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願時間】
格林童話、藍熊船長，都擠？
還是先格林童話試水溫好了，順便複習XD

我這學期修了外文所的德國文學名著選讀，主要內容是圍繞著德國的鬼怪文學。詳細內容我還不清楚，我是衝著這門課有鬼怪跟格林童話還可以學德文去修的。

因為教授某方面是把這些文本內容當成德文課本在上，所以我想我可以分享一些關於閱讀外文的心得：

遇到不會的單字，只要不是看不懂就讀不下去的，就先放著沒關係。只要能順順讀過一遍，就算有一大堆單字，能掌握到故事大概在講什麼就已經很好了。

上面這段是我從剛進外文系到現在進外文所，遇到的英文、古英文、德文文學教授們對於閱讀外文的一致看法，而且真的很有用。

我們要讀的第一篇是格林童話裡面的「瓶子裡的鬼魂 (Der Geist im Glas)」。

光看標題應該就有不少人有點印象了，這個就是木敏(那個河馬精靈)、中國傳統故事用布袋裝老虎、野狼那一類「『你怎麼進到袋子裡、瓶子裡的啊？』然後在帶有惡意的生靈回去禁錮自己的地方時趕快重新施加封印」的母題。

在格林兄弟這邊的版本裡面，有些細節是我覺得想要特別點出來的，之後有討論課的話也是我會想要挑出來的地方。

就榮格學派對童話的看法來說，童話是集體潛意識的顯現方法之一，因為相似的母題與內容在不同地區、不同時間不斷出現，甚至有傳承與改寫的關係，這種不斷出現的結構很有可能是一大群人共有的心理結構(原型/集體潛意識)的展現。

童話作為其中一種顯現集體潛意識的體裁，特色在於裡面的人物幾乎都是所謂的「原型人物」，而且故事情節充滿童趣，在某種意義上簡單易懂，但又充滿詮釋空間。原型人物的意思是，裡面的角色通常不是具體的人物，而是一個概念的化身，比方說「英雄、女巫、魔法師、陰影、父親、母親」等等，每一個概念都予了人生的某個面向有關，也代表了人生所要面對的不同問題。

這次的瓶子裡的鬼魂所出現的比較顯眼的原型角色有「年輕人、父親、鬼魂」，我個人認為可以用英雄、父親、陰影的角度去理解。

當然，用原型的角度去閱讀故事，有落入「所有故事其實都是一樣的」的風險。如果所有故事的角色與情節可以用一些放諸四海幾乎都準的結構，或是原型去看的話，那麼我們似乎沒有必要去在乎作品作為獨一無二的存在的特性，不過這並非原型分析的意圖。

雖然我不知道具體到底是怎麼樣的，但是榮格學派非常強調個體化的過程，強調一個人發展自的潛力、成為最好版本自己的過程。

而對童話的分析也同樣依循著這種對個體的重視，原型分析基本上可以說是只提供一個架構，而非全部。具體細節在童話裡面也是非常重要的，這部分就會跟精讀非常相似：找出特別有趣的句子甚至單詞，然後去「探索這個詞句可能有的各種意義」。如果是解構是的閱讀，就會從一個單詞可能有的兩種相反的意思去大作文章，顯示作品內在的矛盾 (就因為他用的詞有兩種相反的意思)，而榮格學派的分析則是會認為，我猜，從這些隱藏的意義當中，我們可以發現一些來自潛意識、我們可以用以改變自己、讓自己成長、讓自己不脫離於社會、讓自己不被社會吞噬的可能性。

格林兄弟的瓶子裡的鬼魂，是講一個貧窮的木工爸爸存錢讓兒子去上學，希望兒子學了些東西後以後可以養他。但是窮爸爸存的錢在兒子真正學好一技之長之前就花光了，因此兒子只好輟學回家。爸爸對兒子感到非常慚愧，而兒子卻是十分豁達，認為如果這是上帝的旨意，那這就是對他來說最好的選擇。

之後，爸爸要去伐伐伐伐木，兒子說他也想去幫忙。因為家裏面沒有多餘的斧頭，兒子就讓爸爸去跟鄰居借斧頭，借到兒子能買一把自己的斧頭為止。

之後父子倆進入森林伐木。到了日正當中時，爸爸說他要休息，兒子卻還是精力充沛。他要爸爸在原地休息，他想要到森林深處去找鳥巢。爸爸勸他不要亂跑，但兒子不聽，就這樣到了深林去找鳥巢。

兒子到了森林深處後，看見了一棵巨大的老橡樹，他認為這棵樹上一定有鳥巢。但他到了橡樹附近時，就聽見了「放我出來！放我出來！」的喊聲。他詢問了求救者的位置，求救者就告訴他，自己在老橡樹的樹根處。

兒子在樹根處找到了一個玻璃瓶，瓶子裏面有一個長得像青蛙的東西在跳來跳去，不斷嚷著「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這小子不疑有他，就把瓶塞打開，鬼魂就這樣從瓶中竄了出來。鬼魂重獲自由後，化身成有半棵橡樹那麼高的巨人，然後問兒子知不知道放他出來的「報酬」是什麼？結果，幫助這個鬼魂的報酬竟然是「脖子要被扭斷」。

聽到這個報酬的兒子就不依了，他先是跟鬼魂抱怨說他應該早點說，但是鬼魂根本不甩他，執意要扭斷她的脖子。後來兒子順著鬼魂的話說，「好，如果真的是我放你出來的，那你就扭斷我的脖子吧，但是我要怎麼知道你就是我放出來的鬼魂？你那麼大，怎麼可能進到那麼小的瓶子裡？」

接下來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

在兒子把鬼魂關回去之後，鬼魂再次對他嚷嚷「放我出來！」被騙過一次的兒子這次直接嗆聲說，如果放鬼魂出來，鬼魂就要扭斷他的脖子。鬼魂這次跟他保證說，他不會這麼做，而且還要給他一筆財富。兒子一開始不相信，鬼魂也說不信就拉倒。但兒子最後選擇賭一把，把鬼魂放出來。鬼魂被放出來之後，給了兒子一卷魔法繃帶，這繃帶可以讓金屬變成黃金，還可以治癒任何傷口。在兒子確認了這魔法繃帶真的有用之後，一人一鬼彼此道謝之後各自離去了。

*更正：是把所有金屬變成白銀。

就我的印象來說，大部分故事差不多到這邊就結束了。但是原版格林童話常常會加一些有的沒的後日談，這篇也不例外。

兒子在得到魔法繃帶之後，把鄰居的斧頭打斷，然後回去找爸爸，然後對剛剛發生的事情閉口不說，只跟爸爸說自己把鄰居的斧頭弄斷了

爸爸很生氣，但是也沒對他責罵，只是一直發牢騷。然後爸爸要他自己回家，他要繼續伐木賺錢，但是他又跟爸爸說自己不認得路，爸爸只好帶他回家。回家之後，爸爸要他把壞掉的斧頭拿去賣，看什麼時候他們才能還鄰居一把斧頭的錢。

兒子帶著斷掉的斧頭到市集，找到了鐵匠。在這之前，他已經先用魔法繃帶把斧頭變成白銀了。他要鐵匠鑑價，鐵匠說這值400單位的錢幣，但是自己手邊沒那麼多錢。最後鐵匠給他300單位，然後欠著兒子100單位。

回到家之後，兒子問爸爸他們現在欠鄰居多少錢，爸爸說1.6單位，兒子就說那我們還他3.2單位。爸爸非常驚訝兒子怎麼有那麼多錢，兒子這時候才把自己在森林中遇到的事情跟爸爸說。

從那之後，兒子靠著這筆錢繼續上學、家裡也衣食充足了，他還靠著可以治癒任何傷口的魔法繃帶成為全世界最有名的醫生。

基本上第一個值得問的問題很明顯：
「為什麼鬼魂一開始要對放他出來的人那麼壞？」

我忘了在哪邊看到此類故事的一種說法，說鬼魂被關太久了，所以心地也變壞了。因為有太多人經過卻沒有把他放出來，所以他對那些人的積怨只能發洩在放他出來的人身上。這或許是一種可能，但這是佛氏分析的文學病理分析，這種分析只是把角色人物當成精神病患去研究，我覺得十分無趣。

有趣的讀法，對我來說，應該是多少能給我們點資訊或啟發的。在這個例子裡，我會傾向於認為鬼魂代表著陰影或是潛意識的原型。

鬼魂一開始被禁錮的地方是「橡樹」「根部」的瓶子裡，而被監禁的他是以「青蛙」的形象示人。橡樹對於德國人來說有個文化上的重要意義，他們以前使用的馬克就是以橡樹子與橡樹作為圖案、然後我在《德意志：一個國家的記憶》看到德國人把橡樹視為自己靈魂的象徵的說法。

其實不一定要是橡樹，光是樹本身就跟生命的成長、個體化歷程非常有關係了。個體化歷程就是一個人成長，往最好的自己發展、實現自己潛能的過程。沒有人真正完成這個過程，但就跟德行需要不斷實踐、生命必須不斷活動一樣，個體化也一個活動。

樹之所以會被當成個體化歷程的象徵，除了本身的生命力之外，植物緩慢變化、生長、伸長的意象跟生命中那些質變非常相似。我們會長「大」，而且這過程是緩慢的。同時，植物的營養來源是那埋藏在地下，看不見的「根」。根的意象就跟人類心靈的潛意識產生了關聯。很多人會嫌深度心理學太玄，大概就是因為潛意識了吧。

深度心理學相信，在人類心靈的深處，有一些我們平常接觸不到，也無法理解的部分。我們只能透過夢境或是神秘體驗去接收來自這部分心靈的訊息與提醒。雖說潛意識是如此神秘，但是深度心理學會認為，潛意識是人類心靈

賴以成長的沃土。集體潛意識、心靈的互補作用，都在這裡。因此，有根的樹因此成為了個體化歷程的象徵。相關討論還可以在北歐神話中奧丁把自己吊在樹上之類的東西進行比較，用擴大法分析各神話中樹的意象，不過這邊我就不多說了。

既然鬼魂被禁錮在樹根之中，那麼認為鬼魂是被壓抑的潛意識應該就挺合理的了。而青蛙，好像擁有某種陽性特質，這個我是在別本書看到的。總之，被壓抑的陽性特質大概就是鬼魂陰影可能擁有的面相了吧。

雖然還不夠完整，但我認為鬼魂代表的陰影跟獨立、討價還價有關。

獨立在於，男孩是離開父親自己進入森林深處才遇見了鬼魂的，離開父親並且不聽勸在象徵上可能有兩種意義，一是獨立；二是一意孤行。我們不聽人家勸時也是有兩種可能，我們要嘛對要嘛錯，但如何分辨是何者只有事後才知道，獨立跟叛逆期耍白癡也是這樣。要說獨立跟叛逆的差異，大概就是行動的理由了吧。我想獨立的人之所以不聽人家的勸告，是因為自己心裏面有一套答案跟行事作風，但是叛逆的人常常是為反而反，覺得聽話就是放棄自主性。

我們可以在故事裡面看到，一開始爸爸在某種程度上是把兒子當成自己的附屬品的，因為他說讓兒子讀書的理由是要兒子以後養他；然後他不斷認為兒子太嬌生慣養(我前面沒提到)，所以不太願意讓兒子工作或是進去森林深處。

兒子在離開父親到森林深處時所展現的不聽勸，就同時有獨立與愚蠢兩種可能信。他只是仗著自己年輕力壯就想要去找「鳥巢」，於是他沒回應父親的勸告逕自走進森林深處。這邊的缺乏溝通與莫名自信就是兒子的「獨立」可能存在的危險。而他的缺乏溝通與對危險的無防備(森林的危險)也的確為他帶來了危險，他沒有跟鬼魂溝通過就把鬼魂放出來，他對鬼魂毫無防備促成了他不經大腦思考的行動。

在這個意義上，在少年獨立於父親走入未知(森林常代表未知，因為裡面充滿各種生機與可能信與生物)，遇見了自己的陰影：獨立可以是成熟，也可以是無知的愚蠢，鬼魂顯示了他的無知與愚蠢面，並給了他一次警告。

而兒子把握住了第二次機會，注意聽了鬼魂的話，用鬼魂的思考方式(同意，開瓶放鬼者該該斷頭，但我放的鬼是不是「你」?)去「欺騙」鬼魂，最後討價還價。溝通與思考被補充

欠債schuldig
手跟貧窮arm, Arm, Armut
鳥巢Nest
脖子Hals
報酬 payment, reward Lohn
橡樹、麵包、枝枒、地下、樹根、青蛙、邪惡、恐懼、Merkurius
merken回憶
Merkurius, 水星、好奇?
Hochmut傲慢
betrogen被欺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