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36 PM
Thu, Nov 4, 2021 5:19 PM
4
【劇情│
緊急事態
後│不要惹手上有酒的女人】 with 江紹謙
日常在昨夜彷若被迅速抽換成災厄的色調。
今日的清晨似乎不再像以往幾日那般輕鬆，依稀能聽見四周傳來隱約的啜泣聲，或許還有驚醒後的幾聲驚囈參雜其中，在一場惡戰後迎來朦朧的曙光時，格外顯著刺耳。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36 PM
江戶川霓蜷縮在分配給她的床位上。
歷經了昨晚的奮戰，她敷衍了一下協助整理的請求，逕自走向床鋪就這樣倒睡不起，連用筷子盤纏而起的頭髮都尚未放下。身上還殘留不少已包紮和未處理的傷口，卻也沒再淌血的跡象，然而那件沾了血色的外套且背面破損嚴重的外套，卻少了泰半的紅褐血跡，讓昨日的險戰好似一場集體夢魘，嫣紅的色彩逐漸褪淡。
她的呼吸平緩，蜷起的姿態宛若嬰孩，靜靜懷抱興許溫暖的夢境。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37 PM
眼前的女人安睡著。
傾倒的家具大致被搬回原先位置，夜裡散落滿地的填充物與組件——或者說遺骸——早已不見大半，殘留於鼻間的鐵銹味與異臭嵌入感官，腳步拖出一道又一道深紅色行跡有如深入內裡的傷，隨著陣陣淒厲嗓音再次綻開。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37 PM
經驗老道之人推開某個員工專用出入口，引導他們把一具具軀殼堆疊在倉庫深處，異形彷彿被妥善放置的備品，隨著門板闔上再也不見天日。
那些突變老鼠們鼻子可靈了。
資深鎮民吁口氣便逕自走遠。非人之物尚可稱作有形，全無抵禦之力的人類卻在頹然倒下之際身軀逐漸變得透明，彷彿從未存在過。
這場瘋狂的嘉年華會以埋葬劃下句點，人們起初慶幸擊退眾多怪物，下一秒擔憂不知何時還會面臨此等慘狀。心有餘悸的居民抱住膝蓋輕聲哭泣，而用盡全力奮戰的鎮民已疲憊睡去。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37 PM
江紹謙不過是僥倖活下來的其中一人。待情況最為凌亂的走道整頓完畢，他累得直接席地而坐，靠著床頭櫃睡著了。
然而這注定是個淺眠的夜晚，他醒來的時刻比前幾天都還要早，身後床鋪傳來的動靜令青年忍不住回過頭，以為同行者壓到了患處。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37 PM
只見背對著他的軀體正欲傾轉，然而當背部碰觸到床面時，不免壓到了左肩抬起的傷處；女子明顯一陣輕顫，彷彿觸電般又縮了回去，嘴裡彷彿含著什麼似地，咕噥著一串夢囈，若是細聽──
「唔嗯……搧、汕頭……火鍋……七賢……嗯……」
似乎是與當前氛圍不夠相襯的美夢呢。正當青年神情複雜地呼了口氣，維持著原本的姿勢還想假寐休息一會兒，卻發現有一雙穿著運動鞋的足尖有些遲疑地行至了眼前。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37 PM
「那個、不好意思打擾了……」
那是帶著微啞的少年嗓音。他一抬首便見一名男孩，正怯生生地與自己搭話，神情裡蘊著躊躇與不安。「哥哥、是那位姐姐的朋友，對嗎？」
似乎為了與青年的視線齊平，約莫是國中年紀的他蹲下身子，這時便能發覺少年眼眶周圍紅腫一片，就連說話都帶了點鼻音，卻仍鼓起勇氣似地詢問：「姐姐她……還好嗎？」
說著，他的視線不禁轉向了不遠處背對他們的女子，眼神滿是擔憂。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38 PM
「……嗯，她沒事，身上的傷有好好處理了。」
眉清目秀的孩子臉上還殘留著些許污痕，似乎是聽見期望得到的答案，露出鬆口氣的表情，緩緩站起來凝望著熟睡的女子。這下自己倒不好意思繼續坐著，索性也起身稍微觀察對方狀態。
「太好了……姐姐救了很多人，被那些外星生物抓出很大的傷。我想說早上趕快找到姐姐道謝……但好像不要吵醒比較好。」男孩捏緊掌心，聲量放低了點帶著些許顫抖。「姐姐旁邊有人陪著，真是太好了。」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38 PM
好似要牢牢握住，才能抑制自身即將潰敗的情緒。江紹謙想到底還是個孩子，大概很不安也還無法習慣這怪事橫生的環境，不做他想便發了記拳頭砸在還沒長寬的肩膀，當作打氣的表示。
「想說謝謝可以在這邊等，雖然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她會醒來。」他轉過頭看向這個年少居民，「你一個人來商場嗎？」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38 PM
似乎是受到了青年的鼓舞，男孩下意識地摸了摸肩膀，深深吸了一口氣，原先顫抖的指掌安定了不少，一雙淡色的眸子抬望著比自己還高些的青年，臉上的陰暗的神情卻未曾褪去。
「我在這裡有遇到……跟我同年的朋友。」話至此，少年淺藍的雙眼蒙上了一層陰影，一隻手還輕輕捉住了另一只手臂，訥訥地繼續說道：「雖然他跟我認識的模樣有些差距，但在這裡能再見到他，真是太好了。」
「不過在昨天晚上、早乙女他……」
說到這裡，他聲嗓已然輕顫，咬緊嘴唇，像是回憶起最不堪的惡夢。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38 PM
姓早乙女的同伴到底怎麼了，隨著孩子眼簾緊緊闔起沉入黑暗，也不需要再被誰撈出回答，一時陷入短暫的沉默。大人的一方看不清少年的神態，目前亦無須多言。
可不管是成人還是小孩，他們兩個人都由於誰人的恩惠得以存活。聽那些居民說，要不是江戶川行動敏捷且有好好保護較為脆弱之處，如此情勢凶險不曉得能否順利保住生命。
明明顧好自身就能避開不必要的傷害。
這個道理女子肯定比誰都明白，然而她還是用滿身傷痕換了多數人的安危，女子累得倒床就睡的當下，江紹謙首先瞥見的便是一整片乾涸血色。
眼前的少年也是被她保護的對象之一，他伸手拿了罐迷你瓶裝水遞給有些迷惘的男孩，迎上泛著淚水的眸色：「補充水分吧，因為你現在還在這裡。」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38 PM
Thu, Nov 4, 2021 4:48 PM
「……嗯、謝謝哥哥。」
接過了青年遞來的補給品，男孩低著頭用學校制服的袖管擦去溢出的淚珠，有些故作堅強地旋開了寶特瓶蓋，卻遲遲沒有去飲用那一瓶水，興許是對於取用重要物資有些猶豫。
「那些……外星傢伙，據說每個月會攻擊這裡幾次。」約莫是經歷過幾回類似於昨晚的襲擊，少年微微蹙起了眉心，神色變得有些徬徨，「這次就算逃過了……還是會有下一次吧。」
「姐姐、再這樣下去，可能會出事的。」
也不曉得是否聯想到了昨夜的悲劇，少年的話中滿是憂慮，撇開了淺色的視線，或許是認為自己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他深吸了一口氣，好不容易才繼續說下去：
「可以的話，哥哥還是勸一下姐姐吧。我不想再看到……那樣、像是開玩笑的，消失方式了……」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38 PM
「……我會盡量勸她，你自己也小心點，找些掩護吧。」男子語畢嘆了口氣，「老實說我也被那些怪咖嚇一跳，沒實際見到不曉得這麼恐怖。」
「哥哥也會害怕嗎？」
「會啊。我前幾天還以為只是奇裝異服的怪人，但那些傢伙根本是不折不扣的外星人。人比鬼可怕，而外星人比誰都可怕。」
「嗯、嗯……」
男孩子一愣一愣地聽進他說的話，像是聽呆了，手上握著的罐裝水猛地往旁邊倒。他張大眼睛及時阻止罐身滑落，幾滴水漬灑在腳邊，視野映入比自己大很多的青年不知所措的臉，只見那雙想搶救水瓶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中。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38 PM
失去同伴的少年停頓片刻，嘴角不自覺浮現些微弧度，沒多久像是發覺不對般抿緊嘴唇，見到大人疑惑的眼神才放鬆臉部肌肉。
「抱歉，我以為哥哥不會怕，發現自己不是一個人不知不覺就……感到有點安心了。」說著這話的他眼眸微瞇，有如處於放鬆狀態的貓。
江紹謙安靜片刻，隨即搖了搖頭，表現得有些無可奈何。他收起手比出"一"的手勢，食指指向尚未關緊的水瓶。
「你就拿去吧，現在自己一個人還是多點東西在身邊比較好。」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38 PM
「嗯。謝謝哥哥。」
這回少年不再像方才那般拘謹，一張好看的臉終於浮現笑意，看似鎮重地向給予物資的青年道謝，然而眼角依舊藏匿了一絲悵然。
「那我先走了，那些外星人應該不會再那麼狂暴了，還得去找能吃的糧食……」他的面龐上浮現有些哀傷卻故作堅強的表情。身材瘦弱的男孩像是曉得接下來只剩自己一個人了，卻不好再打擾其他人，而打算獨自去面對這座危機四伏的商場。
「姐姐就拜託哥哥了。也請務必轉達我的謝意。」
說完，他也不等人回些什麼，再次頷首後就往另一個方向走去，削瘦的背脊彷彿蘊藏著比外表還來得多的勇氣。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39 PM
Thu, Nov 4, 2021 4:49 PM
講求禮貌的孩子或許還得消化喪失夥伴的心情，望著纖弱的背影，成年人不禁希望他能在商場找到其他朋友。畢竟以那個年紀而言，有些心緒一個人承擔實在太過沉重。
勸？要怎麼勸呢？與自己相較，江戶川更擅長與這些奇異物種拼搏是不爭的事實，經歷過那場混戰，他多少也明白這個女人與當時截然不同。沉眠睡夢的女人臉龐也沾著血污，仔細一瞧背後包紮位置又泛起些許鮮紅。
或許他該試圖喚醒她重新上藥，可這回動作不如方才不帶猶豫，在靠近她的手臂前便靜止了。
再這樣下去還會有什麼事，他無從想像也不願想。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39 PM
「我不需要那孩子的感謝。」
本該熟睡的女子迸出了一句任性的話，原先並不高亢的聲嗓此刻彷彿悶在枕頭裡般模糊，卻拉回了青年的思緒。
「我只是回應了我能做的事。」
說著，她也不管動作是否會撐裂傷口，臂膀一個施力就將上身整個撐了起來，搖搖晃晃地屈膝坐在床緣，讓那背後包紮的傷處清晰可見，而盤起的髮絲隨之垂墜了幾束，展現了凌亂狼狽的景象。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做的……」能發覺女人深深抽了一口氣，又是抱著身子顫抖了一會兒，像是在忍耐傷處傳遞而來的清晰痛楚，就連接下來的語氣也變得有些意興闌珊：「江現在應該沒事吧？幫我個忙，好嗎？」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39 PM
「……」他沒有馬上應答，而是跨上床鋪靠近查看江戶川的傷勢。
覆蓋傷口的紗布些微滲血，昨天做的緊急處置經過那對兄妹的說明，不具感染風險但要留意換藥時間，算算也快到了。江紹謙鮮少見到同行者展現疲態，也從未見過她負傷強忍疼痛的樣貌。
他確實是很怕，皮開肉綻的模樣與此起彼落的哀嚎，甚至來自不同物種的斷肢，每個都讓他怕極了。目光所及的景色頓時都成了煉獄，他猶豫幫助的那個女人，卻毫不遲疑去救助其他人。
為什麼要躊躇不前呢。
「嗯。」他回應得遲了。「要幫忙什麼妳就說吧，傷患最大。」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39 PM
「嘶──呼……」
也不曉得是疼痛發作，抑或感受到周圍環境的變故，江戶川霓瞬間繃緊身子，隨後又鬆懈了下來，顯得神經有些敏感。垂首捂著額部，她似乎並不在對方慢了一拍的應答，另一手指尖則比向了不遠處的保冷袋，示意青年到那頭去。
「唔、現在要找東西有點難……江幫我翻到最底層、拿開那個隔板──裡面很好用的特效藥。」
挾帶著疲倦的嗓音，卻透露著對埋藏之物的渴望，她虛弱的語氣展現出若下一秒再不服用藥品，就要被痛楚構築的海浪給淹沒的危境。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39 PM
照著女人的指示，青年在保存生鮮的袋子中，找到了一看就知道是隨身攜帶取向的物品──以前在老式電影中看過，卻想不起用途的不鏽鋼壺。材質超乎想像地輕盈。
他隨手搖了搖扁平壺身，裡頭的確裝了某種液體。青年轉頭望向一旁的傷者，卻怎麼也無法對上她的視線，不斷壓著頭部的女子有如頭痛欲裂，依稀還能聽見壓抑低哼，或許這真的是什麼獨門偏方。
「找是找到了，可是妳直接吃頭痛藥比較快吧？喝的應該沒那麼快產生效用。」何況也沒交代到底怎麼使用。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39 PM
「嗯……江不懂、」
聽聞青年的勸導，江戶川依舊掩著臉面，似乎想把所有扭曲的神情全數覆蓋，不讓他人瞧見自己這副難堪的模樣。她伸出了掌心，勾了勾手指，無言地索要著對方所持之物。
「液體比固體吸收得快……就像吊酒、不對，點滴那樣，能快速吸收營養，傷口才會好得早呢。」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39 PM
「......葡萄糖跟酒精不一樣吧，江戶川小姐。」
這下不用問也大概知道裡面裝什麼了。眼看女人極力想拿到指定物品不斷抓握著空氣，他走回傷者身旁調整手中事物方向，冰涼的壺身往那人額頭輕輕一敲。
「說吧，裡面裝著哪種特效藥？名字叫酒的特效藥嗎？」江紹謙沒好氣地瞧著以手遮住大半表情的女子。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39 PM
「唔……那是將軍醉，才不是普通的那種──」
話裡蘊含被抓包的心虛，女人抬起了臉捂著方才被輕敲的地方，似乎有些委屈與不甘。然而就在青年放鬆警惕，她迅雷不及掩耳地伸出並未受傷的右手，試圖奪過那方小扁壺──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39 PM
「普通什麼，直接澆在傷口上也不會好啦。妳是浪費醫療資源的白痴病人嗎？」
他沒料到江戶川會突然出手搶壺，那模樣根本像某部電影中用盡全力奪取主角戒指的角色。（雖然臉部表情完全不像）憑藉身高優勢，男子舉高手臂，企圖讓酒壺遠離對方掌控範圍。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39 PM
──然而這麼做根本徒勞無功。女子眼疾手快地早青年一步，抓住瓶底猛力往下一抽，而對方箝制短小瓶頸的力道根本不敵，就這樣被她給輕鬆奪下。
還沒等青年反應過來，她立刻旋開了金屬蓋子，彷彿能聽到某種清脆的「啵」地一聲，霎時濃烈的芳醇香氣飛襲上了鼻端，淹沒充盈進他們之間狹窄的縫隙。
也不管這時候喝酒是否傷身，江戶川霓就著崎嶇的瓶口就是猛然灌了一大口，裏頭屬於穀物極致發酵的香醇立刻充斥著口腔，液體所經之處皆是滾熱的高溫，彷彿將熔岩吞進喉嚨般刺辣著感官。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39 PM
她被嗆出了幾滴眼淚。晶瑩的淚珠盤旋在眼角正欲滴落，女人的臉上出現了痛苦與至福來回交錯的複雜神緒；她仰首再喝一口，便立刻垂下腦袋，將未旋上蓋子的酒瓶舉在前方。
「呼……活過來了……」
說著，但那聲嗓藏匿著些許哽咽，一點也不像解脫的樣子。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39 PM
怎麼看都是在不對的時間犯了酒癮。
不聽話的傷患意猶未盡地抹了抹嘴唇大呼暢快，好似正舉杯慶祝遲來的凱旋歸來，以美酒犒賞平安生還的此時此刻。江紹謙不怎麼習慣烈酒只覺得氣味嗆得刺鼻，可比起對方用棉被把自己緊包成一團的虛弱姿態，這不按牌理出牌的熟悉模樣確實令人安心點。
天花板的燈光自上方灑落，沾染衣料的血漬更為黯淡，可尖叫與哭號仍在商場某處迴盪著，無法不聽不看。他雙眼微瞇看了被高舉的金屬容器一眼，不發一言坐到女人身旁，低垂著頭十指交叉。
「妳不想接受陌生人的感謝，那我來說。」青年舉手揉了揉眉心，「妳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沒有妳不需要的道謝詞，可以吧。」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40 PM
然而女人卻將腦袋抵在屈起的膝上，晃了晃仍箝在指尖的小酒瓶，感受著裡頭液體晃蕩的反饋，好一會兒才扭頭望向說出肺腑之言的青年。
「不是這樣的。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
眨了眨眼，殘存於眼角的淚液隨之淌落，而她的雙頰比過去任何一刻都來得紅潤，就連唇緣也彎起了難能的笑意，一對任水氣迷濛的目光柔和地望向一旁的青年：
「不過這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說。」
「謝謝你啊，江。」
說完，她垂下腦袋，以包紮繃帶的手背抹去臉上的淚痕，隨即把酒壺遞到對方面前，又是搖晃了幾下，「那江再幫我一個忙吧？」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40 PM
「幫什麼？」
也許劫後餘生的一切都太不真實，江戶川眉眼間少見的神態著實令他愣了一瞬，男子沒想過有一天會自她口中聽到那句話。
隨身瓶轉了半圈反射出銳利的倒影，女人唇邊揚起的笑意是真實的，但她說出的請求卻令人摸不著頭緒，就如輕晃的酒瓶內還有多少酒液同樣難測。
「先說我不能喝也不會喝。直接把酒淋在傷口也沒辦法，那是偏方我幫不了。」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40 PM
「這個喝下去，以江的能耐可能要躺個三天吧？」
直白地說出自己的評估，江戶川霓輕聲笑了起來，彷彿身上一點傷都沒有似地輕鬆自然，「八十二趴的將軍醉呢——台灣一般的釀酒廠可不怎麼想弄出出濃度這麼高的酒喔。」
說著，她捎回酒瓶，對準瓶口眷戀地深嗅一回那竄升的酒香，滿足似地呼出一口氣，活像個大酒鬼：「我想想……公式怎麼算來著？七十五除以八十二乘以一百──唔、大概一百C.C.要兌10毫升的水？才能達到殺菌的程度呢。」
自顧自地計算起來，她又指向了他們一同搜索到的、小包裝的飲用水，「那個是兩百八十五毫升。大概留一口水的量就好了吧？你先喝點我再把酒倒進去──」
江戶川霓邏輯清晰地指示著，一點都不像剛剛灌了幾口烈酒的人，唯有頰上的飛紅與偶爾打了個酒嗝，洩露了自身的狀態。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40 PM
「……濃度太高了，妳到底怎麼弄到的啊？這麼少見的東西應該能換到不少物資吧。」
說是這麼說江紹謙倒沒反駁這個請託，跨步向前拿了其中一罐礦泉水，這份量兩個人分著實有些困難。他扭開瓶蓋喝了一半再多一些，罐中還剩下一定的量。
「一早就喝那麼烈，多少補充些水分比較好──啊真是的早知道直接塞回保冷袋就好了。」青年兀自長吁短嘆，沒好氣地瞥了女人那張醉醺醺的臉。「自己拿吧。」
迷你的罐裝水直接被留在櫃子上，還在女子搆得著的距離內。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40 PM
「別想打我的酒的主意！這可是元旦當天等在酒廠前堵到的耶。」發出哼哼兩聲警告著對方，江戶川霓伸手自然地取過了那瓶飲用水，一點也不在乎青年曾喝過，以不碰唇的方式咕嚕咕嚕灌了幾口。
眼見水瓶中僅於淺淺的水量，她有些可惜地多看了幾眼手中的酒壺，隨後毅然決然將適量的酒水兌進了寶特瓶中，約莫三分之一處即停下，俐落地把兩個瓶子都旋上了蓋子。
將寶特瓶搖晃混勻後，她便把急就章的消毒酒精扔給青年，轉身就要去拿擱置在床鋪另一端的敷料──那是統領城鎮的兄妹所留下來的資源，還有幾綑看來乾淨的繃帶。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40 PM
「唔？」未料動作進行到一半，她撐著床面的手臂不知為何一軟，整個人便以面朝下的方式撲在床上，看起來稍嫌搞笑。
既然都這樣了，她乾脆俯臥在床，伸手朝醫療備料揮了揮，似乎想讓青年協助。「哼嗯……還是江幫我換一下紗布吧？記得傷口先消毒──」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40 PM
女子似乎是有些不勝酒力，冷不防往前一倒。背後的傷勢毫無阻礙鋪滿視野，本來包紮好的位置經過方才一來一往，滲出的血跡擴散得更大片。同行者忍不住皺了眉，把旋緊的替代酒精先放在旁邊。
「我把現在貼著的撕下來，先說一聲肯定會很痛。」
語畢他將固定繃帶小心翼翼卸下，連帶著覆蓋住傷口的紗布也被掀開，引得傷患一陣哆嗦。那些使用過的醫療廢棄物沾黏些許組織液，光看到沒有阻隔的傷口全貌，他不禁佩服同伴忍耐傷痛的毅力。
可惜目前沒有棉花棒，青年只得轉開酒精酌量倒在乾淨的紗布上，待充分吸飽便覆蓋在傷口消毒，順道去除污垢。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40 PM
「還好沒發炎。」他倒真的鬆了口氣，這邊大概沒辦法處理更嚴重的狀況。
那對兄妹對傷口處理說明得算清楚好記，過段時間便換藥完畢。處理有些深入肌理的患處中途還是惹得傷者連聲悶哼，也不知是嫌棄臨時照顧者不會控制力道，又或者換藥真的太痛了。江紹謙把幾個任意堆疊的廢棄紗布掃到拆開的包裝袋中，這才大功告成。
「我不怎麼專業，想抱怨就抱怨吧。」畢竟他也是急就章硬著頭皮去做。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40 PM
Sun, Nov 7, 2021 3:23 PM
「唔嗯嗯……下次動作輕點，我會感激到多發幾張卡給江的……」
她把腦袋埋在床鋪中，好一會兒才擠出一段話，似乎有些微啞而耗盡全力，全然沒意識到自己的語氣與先前有些差異；原本緊抓被單的掌心也在適應過後鬆懈了下來，她整個人就這樣賴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彷彿鹹魚任人宰割。
「呼……繃帶我等等自己上吧。」也不曉得之後到底爬不爬得起來，江戶川霓說出了預定的事項後，又是將腦袋轉向了青年所在的方位，「話說江……等等會想自己出去嗎？」
她難得遲疑地問出了這番話。一點也不像之前的風格。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41 PM
可能是換藥過程太折磨了，女人說話的語調不若先前強硬。面對她拋出的問句，同行者將其他廢棄物清理完畢，好一會才回應。
「嗯……我還是會猶豫，不過妳如果有需要帶回來的東西，可以幫忙去找看看。」這時還要勞動對方似乎有點沒良心，「妳這狀況先躺著吧。」
那些獵奇生物幾乎是很晚了才跑出來，白天比較沒機會見著。如果是這樣，他可能還有辦法出去探探有甚麼……雖然活動範圍還是有限。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41 PM
「唔、反正等好一點我也會跟上的。」語氣挾帶些許的不確定，江戶川霓繼續維持著容易扭到頸子的姿勢，努了努嘴，「不過江有要再去六樓的話，記得那裏有間運動用品店？說不定會有好穿的外套……可以多找幾件排汗衫？」
也不曉得之後會不會再遇到衣服破損的危機。她心忖著，腦袋陷入了規劃生存物資的狀態，簡單列出適合帶回來、增進生活品質的物品，而罐頭類的若有看到就拿。
即便語氣憊懶，她仍盡責地提醒選擇物品的重點，並思索是否還有哪裏不完備，全然不像是個又醉又負傷的傢伙。說到最後，她隨口提了一句：
「啊、如果有繞到三樓就幫我看看吧？那邊的內衣有沒有進貨──唔、之後我再自己去挑──」話到後頭才發覺好像有哪裡不對勁，「要是江方便的話，嗯。」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41 PM
「內衣不行，之後自己去找。」理所當然地江戶川的提議被駁回了。
青年搖了搖頭，思考著她口中說的六樓那家店有販售的品項。假如能順利找著就能擺脫身上的醜衣服，還可以拿回多一點替換物資，倒是一舉兩得。
「妳說的那家店可能有機能外套和輕便的衣服，襪子跟運動鞋大概也能在那邊拿一兩雙，再來幾個昨天的狀況很快就會需要替換吧。」說到這他瞥了眼女人放在床邊的鞋，「地上那雙可以借我去比對尺寸。」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41 PM
「嗯、嗯。」
對於不小心脫口而出的話被駁回，倒是沒有多尷尬，躺在床上的女人擺了擺手，隨後小心翻身撐成側臥姿，興許換藥處的不適感已減輕不少。她頓了頓才順口提醒：「記得附近好像有間賣露營用品的？應該可以找到背包之類的，江或許需要一個呢。」
「還有露營燈……再找個營帳吧，那個防水布很好用的。」先前兩人去搜索那處，好東西大多被拿得精光，她後來時不時會繞過去看看，希望這回對方去就有『進貨』。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41 PM
「妳想得還真多……嗯，那我盡可能快去快回。」
青年稍微整理了下身上衣物，自口袋拿出手機快速輸入待辦事項，抬起頭本想提醒對方別趁自己不在時又拿起那個酒壺豪飲，目光正對著螢幕上方顯示的時間。
他微微愣住，隨即嘆了口氣坐到床的另一側，思來想去哪個櫃位都不會選這麼早的時段開店。
「修正，我晚點再去。」他沒好氣地往後方枕頭一靠。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41 PM
「唔？喔。」畢竟時間還早，外頭那群『職員』不曉得還有沒有在亂動。女人想起了方才那名少年離開時所用的理由，輕輕蹙起眉頭，轉瞬又放鬆下來不再思量。
一股倦意再度襲來，她明白這是身體給自己強制休養的提醒，倒也想順著睡意就這麼闔眼休憩，至少如此傷口恢復得快。
「那江再陪我一下吧。」
眼見對方躺到了一旁，江戶川的嗓音已顯倦怠，扭了扭肩膀就當有試圖讓出位置，實際上卻沒挪動半分；她抱起小酒瓶，聽見裡頭所剩無幾的空蕩反饋，一邊覺得可惜一邊認命地闔上雙目。
沒多久就傳來勻稱的呼吸聲。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41 PM
逕自深深睡去的傷患毫不客氣占據大部分的床，江紹謙整個人埋在柔軟枕心，想著同行者一時半刻大概不會醒來，至少床鋪比地板好坐多了。
瞥見就連女子睡著也不忘記揣著隨身酒壺，他倒真希望可以直接用它換一些有用物資，省得東跑西跑四處採集。早晨漸漸收乾了人們流下的眼淚，無人知曉昨日情景何時會重新上演。
入夜後這座商場大概沒一個地方是真正安全的，此刻尚存些許寧靜，既然踏出去也是徒勞無功，就只剩假寐一途。
青年也就閉上眼睛等待晚點動身。
【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5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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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證者】江戶川霓
@niji16755
Thu, Nov 4, 2021 4:51 PM
[副標題]識時務的賊貓記得收爪子
感謝江中提供，我很期待之後小貓踢鐵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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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在昨夜彷若被迅速抽換成災厄的色調。
今日的清晨似乎不再像以往幾日那般輕鬆，依稀能聽見四周傳來隱約的啜泣聲，或許還有驚醒後的幾聲驚囈參雜其中，在一場惡戰後迎來朦朧的曙光時，格外顯著刺耳。
歷經了昨晚的奮戰，她敷衍了一下協助整理的請求，逕自走向床鋪就這樣倒睡不起，連用筷子盤纏而起的頭髮都尚未放下。身上還殘留不少已包紮和未處理的傷口，卻也沒再淌血的跡象，然而那件沾了血色的外套且背面破損嚴重的外套，卻少了泰半的紅褐血跡，讓昨日的險戰好似一場集體夢魘，嫣紅的色彩逐漸褪淡。
她的呼吸平緩，蜷起的姿態宛若嬰孩，靜靜懷抱興許溫暖的夢境。
傾倒的家具大致被搬回原先位置，夜裡散落滿地的填充物與組件——或者說遺骸——早已不見大半，殘留於鼻間的鐵銹味與異臭嵌入感官，腳步拖出一道又一道深紅色行跡有如深入內裡的傷，隨著陣陣淒厲嗓音再次綻開。
那些突變老鼠們鼻子可靈了。資深鎮民吁口氣便逕自走遠。非人之物尚可稱作有形，全無抵禦之力的人類卻在頹然倒下之際身軀逐漸變得透明，彷彿從未存在過。
這場瘋狂的嘉年華會以埋葬劃下句點，人們起初慶幸擊退眾多怪物，下一秒擔憂不知何時還會面臨此等慘狀。心有餘悸的居民抱住膝蓋輕聲哭泣，而用盡全力奮戰的鎮民已疲憊睡去。
然而這注定是個淺眠的夜晚，他醒來的時刻比前幾天都還要早，身後床鋪傳來的動靜令青年忍不住回過頭，以為同行者壓到了患處。
「唔嗯……搧、汕頭……火鍋……七賢……嗯……」
似乎是與當前氛圍不夠相襯的美夢呢。正當青年神情複雜地呼了口氣，維持著原本的姿勢還想假寐休息一會兒，卻發現有一雙穿著運動鞋的足尖有些遲疑地行至了眼前。
那是帶著微啞的少年嗓音。他一抬首便見一名男孩，正怯生生地與自己搭話，神情裡蘊著躊躇與不安。「哥哥、是那位姐姐的朋友，對嗎？」
似乎為了與青年的視線齊平，約莫是國中年紀的他蹲下身子，這時便能發覺少年眼眶周圍紅腫一片，就連說話都帶了點鼻音，卻仍鼓起勇氣似地詢問：「姐姐她……還好嗎？」
說著，他的視線不禁轉向了不遠處背對他們的女子，眼神滿是擔憂。
眉清目秀的孩子臉上還殘留著些許污痕，似乎是聽見期望得到的答案，露出鬆口氣的表情，緩緩站起來凝望著熟睡的女子。這下自己倒不好意思繼續坐著，索性也起身稍微觀察對方狀態。
「太好了……姐姐救了很多人，被那些外星生物抓出很大的傷。我想說早上趕快找到姐姐道謝……但好像不要吵醒比較好。」男孩捏緊掌心，聲量放低了點帶著些許顫抖。「姐姐旁邊有人陪著，真是太好了。」
「想說謝謝可以在這邊等，雖然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她會醒來。」他轉過頭看向這個年少居民，「你一個人來商場嗎？」
「我在這裡有遇到……跟我同年的朋友。」話至此，少年淺藍的雙眼蒙上了一層陰影，一隻手還輕輕捉住了另一只手臂，訥訥地繼續說道：「雖然他跟我認識的模樣有些差距，但在這裡能再見到他，真是太好了。」
「不過在昨天晚上、早乙女他……」
說到這裡，他聲嗓已然輕顫，咬緊嘴唇，像是回憶起最不堪的惡夢。
可不管是成人還是小孩，他們兩個人都由於誰人的恩惠得以存活。聽那些居民說，要不是江戶川行動敏捷且有好好保護較為脆弱之處，如此情勢凶險不曉得能否順利保住生命。
明明顧好自身就能避開不必要的傷害。這個道理女子肯定比誰都明白，然而她還是用滿身傷痕換了多數人的安危，女子累得倒床就睡的當下，江紹謙首先瞥見的便是一整片乾涸血色。
眼前的少年也是被她保護的對象之一，他伸手拿了罐迷你瓶裝水遞給有些迷惘的男孩，迎上泛著淚水的眸色：「補充水分吧，因為你現在還在這裡。」
接過了青年遞來的補給品，男孩低著頭用學校制服的袖管擦去溢出的淚珠，有些故作堅強地旋開了寶特瓶蓋，卻遲遲沒有去飲用那一瓶水，興許是對於取用重要物資有些猶豫。
「那些……外星傢伙，據說每個月會攻擊這裡幾次。」約莫是經歷過幾回類似於昨晚的襲擊，少年微微蹙起了眉心，神色變得有些徬徨，「這次就算逃過了……還是會有下一次吧。」
「姐姐、再這樣下去，可能會出事的。」
也不曉得是否聯想到了昨夜的悲劇，少年的話中滿是憂慮，撇開了淺色的視線，或許是認為自己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他深吸了一口氣，好不容易才繼續說下去：
「可以的話，哥哥還是勸一下姐姐吧。我不想再看到……那樣、像是開玩笑的，消失方式了……」
「哥哥也會害怕嗎？」
「會啊。我前幾天還以為只是奇裝異服的怪人，但那些傢伙根本是不折不扣的外星人。人比鬼可怕，而外星人比誰都可怕。」
「嗯、嗯……」
男孩子一愣一愣地聽進他說的話，像是聽呆了，手上握著的罐裝水猛地往旁邊倒。他張大眼睛及時阻止罐身滑落，幾滴水漬灑在腳邊，視野映入比自己大很多的青年不知所措的臉，只見那雙想搶救水瓶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中。
「抱歉，我以為哥哥不會怕，發現自己不是一個人不知不覺就……感到有點安心了。」說著這話的他眼眸微瞇，有如處於放鬆狀態的貓。
江紹謙安靜片刻，隨即搖了搖頭，表現得有些無可奈何。他收起手比出"一"的手勢，食指指向尚未關緊的水瓶。
「你就拿去吧，現在自己一個人還是多點東西在身邊比較好。」
這回少年不再像方才那般拘謹，一張好看的臉終於浮現笑意，看似鎮重地向給予物資的青年道謝，然而眼角依舊藏匿了一絲悵然。
「那我先走了，那些外星人應該不會再那麼狂暴了，還得去找能吃的糧食……」他的面龐上浮現有些哀傷卻故作堅強的表情。身材瘦弱的男孩像是曉得接下來只剩自己一個人了，卻不好再打擾其他人，而打算獨自去面對這座危機四伏的商場。
「姐姐就拜託哥哥了。也請務必轉達我的謝意。」
說完，他也不等人回些什麼，再次頷首後就往另一個方向走去，削瘦的背脊彷彿蘊藏著比外表還來得多的勇氣。
勸？要怎麼勸呢？與自己相較，江戶川更擅長與這些奇異物種拼搏是不爭的事實，經歷過那場混戰，他多少也明白這個女人與當時截然不同。沉眠睡夢的女人臉龐也沾著血污，仔細一瞧背後包紮位置又泛起些許鮮紅。
或許他該試圖喚醒她重新上藥，可這回動作不如方才不帶猶豫，在靠近她的手臂前便靜止了。
再這樣下去還會有什麼事，他無從想像也不願想。
本該熟睡的女子迸出了一句任性的話，原先並不高亢的聲嗓此刻彷彿悶在枕頭裡般模糊，卻拉回了青年的思緒。
「我只是回應了我能做的事。」
說著，她也不管動作是否會撐裂傷口，臂膀一個施力就將上身整個撐了起來，搖搖晃晃地屈膝坐在床緣，讓那背後包紮的傷處清晰可見，而盤起的髮絲隨之垂墜了幾束，展現了凌亂狼狽的景象。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做的……」能發覺女人深深抽了一口氣，又是抱著身子顫抖了一會兒，像是在忍耐傷處傳遞而來的清晰痛楚，就連接下來的語氣也變得有些意興闌珊：「江現在應該沒事吧？幫我個忙，好嗎？」
覆蓋傷口的紗布些微滲血，昨天做的緊急處置經過那對兄妹的說明，不具感染風險但要留意換藥時間，算算也快到了。江紹謙鮮少見到同行者展現疲態，也從未見過她負傷強忍疼痛的樣貌。
他確實是很怕，皮開肉綻的模樣與此起彼落的哀嚎，甚至來自不同物種的斷肢，每個都讓他怕極了。目光所及的景色頓時都成了煉獄，他猶豫幫助的那個女人，卻毫不遲疑去救助其他人。
為什麼要躊躇不前呢。
「嗯。」他回應得遲了。「要幫忙什麼妳就說吧，傷患最大。」
也不曉得是疼痛發作，抑或感受到周圍環境的變故，江戶川霓瞬間繃緊身子，隨後又鬆懈了下來，顯得神經有些敏感。垂首捂著額部，她似乎並不在對方慢了一拍的應答，另一手指尖則比向了不遠處的保冷袋，示意青年到那頭去。
「唔、現在要找東西有點難……江幫我翻到最底層、拿開那個隔板──裡面很好用的特效藥。」
挾帶著疲倦的嗓音，卻透露著對埋藏之物的渴望，她虛弱的語氣展現出若下一秒再不服用藥品，就要被痛楚構築的海浪給淹沒的危境。
他隨手搖了搖扁平壺身，裡頭的確裝了某種液體。青年轉頭望向一旁的傷者，卻怎麼也無法對上她的視線，不斷壓著頭部的女子有如頭痛欲裂，依稀還能聽見壓抑低哼，或許這真的是什麼獨門偏方。
「找是找到了，可是妳直接吃頭痛藥比較快吧？喝的應該沒那麼快產生效用。」何況也沒交代到底怎麼使用。
聽聞青年的勸導，江戶川依舊掩著臉面，似乎想把所有扭曲的神情全數覆蓋，不讓他人瞧見自己這副難堪的模樣。她伸出了掌心，勾了勾手指，無言地索要著對方所持之物。
「液體比固體吸收得快……就像吊酒、不對，點滴那樣，能快速吸收營養，傷口才會好得早呢。」
這下不用問也大概知道裡面裝什麼了。眼看女人極力想拿到指定物品不斷抓握著空氣，他走回傷者身旁調整手中事物方向，冰涼的壺身往那人額頭輕輕一敲。
「說吧，裡面裝著哪種特效藥？名字叫酒的特效藥嗎？」江紹謙沒好氣地瞧著以手遮住大半表情的女子。
話裡蘊含被抓包的心虛，女人抬起了臉捂著方才被輕敲的地方，似乎有些委屈與不甘。然而就在青年放鬆警惕，她迅雷不及掩耳地伸出並未受傷的右手，試圖奪過那方小扁壺──
他沒料到江戶川會突然出手搶壺，那模樣根本像某部電影中用盡全力奪取主角戒指的角色。（雖然臉部表情完全不像）憑藉身高優勢，男子舉高手臂，企圖讓酒壺遠離對方掌控範圍。
還沒等青年反應過來，她立刻旋開了金屬蓋子，彷彿能聽到某種清脆的「啵」地一聲，霎時濃烈的芳醇香氣飛襲上了鼻端，淹沒充盈進他們之間狹窄的縫隙。
也不管這時候喝酒是否傷身，江戶川霓就著崎嶇的瓶口就是猛然灌了一大口，裏頭屬於穀物極致發酵的香醇立刻充斥著口腔，液體所經之處皆是滾熱的高溫，彷彿將熔岩吞進喉嚨般刺辣著感官。
「呼……活過來了……」
說著，但那聲嗓藏匿著些許哽咽，一點也不像解脫的樣子。
不聽話的傷患意猶未盡地抹了抹嘴唇大呼暢快，好似正舉杯慶祝遲來的凱旋歸來，以美酒犒賞平安生還的此時此刻。江紹謙不怎麼習慣烈酒只覺得氣味嗆得刺鼻，可比起對方用棉被把自己緊包成一團的虛弱姿態，這不按牌理出牌的熟悉模樣確實令人安心點。
天花板的燈光自上方灑落，沾染衣料的血漬更為黯淡，可尖叫與哭號仍在商場某處迴盪著，無法不聽不看。他雙眼微瞇看了被高舉的金屬容器一眼，不發一言坐到女人身旁，低垂著頭十指交叉。
「妳不想接受陌生人的感謝，那我來說。」青年舉手揉了揉眉心，「妳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沒有妳不需要的道謝詞，可以吧。」
「不是這樣的。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
眨了眨眼，殘存於眼角的淚液隨之淌落，而她的雙頰比過去任何一刻都來得紅潤，就連唇緣也彎起了難能的笑意，一對任水氣迷濛的目光柔和地望向一旁的青年：
「不過這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說。」
「謝謝你啊，江。」
說完，她垂下腦袋，以包紮繃帶的手背抹去臉上的淚痕，隨即把酒壺遞到對方面前，又是搖晃了幾下，「那江再幫我一個忙吧？」
也許劫後餘生的一切都太不真實，江戶川眉眼間少見的神態著實令他愣了一瞬，男子沒想過有一天會自她口中聽到那句話。
隨身瓶轉了半圈反射出銳利的倒影，女人唇邊揚起的笑意是真實的，但她說出的請求卻令人摸不著頭緒，就如輕晃的酒瓶內還有多少酒液同樣難測。
「先說我不能喝也不會喝。直接把酒淋在傷口也沒辦法，那是偏方我幫不了。」
直白地說出自己的評估，江戶川霓輕聲笑了起來，彷彿身上一點傷都沒有似地輕鬆自然，「八十二趴的將軍醉呢——台灣一般的釀酒廠可不怎麼想弄出出濃度這麼高的酒喔。」
說著，她捎回酒瓶，對準瓶口眷戀地深嗅一回那竄升的酒香，滿足似地呼出一口氣，活像個大酒鬼：「我想想……公式怎麼算來著？七十五除以八十二乘以一百──唔、大概一百C.C.要兌10毫升的水？才能達到殺菌的程度呢。」
自顧自地計算起來，她又指向了他們一同搜索到的、小包裝的飲用水，「那個是兩百八十五毫升。大概留一口水的量就好了吧？你先喝點我再把酒倒進去──」
江戶川霓邏輯清晰地指示著，一點都不像剛剛灌了幾口烈酒的人，唯有頰上的飛紅與偶爾打了個酒嗝，洩露了自身的狀態。
說是這麼說江紹謙倒沒反駁這個請託，跨步向前拿了其中一罐礦泉水，這份量兩個人分著實有些困難。他扭開瓶蓋喝了一半再多一些，罐中還剩下一定的量。
「一早就喝那麼烈，多少補充些水分比較好──啊真是的早知道直接塞回保冷袋就好了。」青年兀自長吁短嘆，沒好氣地瞥了女人那張醉醺醺的臉。「自己拿吧。」
迷你的罐裝水直接被留在櫃子上，還在女子搆得著的距離內。
眼見水瓶中僅於淺淺的水量，她有些可惜地多看了幾眼手中的酒壺，隨後毅然決然將適量的酒水兌進了寶特瓶中，約莫三分之一處即停下，俐落地把兩個瓶子都旋上了蓋子。
將寶特瓶搖晃混勻後，她便把急就章的消毒酒精扔給青年，轉身就要去拿擱置在床鋪另一端的敷料──那是統領城鎮的兄妹所留下來的資源，還有幾綑看來乾淨的繃帶。
既然都這樣了，她乾脆俯臥在床，伸手朝醫療備料揮了揮，似乎想讓青年協助。「哼嗯……還是江幫我換一下紗布吧？記得傷口先消毒──」
「我把現在貼著的撕下來，先說一聲肯定會很痛。」
語畢他將固定繃帶小心翼翼卸下，連帶著覆蓋住傷口的紗布也被掀開，引得傷患一陣哆嗦。那些使用過的醫療廢棄物沾黏些許組織液，光看到沒有阻隔的傷口全貌，他不禁佩服同伴忍耐傷痛的毅力。
可惜目前沒有棉花棒，青年只得轉開酒精酌量倒在乾淨的紗布上，待充分吸飽便覆蓋在傷口消毒，順道去除污垢。
那對兄妹對傷口處理說明得算清楚好記，過段時間便換藥完畢。處理有些深入肌理的患處中途還是惹得傷者連聲悶哼，也不知是嫌棄臨時照顧者不會控制力道，又或者換藥真的太痛了。江紹謙把幾個任意堆疊的廢棄紗布掃到拆開的包裝袋中，這才大功告成。
「我不怎麼專業，想抱怨就抱怨吧。」畢竟他也是急就章硬著頭皮去做。
她把腦袋埋在床鋪中，好一會兒才擠出一段話，似乎有些微啞而耗盡全力，全然沒意識到自己的語氣與先前有些差異；原本緊抓被單的掌心也在適應過後鬆懈了下來，她整個人就這樣賴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彷彿鹹魚任人宰割。
「呼……繃帶我等等自己上吧。」也不曉得之後到底爬不爬得起來，江戶川霓說出了預定的事項後，又是將腦袋轉向了青年所在的方位，「話說江……等等會想自己出去嗎？」
她難得遲疑地問出了這番話。一點也不像之前的風格。
「嗯……我還是會猶豫，不過妳如果有需要帶回來的東西，可以幫忙去找看看。」這時還要勞動對方似乎有點沒良心，「妳這狀況先躺著吧。」
那些獵奇生物幾乎是很晚了才跑出來，白天比較沒機會見著。如果是這樣，他可能還有辦法出去探探有甚麼……雖然活動範圍還是有限。
也不曉得之後會不會再遇到衣服破損的危機。她心忖著，腦袋陷入了規劃生存物資的狀態，簡單列出適合帶回來、增進生活品質的物品，而罐頭類的若有看到就拿。
即便語氣憊懶，她仍盡責地提醒選擇物品的重點，並思索是否還有哪裏不完備，全然不像是個又醉又負傷的傢伙。說到最後，她隨口提了一句：
「啊、如果有繞到三樓就幫我看看吧？那邊的內衣有沒有進貨──唔、之後我再自己去挑──」話到後頭才發覺好像有哪裡不對勁，「要是江方便的話，嗯。」
青年搖了搖頭，思考著她口中說的六樓那家店有販售的品項。假如能順利找著就能擺脫身上的醜衣服，還可以拿回多一點替換物資，倒是一舉兩得。
「妳說的那家店可能有機能外套和輕便的衣服，襪子跟運動鞋大概也能在那邊拿一兩雙，再來幾個昨天的狀況很快就會需要替換吧。」說到這他瞥了眼女人放在床邊的鞋，「地上那雙可以借我去比對尺寸。」
對於不小心脫口而出的話被駁回，倒是沒有多尷尬，躺在床上的女人擺了擺手，隨後小心翻身撐成側臥姿，興許換藥處的不適感已減輕不少。她頓了頓才順口提醒：「記得附近好像有間賣露營用品的？應該可以找到背包之類的，江或許需要一個呢。」
「還有露營燈……再找個營帳吧，那個防水布很好用的。」先前兩人去搜索那處，好東西大多被拿得精光，她後來時不時會繞過去看看，希望這回對方去就有『進貨』。
青年稍微整理了下身上衣物，自口袋拿出手機快速輸入待辦事項，抬起頭本想提醒對方別趁自己不在時又拿起那個酒壺豪飲，目光正對著螢幕上方顯示的時間。
他微微愣住，隨即嘆了口氣坐到床的另一側，思來想去哪個櫃位都不會選這麼早的時段開店。
「修正，我晚點再去。」他沒好氣地往後方枕頭一靠。
一股倦意再度襲來，她明白這是身體給自己強制休養的提醒，倒也想順著睡意就這麼闔眼休憩，至少如此傷口恢復得快。
「那江再陪我一下吧。」
眼見對方躺到了一旁，江戶川的嗓音已顯倦怠，扭了扭肩膀就當有試圖讓出位置，實際上卻沒挪動半分；她抱起小酒瓶，聽見裡頭所剩無幾的空蕩反饋，一邊覺得可惜一邊認命地闔上雙目。
沒多久就傳來勻稱的呼吸聲。
瞥見就連女子睡著也不忘記揣著隨身酒壺，他倒真希望可以直接用它換一些有用物資，省得東跑西跑四處採集。早晨漸漸收乾了人們流下的眼淚，無人知曉昨日情景何時會重新上演。
入夜後這座商場大概沒一個地方是真正安全的，此刻尚存些許寧靜，既然踏出去也是徒勞無功，就只剩假寐一途。
青年也就閉上眼睛等待晚點動身。
感謝江中提供，我很期待之後小貓踢鐵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