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guan1213
@liguan1213
写
Sun, Sep 26, 2021 5:53 AM
Sun, Sep 26, 2021 4:33 PM
109
16
櫻桃魔法
黑安
チェリまほ
抱歉多有打擾，第一次在噗上發文，請大家指教。
這裏是希望大家留評論交流的作者！作者對批評很能接受哦～～～～～
相對論
一篇黑安錯過的假想文。充滿了作者的胡編亂造和無病呻吟，慎觀。
觀前預警：文中的醫療流程充滿了作者的幻想，純粹為了故事進行，在現實生活中的任何地方都不適用，可以說一個字都不要信。相關諮詢找相關科室醫生。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11 AM
（要是有可以發長文字的功能就好啦）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13 AM
第一天
“30歲之後的身體果然不如年輕時候了呐……”安達感到昨晚的覺像白睡了，頭痛欲裂地且沮喪地走在上班的路上，可能是昨天和營業一課聚餐吃烤肉的原因，隱隱覺得腹中像什麼東西墜著，很難消化的感覺。“喝點能量飲料精神起來吧……今天也是，好多工作等著要完成。”嘟囔著“早上好”，他和往常沒什麼區別地低垂著雙眼，擠進電梯。
安達清是豐川文具公司營業二課一位再普通不過的後勤人員，為人靦腆內向，喜歡一個人獨處，由於與世無爭和看起來好欺負的軟包個性，和同事無甚齟齬地平安度過了8年。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14 AM
午飯和午休過後，安達逐漸覺得不太對勁，腹中下墜的感覺隱約變成右側腹的痛感，按壓之下痛得驚人，身體一陣一陣地發冷甚至發抖，喉中也湧上噁心嘔吐的欲望。“糟糕呐，”他驚慌地想，“明天課長就會要這份公司數據的分析的，做不完就要慘了，不如再稍微忍耐一下吧……”可是身體顯然不聽他的指揮，在難受等級指數攀升後，終於忍不住向旁邊嘔出一灘穢物，還顧不上向旁邊被濺了一鞋的女同事道歉，安達感覺眼前的世界被混淆了一般，頭狠狠地觸到了地面。
他沒有完全失去意識，只是一切都渾渾噩噩，除了抵抗腹部一陣陣的絞痛，他也沒有力氣思考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只能勉強分辨出某個好心的同事送他來了醫院。很久之後，有人溫柔地握住他的手，在他耳朵邊說：“安達，你需要進行手術，快簽個字吧。”他短暫振作了一下，抓住手中的筆，寫下自己的名字。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14 AM
再次醒來之後，他已經躺在病床上，穿著病號服，腹部紮著束縛帶，外接著一根管子，通往一個捏扁的、盛放著些許血液的囊袋。絞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皮膚火辣辣的疼痛，附贈四肢無力，嘴唇的皮膚幾乎要爆開。
一根蘸著水的棉簽輕輕滾過他的嘴唇，一個熟悉但是有點陌生的聲音用一種仿佛母親一樣的口吻傳來：“安達，要等到腸蠕動恢復了之後再喝水哦。”
安達眨了幾下眼睛，雖然感到有點不可思議，但依然充滿感謝地看向坐在他病床旁邊顯然一夜未睡的同期同事：黑澤優一。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15 AM
黑澤優一，顧名思義，是營業一課的銷售冠軍，從學生時代起就是眾星拱月的存在。雖然是同期，他倆並沒有建立特別親密的朋友關係，其中固然有安達內向、不擅社交的性格的因素，更因為他倆工作內容和所屬部門的差異，兩人在公司大概每天只會短短碰面幾次。對黑澤的印象只有每次見面他都看起來格外有幹勁，果然這樣精力過剩的人才才會取得那麼好的成績呐，安達是這麼想的，自己就不一樣了，外貌、身材、工作能力、社交範圍，沒有任何能和對方比較，這樣的人想必早就是人生贏家了吧。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16 AM
黑澤沒有平常工作的時候那麼神采奕奕，一夜未睡的他眼底有些青黑，見安達已經醒過來，就簡單地告訴他昨夜的情況：“昨天安達你不慎摔倒之後，我就順路送你來了醫院，醫生給你做了CT，說你犯了急性膽囊炎，就安排了手術。病假我已經幫你替你們課長請好了，你昨天沒做完的工作也交給你們課的同事。那麼今天下班之後，我再過來看你。”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16 AM
話音剛落，他就提著西裝和公事包急匆匆地走了，留下安達惆悵又感激地歎息著：“真是大忙人啊，黑澤。”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17 AM
第一年
在那之後，一開始，只是聽到那個名字，會變得在意。
原來他會在八點差兩分鐘的時候急匆匆地進入辦公室，他後面的頭髮總是因為疏於打理翹起，想必是因為不擅長早起。他每天雙肩包側面會帶走半瓶沒喝完的綠茶，在吃到便當裏玉子燒的時候笑得很開心。因為應酬去吃很貴的壽司時，看到他在暗處小小地雀躍。便利店看到他在炸雞便當和生薑燒便當裏選了很久，眉頭緊鎖，看來是陷入了選擇困難症。
我會不自覺地吸收到這樣的細節。並不是有心要這樣做，純粹只是知道這些讓我內心變得愉快罷了。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18 AM
人群中找到他是件不容易的事，他很擅長躲藏。或許這也是為什麼他沒有選擇和我一樣進行外勤工作吧。不過我逐漸變得擅長抓住他的蹤跡了。如果早上七點五十左右在一樓電梯外，可以看到他背著雙肩包走進電梯；公司門口右轉100米那家羅森，是他慣常買便當的地方，如果來得及，他大概會在十一點四十離開工位，可以在便當店看到他；有時下班後他還會加班，這就是毫無規律可循的了，如果幸運，回來可以看到只有他一個人在昏暗的辦公室，在一盞臺燈的光暈裏投下一枚小小的影子。
我只會遠遠看一眼，然後走開，只要那樣就獲得足夠的治癒了。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18 AM
他是一個認真而且固執的人。他不經常改變生活習慣。外勤工作變幻莫測的形勢變化和隨機應變需要的腦力環境固然值得挑戰，生活中存在這樣堅定的柱石也很不錯。
後來，他開始變美了。
我在電梯裏長時間盯著他柔軟纖細的頭髮，搞不清自己是想替他把睡翹起的頭髮撫平還是單純只想摸到那些烏黑涼滑的毛髮。
有一天午餐時我坐在能看到他的地方，卻沒有食欲，捧著一杯咖啡。他好遙遠，可是他領口和頭髮之間的皮膚就像牛奶一樣閃耀著。靠近的時候，我就看到他耳旁那些像寶石一般的小痣，聞到他衣領間散發出讓人精神為之一快的氣味。
那些小痣嘗起來想必是杏仁味的。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18 AM
再後來，他變性感了。
會社一起秋天去遠足的時候，他落在隊伍後面氣喘吁吁，看來平常不喜歡運動呢。我放慢腳步，在他快倒下的時候扶了他一把，他很快站直躲開了我，喃喃自語著“謝謝”。光滑柔軟的掌心蹭過我的手指，不同於我高中時飽經鍛煉運動的手指皮膚的觸感，立刻勾起我對他剩餘部位皮膚的渴望和幻想。
更不用說那天晚上睡前，我的耳朵裏迴響著他拖長的喘息聲。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19 AM
第二天
術後第一天，安達的右手一直不停地滴著點滴。
護士叮囑他可以的話儘快下床活動，他很聽話地舉著點滴瓶，在走廊裏緩緩地步行著。病區走廊裏來來往往，安達看到很多鼻腔裏塞著鼻飼管的病人，掛著大大造瘺袋的病人，舉著比他的點滴瓶大多了的營養液袋的病人，大概和他一樣都在執行運動醫囑。傷口依然綿綿密密地痛著，然而安達心中卻有一種難以言喻地抱歉的感覺：沒有這樣突如其來住院的經歷很難見到這麼多痛苦的同類吧。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19 AM
他的鄰床是一對老年夫婦，夫人三年前診斷出胃癌，一直在術後堅持各種治療，這次也是化療療程過後前來復查的。夫人因為漫長的病程變得抑鬱而厭倦，醫生前來遞送預定的各項檢查申請單時，夫人就蜷縮在床上一言不發，先生則客氣地向醫生詢問詳細資訊，請醫生把重點標注出來。醫生走後，先生戴起老花鏡，用紙筆駕輕就熟地整理起檢查日程表來。
安達在天臺上呼吸新鮮空氣的時候，看到先生別在胸前的陪床證上寫著“鷲野豐司”，他用著一個螢幕充滿劃痕的手機，和電話那頭的人聊很久。鷲野太太躺在床上沒有睡著時，他會小聲勸說太太出去散散步，用各種話題讓她分心。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20 AM
接近傍晚的時候黑澤來看安達，帶來了一袋適合安達下咽的電解質飲料。安達做好了一個人住院的準備，黑澤的再度到訪顯然是意料之外的驚喜，不僅是驚喜，其實是感動。術後的腹帶，使用的拖鞋和一次性洗漱用品，還有急診手術和檢查的繳費是不會憑空出現和解決，黑澤細心妥帖地做完了這些事情卻毫不居功，怎麼說呢，即使這是作為精英處事方式的面面俱到，最終的受益者卻是安達自己，安達有點為之前小肚雞腸地揣測黑澤如何為了升職左右逢源難為情。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20 AM
安達說不出口的是，沒有人探訪的住院，實在是過於淒涼了。他不想讓遠在老家的父母擔心，也不想麻煩寫作正在瓶頸的唯一好友，只有這格外脆弱的時刻，他會對自己堅持獨自生活的方針產生懷疑。隨著年齡增大，身邊的同事好友紛紛結婚生子，在健康年輕的時候他不在意這些，獨身生活是自由快樂的。只有在現在躺在雪白的床上，腹部不間斷地疼痛，四肢依然虛弱的時候，他默默地羡慕著鄰床的老夫妻，真好啊，日暮之年的相濡以沫。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21 AM
黑澤坐了一會兒，又一會兒，和早上一樣溫柔地傳達了營業二課的同事對他的關心，希望他早日痊癒，後來就是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比如可以進食後想吃什麼。安達好像第一次發現黑澤是如此健談，雖然這是理所應當的事，但他沒料到他們能談得如此投契，短短幾句，他們就確定彼此都喜歡《狩龍人拉格納》，都喜歡看棒球比賽，安達說起自己喜歡軍艦的愛好，黑澤也談得頭頭是道，甚至推薦給他大和艦最近會在何處開放參觀的消息。
要是黑澤能一直留下來就好了。安達為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在醫院強行熄燈的時間到了，黑澤不得不起身告別之後。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21 AM
第二年
我瞭解他。我想，對我來說，他是一本打開的書，但提起他的名字我卻還要羞怯。
營業二課的浦部前輩是一個讓我產生不快的人。他還不到30歲，卻和會社裏絕大多數30歲以上的人來說差不多，喪失鬥志，渾水摸魚，懶得承擔責任，把工作攤給手下的下屬去承擔，卻在課長那裏領功。這個下屬，在很多情況下，是他。固然回到辦公室看到他可愛的背影是美妙的事，但是太多次之後，我忍不住替他憤憤不平。工作太晚的話他會趕不上電車，我記得那個地址，房租適宜學生族的公寓帶，離CBD需要40分鐘公交時間。那麼他就會選擇廉價的網咖，在一張窄窄的小床上蜷縮一晚，第二天出現的時候聞起來不是平日柔軟的芬芳，而是刺鼻的一次性洗浴用品的味道。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21 AM
就像那次，本來應該浦部和我們對接的工作，毫無意外地，來的人是他。
即使心裏存有這樣的預期並罪惡地為此期盼過，當他果然出現在我面前時，我甚至感覺眼前一黑。他的存在本身缺席我的體驗太久，或者說他本人永遠比我用各種邊邊角角拼湊出的他更閃耀，當我沐浴在他的視線中的一瞬間，我如同被雷電擊中。
我公事公辦地說：“安達君，首先我們檢查一遍企劃書吧。”我的心卻在呻吟著：“你還記得那天晚上嗎？你還記得我嗎？”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22 AM
他抬起眼睛，如同抬起宇宙，在他的眼睛裏我看到自己，他的雪白的鞏膜和咖啡的虹膜像單獨存在的神明一樣讓我費解。於是我想，我如何能自大到以為那些衣香鬢影就是他本身，如何能自大到試圖在那裏找到我自己？他使用他的聲帶回答我：“多有打擾了，黑澤君還有各位營業一課的大家，接下來的工作由我和大家一起完成。”
我不了解他。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22 AM
我不了解眼前這個肉體肌肉運動的動機和後續，不了解他低垂的眼睫扇動的頻次和蹙起眉頭之間的配合，不了解他孩童般歎息的前因後果。他不是那本被我習慣翻閱的書，作為和我一般存在的對象的他像巨人一樣佔據著我的注意力，我熟悉他那些我熟悉的部分如同熟悉我自己，而這些不夠，遠遠不夠。
我貪求他。
我貪求他更多的真實。
而我和他如此相處的時間大概有一周，期間乏善可陳，我最後也沒有做出為他據理力爭什麼的英雄舉動，這不是沒有後果的偶像劇。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22 AM
第三天
醫生來拆除了安達的束縛帶，用戴著橡膠手套的手指按壓著傷口周圍的皮膚：“安達先生，感覺到痛了嗎？”安達皺著眉頭：“啊，好痛！”護士在一旁報上記錄的引流袋中的液體量和血常規結果，醫生皺起了眉頭。“看來安達先生術後發生了點感染，我們需要為您進行抗菌治療，您近日可能會感到發熱，傷口我們會按時消毒換藥，引流管可能還會保留一段時間，希望您能配合。”
這樣一來原本出院的計畫也延遲了呢。安達歎息著。
鄰床的鷲野夫人情況不佳，檢查結果顯示癌症復發並轉移了。病室裏蔓延著難以忍受的沉默。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23 AM
鷲野先生和醫生在門外商討著：“所以後續還能進行怎樣的治療呢？”
醫生為他解釋：“為病人著想的話，需要轉院到更精良的腫瘤專科醫院進行靶向治療呐，我們醫院恐怕沒有那麼先進的藥物。”
鷲野先生繼續詢問著：“那麼這樣的藥物……花費……”
聲音漸漸聽不見了。只能聽到醫生斷斷續續地說著“孩子”“儘快趕來”“做決定吧”。
安達默默地看向鷲野夫人，病人的矮小乾癟嚇了他一跳。之前包裹在厚厚的衣物裏沒有機會，鷲野夫人面色黃得不可思議，黃且慘綠，眼睛只是大睜著，緩慢地眨兩下，病號服袖筒中露出的手腕可憐到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斷，手背上鬆弛的皮膚上有密密麻麻的針眼和淤血的紫黑。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23 AM
安達覺得，對這樣的病人來說，治療本身已經變成一種殘忍。生命在這個時候到底變成了為誰而活著，已經完全說不清了，也許此時大家都不能停下來，每個人都選擇放著房間裏的大象不去在乎，只是憑藉本能生活下去而已。
萬籟俱寂。
安達不由得進入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獨之中。一種甚至如同神聖儀式的孤獨。請原諒他作為一個年輕人，無論如何都無法產生死亡的實感，他看到了，卻無法體驗到，一種屬於天真者獨特的特權。獨身會讓人變得中二也說不定，喜歡的漫畫裏，主人公也是通過摯愛的死亡獲得力量，這樣的死亡讓他無端聯想到一句詩，“愛比死更冷”。不知道對鷲野夫婦而言，現在冰冷的是愛情還是死亡呢？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23 AM
安達的傷口灼灼地痛著，身體逐漸發冷，或許是因為感染催生的發熱。病弱讓他很有煩躁的感受。或許正是因為這樣的狀態，他格外體會到自己腦筋的虛無。他想起黑澤。
他很想成為黑澤。
柘植說他有時會多愁善感，他是看愛情小說都會為之流淚的人。要安達自己說，這些是情緒麻醉劑而已。愛情小說浮於表面的悲傷多麼安全無害，他流出的眼淚與其說是心痛，不如說是一種稱職的排泄。安全的悲傷，得體的排泄，維持著他基準以上的同理心。他心底裏嫉妒黑澤，與其說是嫉妒黑澤的成功，不如說是嫉妒他的無畏，他感覺得到黑澤幫助他純粹是發自真心的無私舉動，黑澤並不畏懼他人輕視自己。
黑澤也許今天工作繁忙吧。
他想念和黑澤交談的時光了。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24 AM
第三年
見到他的一瞬間，我會發抖。見不到他的時間，我在尋找他。
看不到他的一天，我會沮喪到難以發洩，而和他有隻言片語相交的瞬間，讓我陡然狂喜。人類真的可以承受這麼極端的情緒嗎？
我如此渴望靠近他，渴望到胸口發痛，於是我對和他有關的事格外冷漠了。直到有人小心翼翼地問我：“黑澤君，你和2課的安達處不來嗎？”我緊張得要命，立刻反問：“是安達讓你來問我的嗎？”“當然不是，只是每次你看到和安達有關的事務，都緊皺著眉頭不開心呢……雖然安達他做事慢吞吞的，但意外是個很好的人呐，很可靠的，他們課浦部的工作有很多都交給他完成呢……”
我心中啼笑皆非，卻不由自主地沾沾自喜起來。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24 AM
他值得我用上所有表示愛慕和喜愛的詞句，但出口的一瞬間就轉為羞怯，真是好笑，我並非沒有情史，但之前的經歷好像完全不作數了一般。我曾經問前女友當時為什麼選擇和我交往，她笑而不答，曾經的我會困惑，在那天之後，現實就教給了我沉重的答案。沉重而且好笑，就像我所在乎的東西斷裂了，我只有兩種選擇，接受一個支離破碎的事實或重新建立一張意義之網。
這張網的基石是他，他知道了會感到沉重吧。被人暗暗關注和在乎三年，就像一個沒有道義拋棄的包袱一樣，我錯過了能輕鬆地扔出它的時間，後續的試圖變得不識好歹起來。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25 AM
事實上，我越來越看不清自己。我變得貪心，以往讓我陷入神魂顛倒的他已經不夠了，我像在意自己的手腳一般在意著他，可是自己的左手觸摸右手會有什麼感覺呢？有時我會在想，這份心情是喜歡嗎？他的存在本身就震撼我的這件事，到底是喜歡，還是我對自己陷入狂熱心情的一種自戀呢？
想放棄的心情愈演愈烈。有一段時間，我看著他，司空見慣。他的聲音和肉體已經無法引發我的戰慄。
我第一次對自己低語，黑澤優一，走吧，滿意地離開吧。話音剛落，好像上帝下達了不准離開的意志，他突然毫無理由地轉頭看我，給了我甜美的一記笑容。我記得金色的夕陽落在他眯起的眼睛之上，他像要融化進陽光一般，那笑容甜蜜，溫馨，像流淌的蜂蜜一般。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25 AM
我無力抵抗，沒有任何辦法，又一次陷入熱戀。
因為有好多我想他知道的事，有好多我覺得他知道的事，有好多我需要他知道的事。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25 AM
第四天
醒來之後，安達發現鷲野夫婦的病床空了。
說起來半夜的時候好像聽到一陣喧鬧，但是他很痛，也很困，好像夢本身拽著他不允許他離開，他也放任夢境蔓延下去。可能是鷲野夫人半夜轉院了吧？
查房的時候，他才知道，鷲野夫人昨天晚上離世了。
一種心慌到讓他很想發笑的感覺襲上心頭。安達無神地瞪著天花板。故事並不是這麼收場的。無論歡笑還是淚水，故事總需要充分展開，總給人做好準備的時間。“我還沒做好準備啊……”他對自己說，“我只看了她一眼。”
無論如何，空蕩的病床已經毫不遲疑地把結果壓在了他肩上。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26 AM
世界好像突然沒有意義了，安達想，無法用語言來描述這種感覺，想來想去或許只有一個詞：荒謬。
好像嘴唇能描述的那個世界分崩離析了一般。
沒過很久，鄰床有新病人入住了。是一個滿口抱怨的中年婦女，來住院的目的簡單到令人發笑，她的胃裏長了一塊小小的息肉，需要手術簡單地把它切除。
安達看著她嘟嘟囔囔地挑剔著醫院的被褥，也許是第一次住院手術，不安地拿手卷著被單。她的女兒經常打電話過來，似乎是想要陪床的樣子。
啊。
安達簡單地感歎著。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26 AM
出乎意料地，中午黑澤就來訪了。不僅如此，黑澤還帶來了他們前天聊天時說到的雞茸粥。安達幾乎控制不住自己，在聞到粥的香味的一瞬間，如同被人從地府撈回人間一般，淚如雨下。黑澤慌手慌腳地掏出手帕，替他揩掉了狼狽的鼻涕和眼淚。安達不在乎顏面，也不在乎距離感，他很沒出息地在黑澤的肩膀上痛哭失聲。
黑澤似乎妥協一般地去辦理了陪床證，安達應該拒絕的，但是他沒有說一個字。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26 AM
第四年
如果單純只是看電視中出現男扮女裝的公眾人物，你會錯覺大家似乎已經開放地接受了不同的存在。
宮澤是我曾經的合作夥伴，我記得他是一次不幸的飯局。
對我們來說，酒局的義務之一包括讓拍板的那個人找不著北，所以在這樣的場合，屈辱是需要暫時下咽的，後續有大把時間讓你討回這些不公道。宮澤和我都心照不宣地用誇張的笑臉和堪稱寡廉鮮恥的語句恭維著一個我早想不起名字的社長。這位社長咽下不知道多少杯中物後，突發高論：“所以我很欣賞有男人味的男人，這麼說來，最有男人味的豈不是抱男人的男人嗎？”他點著頭，突然不懷好意地轉向宮澤：“宮澤！聽說你就是那種人吧！我們又不是那種歧視homo的會社，你來說說抱男人和抱女人有什麼不一樣吧！”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27 AM
驚訝到我的並不是宮澤是我的同類這一事實，而是我的理直氣壯突然受到了如此不可置信的羞辱。宮澤受到的羞辱只會是我的一百倍以上，因為飯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快活的空氣。尤其令人困惑的是，那麼多張嘴打出的旗號是“我們並沒有歧視的意思，只是好奇”，“畢竟是現代社會了嘛。”
宮澤很快辭職回老家了。整個事件從頭到尾，對我來說都是完全費解的狀態。而我所處的世界就是這樣，不在乎理解或者是否合乎邏輯，只是發生，只是遺忘。宮澤走後的一個月，會社裏還會有零星的聲音抱怨他讓人下不來臺，不會讀空氣，讓他們顯得很卑劣。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27 AM
我認識那些人，每個都很熟悉，朝夕相處，茶餘飯後交換過很多言語。我知道他們有混日子但愛家的男人，有苛待小孩卻工作廢寢忘食的女人。我收到過這些人情人節精美的巧克力，也收穫過這些人茶水間對我個人生活肆無忌憚的猜測，但是總而言之，我是這些人其中的一員，並不優越也並不低劣。
從宮澤的葬禮回來之後，我依然不懂自己不同在哪里。大概不同在宮澤的家人在最後的時刻只聯繫了我，提到宮澤生前雖然痛恨公司上班的歲月，但是對我多加讚譽。
這是我會對自己從事的工作，經營的生活全盤懷疑的時刻，是意義之網被全盤打碎的時刻。
這是我必須重新定義自己的時刻，這是我需要他但沒有他的時刻。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27 AM
姐姐給我打來電話，抱怨父母暗中催促她“該步入一個女人應有的人生階段了”。我會在這樣的時候想起宮澤，想起他，想起“該步入一個男人應有的人生階段了”。
我會在這時想流淚，想起看到宮澤在黑白照片裏無力的微笑，我始終想稱讚宮澤，他最終還是做到了我不敢做的事。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27 AM
第五天
醫生拔出引流管，換藥之後對安達說：“您可以逐漸恢復正常飲食啦，明天的檢查結果正常的話，後天就安排出院。”黑澤自然地站起來送醫生出門，記錄醫囑和檢查收費的資訊。安達則滿臉通紅地蜷縮在被子裏，渾然忘記那些消息明明是需要他自己記錄的。
安達想起聖經開篇，最初亞當和夏娃赤裸著身體嬉戲時，毫無羞恥之念，但當他們突然明白了羞恥，就無論如何也不能不遮掩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在黑澤肩膀上不顧形象地大哭，他也不會為了換藥需要暴露腹部滿臉通紅。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28 AM
昨晚發生的一切有種尷尬的餘味彌漫在他們周圍，安達記得黑澤試圖安慰似的擁抱他，又覺得不合時宜一般鬆開。最終黑澤像一座沉默的山脈，靜靜地等待，安達好像靈魂出竅一般，精神上他明白自己已經不再糾結於之前可怕的虛無之感中，肉體卻執著地沉浸在哭泣這個動作裏。失控的肉體讓他覺得精神無比赤裸，有時候他會產生黑澤能完全看透他的錯覺。黑澤沒有追問他為什麼哭泣，只是不知從何處借來陪床用的便攜床，一言不發地留在他身邊。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29 AM
黑澤應該是工作很累，即使半截長腿委屈地垂在床下，他依然昏沉地睡去了。安達無法入眠，心情激蕩，情不自禁地看著黑澤的臉。
他覺得自己和黑澤好像有種奇妙的緣分，黑澤好像一個他一直視若無睹的寶物，靜靜地藏在他完全不知道的角落。如果不是這次黑澤送他來醫院，他有機會知道黑澤的溫柔是這麼讓人滿心沉醉嗎？他有機會知道黑澤的洞察是如此銳利和可怕嗎？他有機會知道黑澤在精英外表下的睡顏居然是如此愁苦嗎？
會有什麼東西困擾著仿佛能解決一切的黑澤呢？
安達開始好奇。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29 AM
第五年
當再一次買下完全送不出去的生日禮物的時候，我終於發現，已經第五年了。
一開始，對他的感情像一對翅膀，輕盈美麗而富有，到如今，就像一枚讓我心甘情願束手就擒的蟲繭。
我不再求助各種愛情故事獲得虛擬的借代，不再本能地把一切事物都最終引向他的方向。他如同一個藉口，一個不必細想的答案，一卷可以封閉所有疑問之縫隙的膠帶。我不再懷疑或警惕，我疲累地愛著他，疲累地期盼著他偶爾刺激我的愛欲，以免我因為耗竭而喪失衝動。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29 AM
我懷念那些因為見到他或因為簡單的肢體接觸就顫抖的時光。他的微笑並不稀少，但那陽光下金色的笑意太過罕見，被我咀嚼過太多次了，已經褪色輕薄到幾乎無影無蹤。我的愛變得痛苦，不再有快樂和悲傷。當持續這麼久之後，因得不到他產生的劇烈的心痛都是如此甘美的享受，因為悲傷意味著沉迷，我愛他，可我已經無法沉迷於他。
我終於也到了父母會委婉地勸說“是時候讓自己不那麼寂寞”的時候。
只有在夢中，最深的，不會說出的夢中，我會大聲喊出：“安達清，我恨你。”我如同被他綁架的人質，他卻是天底下最無辜的劫匪，我沒有後援地踏上以他為名的聖戰，他卻是只開口施令的皇帝。愛情的痛苦是撒上蜂蜜的傷口，局外人嘗到甘美和悲壯，我卻和螞蟻一樣腐爛。
要是我知道怎麼戒掉你就好了。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30 AM
那是好久之前看的電影了吧，最開始這臺詞如同一句呢喃，讓我的心微微刺痛，如今如同大地驚雷，我走在28歲的街道上，每走一步，就轟擊自己一次。那些我想你知道的事，那些我需要你知道的事……為什麼我不去找你宣洩個痛快呢？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受折磨，而你每天就像前一天，前一年一樣，就像一個死亡也無法改變的妖精一樣，永遠在我心間最疼痛的地方存在呢？
為什麼呢？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30 AM
你會困擾吧，這不是第一年的黑澤優一的嶄新的愛情，這是第五年的黑澤優一的晦暗的骯髒的愛情，是疲倦的無法鼓動熱情的愛情，是可能需要折磨你才能獲得滿足的愛情。這不是胸口還停留著你撫摸的黑澤優一的愛情，是饑餓了太久可以吞吃自己的愛情。這是雖然收集了太多無關緊要的你的碎片的黑澤優一的愛情，他垂涎的你的內核依然在你手裏，也許有一天你能慷慨到拋出，讓他有機會像瞥到彩虹一般看一眼。這是來自同性的愛情，在最初的第一年，第二年，他或許還假惺惺地懷疑自己無法接受男人的肉體，而現在，他為自己還需要遲疑感到最深切的詫異。最初他或許還會考慮你是否接受一個男人的愛，到了現在，一切都變得混沌了，在他不堪重負的大腦裏，你們的邊界已經混沌了，他想在自己這裏找到你，或者在你那裏找到自己。
我想，我只是想回家。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30 AM
第六天
他們在醫院花園的小徑上散步。黑澤半扶著安達的右側手臂，遷就著安達的腳步。安達問他：“你對所有人都這麼好嗎？”這是個很曖昧的問題，安達說出口之後就後悔了，這樣揣測黑澤的自己很無禮，為了彌補，他磕磕絆絆地補充著，“除了你，只有我的家人這樣照顧過我，我第一次喝到媽媽之外的人煮的粥，第一次被媽媽之外的人照顧，真的很感謝，要是我知道怎麼償還才夠就好了。”
“哈哈，一般人在我這個年紀，多半都有女朋友或者太太照料呢，像我這樣還挺奇怪的哈……”
他急切地看著黑澤，黑澤沉默不語，仿佛靈魂出竅一般，完全沒聽到他說的話。安達的心猛然下沉著。來了，終於來了。再怎麼心安理得地說服自己，毫不理睬，都無法掩飾自己毫無經驗的幼稚和天真，這樣的粗俗的語言除了困擾他人，毫無用處。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30 AM
他從不覺得性和成熟有關系，他有足夠的工作技巧照料自己，可以接濟家人，只是拒絕一些不需要的人際關係，就非要被看低到這種地步嗎？
不知怎麼，他沒有生黑澤的氣，從黑澤前一天的睡顏中，他好像看到這個男人背負著難以言喻的孤絕的重擔，而他無法分擔的最重要的原因只是黑澤不允許。
黑澤用一種他一聽就知道強裝開心的語氣說，“是我的話，我會想，這樣是多麼幸運啊。第一次約會，第一次吃飯，第一次牽手，都是屬於我一個人的，這樣的特權不是人人都能擁有的哦。”
安達或許是第一次用這樣的眼光看到黑澤。
或許是他此生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看到黑澤。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31 AM
不僅是因為黑澤話語中的寬解正是他此前並不知道自己需要的寬解，更是因為從黑澤顫抖破碎的語調中傳達出的強烈的暗示。安達或許缺乏經驗，但是他不愚蠢。是的，黑澤出乎他意料是個很好懂的人，他站在那裏，散發著強烈的痛苦的氣場，那痛苦的源泉顯然是安達自己。
安達的眼淚好像是代替黑澤而流，安達說：“對不起。”他只是輕微一瞥，已經是如此深淵，在這之前還有多少要瞭解？還有多少要憐惜？黑澤用手指拂去了他的眼淚，笑著說：“你並沒有對不起我啊。”
安達覺得聽起來有點像告別。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31 AM
第六年
我一定要走了，我第二次忍不住對自己說。走吧，黑澤優一，走。
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嗎，我從一開始就在心裏知道了，這段感情總有一天有一個結束。內心的另一個黑澤優一譴責地怒罵著：“看看你自己寫下的自我感動的瘋狂的胡話，到底要自怨自艾到何種地步，為自己找好了那麼多藉口，什麼安達會困擾的，什麼同性的情感終究不被社會尊重，可從來沒有實現過的事談何辜負呢？”
好卑鄙啊，黑澤優一，這一切的過錯是安達的嗎？難道不是膽小如鼠的你自己嗎？
所以這就是你對看到安達和藤崎小姐郎才女貌地走在一起的反應是嗎？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31 AM
是的。
說來可笑，好像直到那一刻，我終於意識到了，安達可以喜歡女人。不，是安達更有可能喜歡女人，喜歡清純的女人。如同強行把頭從土中拔出來的鴕鳥，我看清的同時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創。我好像犯了驚人的錯誤，為什麼從一開始沒有預見到女人的出現呢？
猛地，安達好像和我劃開了一條鴻溝，我們越來越遠，越來越遙不可及。
從來沒有過的失落讓我求助於酒精。第二天頂著宿醉的腦袋工作時，混沌的我甚至意識不到安達午飯時就坐在我和下屬的對面。
新來的後輩六角非常活潑，甚至他也被帶動得開心地聊起天來。六角一定說了什麼我沒有及時關注的故事，因為我聽到他用一種讓我心痛的語氣裝作毫不在意地說：“你有自己的夢想，很好啊，不像我，只是打卡上班，有時候都覺得自己像行屍走肉，哈哈。”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32 AM
為什麼這個人總是明白如何傷害我？他只需要刺痛自己，我就像難以承受一樣痛苦不已。數不清多少次了，明悟到自己沒有資格讓他獲得成就感，沒有資格讓他獲得幸福，讓我……
你在我心中是特殊的。要是他能聽到就好了，這顆已經因為他傷害自己而傷痕累累的心，他要是能碰到就好了。疼痛著，我還是無可奈何地愛上了他。
不，我會一直在，直到最後的最後。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32 AM
第七天
安達換好衣服，帶著黑澤幾天來源源不斷帶來的一小包行李出院了。他肯定欠了黑澤一筆錢和很大很大一筆人情。但是，安達看著鏡子裏好像煥然一新的自己笑了，恢復良好的傷口用防水敷貼粘牢了，他痛快地洗了澡，像洗掉之前的無視和自欺欺人一般。
黑澤是個好人，是個英俊溫柔的人，但是黑澤有事情瞞著他，他不知道這件事是什麼，但是知道一定和自己有關。
他不知道自己對黑澤的憐惜和溫柔的感情是什麼，也不知道最終和黑澤會達成怎樣的關係，但是他想對黑澤好，他會鼓足勇氣，步步出擊，封閉如他也知道，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出院這天意外是個大晴天。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32 AM
第七年
安達倒下的時候，黑澤意識還沒有行動，身體已經沖了出去。
他粗魯地把安達抱起來，像感受不到安達的重量一樣，沖向電梯。直到他對計程車說出最近的醫院地址的時候，才終於有了把安達抱在懷中的實感。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33 AM
分診臺的急診醫生立刻趕來接診。
“您好，病人什麼情況？”
“似乎是右邊肚子痛，午飯只喝了能量飲料，突然吐了，然後摔倒在地有點兒迷糊。”
“肚子痛之前他在做什麼？”
“應該就是正常上班吧，走路和乘電車，他一向習慣這樣的。”
“最近有什麼不潔飲食嗎？”
“他昨天下午晚餐吃了烤肉，可能有點過量，另外喝了一杯啤酒。至於之後不太清楚。”
“有什麼過往疾病史嗎？”
“應該沒有，不過他常年久坐，不怎麼鍛煉，其餘的就不太清楚了。”
“好的，那我先安排病人做常規檢查和急診CT吧，CT單請問您可以在知情同意書上簽字嗎？”
“我可以簽字嗎？” “患者的親屬或伴侶可以作為代理人。” “.……我是他的同事。”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33 AM
“或者您可以代為聯繫他的家人或者伴侶？後續也許會需要陪床。”
“是嗎，他的家人應該都在外地吧。”
“啊，那患者如果能理解醫療決定建議您讓他自行簽署，患者如果理解不了您先簽字。”
“我明白了。”
“根據CT結果，安達先生恐怕需要夜間急診手術切除急性發炎的膽囊，影像上來說24小時內切除能達到最好的恢復效果，希望和之前一樣獲得知情同意簽字。”
“我明白了。”
黑澤等在病房裏，在空蕩的病床邊靜默地坐著。
然後他開始打電話，打開隨身攜帶的筆電，開始處理一樁需要明天早上給2課課長的工作。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34 AM
然後他開始發郵件為安達請了一周病假。
有條不紊地做完這一切，蒼白沉睡的安達已經被推回病房，被換上一身病號服，乖乖地安置好，就在黑澤的身邊，在黑澤觸手可及的地方。
黑澤看著他，一直看著，直到護士過來叮囑他患者可能需要一些生活用具，他便挪動著已經僵硬的身體去24小時開放的醫院便利店，準備好一切安達會用到的東西。
他想像著安達或許更樂意藤崎或者誰，坐在他的位置上，用更理直氣壯的態度去簽字，去大呼小叫，去給安達用溫熱的毛巾拭去汗水，去握住安達的手，去把頭埋在安達的頸旁，等他醒來。
安達在沉睡，很可笑，安達醒著的時候他未曾有過這麼久與安達共處的機會。眼下的安達和之前的安達沒有什麼區別。
安達，再見了，安達。
第三次或者是第無數次？黑澤用不輸給上次的勇氣聲嘶力竭地在心中沉默地喊叫。
走吧，黑澤優一，走。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6:34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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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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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チェリ家🍒エイジーズ
@PeilingXiao
Sun, Sep 26, 2021 9:10 AM
嗚嗚 好不容易安達想與黑澤親近了 黑澤卻要放棄
Fa🍒
@FangReMi
Sun, Sep 26, 2021 12:02 PM
喜歡用天和年來交錯描寫這點，文章收在第七年，以黑澤角度會看似無望，但第七年接著的也是他們七天的相處，喜歡這邊描述安達時所寫，安達還不明白，但他想對黑澤好這點。
另，噗浪想貼長文時，可用
PLURK PASTE
，貼上文字送出後就會跑出文章連結，只是噗浪貼無法修改錯字就是
liguan1213
@liguan1213
Sun, Sep 26, 2021 12:09 PM
Fa🍒
: 謝謝你！以後再有機會會嘗試
oldifnotwild
@oldifnotwild
Sun, Sep 26, 2021 2:12 PM
還有Tele也不錯
Telegraph
kiwijam
@kiwijam
Sun, Sep 26, 2021 2:51 PM
好久沒被這麼虐了(倒地不起)，想起漫畫原作老師的if世界，反覆埋葬自己的黑澤……好愛這篇文獨特的用詞遣字，彷如伴隨黑澤一起度過那些孤獨痛苦的夜，好有感染力啊！
Chichen@チェリ家
@dragon1010
Sun, Sep 26, 2021 2:53 PM
讀起來很有深意🥺謝謝噗主
Tinting🍒チェリ家🦦
@tintingcat
Sun, Sep 26, 2021 7:49 PM
好喜歡大的文筆!!!
現實層面跟黑澤年復一年的心理變化、掙扎都寫得動容、令人心碎 太喜歡了
不知道還會不會有後續
oldifnotwild
@oldifnotwild
Sun, Sep 26, 2021 7:50 PM
Tinting🍒チェリ家🦦
: 幫太太回覆：不會。
Tinting🍒チェリ家🦦
@tintingcat
Sun, Sep 26, 2021 7:54 PM
oldifnotwild
: 了解
摘星館主人🍒
@pennylau
Sun, Sep 26, 2021 10:05 PM
喜歡噗主用不同的時間單位描寫兩人的心境變化，有張力又動人。我想即使黑澤決定放下這段無望的愛戀，這次換安達變得勇敢往黑澤的方向踏出一步時，黑澤還是會感受到的吧…
elainesl
@elainesl
Sun, Sep 26, 2021 10:14 PM
寫得真好，謝謝你的文章
陳小八
@quiet64520
Mon, Sep 27, 2021 4:36 AM
很期待後續唷🥺
櫻桃咖啡
@coffeeRKR
Mon, Sep 27, 2021 11:32 PM
交錯的時間描述帶出黑澤的苦戀和安達的覺察，看著看著有點苦但也能感受到在那之中很細微的心態轉變，很細膩的文字
阿摩君
@sheila995
Tue, Sep 28, 2021 2:06 AM
天啊這篇好美......把黑澤這七年、八年的心情和想法描寫的真好
尤其是第五年那段，說自己的愛情不是像第一年時的樣子，很深刻
看到安達在這個意外之後還是很敏銳的發現了黑澤的秘密跟狀況然後準備要踏出第一步了呢，真是太好了
載入新的回覆
抱歉多有打擾，第一次在噗上發文，請大家指教。
這裏是希望大家留評論交流的作者！作者對批評很能接受哦～～～～～
相對論
一篇黑安錯過的假想文。充滿了作者的胡編亂造和無病呻吟，慎觀。
觀前預警：文中的醫療流程充滿了作者的幻想，純粹為了故事進行，在現實生活中的任何地方都不適用，可以說一個字都不要信。相關諮詢找相關科室醫生。
“30歲之後的身體果然不如年輕時候了呐……”安達感到昨晚的覺像白睡了，頭痛欲裂地且沮喪地走在上班的路上，可能是昨天和營業一課聚餐吃烤肉的原因，隱隱覺得腹中像什麼東西墜著，很難消化的感覺。“喝點能量飲料精神起來吧……今天也是，好多工作等著要完成。”嘟囔著“早上好”，他和往常沒什麼區別地低垂著雙眼，擠進電梯。
安達清是豐川文具公司營業二課一位再普通不過的後勤人員，為人靦腆內向，喜歡一個人獨處，由於與世無爭和看起來好欺負的軟包個性，和同事無甚齟齬地平安度過了8年。
他沒有完全失去意識，只是一切都渾渾噩噩，除了抵抗腹部一陣陣的絞痛，他也沒有力氣思考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只能勉強分辨出某個好心的同事送他來了醫院。很久之後，有人溫柔地握住他的手，在他耳朵邊說：“安達，你需要進行手術，快簽個字吧。”他短暫振作了一下，抓住手中的筆，寫下自己的名字。
一根蘸著水的棉簽輕輕滾過他的嘴唇，一個熟悉但是有點陌生的聲音用一種仿佛母親一樣的口吻傳來：“安達，要等到腸蠕動恢復了之後再喝水哦。”
安達眨了幾下眼睛，雖然感到有點不可思議，但依然充滿感謝地看向坐在他病床旁邊顯然一夜未睡的同期同事：黑澤優一。
在那之後，一開始，只是聽到那個名字，會變得在意。
原來他會在八點差兩分鐘的時候急匆匆地進入辦公室，他後面的頭髮總是因為疏於打理翹起，想必是因為不擅長早起。他每天雙肩包側面會帶走半瓶沒喝完的綠茶，在吃到便當裏玉子燒的時候笑得很開心。因為應酬去吃很貴的壽司時，看到他在暗處小小地雀躍。便利店看到他在炸雞便當和生薑燒便當裏選了很久，眉頭緊鎖，看來是陷入了選擇困難症。
我會不自覺地吸收到這樣的細節。並不是有心要這樣做，純粹只是知道這些讓我內心變得愉快罷了。
我只會遠遠看一眼，然後走開，只要那樣就獲得足夠的治癒了。
後來，他開始變美了。
我在電梯裏長時間盯著他柔軟纖細的頭髮，搞不清自己是想替他把睡翹起的頭髮撫平還是單純只想摸到那些烏黑涼滑的毛髮。
有一天午餐時我坐在能看到他的地方，卻沒有食欲，捧著一杯咖啡。他好遙遠，可是他領口和頭髮之間的皮膚就像牛奶一樣閃耀著。靠近的時候，我就看到他耳旁那些像寶石一般的小痣，聞到他衣領間散發出讓人精神為之一快的氣味。
那些小痣嘗起來想必是杏仁味的。
會社一起秋天去遠足的時候，他落在隊伍後面氣喘吁吁，看來平常不喜歡運動呢。我放慢腳步，在他快倒下的時候扶了他一把，他很快站直躲開了我，喃喃自語著“謝謝”。光滑柔軟的掌心蹭過我的手指，不同於我高中時飽經鍛煉運動的手指皮膚的觸感，立刻勾起我對他剩餘部位皮膚的渴望和幻想。
更不用說那天晚上睡前，我的耳朵裏迴響著他拖長的喘息聲。
術後第一天，安達的右手一直不停地滴著點滴。
護士叮囑他可以的話儘快下床活動，他很聽話地舉著點滴瓶，在走廊裏緩緩地步行著。病區走廊裏來來往往，安達看到很多鼻腔裏塞著鼻飼管的病人，掛著大大造瘺袋的病人，舉著比他的點滴瓶大多了的營養液袋的病人，大概和他一樣都在執行運動醫囑。傷口依然綿綿密密地痛著，然而安達心中卻有一種難以言喻地抱歉的感覺：沒有這樣突如其來住院的經歷很難見到這麼多痛苦的同類吧。
安達在天臺上呼吸新鮮空氣的時候，看到先生別在胸前的陪床證上寫著“鷲野豐司”，他用著一個螢幕充滿劃痕的手機，和電話那頭的人聊很久。鷲野太太躺在床上沒有睡著時，他會小聲勸說太太出去散散步，用各種話題讓她分心。
要是黑澤能一直留下來就好了。安達為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在醫院強行熄燈的時間到了，黑澤不得不起身告別之後。
我瞭解他。我想，對我來說，他是一本打開的書，但提起他的名字我卻還要羞怯。
營業二課的浦部前輩是一個讓我產生不快的人。他還不到30歲，卻和會社裏絕大多數30歲以上的人來說差不多，喪失鬥志，渾水摸魚，懶得承擔責任，把工作攤給手下的下屬去承擔，卻在課長那裏領功。這個下屬，在很多情況下，是他。固然回到辦公室看到他可愛的背影是美妙的事，但是太多次之後，我忍不住替他憤憤不平。工作太晚的話他會趕不上電車，我記得那個地址，房租適宜學生族的公寓帶，離CBD需要40分鐘公交時間。那麼他就會選擇廉價的網咖，在一張窄窄的小床上蜷縮一晚，第二天出現的時候聞起來不是平日柔軟的芬芳，而是刺鼻的一次性洗浴用品的味道。
即使心裏存有這樣的預期並罪惡地為此期盼過，當他果然出現在我面前時，我甚至感覺眼前一黑。他的存在本身缺席我的體驗太久，或者說他本人永遠比我用各種邊邊角角拼湊出的他更閃耀，當我沐浴在他的視線中的一瞬間，我如同被雷電擊中。
我公事公辦地說：“安達君，首先我們檢查一遍企劃書吧。”我的心卻在呻吟著：“你還記得那天晚上嗎？你還記得我嗎？”
我不了解他。
我貪求他。
我貪求他更多的真實。
而我和他如此相處的時間大概有一周，期間乏善可陳，我最後也沒有做出為他據理力爭什麼的英雄舉動，這不是沒有後果的偶像劇。
醫生來拆除了安達的束縛帶，用戴著橡膠手套的手指按壓著傷口周圍的皮膚：“安達先生，感覺到痛了嗎？”安達皺著眉頭：“啊，好痛！”護士在一旁報上記錄的引流袋中的液體量和血常規結果，醫生皺起了眉頭。“看來安達先生術後發生了點感染，我們需要為您進行抗菌治療，您近日可能會感到發熱，傷口我們會按時消毒換藥，引流管可能還會保留一段時間，希望您能配合。”
這樣一來原本出院的計畫也延遲了呢。安達歎息著。
鄰床的鷲野夫人情況不佳，檢查結果顯示癌症復發並轉移了。病室裏蔓延著難以忍受的沉默。
醫生為他解釋：“為病人著想的話，需要轉院到更精良的腫瘤專科醫院進行靶向治療呐，我們醫院恐怕沒有那麼先進的藥物。”
鷲野先生繼續詢問著：“那麼這樣的藥物……花費……”
聲音漸漸聽不見了。只能聽到醫生斷斷續續地說著“孩子”“儘快趕來”“做決定吧”。
安達默默地看向鷲野夫人，病人的矮小乾癟嚇了他一跳。之前包裹在厚厚的衣物裏沒有機會，鷲野夫人面色黃得不可思議，黃且慘綠，眼睛只是大睜著，緩慢地眨兩下，病號服袖筒中露出的手腕可憐到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斷，手背上鬆弛的皮膚上有密密麻麻的針眼和淤血的紫黑。
萬籟俱寂。
安達不由得進入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獨之中。一種甚至如同神聖儀式的孤獨。請原諒他作為一個年輕人，無論如何都無法產生死亡的實感，他看到了，卻無法體驗到，一種屬於天真者獨特的特權。獨身會讓人變得中二也說不定，喜歡的漫畫裏，主人公也是通過摯愛的死亡獲得力量，這樣的死亡讓他無端聯想到一句詩，“愛比死更冷”。不知道對鷲野夫婦而言，現在冰冷的是愛情還是死亡呢？
他很想成為黑澤。
柘植說他有時會多愁善感，他是看愛情小說都會為之流淚的人。要安達自己說，這些是情緒麻醉劑而已。愛情小說浮於表面的悲傷多麼安全無害，他流出的眼淚與其說是心痛，不如說是一種稱職的排泄。安全的悲傷，得體的排泄，維持著他基準以上的同理心。他心底裏嫉妒黑澤，與其說是嫉妒黑澤的成功，不如說是嫉妒他的無畏，他感覺得到黑澤幫助他純粹是發自真心的無私舉動，黑澤並不畏懼他人輕視自己。
黑澤也許今天工作繁忙吧。
他想念和黑澤交談的時光了。
見到他的一瞬間，我會發抖。見不到他的時間，我在尋找他。
看不到他的一天，我會沮喪到難以發洩，而和他有隻言片語相交的瞬間，讓我陡然狂喜。人類真的可以承受這麼極端的情緒嗎？
我如此渴望靠近他，渴望到胸口發痛，於是我對和他有關的事格外冷漠了。直到有人小心翼翼地問我：“黑澤君，你和2課的安達處不來嗎？”我緊張得要命，立刻反問：“是安達讓你來問我的嗎？”“當然不是，只是每次你看到和安達有關的事務，都緊皺著眉頭不開心呢……雖然安達他做事慢吞吞的，但意外是個很好的人呐，很可靠的，他們課浦部的工作有很多都交給他完成呢……”
我心中啼笑皆非，卻不由自主地沾沾自喜起來。
這張網的基石是他，他知道了會感到沉重吧。被人暗暗關注和在乎三年，就像一個沒有道義拋棄的包袱一樣，我錯過了能輕鬆地扔出它的時間，後續的試圖變得不識好歹起來。
想放棄的心情愈演愈烈。有一段時間，我看著他，司空見慣。他的聲音和肉體已經無法引發我的戰慄。
我第一次對自己低語，黑澤優一，走吧，滿意地離開吧。話音剛落，好像上帝下達了不准離開的意志，他突然毫無理由地轉頭看我，給了我甜美的一記笑容。我記得金色的夕陽落在他眯起的眼睛之上，他像要融化進陽光一般，那笑容甜蜜，溫馨，像流淌的蜂蜜一般。
因為有好多我想他知道的事，有好多我覺得他知道的事，有好多我需要他知道的事。
醒來之後，安達發現鷲野夫婦的病床空了。
說起來半夜的時候好像聽到一陣喧鬧，但是他很痛，也很困，好像夢本身拽著他不允許他離開，他也放任夢境蔓延下去。可能是鷲野夫人半夜轉院了吧？
查房的時候，他才知道，鷲野夫人昨天晚上離世了。
一種心慌到讓他很想發笑的感覺襲上心頭。安達無神地瞪著天花板。故事並不是這麼收場的。無論歡笑還是淚水，故事總需要充分展開，總給人做好準備的時間。“我還沒做好準備啊……”他對自己說，“我只看了她一眼。”
無論如何，空蕩的病床已經毫不遲疑地把結果壓在了他肩上。
好像嘴唇能描述的那個世界分崩離析了一般。
沒過很久，鄰床有新病人入住了。是一個滿口抱怨的中年婦女，來住院的目的簡單到令人發笑，她的胃裏長了一塊小小的息肉，需要手術簡單地把它切除。
安達看著她嘟嘟囔囔地挑剔著醫院的被褥，也許是第一次住院手術，不安地拿手卷著被單。她的女兒經常打電話過來，似乎是想要陪床的樣子。
啊。
安達簡單地感歎著。
黑澤似乎妥協一般地去辦理了陪床證，安達應該拒絕的，但是他沒有說一個字。
如果單純只是看電視中出現男扮女裝的公眾人物，你會錯覺大家似乎已經開放地接受了不同的存在。
宮澤是我曾經的合作夥伴，我記得他是一次不幸的飯局。
對我們來說，酒局的義務之一包括讓拍板的那個人找不著北，所以在這樣的場合，屈辱是需要暫時下咽的，後續有大把時間讓你討回這些不公道。宮澤和我都心照不宣地用誇張的笑臉和堪稱寡廉鮮恥的語句恭維著一個我早想不起名字的社長。這位社長咽下不知道多少杯中物後，突發高論：“所以我很欣賞有男人味的男人，這麼說來，最有男人味的豈不是抱男人的男人嗎？”他點著頭，突然不懷好意地轉向宮澤：“宮澤！聽說你就是那種人吧！我們又不是那種歧視homo的會社，你來說說抱男人和抱女人有什麼不一樣吧！”
宮澤很快辭職回老家了。整個事件從頭到尾，對我來說都是完全費解的狀態。而我所處的世界就是這樣，不在乎理解或者是否合乎邏輯，只是發生，只是遺忘。宮澤走後的一個月，會社裏還會有零星的聲音抱怨他讓人下不來臺，不會讀空氣，讓他們顯得很卑劣。
從宮澤的葬禮回來之後，我依然不懂自己不同在哪里。大概不同在宮澤的家人在最後的時刻只聯繫了我，提到宮澤生前雖然痛恨公司上班的歲月，但是對我多加讚譽。
這是我會對自己從事的工作，經營的生活全盤懷疑的時刻，是意義之網被全盤打碎的時刻。
這是我必須重新定義自己的時刻，這是我需要他但沒有他的時刻。
我會在這時想流淚，想起看到宮澤在黑白照片裏無力的微笑，我始終想稱讚宮澤，他最終還是做到了我不敢做的事。
醫生拔出引流管，換藥之後對安達說：“您可以逐漸恢復正常飲食啦，明天的檢查結果正常的話，後天就安排出院。”黑澤自然地站起來送醫生出門，記錄醫囑和檢查收費的資訊。安達則滿臉通紅地蜷縮在被子裏，渾然忘記那些消息明明是需要他自己記錄的。
安達想起聖經開篇，最初亞當和夏娃赤裸著身體嬉戲時，毫無羞恥之念，但當他們突然明白了羞恥，就無論如何也不能不遮掩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在黑澤肩膀上不顧形象地大哭，他也不會為了換藥需要暴露腹部滿臉通紅。
他覺得自己和黑澤好像有種奇妙的緣分，黑澤好像一個他一直視若無睹的寶物，靜靜地藏在他完全不知道的角落。如果不是這次黑澤送他來醫院，他有機會知道黑澤的溫柔是這麼讓人滿心沉醉嗎？他有機會知道黑澤的洞察是如此銳利和可怕嗎？他有機會知道黑澤在精英外表下的睡顏居然是如此愁苦嗎？
會有什麼東西困擾著仿佛能解決一切的黑澤呢？
安達開始好奇。
當再一次買下完全送不出去的生日禮物的時候，我終於發現，已經第五年了。
一開始，對他的感情像一對翅膀，輕盈美麗而富有，到如今，就像一枚讓我心甘情願束手就擒的蟲繭。
我不再求助各種愛情故事獲得虛擬的借代，不再本能地把一切事物都最終引向他的方向。他如同一個藉口，一個不必細想的答案，一卷可以封閉所有疑問之縫隙的膠帶。我不再懷疑或警惕，我疲累地愛著他，疲累地期盼著他偶爾刺激我的愛欲，以免我因為耗竭而喪失衝動。
我終於也到了父母會委婉地勸說“是時候讓自己不那麼寂寞”的時候。
只有在夢中，最深的，不會說出的夢中，我會大聲喊出：“安達清，我恨你。”我如同被他綁架的人質，他卻是天底下最無辜的劫匪，我沒有後援地踏上以他為名的聖戰，他卻是只開口施令的皇帝。愛情的痛苦是撒上蜂蜜的傷口，局外人嘗到甘美和悲壯，我卻和螞蟻一樣腐爛。
要是我知道怎麼戒掉你就好了。
為什麼呢？
我想，我只是想回家。
他們在醫院花園的小徑上散步。黑澤半扶著安達的右側手臂，遷就著安達的腳步。安達問他：“你對所有人都這麼好嗎？”這是個很曖昧的問題，安達說出口之後就後悔了，這樣揣測黑澤的自己很無禮，為了彌補，他磕磕絆絆地補充著，“除了你，只有我的家人這樣照顧過我，我第一次喝到媽媽之外的人煮的粥，第一次被媽媽之外的人照顧，真的很感謝，要是我知道怎麼償還才夠就好了。”
“哈哈，一般人在我這個年紀，多半都有女朋友或者太太照料呢，像我這樣還挺奇怪的哈……”
他急切地看著黑澤，黑澤沉默不語，仿佛靈魂出竅一般，完全沒聽到他說的話。安達的心猛然下沉著。來了，終於來了。再怎麼心安理得地說服自己，毫不理睬，都無法掩飾自己毫無經驗的幼稚和天真，這樣的粗俗的語言除了困擾他人，毫無用處。
不知怎麼，他沒有生黑澤的氣，從黑澤前一天的睡顏中，他好像看到這個男人背負著難以言喻的孤絕的重擔，而他無法分擔的最重要的原因只是黑澤不允許。
黑澤用一種他一聽就知道強裝開心的語氣說，“是我的話，我會想，這樣是多麼幸運啊。第一次約會，第一次吃飯，第一次牽手，都是屬於我一個人的，這樣的特權不是人人都能擁有的哦。”
安達或許是第一次用這樣的眼光看到黑澤。
或許是他此生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看到黑澤。
安達的眼淚好像是代替黑澤而流，安達說：“對不起。”他只是輕微一瞥，已經是如此深淵，在這之前還有多少要瞭解？還有多少要憐惜？黑澤用手指拂去了他的眼淚，笑著說：“你並沒有對不起我啊。”
安達覺得聽起來有點像告別。
我一定要走了，我第二次忍不住對自己說。走吧，黑澤優一，走。
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嗎，我從一開始就在心裏知道了，這段感情總有一天有一個結束。內心的另一個黑澤優一譴責地怒罵著：“看看你自己寫下的自我感動的瘋狂的胡話，到底要自怨自艾到何種地步，為自己找好了那麼多藉口，什麼安達會困擾的，什麼同性的情感終究不被社會尊重，可從來沒有實現過的事談何辜負呢？”
好卑鄙啊，黑澤優一，這一切的過錯是安達的嗎？難道不是膽小如鼠的你自己嗎？
所以這就是你對看到安達和藤崎小姐郎才女貌地走在一起的反應是嗎？
說來可笑，好像直到那一刻，我終於意識到了，安達可以喜歡女人。不，是安達更有可能喜歡女人，喜歡清純的女人。如同強行把頭從土中拔出來的鴕鳥，我看清的同時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創。我好像犯了驚人的錯誤，為什麼從一開始沒有預見到女人的出現呢？
猛地，安達好像和我劃開了一條鴻溝，我們越來越遠，越來越遙不可及。
從來沒有過的失落讓我求助於酒精。第二天頂著宿醉的腦袋工作時，混沌的我甚至意識不到安達午飯時就坐在我和下屬的對面。
新來的後輩六角非常活潑，甚至他也被帶動得開心地聊起天來。六角一定說了什麼我沒有及時關注的故事，因為我聽到他用一種讓我心痛的語氣裝作毫不在意地說：“你有自己的夢想，很好啊，不像我，只是打卡上班，有時候都覺得自己像行屍走肉，哈哈。”
你在我心中是特殊的。要是他能聽到就好了，這顆已經因為他傷害自己而傷痕累累的心，他要是能碰到就好了。疼痛著，我還是無可奈何地愛上了他。
不，我會一直在，直到最後的最後。
安達換好衣服，帶著黑澤幾天來源源不斷帶來的一小包行李出院了。他肯定欠了黑澤一筆錢和很大很大一筆人情。但是，安達看著鏡子裏好像煥然一新的自己笑了，恢復良好的傷口用防水敷貼粘牢了，他痛快地洗了澡，像洗掉之前的無視和自欺欺人一般。
黑澤是個好人，是個英俊溫柔的人，但是黑澤有事情瞞著他，他不知道這件事是什麼，但是知道一定和自己有關。
他不知道自己對黑澤的憐惜和溫柔的感情是什麼，也不知道最終和黑澤會達成怎樣的關係，但是他想對黑澤好，他會鼓足勇氣，步步出擊，封閉如他也知道，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出院這天意外是個大晴天。
安達倒下的時候，黑澤意識還沒有行動，身體已經沖了出去。
他粗魯地把安達抱起來，像感受不到安達的重量一樣，沖向電梯。直到他對計程車說出最近的醫院地址的時候，才終於有了把安達抱在懷中的實感。
“您好，病人什麼情況？”
“似乎是右邊肚子痛，午飯只喝了能量飲料，突然吐了，然後摔倒在地有點兒迷糊。”
“肚子痛之前他在做什麼？”
“應該就是正常上班吧，走路和乘電車，他一向習慣這樣的。”
“最近有什麼不潔飲食嗎？”
“他昨天下午晚餐吃了烤肉，可能有點過量，另外喝了一杯啤酒。至於之後不太清楚。”
“有什麼過往疾病史嗎？”
“應該沒有，不過他常年久坐，不怎麼鍛煉，其餘的就不太清楚了。”
“好的，那我先安排病人做常規檢查和急診CT吧，CT單請問您可以在知情同意書上簽字嗎？”
“我可以簽字嗎？” “患者的親屬或伴侶可以作為代理人。” “.……我是他的同事。”
“是嗎，他的家人應該都在外地吧。”
“啊，那患者如果能理解醫療決定建議您讓他自行簽署，患者如果理解不了您先簽字。”
“我明白了。”
“根據CT結果，安達先生恐怕需要夜間急診手術切除急性發炎的膽囊，影像上來說24小時內切除能達到最好的恢復效果，希望和之前一樣獲得知情同意簽字。”
“我明白了。”
黑澤等在病房裏，在空蕩的病床邊靜默地坐著。
然後他開始打電話，打開隨身攜帶的筆電，開始處理一樁需要明天早上給2課課長的工作。
有條不紊地做完這一切，蒼白沉睡的安達已經被推回病房，被換上一身病號服，乖乖地安置好，就在黑澤的身邊，在黑澤觸手可及的地方。
黑澤看著他，一直看著，直到護士過來叮囑他患者可能需要一些生活用具，他便挪動著已經僵硬的身體去24小時開放的醫院便利店，準備好一切安達會用到的東西。
他想像著安達或許更樂意藤崎或者誰，坐在他的位置上，用更理直氣壯的態度去簽字，去大呼小叫，去給安達用溫熱的毛巾拭去汗水，去握住安達的手，去把頭埋在安達的頸旁，等他醒來。
安達在沉睡，很可笑，安達醒著的時候他未曾有過這麼久與安達共處的機會。眼下的安達和之前的安達沒有什麼區別。
安達，再見了，安達。
第三次或者是第無數次？黑澤用不輸給上次的勇氣聲嘶力竭地在心中沉默地喊叫。
走吧，黑澤優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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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層面跟黑澤年復一年的心理變化、掙扎都寫得動容、令人心碎 太喜歡了
不知道還會不會有後續
看到安達在這個意外之後還是很敏銳的發現了黑澤的秘密跟狀況然後準備要踏出第一步了呢，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