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聊聊。
難得這次連假不用掃墓，南部的親戚昨晚就直接開車上台北玩。
其中，我舅舅很煩惱現在年僅小學二年級的小表弟的課業，詢問我的看法……

在我看來，小表弟的問題是：
1、雙親太忙沒空陪伴，導致他都自己玩平板。
2、即便有時間陪伴，雙親的規矩不一，也都無法實踐，所以他知道可以鑽漏洞不遵守，反正爸爸媽媽也因為太累無法堅持。
3、學校環境很雜亂，學習到流行的髒話或不好的影音媒體，也無人可適時教導他，什麼可以說，什麼不可以做。

在此前，我也試了一件事情，看看小表弟是否跟舅舅說的一樣，很躁動、無法靜下心來。
──我決定陪他聊天。
我問他：你今天一直抱怨為什麼大人都在看新聞，不讓你看卡通，那你知道大家都在看什麼嗎？
他說：不知道。

我說，你最喜歡火車、捷運跟高鐵了，每次來台北我們都陪你去搭所有不同的車車，今天啊，有一輛火車在路上撞到車子了，你覺得會發生什麼事……
他的用詞很天真，也有點血腥，搭配一些手勢，很實在地表達出他現在腦中想像的景象
同時，我也問他很多問題。

他在跟我聊天的過程中，也會反問我許多問題。
包含為什麼車子會掉下來呢，那卡在隧道裡怎麼辦，今天是放假有很多人要出去玩，大家怎麼辦。
我發現，其實他完全具有一套非常完整的邏輯思考系統，只端看陪伴者能否給予他足夠的引導與資訊量，讓他自己判斷他先前說出來的話，是對的，還是有所矛盾。

然後接著，藉由天災人禍，我們聊到小學三年級即將要開始上的社會課，社會課都會學些什麼東西呢，像有歷史的大事件，比方今天發生的事就算是一個大事件，你還知道什麼大事件嗎。
他說：老師講過921大地震，但他覺得學這個要做什麼，已經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講這些又不關我的事。
於是我讓他猜，921大地震時，我出生了沒

順道就分享了當初我經歷921大地震時發生的事情。
我跟他說你從來沒有看過、已經上天堂的姑丈抱著我往外面跑，我們逃到河堤邊，到處都是被大人抱出來的小朋友，我聽到，今天你有去買東西的那棟樓，從4樓變成了1樓，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他說知道，代表房子下面都垮掉了，都碎成渣渣了。

那為什麼房子會碎成渣渣呢，房子不應該很堅固、要保護我們嗎。
我跟他聊什麼叫做海砂屋，什麼叫做偷工減料，他也跟我分享了學校上環境課的時候，有說他現在的國小就重建過，現在用的材料都是很棒的，就算有921大地震，小朋友在裡面都很安全。
我們又一起笑說地震演習的時候發生什麼好笑的事情。

最後，話題又來到了生離死別。
我跟他說，我曾經跟你一樣，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有一天，想到一件事情就哭了，我想到：人有一天都會變成老摳摳，那是不是代表，有一天爸爸媽媽都會死掉。
他說他也想過，在幼稚園睡午覺時有偷偷哭

我問他，那你能夠想像，如果爸爸媽媽死掉後會發生什麼事嗎。
我們聊到了，隔天會沒有人煮飯，他要出去買便當，但買便當沒有錢怎麼辦，難道要去學校帶營養午餐回家嗎。
但是去學校要繳學費耶，沒有錢就不能繳學費。
表弟很認真在思考，他說他就要去50嵐做飲料賺錢，但我說可是你要上學，有時間嗎。

就這個話題，來到了自己的爸爸媽媽身上。
我說：你現在會很煩惱，很難過，還說從此以後晚上睡覺會怕的話，就沒有人會陪你，但你看看你爸爸，他的爸爸媽媽，也就是你的阿公阿嬤，他們也都上天堂了，爸爸是不是也會很難過。

就像你說的，你的阿姨有很多個，你的朋友也有很多個，未來，你每升上一個年級，就會有新的轉學生、新的學校同學、新的補習班同學、一起上班的同事，你會遇到越來越多的人。
你遇到的人越多，大家也都一定會發生很多開心大笑、很生氣憤怒、很難過想哭的事情。
既然你現在會覺得難過，是不是別人遇到同樣的事情，也會難過。

話說到這裡，我發現我們聊了將近2個小時，他完全沒有吵著說要玩平板。
正如我小時候，聽大人在聊我的事情時，我都靜靜地在聽，我相信他也是，而且他一定聽得懂。
但當然，這邊指的是他只能用他現在的思考模式，去理解的表層的涵義；再深一點的憂慮、期盼，或是為什麼大人非想要他靜靜坐下來的原因，是需要很多經歷，才能明瞭的。

他不是真的對平板上的遊戲有興趣，而是因為很無聊，沒人陪他玩。
他也不是真的沒辦法坐下來做完一件事情，而是他從來沒懂過為什麼要做這件事。
諷刺的是，大人也便宜行事，既然不知道要怎麼應付他，那不如就乖乖的，扔一台平板給你玩。

反思我自己，小時候所謂「啟蒙」去培養做事的態度、耐心和價值觀，也正是倚靠雙親貫徹始終的規矩、以身作則和親身陪伴教出來的。
但這種環境條件，不是每個人都有的，也不是每個人都有這麼多的心力，有辦法去陪伴小朋友去做這麼多事情。

可是，我今天花了2個小時，至少證明了一件事。
──他知道，他也有能力理解，只是你們，不……應該說我們這些大人，真的有站在小孩子的立場想過，他感受到的是個什麼樣的世界嗎。
──我們冷漠待他，他自然也會覺得社會上發生的事情不關我的事。
──不要成為我們自己小時候，那種最令人討厭的、只出一張嘴的高傲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