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當人類。」
「這樣的態度很多人類是不會理解的。我們通常會認為，因為機器人或合併體看起來像人類，它們的最終目標就是變成人類。」

──厭世機器人II：太空探索逃生手冊

傾斜的書櫃

這大概是這套小說（如果她沒有要出第三集的話），我最喜歡的段落和對白。光憑著這段對話，我就想推薦大家去看。

我很喜歡底特律，但除了廢到極致還企圖裝得神祕莫測害我氣到笑出來的卡姆斯基測試之外，我另一個很不喜歡的點，是Become Human這個就放在標題的概念。對於David Cage來說，這些機器人打破藩籬、學習情緒和生命、為自己做決定，這就叫做「成為人」。但是又為什麼非得成為人不可？為什麼不能成為一個新的物種？新的生命體？為生命兩個字立下新的定義。

我覺得這是人類的傲慢。

很多人分析過了，底特律裡的仿生人可以象徵黑奴，尤其底特律是當初被奴役的黑人們逃往加拿大溫莎的必經之路，許多地下活動都在底特律展開。(記得遊戲製作組否認他們有意這樣對比啦，但我懷疑。)有個訪問中，粉絲也問David Cage能不能將康納的掙扎視為性傾向認同的過程，打破程式之牆視為「出櫃」？David Cage說他沒想過這點，但覺得是很好的想法，只是康納可能不是漢克的菜。

也就是說，底特律本身的概念就很適合拿來隱喻社會上種種的弱勢族群，不管這些人因為出生的種族、亦或性傾向被社會排擠、忽視、當成非人。但這些非人想成為人類嗎？這些非人們渴望的是被承認、被接納、爭取他們應得的權利和尊重，他們想要擁有的是被平等對待的地位，而不是成為另一個完全不同的個體。

當我們的社會都已經開始鼓舞每個人長成自己喜歡的樣子，為什麼機器人還非得成為人不可？

更不要說，粗糙到爆炸的馬庫斯線裡面，每一個被馬庫斯喚醒的仿生人，比起被喚醒，看起來更像是被感染一種叫做馬庫斯的病毒。它們整齊一致地遵循馬庫斯的革命哲學而行動，沒有半個仿生人跳出來說：「欸我覺得被人類奴役也挺好的，至少壞了有人會幫我修好。」如果David Cage是藉由這樣的表現來嘲諷人類的從眾和無知，我會很佩服他，但看起來就不是那個意思。

題外話，還有很多人一看到機器人題材就覺得這是「機器人自主意識大革命」的故事，也就是探討機器人是否能夠成為人的故事。這種觀點會忽視很多作品真正要表達的議題，例如《克拉拉與太陽》中克拉拉的異鄉人情境，例如很多機器人書寫中去探求的「人到底是什麼」這樣的問題。

拉回《厭世機器人》，我覺得這是一套很溫柔的故事，因為當主角說「我不想成為人類」的時候，有人可以回應它「你不需要成為人類」；即使是異端、是少數族群、是他者，也不需要成為和主流一樣的人。

這讓我想到04年攻殼《Innocence》裡面少校說的，有聲音的東西是幸福的，人們總是悲鳥之血，而忽視魚之傷。「如果人偶們也有聲音，大概會大叫，不想變成人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