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 珍奧斯汀

珍奧斯汀筆下的舞會

John Mullan教授探索珍奧斯汀的小說裡，舞會的各種禮節和情愛。

（翻譯自大英圖書館的文章）

如同許多十九世紀的小說，在珍奧斯汀筆下，舞會是令人陶醉的求愛最佳場合──舞伴之間的互相試探，充滿了刺激、調情與徹底的愛慾。成對的男女翩然起舞，在眾目睽睽下，感覺彼此的身體如此靠近（即使無論男女都必須戴手套）。

許多舞蹈相當耗費體力：一場舞會可能持續六小時以上，到凌晨才結束（《理性與感性》裡，瑪麗安欣然聽說威洛比跳起舞來，可以「從八點直到四點，無須坐下休息」（第九章））。燭光點亮的房裡擠滿人群，室內的溫度也會變得難以忍受。當你聽說《傲慢與偏見》的賓利先生在梅里屯公共舞會「跳了每一場舞」，你就該明白，他實在是個活力充沛的青年（第三章）。

■ 舞會行為準則

事實上，珍奧斯汀熱愛舞會，畢竟這是鄉下生活最令人興奮的活動。在作品中，她也巧妙利用舞會裡的禮節與情愛。《傲慢與偏見》的伊莉莎白‧班奈特與達西先生相互吸引，源自兩人在一場又一場舞會的互動。在公共舞會上（付錢買票就能入場），達西先生自認高人一等，極盡無禮地讓伊莉莎白聽見自己這麼形容她：「還算可以，但沒有漂亮到吸引我」（第三章）。後來他自嘗苦果，在盧卡斯家向伊莉莎白邀舞，卻遭到拒絕。最後，在尼日斐莊園的舞會（受邀才能出席的重要場合），他突然邀她跳舞，她也「不由自主」地答應了（第十八章）。靠著一句「不由自主」，珍奧斯汀表現出伊莉莎白不自覺地對達西先生感興趣。

舞會的行為準則相當嚴格。在尼日斐莊園的舞會，伊莉莎白必須和柯林斯先生跳舞，因為女子一旦回絕一次邀請，就必須婉拒與其他人共舞。向柯林斯先生說不，你就得整晚當個舞會壁花。伊莉莎白的頭兩場舞（至多只能跟同一位舞伴跳兩場舞）因此成了「屈辱之舞」。柯林斯先生「往往弄錯腳步卻不自知」，「幾場舞下來，這討厭的舞伴使她又是丟臉，又是受罪」（第十八章）。當然了，柯林斯先生自認表現卓越，這場舞正是為他隔天的求婚作準備。

被那些沒跳舞的人打量，讓伊莉莎白備感屈辱，因為旁人會把他們看作一對。小說的第一場舞會上，班奈特太太望著女兒珍與賓利先生共舞，就看見兩人將來成婚的可能（按故事發展，她確實沒看錯）。

在舞會上，許多人不會下場跳舞，有的在隔壁房間打牌（正式的私人舞會還會擺設牌桌），有的只在一旁觀賞。《艾瑪》的女主角苦惱地看著奈特利先生站在王冠旅店舞會的「旁觀者中」， 「和那些丈夫、父親以及打惠特牌的人在一起」（第三十八章）。那些站在一旁的人，等同隔絕在以情慾為樂的舞蹈之外。接著，她高興地看見他與哈麗葉共舞，舞姿「極其出色」（第三十八章）。來到這章結尾，我們都知道有件重要的事發生了，奈特利先生邀請艾瑪跳舞──她也接受了。

■ 複雜的舞步和動作

舞步和動作的設計通常很複雜，需要大量練習。當時就有專門指導舞會新手的書籍。看看這些複雜的設計，你大概會同情柯林斯先生的笨手笨腳。班奈特姊妹即使被母親徹底忽略教育，也受過舞蹈訓練。

舞姿優劣是一種試驗，珍奧斯汀的女主角與心儀的男子步入舞池，就是為了一起表現完美。伊莉莎白最初在尼日斐莊園作客，賓利小姐就將跳舞列作女性其中一項「成就」（第八章）。其他人看見伊莉莎白與達西共舞，想當然是驚訝無比。她站在他對面，可以看見「旁人露出驚奇的眼光」（第十八章）。讓他們驚訝的是他的社會地位，還有他選擇和一個當地女孩跳舞。在他們騰躍和旋轉時，其他年輕小姐也會和他接觸。

■ 禮節

珍奧斯汀的小說劇情也圍繞著舞會禮節。一個男人必須被正式介紹給一個女人，才能邀她共舞。在《諾桑覺寺》，亨利‧蒂爾尼就是拜託主持公共舞會的典禮官，將自己介紹給凱瑟琳‧莫蘭。他肯定早就注意到她了。達西先生參加梅里屯公共舞會，婉拒了把自己介紹給任何在場女性的機會。他只願和認識的女子跳舞，也就是惡毒的賓利姊妹。他是如此傲慢，不願和庸俗的當地人混在一起，身為一位有錢的青年，他也痛恨成為那些丈夫獵人的目標。

■ 與舞伴對話

在珍奧斯汀筆下的舞會，你可以一邊跳舞、一邊說話，尤其是那些需要一方等待、另一方跳舞的舞蹈。《曼斯菲爾德莊園》的讀者能感到芬妮的掃興，她終於和心愛的艾德蒙共舞，卻被他告知他不想說話。「你不會要我跟你說話的。讓我們享受沉默的樂趣吧。」在《傲慢與偏見》，伊莉莎白‧班奈特終於和達西先生共舞，也有了彼此之間最充滿情慾的對話，宛如一場言語的劍術對決。言語的親密對比著身體的靠近。在擁擠的房裡，彷彿只剩他們倆。兩人跳完了舞，命中注定屬於彼此。即使兩位當事人沒有領悟到這點，在場的每個人應該都看得一清二楚。

───────

■ 延伸閱讀

談情說愛的前奏——舞會上的社交戀愛學

To be fond of dancing was a certain step towards falling in love[.]
（要知道，跳舞是談情說愛的前奏。）

——珍奧斯汀，《傲慢與偏見》，第三章

讀到Mullan教授那句「在擁擠的房裡，彷彿只剩他們倆」，我的腦海立刻浮現2005年跳舞這段，最後的鏡頭詮釋：

Pride & Prejudice (3/10) Movie CLIP - Elizabeth and ...

「無論男女都必須戴手套」的規定，不禁想起2020年版的《艾瑪》，跳舞的男男女女都有戴手套，唯獨奈特利和艾瑪沒有，是導演表現兩人親密的手法

EMMA (2020) - Dancing With Mr. Knightley Scene (5/10...

這研究好酷！同時也反映出當時的社交規則。🤔🤔🤔
每一次的舞會都是大型聯誼活動，時間有夠久的啦！！天啊！！

jeg er død : 規則真的很多，難怪當時有出版給新手參考的指南XDD
舞會就是整夜持續到凌晨的聯誼沒錯QQ如果是我，大概會跟這張圖的達西一樣：

每一場舞會真的都是大型聯誼(rof)
然後我好喜歡有些導演利用突破這些禮節或是規範（不論是這裡提到的艾瑪還是別的作品）來凸顯人物的特殊性的細節手法！雖然真的就是要知道的人才看得出來但是看出來的時候心裡小小的歡心悸動實在很難言喻ＸＤ

同樣超喜歡傲慢與偏見2005年這版本在男女主角跳舞時的拍攝手法！！！尤其配樂真的很完美
不過以前就覺得他們當時的舞蹈真的不是普通複雜，而且種類蠻多的www 但沒想到居然還可以出版成書www

- 回到德國的天 - : 六小時以上的大型聯誼可怕
我也喜歡這樣巧妙細心的安排，雖然不符合時代，但是心裡都會鹿群亂撞 記得2005年《傲慢與偏見》有一段賓利先生偷偷去牽珍繫在腰上的絲帶尾端，唉呦一看就知道賓利對珍默默的情意www
☾月陰 : 完整表達出彷彿眾人消失、兩人眼中只有彼此的張力啊www配樂又安排得如此契合，從此難以忘懷這段
如果不想在舞會上丟臉，大概真的要努力練習和訓練，讀書惡補規則有需求就有出版市場-QQQQ畢竟靠聯誼覓得伴侶，在當時是人生大事

我最近剛好在看"古典洋裝全圖解"，這裡選圖跟影片的洋裝風格屬於1790-1837的新古典主義風格，素白的仿希羅外袍，還有被稱為empire line的超高腰線，以及這個時期最特別的地方：沒有裙撐與臀撐，強調自然落地的曲線。

泥灘地豹者 : 感謝分享，一直很喜歡這個時期的服裝風格 之前看到《古典洋裝全圖解》很有興趣><(應該是這本？

古典洋裝全圖解：鯨骨、臀墊、寶塔袖，深度解密的絕美華服史

這段時期的衣服特色也可以參考英文維基上的解說：

1795–1820 in Western fashion - Wikipedia

吟遊詩人芒果 : 沒錯，就是這本，超推薦。這個wiki的介紹也好實用，感謝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