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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我可以拜託妳一件事嗎？」
走在前方的女子停下了腳步。也許是因為對方幾乎沒有提過任何要求，夏海螢罕見地打量他一下後，沒有冷嘲熱諷、而是淡淡地開口：「你說。」
提問的少年臉上是一成不變的笑容，黑色連帽外衣的邊沿隨著他的小碎步飄揚。
「我想去妳很常去的那個地方，我有事想問那個幽靈。」
「你想問什麼？」
「我忘記的東西。」
少年踢飛了地上的石子。蟬鳴聲漸歇，已經不知道來了幾次的夏天再度迎來了尾聲。
夏海螢看著夏天到來的少年，眨了一下眼。

「行啊。不過真稀奇，我以為你不在意自己的事。」
「嗯——在意還是會在意啦——我只是覺得差不多了。」
少年對著天空抬手。灼熱的陽光在他臉上曬出一道強烈的陰影，陰影之下的黑瞳泛起了異樣的紅光。夏海螢看著他，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鬢角。

「差不多什麼？」
「差不多玩夠了。」
「我想也是。」

＊

——不過說到底，他可沒想過自己會遇到一個大發雷霆的人。哎呀，吵架可是傷神費力，他不怎麼喜歡吵架，包括聽別人吵也是。大罵的聲響變成了嗡嗡的背景聲，他花了點時間消化自己得到的資訊，接著輕易地握住了剛剛不斷揮拳揍人的人。
「嗯——那個，你說你叫冬來著？」
一雙明亮的瞳孔對上了他漆黑的眼睛。巽眨了眨眼，拿出了自己最常用的微笑來示人。
「別打那個人了吧？幽靈也沒做錯什麼事，我是真的自己摔到了夏海的世——」「別說了！」
那個叫冬的人又大吼一聲，粗喘著氣，臉上寫滿複雜的情緒。
巽眨了眨眼。

嗚哇，他還沒講完話就被打斷了，這人真沒禮貌。

「別說了⋯⋯」
那個叫做冬的人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黑髮的青年按著自己的臉，明明該是張好看的臉，現在卻被他扭曲成了有點醜陋的形狀。

巽看著他歪了歪頭。

「你認識我嗎？」
「⋯⋯」那個叫冬的人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往木門的方向走去，離開前還不忘用力摔門。
「嗚哇。」看著木門發出巨大的聲音，巽對那扇門的堅韌程度感到佩服。他轉而看向從地上坐起來的幽靈；雖然幽靈剛剛被那個叫冬的人暴揍一頓，不過他看起來好像不怎麼生氣的樣子，這人也蠻讓他佩服的。
「你沒事嗎？」他禮貌性地關心了一句。幽靈看向他，冰藍色的眼珠子溫溫的，不帶一絲怒意地微彎成一道新月。
「沒事喔。」幽靈笑著說道，臉上似乎有點腫；不過他就算被揍了，臉上也依舊沒什麼血色。

「他剛剛說覺得我們——呃，他？被玩弄？是什麼意思？」
幽靈聽著他的問題，似乎有點無奈的輕嘆。
「字面上的意思。也許是因為他很震驚於你沒有記憶這件事，進而覺得是我害的吧。」
「欸，為什麼？」
「因為⋯⋯嗯⋯⋯」被稱作九十九的幽靈用修長的手指在空中轉了幾圈。「要說的話，這個地方的很多事情都受我影響，所以會怪到我頭上來是理所當然的吧。」
「哦⋯⋯所以我會失憶也是因為你嗎？明明我從沒見過你的說。」
幽靈笑了幾聲。
「有部分是吧。為什麼記憶會消失的規則是我訂的，但是實踐它的是你。」
「所以是為什麼？」
白色的人影從地上起身，用搖搖晃晃的身軀與有些遙遠的聲音回答：
「因為你穿越了夢境，就只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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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沒想過會有人來殺你嗎？」
黑色的刀刃抵在雪白的脖頸上，緩緩擠壓出一道血痕。幽靈淡然地看著面前面貌相仿的青年，不動聲色。
「我並沒有阻止過其他人這麼做。」
影子發出了難聽的笑聲，背後宛如羽翼的漆黑膨脹了些。
「你這是自信？還是傲慢？」
「都不是。」
幽靈伸手抓住他的刀刃。影子毫不猶豫地下手，卻只劈到極厚的冰層。

——氣溫降了幾度。寒氣自幽靈的腳邊擴散，他踩在一片冰霜之上，靜靜凝視著剛重獲新生的影子。
「我自然會判斷來者的想法。若是像你這樣的人，我不會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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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里西斯的眼睛是一雙漂亮的翡翠綠眼珠——晶亮、清澈、透明，但其中飽和著深邃的瘋狂，仿若光是盯著看就會使人發瘋。

「拉普拉斯也是這樣的。」
他笑著放下空了的茶杯，陶瓷相碰的聲音在幽暗的空間中特別清晰。幽靈坐在他的對面，淡藍色的瞳眸不曾對上過翡翠綠的雙眼。
「拉普拉斯已經死了。」幽靈淡漠地說。白髮的男子發出了陣陣輕笑，短促的音節像是他聽了個好笑的笑話。
「並沒有吧？拉普拉斯死不了，若他那麼簡單就能死掉，那他也用不著追求永生了。」
尤里西斯伸出手，掌心向上，仿若在向幽靈渴求著什麼。
「他就在這裡，對吧？就在我眼前。你定是他，要說為何，你們擁有一樣的氣質。」
男子將手掌握緊。
「好似通曉一切，可總在追求無法到手的某種東西。那不是物質，也非精神可給予的東西，是一種必須改變世界根本的東西。」

「你們想要實現的是世界無法滿足的東西，所以總在追求的途中感到痛苦卻又無可奈何。苦苦追尋但是得不到，最後就——」
瘋掉了。尤里西斯的手張得大大的，口中發出了「碰」的氣音，接著咯咯笑了起來。
幽靈始終沒有回過話，僅是靜靜拿起擺在面前的茶杯輕啜一口。不過尤里西斯絲毫沒有受到影響，而是繼續說了下去。
「說到底，人怎麼能活幾千幾百年呢？即便一切唾手可得，精神正常的人類也早該瘋得徹底了，不可能有力氣在這裡與人開心地談天說話的。然而你——你卻在這裡存在著，存在於時間之外，看著一切發展卻還維持著理性。這種人只有兩個可能。」他說著，比了兩根手指。
「一是早就瘋了，二是本來就不是人。你看來雖然以人的姿態出現，但早就不是人了，要說的話更接近某種能量體。你自居為幽靈，但又依靠人們的念想存在，實屬怪異，彷彿你沒有肉身存在。」

「——而你知道這種依著人的念想活著的能量體，一般來說都稱為什麼嗎？」
咔。茶杯被放置在茶盤上，幽靈抬眼，第一次與他對視。
「你似乎很會說話，但是對我沒有用的。你就繼續與空氣談心吧。」
看著幽靈起身，尤里西斯眯起眼笑了起來。
「何必這麼兇狠呢？實話實説罷了。」
「你那是想用歪理歪出正道，但從你口中說出來的那刻，那些歪理早就不值得聽了。」
幽靈的腳步聲消失在門後，木門關上的同時，尤里西斯又笑了起來。

「哎呀、哎呀，真是個易怒的神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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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知道，你在找一個棲身之所。

白羽的使者撥著琴弦唱道。他抬眼遙望沒有顏色的人鳥，湛藍色的眼珠是溢出來的絕望。

——我知道，我知道，你在想的事情我全部都知道。

琴聲戛然而止。狀似天使的人影微笑，向他伸出了無法被稱為救贖的手。

——來吧，來吧，我帶你去吧，可憐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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