蒴果公園－Ｄ區

　◆ 公園後入口。

　　

當視野中出現D區特有的木造台階時，溫玟茹意識到自己走岔了路。

她原先是打算慢慢晃到A區，從公園入口離開回去的，怎料在完全沒有認路，只是憑著前進與閃避障礙物的本能之下，雙腳自動自發地帶人拐入了通往D區的岔路，完完全全與原先預定前往的A區入口是相反的方向。

——確實在前進，只是走錯了路。

少女停下腳步，佇立在原地發了片刻的呆。過冷的氣溫彷彿讓人的腦筋也跟著凍僵了思維，讓人一時之間不想再走回頭路。

因此，在出於某種不想過早回去的心情驅使，她尋了個長椅坐下來，在厚重衣物帶來的暖意下，仰頭望著公園夜裡燃亮的蒴果路燈，放任意識漫無目的地發散。

有一女子約卓而至，茵茵捲髮隨風清揚，米白大衣腰繫綁帶，格紋圍巾鬆鬆披肩而繞，墨色裙襬之下雪白玉足與棗紅跟鞋，窈窕淑女，慵懶漫步，跟鞋輕扣木板地，叩叩叩，清脆悅耳。



「夜安，美好的夜色下可是是冥思的好去處呢？」

我看見有一扮相容貌皆精緻的少女坐在長椅下注視燈火，似是冥思又似恍然，慵懶一笑，道了夜安。 皮箱裡的世界 :

秦子菁 ♏ :

悠然的話音伴著夜風敲響耳根，輕巧地捎回少女飄散已遠的意識。

溫玟茹定睛凝神，只見不遠處有位身材豐腴、氣質典雅的長髮美人，僅是片刻的觀察，便讓人覺得在她身邊的時光似乎都走得更慢了一些。

──那大概是個，對時光與旁人皆能從容以對的，成熟的女性吧？

「……晚上好。」她這般應道，由於太過專注在觀察與思考，因此在回應之時，就顯得慢了好幾拍，似乎尚未完全回神。

皮箱裡的世界 :

看來是尚未回過神來呢。

我看著慢了幾拍才有所回應的少女，輕淺微笑，我問他：「介意我稍坐片刻嗎？」

跟鞋雖美，但走久了總需要歇息一會，我站在台階下看著還坐在長椅上的少女，像是融在夜色的女孩。

秦子菁 ♏ :

聞言，紫黑髮的她自是搖搖頭，微揚的語調昭告著少女無聲的困惑，「不介意……請便？」

雖疑惑於來者特意詢問能否就坐的原因，卻也沒有非探問不可的理由，因此溫玟茹只是微微向長椅的邊緣挪動更多的位置，將距離維持在不會過度打擾彼此的範疇。

……之所以會特別提問，是因為怕打擾到自己的「冥思」嗎？少女後知後覺地浮現了這樣的猜測，望向對方的紫灰目光在觀察之中也多了幾分好奇。

皮箱裡的世界 :

「謝謝。」

我揚起微笑，漫步上了台階，走至少女坐著的長椅旁，倚靠著一邊扶手慵懶落座，我交疊起雙腿，懶懶的依靠著。

「這欒樹結了果甚是玲瓏可愛，你說對嗎？」

我側首看向注視著自己，尤帶幾分好奇的少女，隨意將落在頰畔的髮挽至耳後，笑著詢問他。

秦子菁 ♏ :

循著女子的提問，溫玟茹順勢仰頭，望向這座公園內隨處可見的欒木。結實纍纍的不僅有枝枒，沿著步道綿延的路燈亦垂亮著果實，暖黃的燈光穿過半透的粉色燈罩，以蒴果的模樣映亮了這片寒夜。

那的確看起來是十足玲瓏可愛的，她這般想著，沒有收回仰望的目光，回應對方的話音，似是贊同、似是感嘆。

「嗯……蒴果也好、欒花也好，都很可愛。」說到這裡，她也隨口反問道：「您看過這裡的欒樹花開嗎？」

皮箱裡的世界 :

「看過呢，就像是下雨。」

我也一同看向了枝枒上的蒴果累累與暖黃的蒴果路燈，幾隻小蛾飛舞在暖色旁，我想起了當初讓我停留的風景，我笑道：「金色的細雨，只可惜我看見時，花期已經在尾聲了。」　

但玲瓏的蒴果串串也別有一番風味。

秦子菁 ♏ :

彷彿能從女子的話音間，聽到幾分未能多看看那片金色花雨的遺憾，雖不曉得是不是錯覺，雖不曉得對方會在「這裡」停留多久，她還是這般說道：「等到了明年的花季……就能和那片花雨多些共處的時光了？花總是會再開的。」

冬季的木欒子、春季的歸燕來、夏季的山茶香、秋季的金花雨。

這片以四色為名的社區，是無比的四季分明。季節的遞嬗與時光的腳步循環往復，想必每年都能看到同樣的風景──只要，到了來年的同樣時節，還謹記著風景的人仍有眷戀、仍未遠去的話。

皮箱裡的世界 :

「是阿，花總是會開的，果也總是會結的，來去覆往的循環。」

指尖捲起一縷茵髮繞著，我淺笑，回答那少女，道：「只是花朵在開，也不是當年的花，花雨在下，也不是當年的花雨了，因此才感覺到有些可惜……不過就是因為這份可惜才顯得更加美麗。」

花落花開的美麗，就是那份會凋零的綻放而美，我笑問：「聽你一言，似乎在這裡看過幾輪的花雨了？」

秦子菁 ♏ :

在那含著笑意的問句尾聲甫落之時，溫玟茹極輕地「嗯？」了一聲，而後搖搖頭做為否定。

「不──其實今年，是初次看到花雨。」話至此，不自覺回過頭來的她歪了歪頭，「不過，您剛才說……因為『可惜』，所以才『美』？」

低低複誦著女子所言的感嘆，陷入短暫沉思的少女，試著用過往接觸過的、種種源自旁人的體會，來解釋（理解）對方所言。

「像是，日語中提到的……『一期一會』的概念？」

皮箱裡的世界 :

「花因凋零而美，花因永恆而美。」

我看著歪著頭而疑問的少女，輕輕地微笑，答：「可以這麼說，時間因為無法溯回才珍貴，每一個片刻都是。」

「所以我會一直記得最初讓我駐足的那場花雨。」

所以我才會因此決定搬家來到四色里啊，美好的風景與時光總是迷人的。

秦子菁 ♏ :

「這樣啊……」她無意識地感嘆，嘗試著理解眼前人謹記著的、最初的眷戀，語氣略顯懵懂。

現在的溫玟茹知道，也能理解──自然是美的，正如日常是同樣的美好。而如今也有人說，時光之所以珍貴，是因為無法追回──所以才會想要好好「記得」？

「那聽起來……是很好的事情。」話剛說出口沒多久，少女就察覺到自己的發言有些沒頭沒尾，便在微頓之後又做了補充，「可以『記得』那些珍貴的片段，聽起來真好。」

時光的洪流太過漫長，混沌的壓迫無處不在，儘管她現在也有了不想遺忘的人事物，但是那昭告著「未來」的占卜，卻似乎在暗示著無可避免的、終歸會遺忘（壓抑）的空白。

皮箱裡的世界 :

「是阿，是很美好的事。」

我看著彷彿有些懵懂的少女，年輕的女孩，年輕的生命，還有許多尚未經歷與體驗過的吧？這樣青澀也是美好而珍貴的，我彎起笑容，看著他說：「就像此時此刻，相遇也是很美好珍貴的片刻。」

因為未知未來是否會在相逢，而我們的這段談話才更加顯得美好，在夜色之下更加的好。

秦子菁 ♏ :

今夜的相遇是美好而珍貴的，身旁的女子這般定義，而溫玟茹亦並不想反駁。

只是，她開始有些好奇對方眼中的世界，貓一般的好奇心使得少女有了探究的意圖，拋出的問句也顯得越發直白。

「那──有過『不美好』的時候嗎？」溫玟茹這般問，重複的用詞就像是種定義上的釐清與確認，「對您來說……有過這樣的時候嗎？讓您覺得是場『不美好的相遇』的時候。」

皮箱裡的世界 :

「既然有美好，自然也會有不美好了。」

我挽起被風吹的散亂的髮，看著好奇的少女，輕淺笑說：「不美好的相遇，而遇見了只能夠處理了，你說是嗎？」

逃避了又能如何呢？不逃避又能如何呢？得過且過吧，而那不美好總有一天也不過是放在回憶櫃中的一份記憶，想起了拿出來看看，看完便再一次放下，還能夠如何呢？

難不成要把那些不美好堆疊成塔嗎？那我的塔大概會高的搖搖欲墜吧？我可沒興趣被倒塌的塔給壓垮了。

秦子菁 ♏ :

語氣篤定的反問，這樣的句式讓紫黑髮的她憶起了稍早前的提問──無論是對蒴果玲瓏可愛的評價，或是現下對不美好相遇的看法──即便乍聽之下是個問句，但是仔細聽來，無論溫玟茹自身的想法如何，眼前的女子心中都已經有了定論。

……儘管氛圍慵懶而優雅，但似乎，也是個堅持著自我原則的人？

她仍是維持著微微歪頭的姿勢，輕緩地眨了眨那雙紫灰色的眼睛，在靜默中思忖著屬於自己的回答。

「也許……是？無論怎麼討厭『不美好的相遇』，總是──得想辦法處理它？」相較於女子的語氣，溫玟茹的話音充滿了猶疑，似是在藉由表達釐清自己的想法，「有人說……『遠離』，或者說……能在受傷時退開，也是種勇敢。」

雖然溫玟茹並不那樣認為，因為，她至今還是不知道為什麼選擇「遠離」──選擇「逃跑」對有些人來說會等於「勇敢」。

皮箱裡的世界 :

「處理歸處理嘛。」

充滿了疑問的少女啊，像是學堂上孜孜不倦舉手發問的好學生，這樣的特質總是令人喜歡的，淺淺的笑聲隨著風送去的鈴蘭花香一樣芬芳溫柔，我換了一個姿勢，但同樣慵懶。

「處理的方法，每個人每件事都不一樣，遠離也是一個選擇，難不成要像拿雞蛋砸石頭那樣，硬碰硬砸得頭破血流嗎？只是處理的方法不一樣罷了，到底什麼是勇敢？最後也只有自己能界定，是否愚勇或是怯弱，處處要顧慮他人的想法很累人的呢。」

麻煩的事啊，我也不是樣樣都想處理，扔下就算了。

秦子菁 ♏ :

隨風而來的，花的香氣。

不是夏季尾聲濃郁的山茶香，也非秋日時節淡然的欒花香，清雅細膩，卻讓鮮少接觸的少女有些難辨。

這使得溫玟茹的思緒停頓了一會兒，試圖搜索著腦海中有關花香味的任何資訊，可惜除了常見的幾種花──諸如薰衣草、玫瑰、茉莉等等──之外，她唯一能認得出來的，就是牛奶糖般的蘭花香，對那稍縱即逝的芬芳委實太過陌生，又難以捉摸。

於是，她也就暫且放棄了百思不得起解的香氣由來，轉而將注意力放在稍早前的話題上。

「聽起來……大家的處理方法跟定義，都很不一樣。」雖然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無論幾次、無論幾次，溫玟茹還是會為了人們的迥異看法感到新奇與困惑，「對您來說的話──如果覺得『處理』很麻煩，『遠離』也會變成選擇之一……是這樣的嗎？」

皮箱裡的世界 :

「浪費時間的麻煩我會遠離。」

我輕笑，眼前的少女懵懂而思考，彷彿那些都是人生未解的謎題，我慵懶笑說：「解決有趣的但不美好的麻煩有時可以得到一些樂子，但浪費時間的麻煩就只是麻煩，何必浪費多餘的力氣呢？」

麻煩啊，也是要看情況的。

麻煩的男人是可愛的，但麻煩的男人是麻煩的，當然還有許多種麻煩，看是那種麻煩吧？

現在家裡就有個麻煩呢。

秦子菁 ♏ :

也許是因為時間晚了──已經到了平常準備就寢的時間──也許是因為女子所言，對現在的自己來說，太過要理解箇中含意太過深遠。

溫玟茹聽著聽著，整個人都懵了一會兒，思緒在「浪費時間」跟「麻煩」兩個關鍵字裡來回打繞，像是誤入毛線團的貓。雖然問題是她問的（正如被毛線團纏住，多半也是因為貓先動的爪），但是聽完之後顯得茫然的也同樣是她本人。

若是善於觀察的人，或熟悉少女的人看到，大概能從那面無表情的模樣中，看出幾分腦袋轉過來的呆然也說不定。

「好像……有點複雜，對現在的我來說。」她說得坦承，語氣有些不好意思，「以及……得先與您說聲晚安了──家裡還有人在等。」

儘管嚴格來說等著溫玟茹回去的對象並非人類，但是若是以「家人」的定義來看，那也的確能說是有「人」在等她回家。

皮箱裡的世界 :

眼前的夜色少女已然要沒於困倦的夜色裡，或許是要沒於迷茫之中，我輕柔微笑，翩然起身，不再多說。

「也是該結束這美好的片刻了，我家裡也正有個麻煩在等著我呢。」

我撩著落於胸口的髮，備懶微笑，與他說：「晚安，願祝這美好的夜晚，別困在麻煩的夢中了，有個好夢。」

夜長夢多呢，可別困在那名為麻煩不可解釋的迷茫夢中打轉，有個好夢。

我嘴角含笑，跟鞋叩在木板上依舊清脆，漸漸遠去，是該回去了，處理我的麻煩。

秦子菁 ♏ :

「嗯、謝謝您的祝福。」

儘管不解的事情仍有許多，還待釐清與思索的問題仍有許多，但是正是如此──哪怕一時走錯了路，但是也正是因為走錯了路，才有了今天這樣珍貴又美好的晚夜相遇。

所以，在眼前人的祝願之下，溫玟茹也同樣回以真摯的祈願：「同樣地，也祝福您今晚能有個好夢。」

語畢，少女也不再流連於此，在與之道別後、在辨明了歸去的方向後，於冬夜中邁開了離開的腳步。

聖誕彩蛋在那兒呢？

　　

聖誕彩蛋：

　　帶著受傷的膝蓋和手掌，沮喪的少年慢吞吞地走到了公園後入口－－心不在焉的結果之下便是在路過長椅邊時一腳狠狠踢上了長椅的椅腳。

　　「＊＠ＹＨ＠！」

　　嘴裡冒出意義不明的聲音，張思益忍不住彎腰蹲下，捏了捏自己的腳尖，雖然穿著布鞋，不過一腳一上去還是挺疼的啊！不過也許是這一踢把剛剛的厄運踢走了也說不定。

　　少年的眼睛一亮，在長椅下方找到了一顆紅色聖誕鈴噹的彩蛋。

　　不由有些喜孜孜的拿起，啵的一聲打開蛋殼。


聖誕彩蛋內容物：

　　是軟糖！

　　樂呵呵的少年把五彩繽紛的小軟糖全部丟到嘴巴哩，甜美的味道將剛剛的不幸都趕跑了，而且他還有四顆彩蛋殼了！

　　張思益嚼著嘴裡的軟糖走上了後公園入口處的階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