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落歸民初 創作後記 傲霜枝殘 民初的BL
04.八大胡同與相公堂子（下）
這篇接續 上篇 繼續介紹相公堂子，除了同性戀酒店（？）外也包了伶人養成一條龍的教學功能，儘管曾經是北京繁華熱鬧的一處，隨著人民觀念邁向現代，終究還是由盛轉衰，成為上個時代的不能輕易提起的舊記憶。

。兼具「科班」功能的堂子

前面提到堂子最初只是伶人的住所，伶人要從小培養，所以伶人住所兼包吃住的教學場所也是很自然的，堂子主人也多是伶人出身，就成為培養伶人的場所，堂子可說是提供教學、住宿（對伶人）和娛樂（對大眾）的多功能場所，但在堂子學藝的伶人需要身兼相公做陪酒營業，大概就是打工換教學的概念（？）

民國的四大名旦之一梅蘭芳的祖父梅巧玲就是堂子出身，自己後來也開堂子，後人也有討論梅蘭芳到底有沒有做過相公，陳凱歌拍的電影《梅蘭芳》裡也有年輕時的梅蘭芳被帶到堂子陪客憤而離去的片段，他的後人是否認這件事的，不過資料裡有明確提到他做過陪酒，接待過當時一些明知的京戲愛好者，還有一些他的自述，所以他做過陪酒應該是事實，再說他是被送去家族熟人開的堂子學藝過。

不過這也不是個事，這在清末是很普遍的，當時的伶人並不會因為出身堂子而抬不起臉，反而從有名的堂子出身是很有面子值得驕傲的，堂子也是當時最主要培養伶人的地方，堂子出身的名伶佔了多數，名伶身兼相公是再普通不過的事。

。相公的養成與出路

相公的養成一部分跟科班的伶人很相似，畢竟也是要學戲，堂子裡這些小相公的來源也跟科班一樣，大部分是家境窮苦養不起孩子，就賣給堂子，也有伶人世家把孩子送到堂子來拜師學藝的紀錄，一些清代名伶就是從小被送到家裡熟識的伶人朋友的堂子學藝的。
要買的話蘇楊跟徽州出身的是最上等，所以當時有的伶人會假冒出身。
學戲的過程霸王別姬的小說寫得算詳細，有寫到從練把子功開始，學了好幾年才分行當，在出科前都是一群小孩子一起睡大通鋪，所以伶人的集中住所叫「大下處」。

而被送去學藝或是賣給堂子的小孩都要畫押一張「關書」，立誓賣給師傅後生死由天命，死了師傅一概不負責，在師傅門下期間的收入也都全歸師傅，唯一的保障只有有吃有住能學戲，其實就是沒什麼保障，所以學戲過程是很苦的，就算被師傅打死了也不能有怨言，更別說身兼相公病死過勞死是常有的事。

學戲學成之後能上臺唱戲甚至成名，都不能算自由之身，因為有當初那紙關書，要結束跟堂子主人的契約關係，需要給大量金錢「脫籍」，否則都還算在師父籍下，賺的錢都不算自己的，但相公身為堂子的搖錢樹，堂子主人往往不願意放人，就會開出天價讓相公無法離開，就只能看有沒有賞識自己的貴人願意出錢了。

因為相公的職業生涯很短，到了一定年紀得找其他出路，當時被認為最好的出路就是由有錢人給自己脫籍，但說脫籍，其實只是再被賣掉一次，堂子主人收了一大筆錢，把相公賣給另一個人，從此相公就是那位買者的「隨侍」，脫離相公身分，地位提升，但隨侍只是檯面上的說法，當然是當對方的情人或小白臉，大概就是養男妾的概念，從此不愁吃穿，但一樣沒有自由，可能會從戲臺上退場，也有可能繼續唱，主人願意資助的話也有機會自己組科班或唱堂會（在私人場地為特定人士舉辦的表演），都看主人意思。
另外一個是自己開設堂子，再收一批小孩來教戲和進行陪酒營業，可說相公的剝削跟妓院一樣是一代傳一代（？）

推薦一下有講到堂子文化的書：《晚清戲曲的變革》，實體書找不到了但google圖書有電子書可以買。
其實這本是講清末京戲的狀況和相關文化，對京戲和堂子文化的介紹都很詳盡，包括當時的娛樂文化和戲班子的各種行規跟習慣，有節錄很多書籍史料，有很多史料裡的小故事可以看，認真看會很有趣的一本書，上面介紹的都只是毛皮，書裡講得深入很多，也有很多當時的八卦喔（欸）

。堂子與男風文化的式微

堂子從一開始的純聊天交朋友到成為提供陪酒及性服務的營業場所，酒店的形象當然不會太好，民國元年就頒佈禁令了，禁止八大胡同的堂子營業。

原因一是堂子=酒店的形象已經讓人認為是藏污納垢的不良場所，有害善良風俗，也開始有了伶人專心於藝術本業才是高尚的觀念，原本就被認為不是很光彩的堂子和相公這個職業更令人唾棄了，有了禁令更上不了檯面。
再來是自清末以來知識分子接受西方教育與文化，受到西方反同性戀的觀念影響，跟自明朝以來文人以狹優伶為風尚的觀念很不一樣，堂子這種進行同性之間陪酒和性交易的地方自然就為人所不齒，打茶圍文化就逐漸從檯面上退場了。
八大胡同堂子的地位改由妓院取代，同樣還是紅燈區。

民初的伶人為了自清，跟戲迷的來往相當小心避諱，梅蘭芳跟當時的知名劇作家齊如山來往也是偷偷摸摸地寫信，就怕被人發現彼此來往會被認為有不正當的關係，有些名伶更是連跟那些戲迷見面說話都不願意，人人都怕瓜田李下，是避諱得滿誇張的，看了都覺得伶人是不是不能交同性朋友了啊（。
不過齊如山也是個很熟堂子文化的，資料裡就有引用他的話呢，所以梅蘭芳避諱不是很奇怪啦。

另外一方面，清末時知名的富連成科班開始招生，吸引很多人加入，也培養出許多名伶，很快變成學習京戲的主流首選，堂子出身的名伶人數驟減，富連成科班取代了堂子的教學功能
到了民初堂子禁令實施後，堂子不管是作為娛樂或是教學場所，都逐漸式微，堂子出身的伶人也極力忌諱提起自己的出身了，所以梅蘭芳也不願提起自己做過相公的過往。

最初與伶人交往的高雅風氣，最後成了眾人眼裡不可說的污穢低下，檯面上不能夠再提起，所以霸王別姬裡蝶衣跟袁四爺的關係才那麼不可明說，這對伶人來說是個恥辱。

。同性戀的法律禁令

進入民國後除了禁堂子，政府開始對同性戀行為進行管制，同性戀者必須悄悄地來往，但法律上一直沒有直接針對同性戀的禁令，到了共產黨執政時期，則可以用一條「流氓罪」來逮捕那些同性戀者並進行矯正教育。

《菊殘猶有傲霜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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