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委事零．鴛鴦鬥午 | with 槐根◈顧玄與

那日，尋松於姚娘那承接一件差事，說是有對男女每天都到街角的飯館吃霸王餐，店裡的小二為此而傷透腦筋。
隔日，便於午時先行前往飯館，點了些小食與一壺茶，等待著他們到來。

顧三獨坐在飯館一角，擺在桌上的牛肉湯餅還冒著氤氳熱氣，瞧上去普通，滋味倒是不錯的。

他不是第一回來了。
前陣子到這家飯館時，恰好撞見一對高壯男女大搖大擺離去，徒留愁眉苦臉的店小二在那兒唉聲嘆氣，好奇之下詢問才知來龍去脈。

此處雖不起眼，吃食卻半點不馬虎，若因惡人而閉門收攤，對顧三來說可是難以接受。逢今日得空，乾脆掐著時間守在店裡，等待那對惡鴛鴦現身。

果然，才剛啜一口茶，一對人高馬大的男女就出現了。那兩人一就座就點了滿滿一桌的酒食，一邊大快朵頤一邊大聲嘻笑談天，在一旁的店小二時不時的拋來目光，卻遲遲不敢靠近那桌。

由於那兩人實在過於吵鬧，生性喜靜的尋松有些不悅，還沒等到店小二前去便先行上前。

「鄙人失禮打擾二位了，請問二位可稍降些音量？飯館內尚有其他用膳的客人，還請二位勿擾及他人。」尋松禮貌的抱拳作揖，以不想惹事之姿勸說那對男女。

對方正要開口，店小二也趁勢跟上前去追討未付清的錢。
「是啊，打擾了別人可不好，還有......二位今日可否還清積款？本店小本生意，再讓二位積欠下去可不行啊！」

身材高大的男人有點怒了，好好用膳卻被兩人打擾，拍了一聲桌站了起來，一掌就把店小二推到踉蹌、差點跌倒。
「你啊！開口就要錢，煩不煩！」

「還有這位小哥，吃飯就吃飯，還管別人幹啥子？滾遠點！」
男人同是一掌朝尋松揮去，而尋松沒有躲開，只是側著身子，以減少衝擊的姿勢去承受攻擊，這樣在必要時才有理由得以反擊。

正如店小二所述，剛過午時不久，便有一男一女踏進店內，舉止招搖，語笑喧呼。

起先還耐著性子靜候時機，但顧三一向不擅於此，很快耐心便宣布告罄。正準備起身時，一抹薄青色的翩翩衣擺從旁擦身而過，有名男子毫不遲疑地往那對男女靠了過去。
未料會有旁人挺身而出，顧三先是一愣，又重新落座，靜觀其變。

那人上前後，話還說不到幾句，惡痞便面露不虞，衝著店小二與上前勸說的男子各招呼一掌，見狀，顧三從座椅上一躍而起，步伐穩健地落在惡痞身側，率先制住對方臂膀，施力與其相抗。

「這位兄弟，此處是飯館，可不是讓人耀武揚威的地方。」

調整好自己的姿勢，眼角餘光瞥見一名身穿黑紅衣物的男子正鉗住對方的慣用手。尋松心想既然有人幫忙，自己倒省事了些，那人同樣人高馬大，看似武功不俗，就也不上前去，反而在旁靜靜看著那人會如何教訓那粗魯無禮之人，同時也朝門外瞥了一眼，像是在等待著甚麼似的。

「怎又多了一個傢伙！這裡沒有你的事！」惡痞倒也不是省油的燈，另一手抄起桌上尚未用盡的飯菜，一把就往那人搧去。

早猜到對方不會安分，顧三腳底一旋，側身避開向自己扔來的殘羹，只聞身後傳來『匡啷』一聲，盤子應聲而碎，灑了滿地冷菜，周圍用餐的客人紛紛迴避，餘下零星幾人還待在原處看著熱鬧。

那惡痞一身蠻勁，即便搶占先機，箝制起來還是頗為吃力，與其硬拼是下策。

「有沒有我的事，爺說了算！」話音剛落，顧三便鬆開手，原先使勁想掙脫的男人失去了制衡，忽然重心向後倒仰，差點沒摔翻過去。

在眾人面前出了大糗，惡痞面色脹紅，穩住腳步後氣沖沖的握緊雙拳揮去，攻勢猛烈，出拳卻毫無章法，顧三手腳俐落，閃躲起來毫不拖泥帶水，惡痞再有力氣，拳拳打不著也是白搭，使致心中怒火越盛、動作也越加躁進，顧三正是等著這一刻，抓準破綻，借力使力，先卸去​拳勁，後以踢擊反制，其攻勢迅如雷電又急如驟雨，迫得惡痞不得不轉攻為守，接連敗退。

眼見自家男人落於下風，本無動靜的女人猛然起身，抬手一把將木桌掀翻，方法粗莽，卻足以打斷二人交手。

「小心！」顧三連忙收回態勢，向後閃避時不忘將在旁看著的溫雅男子一併拉開。

沒想到一直坐著的女人會突然起身攻擊，尋松正要閃躲飛來的木桌時，已被黑紅衣物的男子拉開。
「請公子積極攻之，待那二人失衡後盡速後退並掩耳。」在被拉開後悄聲對男子說道，隨後又向後跨了幾步，避免拖人後腿。
尋松在後方拿起繫在腰間的笛子，緊盯著場面等待時機，隨時準備吹奏使人心生恐之曲。

正當惡痞二人再次行動時，門外突然走進幾位身穿官服的官差，餐館內的所有人都驚呆了，只有尋松嘆了一口氣，而後揚起微笑。
「怎麼鬧哄哄的，又亂七八糟，在做甚麼！」
店小二看到有官府的人到來後冷靜了一下後，像是燃起希望的拔腿跑到小吏身邊，楚楚可憐的訴說一切來由。
尋松看見等待之人終於到來，也跟著過去說明，待官差將惡痞二人帶走後，尋松才走到黑紅衣物男子面前行禮。
「鄙人姓燕名尋松，在此多謝公子鼎力相助。」

顧三舉臂遮面，擋去揚起的塵屑。
聽見身側男子給予指示，雖不知對方有何打算，但這並非難事，遂頷首，將注意力放回那對男女身上，重整姿態。
雙方正是劍拔弩張之時，幾名官差踏進店內打破了現況，顧三一怔，見身旁男子緩步上前，和店小二一同告知情況，那對亡命鴛鴦再怎麼蠻橫，也抵不過數人圍剿，雙雙束手就擒。

可惜沒能親手教訓。

顧三輕哼一聲，雙手抱胸，候著那頭交談結束，此事就算是這麼了了，青衣男子送走官差後回過身來，這才第一次正眼打量對方。此人白膚墨髮，眉眼間透著溫潤，舉手投足風度翩翩，一襲薄青色長袍襯得氣質出塵，容貌更足以擔得起美人二字，令人印象深刻。

「燕公子多禮了，即是無人挺身而出，我也會插手管這事兒，不需言謝。」回以一抱拳，道：「在下顧玄與，阡陌門人。」

「方才的幾名官吏，可是燕公子早有安排？」

「原來是阡陌門子弟，無怪乎身手非凡，鄙人拙劣之姿，讓您見笑了。」

「站著不好聊，我們坐下吧。」尋松緩緩後退幾步後轉身，走向一開始的位置，待顧玄與坐下後，便招呼店小二重新沏一壺茶，並多上幾樣吃食。

「顧公子說的是，鄙人早已聽聞那二人作惡多端，若是惹上麻煩，鄙人一人定無法全身而退，恰好朋友到槐根鎮來辦事，便請他做一回護衛，順便替天行道。」尋松一邊慢悠悠的說明，一邊拿起茶壺，舉止優雅地緩緩替兩人倒了杯茶。

既有人相邀，便無拒絕的道理。
顧三隨燕尋松回到桌椅旁入座，對方舉止從容大方，僅是攏袖斟茶的動作都分外好看。

「沒想到燕公子是如此見義勇為之人，能說動官差來幫把手，看來閣下的門路不簡單。」顧三嘴角噙著笑意，像是隨口一說，又似話中有話，隨後端起杯盞，輕輕晃動杯中茶湯。

「蒙頂甘露，色偏淡，香氣足而味略澀，是為次品。」簡單下了評語，將杯中茶一飲而盡。
「這家飯館的湯餅和紅燒鮮魚最值得一嘗，畢竟不是茶樓，茶點就不怎麼樣了。燕公子若喜茶，我倒知道幾個好去處，不如改日共飲一回，交個朋友如何？」

對於對方另有其意的話沒有回應，只是笑笑帶過，而後聽了對方評論香茗，以鼻靠近茶盞聞其香氣，以嘴啜飲一口，果真與對方說的一樣，差人一等。

「顧公子可真了解珍饈佳餚，令人敬佩。」
「鄙人除辦事外，鮮少在槐根鎮品茗，若顧公子方便，還請您攜鄙人前往。」尋松輕輕晃動杯盞，一口一口的緩緩飲盡。

「交個茶友倒也不錯？」

「過獎，只是為數不多的愛好罷了，上不得什麼檯面。」

邀人吃茶本就是隨口一說，也早有被拒的準備，對方如此乾脆應下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燕公子爽快！」顧三朗聲一笑，隨意將手臂撐在腿上，顯出幾分不羈之態，「說來我待在槐根的時間也不長，多是闖南走北。一段時間沒回來，鎮上比以往還熱鬧不少，各處三教九流、魚龍混雜，也是有緣才能結識燕公子。」話畢，伸手提起茶壺，將桌上兩杯茶盞再次斟滿。

「多謝。」在對方斟滿熱茶後道了謝才拿起茶杯，小啜一口便又放下。

「相逢即是有緣，兩人皆不常停留於此，但能彼此相識、互助，這緣分也是奇妙。」

贊同的應了一聲，手執起杯再度飲盡，毫不掩飾的蹙起眉頭，耐不住又和對方提了一遍：「…燕公子若得空，務必讓我請一壺茶。」

他摸出幾文錢放在桌上，隨後掀袍起身。

「今日之事既已解決，我就不多留了。這回會在槐根待上一段日子，若有事尋我，遞封書信到阡陌門便可，再會。」
隨意拘了個禮做別後，便跨出門檻，邁步離去。

「再會。」從椅子上站起向對方行禮後又坐了下來，慢慢的將桌上膳食茶水用完。

拾起對方留下的銅錢把玩，臉上浮出淡淡微笑，待桌上膳食清空後便喚了店小二過來。

「店小二，請結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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