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完《被遺忘的人群：神風特攻隊員、助產士、學生、教師，日本平民的二戰歷史記憶》 Japanese reflection on World War II and the American Occupation這本書了，心得下收。


讀嘛讀嘛 不讀會死

對熱愛去日本旅遊的台灣人來說，位於九州的大分縣大概不是熱門的選擇，我搜了一下日本旅遊書，書名裡有包含大分的，只有兩本；根據本書作者的描述，大分縣在日本人心中也不是很知名的地點，是一個鄉下地方。它最知名的，是包括別府在內的溫泉景點。最近大家看到JR貓站長過世的新聞，也是在大分縣的分站。這樣一個地方讓人很難想像，它在二次世界大戰裡，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當時的大分縣遍布提供戰爭所需的各種兵工廠，有海軍基地；大分縣為日本的侵華戰爭和太平洋戰爭提供大量兵源，有許多政界和軍方高層領導人物，都是大分男兒：包括最後在密蘇里號上簽署降伏文書的梅津美治郎和重光葵。大分縣還設有神風特攻隊的訓練基地。在戰後，美軍在大分設立了佔領軍的區域總部。

本書的兩位作者分別來自戰時受日本影響最深的國家：美國和中國。在他們移居別府後，發現許多二戰時期的痕跡，決定採訪經歷過二次世界大戰至今還活著的大分人，為這段歷史留下紀錄。本書訪問超過40名大分人，這些人隨著時間逐漸凋零，能夠留下第一手見證的越來越少，也使得本書的資料彌足珍貴。我們看多了由上而下的宏觀歷史敘事，但從人民的角度來看的「戰爭體驗」，對戰爭帶來的影響和殘酷的一面，能有更全面的了解。在日本，官方一向很迴避談論這段歷史，而民間則熱衷於用將戰爭體驗融入地方誌的形式，來建立當地完整的歷史紀錄。這本書就帶有這樣的特色。

本書的受訪者，在戰時都還很年輕，要不是小孩子，就是學生，或是剛上戰場的青年兵。所以我們可以看到戰爭時平民生活的真實樣貌。一開始的時候情況還算過得去，因為戰爭是發生在海外，所以平民的生活可以維持如常。除了一定要上的軍訓課，在為供給戰爭所需的工廠工作，人民的感受還不深。甚至在媒體的影響下，他們堅信日本在海外戰場上是戰無不勝的，就連重挫日軍逆轉局勢的中途島海戰，也被媒體形容為僅是微小的挫折。直到聽見裕仁天皇的玉音放送宣布戰爭終止，還是有很多人不願相信日本戰敗。對於日軍在海外的暴行，很多人也是在戰爭結束後才知情。

在戰爭之下，受害最深的，始終都是平民百姓。從這些戰爭倖存者的記憶裡，我們看到戰爭的恐怖。除了日漸緊縮的物資和糧食，大分自從被美軍鎖定之後，便受到每日不間斷的轟炸。我只看文字，沒有親自看見這些人說話的樣子，我會覺得即使在描述地獄一般的景象，他們也還是很冷靜。令整個城市陷入火海從天而降的燃燒彈，地獄貓戰機來襲時響徹天際的空襲警報，被炸得支離破碎的人，死在醫院的產婦，毀損的房舍和街道，還有數不盡的生離死別，送走他們的家人，迎回空的骨灰盒，甚至從此音訊全無。還有戰後美軍佔領時期的混亂和秩序重建。也有可能是文字轉述的影響，或是時間的沖刷，令他們的記憶雖然鮮明，但恐懼和激動的情緒已不再如當初強烈。我認為作者不對受訪者的話做出任何評價也沒有太多關於情緒的描寫有很大的影響。他如實記錄下戰爭親歷者的回憶，讓讀者自行去感受和想像。

不像德國在戰後低頭承擔所有責罵，日本官方一直逃避正視當年的罪行，我覺得部分原因可以在這本書裡找到。他們當然知道發動戰爭是不對的，他們也知道自己的國家對被他們侵略的國家帶來多大的傷害。但是，他們同樣也為當時的大日本帝國感到驕傲。在對全民洗腦軍國主義，煽動強烈的民族優越，不停灌輸效忠天皇為其犧牲的愛國思想，加上媒體掩蓋真實情況的狀態之下，人們自然會為國家的強大感到驕傲，而去合理化政府與軍隊的作為。書中一位帶過兵的受訪者就認為，自己的部隊有嚴格的紀律，不濫殺，維持當地秩序，而中國的軍隊反而缺乏紀律和道德又心狠手辣，軍官逃避責任棄兵而逃，相較之下「我們實際是同情敵人的，也希望當地人平平安安地過日子。每次部隊開拔前，我們還會向他們分發醫療用品和食物。」

這位基層軍官的觀點和戰時日本政府向人民宣傳的觀點是一至的(他到現在還是這麼認為)。書中引用另一本書的解釋：「日本人民，特別是軍隊......有凌駕於其他亞洲人之上的強烈優越感。日本以家長的姿態引領『新興的亞洲家庭成員』發展。這種不把敵方的政權與特權放在眼中的自我感覺和行為準則，這種不受道義的普遍情感，使日軍在戰時犯下了怵目驚心的罪行。」他們被灌輸了種族優越的思想，就像大東亞共榮圈的概念是「從歐美列強的統治中解放亞洲」，他們會覺得，我們是為你們好耶。所以當中國反抗的時候，「日軍對他們認為是低等種族的反抗倍感錯愕。」這當然很不合理，不過他們當時受的教育就是如此。而且對像這位基層軍官的親歷者來說，要是否認日軍的行為，等於詆毀和自己並肩作戰的戰友，這也令他們無法接受。

當然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不知反省。天皇在1945 年 8 月 15 日下午玉音放送終戰的消息，在之前就收到消息的神風特攻隊，竟然還是有軍官在當天早上帶著他們僅剩的飛行員，去進行毫無意義的自殺攻擊行動，這種行為真的會讓人反思，到底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很多人都難過於日本戰敗，但也很高興戰爭結束；日本人民對於美軍的佔領從一開始的恐懼到後面便順從接受一切安排，沒有發生美軍先前預想的民間反抗行為。他們對於美軍的行為裡最不滿的，是進屋不脫鞋(收到投訴美軍甚至為此發出公開信保證會改進這一點)。

而大分縣的經濟活動當時主要是農業，所以缺糧的情況一直沒有像城裡那樣嚴重，但是其他地方，就發生了很多悲劇，這點被遺忘的人群就寫得不多，推薦大家可以去讀野坂昭如的《螢火蟲之墓》(不是宮崎駿的動畫)。不管你軍隊打了多少勝仗，國家如何令你感到驕傲，不管位居高位的戰爭瘋子提出多麼偉大的願景，平民百姓最想要的，始終都還是安穩的生活。這點不管是哪個民族、哪個國家的人，都是一樣的。

螢火蟲之墓 （一個少年最沉痛的懺悔錄‧焦土黑市派作家野坂昭如半自傳作品）

另外也有幾本關於戰時日本社會台灣有出版的書也推薦給大家：像是《不死之身的特攻兵：當犧牲成為義務，一個二戰日本特攻隊員抗命生還的真實紀錄》、《神國日本荒謬的決戰生活》、《神國日本荒謬的愛國技法》、《全員玉碎！》。戰爭史的話可以看《狙殺太陽旗：美國如何擊潰大日本帝國》和《珍珠港：日本帝國殞落的序幕》；另外還有描寫發布終戰詔書前24小時發生的事情的《日本最漫長的一天》這本我覺得也不錯。

最後講一句很老套卻很難實現的話：願世界和平，再也沒有戰爭。

網誌好讀版：

被遺忘的人群：神風特攻隊員、助產士、學生、教師，日本平民的二戰歷史記憶 Japanese reflect...

德國的新聞真的經常出現總統又去哪裡祭拜戰爭的亡魂 有時候會想 真的是前人種的因後世也要承擔

francesp : 德國對納粹的罪行真的是打不還手，至少這樣展現他們有記取歷史教訓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