什麼自己會喜歡上這種笨蛋呢？他都想為自己這慘不忍睹的初戀而哭泣了。

雖然就算哭泣也無法改變剛剛一瞬間覺得「這麼笨的哥哥也好可愛」的自己就是了，那比起哭泣還是先唾棄自己吧。纖細敏感的十七歲少年奧村雪男一臉平靜地開始自暴自棄。

「啊，櫻花開了耶。」完全沒注意到自家弟弟心理活動的奧村燐，只想努力把話題從不利於己的地方轉開，為此他幾乎是用飛的下台階。

「哥哥小心點。」「啊，是小燐。早安啊。」可愛又溫柔的少女音接在雪男的吶喊之後，聲音的主人兄弟都很熟悉，是杜山詩惠美。

「喔！早啊詩惠美。」「早安詩惠美。」燐露出開心的笑，因為在外人面前雪男通常是不會繼續追究自己曾經的愚蠢的。雪男則是反射性擺出社交用笑容。

哥哥約莫是喜歡詩惠美的吧。看著哥哥和詩惠美走在前面開心地說著話，雪男想著。

那樣纖細如櫻花的女孩子，既適合和服又適合西裝制服，總是笑著，頭髮是溫暖的鵝黃。和哥哥幾乎可說是天作之合了。

想著想著，突然討厭起了眼前盛放的櫻花道。如果這不是到學校的必經之路就好了。

詩惠美和燐在校舍前與雪男分道揚鑣，雪男提著午餐和書包，身後是詩惠美的輕笑和燐的大嗓門，真好呢。

真好呢。

終於回到房間後，雪男把書包重重放在書桌旁。經過高中一整天的課之後，放學後的時間除了教師的工作之外也有驅魔的事項要處理。驅魔報告書已經不能再拖，備課也是一定需要的，而今天的上課內容若回家沒有複習，等印象不再深刻時一定會更麻煩。事情太多時間太少，雪男預計著要做的事和要花的時間，有點喪氣地估算出又一個通宵。

凌晨二時，撐著疲憊的大腦，雪男又開了一瓶精力飲料。他知道這只是在預支接下來的精神力甚至生命，但他實在別無選擇。

「雪男，幫我開個門啊。」是哥哥的聲音，這個時間點是他剛做完明天午飯的時候。不能自己開門嗎？現在可是連上廁所都沒有時間啊。

雖然在心裡發了一通牢騷，雪男還是去開門了。他知道燐不會無緣無故指使他，只是精神壓力步步進逼，他實在控制不住自己的負面情緒在心底蔓延，只能把毒素鎖在心中盡力不讓其他人受到影響。

「鏘鏘！！超豪華深夜肉桂蘋果起司熱壓三明治！！」撲鼻而來的肉桂味和蘋果的甜膩香氣組成一股暖流，稍稍緩和了雪男的腦。幾乎在盤子上放肆流淌的起司確實擔得起「超豪華」之名。「吃完後再加油吧，我很笨所以幫不上什麼，但我有特別做單手能吃的食物了，誇獎我吧！」燐得意洋洋的說。

「啊啊⋯⋯太犯規了吧……」雪男想著，「這樣我要怎麼走到正常的路上啊？」

眼前漂亮的撫慰系美食，朝他規劃好的未來藍圖一棒敲過去，想像中兄弟二人因年齡漸長而漸行漸遠最後形同陌路的畫面碎成片片，每片都刺向他的心臟。

他感受著鮮血淋漓的疼痛，卻也感到舒服的、放鬆的疲憊，這和方才彷彿被巨石輾壓神經，幾乎無法承受的困頓不同，是讓人能好好休息的疲憊。

「謝謝你，哥哥。」他道。也許正是因為這個人太過溫柔，自己才沒辦法逃離吧？連試圖都辦不到，連假裝交個女朋友都無法。不知是誰曾對自己說過，最強力的咒不是子彈，是溫柔。因為人類只要還有心，就無法斬斷，無法割捨，溫柔。

「那我先睡覺了喔，晚安。」燐把盤子擺在桌上後，逕自跳上床。

「晚安，哥哥。」雪男道。沒一會就聽到細微的呼嚕聲。

那天，把超豪華深夜肉桂蘋果起司熱壓三明治全塞進胃裡的雪男，意外地在三點前處理好了一切。他在淺淺的肉桂蘋果香中鑽進被窩，做了一個夢。一個有燐的夢。

夢裡的哥哥還是很溫柔，也還是那麼笨，卻也因為這樣才如此強大。

他看著哥哥的背影，有點憧憬，有點期待，有點害怕，還有很多很多的戀慕之情。

他看著，在心裡吶喊，期待只要這樣，一直以來為了保護自己而背對自己的哥哥就能轉過身來。他希望燐能給他一個擁抱，一個吻，即使是額頭或臉頰都好。但燐沒有。

不論是在現實還是夢境都不曾發生的是，雪男說出自己的心意，和，他們擁抱接吻。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