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線02 with 米娜瓦

06 - 交集

(3)

隔天下午，李東亞依約前往米娜瓦指定的會面地點，雖然中間出了點小小波折、不過幸虧路上偶遇的運輸部主任熱心帶路，他順利來到了403會客室門前，敲了敲門。

「希爾小姐，我是李東亞，妳在裡面嗎？」

「請進。要喝點什麼嗎？」米娜瓦早已在會客室內等候，只見她的面前早已沖泡好一杯咖啡。

「方便的話，茶或水都可以。」東亞推門入內，對於飲料似乎沒有特別的要求；看見女性手中那杯香氣四溢的咖啡委實誘人，但他感覺自己目前緊張的程度是不大適合再攝取額外的咖啡因了。

米娜瓦想了想，隨手沖了杯紅茶給他。因為前陣子過度擔心阿普魯的緣故，研究進度大大地落後，考量到會談的時間沒辦法太久，她乾脆開門見山地表明，「我大概有半小時的空檔，李先生不妨直說想問些什麼吧？」

「謝謝。」接過茶杯，東亞看著眼前緩緩上升的裊裊白煙，說出自己思索已久的疑問；不好意思占用米娜瓦太多時間，早在會面之前他也做了整理，「請問高登為什麼會討厭自己的父母呢？而且他對IRID的態度也是這樣……他在公司生活時有發生什麼事情嗎？」

「原來你是真不曉得！」米娜瓦大吃一驚，沒想到友人在旅團是真的瞞得挺徹底的。

想起高登最後交代她好好地說明，她倒不避諱，「因為高登是他父母與 IRID 交易之下的籌碼喔，還是他父母一廂情願塞過來的。你也知道即便是五年前的 IRID 根本就不乏這些？這事鬧得挺沸沸揚揚的，在 IRID 幾乎無人不曉。除了相處不來之外，也是因為面子掛不住吧？」

把自己的小孩當成籌碼……？東亞的眉頭逐漸糾結了起來，光是先前知道對方是公司第二代就已經夠震驚了，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在米娜瓦口中卻好像稀鬆平常，看來有類似想法的企業經營者確實不少。如果說圍牆外頭是人吃人的世界，在這圍牆中心似乎也沒有好上多少。

「他們沒有跟高登生活在一起？只讓高登一個人過來嗎？」感覺還是不可思議，本來沒想問這麼仔細的東亞忍不住追問下去。

「就算是被收購，他父母壓根兒認不清自己早已失去『老闆』這個頭銜，甚至還妄想著總有天能靠兒子在 IRID 所學東山再起。你覺得這樣的他們會拉得下臉過來一起生活嗎？」

「這樣啊……」幾乎就是被拋棄的狀態了，原來高登在加入旅行團之前過得如此孤獨——他隱約察覺對方的精神域之所以會如此荒蕪的原因，心情頓時複雜了起來；東亞舉杯喝了一口熱茶，緊蹙的眉頭稍微鬆開。短短幾句話的來回間、他只剩下最後一個問題，「從希爾小姐的角度來看，高登的父母愛他嗎？」

米娜瓦靜靜地看著咖啡杯中平穩的水面，才緩緩開口，「這問題實在不該由我這名外人多做評論，但是，如果每一次的通話都是在探問，而沒有表達半句關心。我想，即便是我可能也感覺不到愛。」

東亞點點頭，心下對於實際狀況已經理解了十之八九，他決定今後不再與高登關於父母的事情、也不再探問他是否在假期回家。這樣的親情就連是否存留還有待商榷，又怎拿一般倫常道德去單方面要求高登？東亞不禁對於自己過去不明所以的多管閒事感到歉疚。

一個年幼的孩子要經歷怎樣的過程才能接受父母不愛自己的現實？在這個人情淡薄的時代家人之間的羈絆可說是僅存的溫情了，向來跟家人保持聯繫的東亞完全無法想像那會是何等的孤立無援、又有多麼痛苦。光是想到高登經歷過那樣令人心碎的事情，東亞內心便有股騷動無法平息，即便過去發生過的事情早已無法彌補，他也想為此做點什麼；否則就感覺坐立不安，彷彿自己也跟著心痛了起來。

相處了三年自己居然沒有發現這麼重要的事情，居然還是讓他如此孤獨——東亞不禁為自己的毫無作為感到氣憤，不管要花多少時間、他想改變那片寂寥的風景。

他不懂為何自己會如此在意高登的事情，但是既然這麼決定了，他就一定會做到。

「我沒有別的問題了，謝謝妳。」東亞禮貌地微微躬身行禮，反過來詢問米娜瓦，「希爾小姐有什麼想問我的嗎？關於旅行團、或是關於阿普魯的事情？」

對方都讓自己問了這麼多問題，稍微禮尚往來也是當然的。

聽到這裡，米娜瓦一改先前平淡無波的口吻，「嗯，昨晚我有先稍微查過旅行團的工作守則，但還是有幾點不甚明白。你們旅團是真的會將團員的安全擺在第一優先嗎？此外，你們好像時常在做遷移，這麼多的哨兵及嚮導又是怎麼…呃……睡在一塊兒？如果不幸感染了你們又會怎麼處理？這是會盡量避免的情況對吧？」

沒想到米娜瓦一聽到弟弟的名字就積極了起來，連珠砲的問題讓東亞心中一陣愕然，表情不自覺地有些僵硬。

「希爾小姐很有研究精神呢，容我一個個依序回答。」東亞吸了口氣，露出禮貌的微笑，正式開始作答，「別的組別不敢保證，我的小隊確實把團員的安全作為第一優先考量。我們有著數量充足、款式眾多的帳篷因應各種需求，一般來說若非已結合的伴侶或其他特殊狀況，哨兵與嚮導是分帳休憩，男女兩性也會盡量分開……」

就在這時候，米娜瓦的終端響了幾聲，她瞥向來電紀錄，是同事打來的。不過現在既已來到自己感興趣的話題上，加上休息時間理應還沒結束，她猶豫了會兒決定暫且忽略。「不好意思打斷了李先生的說明，請您繼續，我晚點再回電就好。」

「好的，希爾小姐。感染一事我們會盡量避免，因此任務期間會穿著完善的裝備再出動，若是不幸感染團中也有隔離措施、未感染的團員會藉由不具傳染性的一期感染者跟二期以後的團員進行互動。」東亞頓時有些汗顏，自己所說的話充其量只是旅行團的一般常識，隨便問個團員都能答得上，遠遠不到能讓對方忽略一通電話的價值——想到阿普魯表明堅決不回IRID的意願，米娜瓦為此肯定也有許多擔憂，將之作為對方消解焦慮的一種方式，東亞只是沉穩地繼續說明。

兩人的對答持續一會，門外突然傳來兩聲叩響。

「希爾前輩，妳在嗎？」隨著一聲感應音效，一名霧灰色短髮的少年刷卡進入了會客室，被護目鏡遮掩了大半的臉轉向此行的目標，「項目主任找妳，似乎有事討論。」

對於明顯是外部人員的東亞，他的視線甚至沒有多作停留。

「希爾小姐有事的話不妨先忙，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能進行這次的會談真的非常感謝妳，今後還請保持聯絡。」像是好不容易盼到了這個機會，東亞起身道別，他向兩人點頭招呼、轉身走出門外。

依稀聽見有什麼東西掉落的細微聲響，壹正想回頭查看，恰好被米娜瓦的回答中斷了動作。

米娜瓦頷首，在目送東亞離開之後，將思緒回到正事處理上。只見她一邊麻利地將會客室恢復原狀，一邊開口問向來找自己的同事，「壹壹，你曉得主任找我有什麼事嗎？」

「項目主任在七樓實驗室等妳，打算就進度落後一事商討，他想知道前輩遭遇的困難點在哪，大家一起集思廣益。在Q3的季度報告這點可能會受到質詢，必須提前作好準備。」感覺那人已經走遠，壹重新解釋了一遍自己的來意，「剛才同僚撥出的通訊沒有接通，所以派我過來找妳。」

壹當然不知道米娜瓦確切去了哪裡，他調閱了每一層樓電梯口的監控畫面，從中特定出米哪瓦來到四樓最後進入403會客室的移動路徑，這才推測出隊方正在此處。

「我知道了。」米娜瓦斂下眼眸，開始思考起待會該怎麼彙報。「那我先回去了。」說完，便急匆匆地趕回實驗室。

待兩人都離開後，還是有點在意不久前那個細微聲響的壹彎下身、獨自在會客室的地板上搜索，很快就找到了一個指甲大小的老式記憶卡；雖然現在已經不大常見了，但因為檔案室裡還有不少未處份的舊資料原檔，去借個轉接頭來讀取倒不是難事。

這東西是方才離開的那名黑髮青年遺落的嗎？壹遲疑地看著手中的記憶卡，對方早已搭乘電梯離開了，調閱監控影響後發現對方在倉庫外混入人群、顯然是旅行團的一員，他不知道對方是誰、又叫什麼名字；若是公司內部的人還能借由臉部辨識來特定，想找一個沒有建檔的陌生人近乎是大海撈針。

如果是曾在這裡與他對話的米娜瓦應該會知道？他沉思一會，眼下貌似也只有這個線索，但眼下她正需要集中精神在實驗進程上，貿然打擾恐怕不大好，尤其是米娜瓦還得先經歷過與項目主任的討論，那會是一件相當耗費精神的事情。或許過個二十小時再行詢問會是比較恰當的做法，壹這麼想著，將記憶卡收入胸前的口袋。

4 - 快速通道
(預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