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花》金英夏 著，盧鴻金 譯（2020） 讀嘛讀嘛



這部小說的題材非常特別，講的是1905年一群韓人前往墨西哥，成為瓊麻農場勞工的故事。這群韓人的組成有退伍軍人、王族、小偷、巫師、神父、太監、漁民和農民等等，他們懷抱著對墨西哥美好的想像，卻一夕之間淪為瓊麻農場的奴工。他們在各種奴役和抗爭之下終於稍微獲得了希望，但是卻因為缺乏旅費、大韓帝國被日本併吞消失，而大多無法回國。有人在離開農場之後加入墨西哥革命的戰局，也有人到瓜地馬拉叢林中作戰，也有人成為農場翻譯、理髮師，失去故土的離散人群在異地用各自的方式掙扎著生存。

「二正的頭被壓進水草搖曳的沼澤裡，許多往事同時湧向眼前。那是發生在濟物浦，原本以為早已遺忘，但往事依舊歷歷在目。吹著笛子的太監、逃亡中的神父、一口內斜牙的巫師、身上泛著鹿血氣味的少女、貧窮的王族、飢餓的退伍軍人，以及身為革命家的理髮師，這些人面容開朗，聚集在濟物浦山丘上的日式建築前，等候著二正。

二正緊閉雙眼，為何一切事物都如此鮮明？他太過訝異而睜開眼睛，所有的景物於焉消失。髒水和浮游生物湧進他的肺裡，穿著軍靴的腳踩住他的後頸，將他的頭按向沼澤更深的底部。」（第一部 第一段）

這本小說描述出來的歷史場景很獨特，一方面這些韓人會間接得知朝鮮的政治發展，間接見證朝鮮、大韓帝國一步步衰亡，一方面他們又身處在墨西哥的政治環境裡面，甚至會參與革命、看到革命就在他們生活的環境發生。這本歷史小說主要的兩條線就是朝鮮、墨西哥的歷史。老實說是一個超大的架構，但我覺得作者處理得還不錯。雖然因為真的完全沒接觸墨西哥歷史，看得沒有很明白，人名很多又很混亂。看得出作者在資料搜集、閱讀歷史著作上面下的工夫。

另一方面農場生活的描寫非常寫實，能夠這樣重建那個歷史場景也滿不容易的。作者很擅長描寫絕境中的人們被擠壓出的人性，當人不被當成人看的時候，像是牲畜一樣勞動、被虐待和任意轉賣，肉慾、暴力、貪慾和權力慾一切都迸發出來。這本書讓我印象很深刻的是在開往墨西哥的船上，少年二正和日本逃兵廚師吉田之間的愛情（能說是愛情嗎），簡單的描述之下呈現出來的是深刻又露骨的情慾，還有令人難過的卑微的單向愛情。下面節錄一段我很喜歡的內文，其實有好幾段都讓我覺得太厲害了。

「紅色的雲彩低低地鋪在海平線上，是好天氣的預兆。吉田輕輕撫摸二正紅腫的臉類說，我原本是日本軍人。二正幾乎聽不懂他說的話，吉田仍然發牢騷似的，不停地訴說自己的過去。

他原本是日本海軍，一年前日俄戰爭爆發，當艦隊包圍旅順港時，他趁著黑夜逃走了。他表情悲傷地說，在故鄉鹿兒島的妻子和兩個女兒如果知道他逃兵的事實，一定會感到羞恥。他還說，如果自己戰死，反而會對家人更有幫助。二正勉強聽懂的，僅止於他以前是日本海軍而已。二正心想，日本海軍在英國的船上，那他一定是逃兵吧？吉田再次撫摸二正發紅的臉頰，他的眼睛濕潤，粗糙的雙手托起二正的臉孔，接著嘴唇很自然地靠了過去。

二正猶豫不定的嘴唇碰到吉田的嘴唇，吉田的舌頭伸進二正的嘴裡 ，雙手抓住往後跌倒的二正。甲板上，粗重的纜繩像蛇一樣凌亂地散落，吉田的身體開始發熱，二正的心也澎湃不已。無論是男人或女人，這種事情對二正來說都是第一次。這個眼角流淚、將舌頭伸進二正嘴裡的人，是平常對他最親切，也是不久前把他的臉頰打腫的男人。」（第一部，第13小節）

二正應該算是這本書最重要的角色，敘事從他開始，也在他身上結束。和他相戀的貴族之女李妍秀是這本書唯一的重要女性角色，這個角色的刻畫初期也讓人非常驚豔，他除了有高貴的身分和過人美貌之外，還是一個很有哲思的人（雖然妍秀對哲學的思考只出現一小段），心中嚮往著能夠讀書、工作，不想要一輩子投入婚姻當中。而且對他身上氣味的描寫也非常特殊，是「鹿血」的味道，這股特殊的氣味有著奇異的魅惑力，不論男女都無法忽視妍秀這樣特殊的存在。慶幸的是妍秀是很有決斷力和勇敢的女性，雖然在身不由己的環境裡輾轉於數個男人之間，最終作者也給了他不錯的結局。

這本小說裡面對宗教信仰也有很深入的描繪，無論是朝鮮的巫俗（薩滿）信仰還是基督宗教，都是這本書重要的成分。角色除了有巫師、曾經是巫師的神父，還有天主教狂熱份子農場主，都很忠實地從他們各自的角度來描述宗教對他們的意義。巫俗的儀式和天主教的狂熱都讓人很震撼。

除此之外，作者也嘗試著探討國家和戰爭的意義，國家會永遠消失嗎？是人民被國家選擇還是人民選擇國家？但這個問題實在不是我能力範圍內能夠分析的，還是看看別人怎麼說好了。

「什麼時候個人選擇過國家？一直都是國家選擇我們」──讀金英夏《黑色花》

這本書雖然開頭會有點難入口，但是只要一進入小說的那個情境之後，看下去就變得容易很多了，而且相當有吸引人繼續看下去的那種魅力，完全不是枯燥堆積史料的歷史小說。會讓我想到之前看的《行過地獄之路》，雖然兩本小說手法不太一樣，可是透過小說來深刻質問戰爭、國家、人類的苦難和人性之類根本的問題，本質上十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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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ichejunk - 《行過地獄之路》理查．費納根（Richard Flanagan） #讀嘛讀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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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導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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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英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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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我看Hyread預約都排好長，原來前陣子大家這麼努力在推金英夏啊⋯⋯在此鄭重推薦Hyread gaze閱讀器以及所有縣市學校的電子圖書館，雖然epub總是讓我不知道怎麼標頁碼好困擾

● 補充一下巫俗信仰

@clichejunk - 講韓國的巫俗（무속，Shamanism）信仰，好有趣欸⋯⋯原來韓國也有薩滿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