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交-with 佛系出海＠Mis
蘿蔔氾濫成災可真是前所未聞。

由奔相走告得知鄰近地方的田畝正被過多的植栽所侵害，受農家的請託做為臨時工前來的人並不在少數，而英子也正是其中之一。盛裝蘿蔔的簍子是由委託人交付的，至於他自身則換成適合活動的鞋子，手套也先摘掉的好。

之所以這一大一小會參與蘿蔔田採收，原因起於某人來到卉吉館一年，即便有按時繳交房租，老闆娘還是看不慣那過於清閒的姿態，便以帶小孩（幸人）為由，讓這名遊手好閒的男子有正事可做……而且重點是，有報酬，老闆娘算的可精明了！

提前知道是參加農務，織部糸貴跟幸人都換上了方便活動的服裝，高挑的黑髮男子蹲下身把男孩身上的小竹簍調整好：「幸人，來，小簍子背穩了。」自己也背好竹簍朝孩子伸手：「手牽好，準備開始囉！」

「唔嗯！」孩子用力點點頭，無光雙眼彷彿投射出「我會認真！」的字句。

如此一般，在委託者的發號司令下眾人移動到指定田地，他倆恰恰好跟英子分配到相近區域，按照帝都充滿禮節的慣性，男子揚起嘴角露出淺笑，率先向對方打招呼、聲調低沈且渾厚：「你好，今日請多指教了。幸人也來跟姊姊打招呼。」

小男孩大方的走到對方面前，用稚嫩的聲音說道：「姊姊好，請多、指教。」說完還模仿電視劇裡頭、大人必恭必敬的弓身行禮。

儘管這個時節稱不上炎熱，基於知曉待會兒要進行勞動作業，英子猶豫片刻還是稍微將長髮給盤起。正當手從頂上放下時耳際便傳來人與兒童的問候，稚嫩的嗓音讓他的心柔軟下來，神情也分外舒緩。
　
「兩位好，你們應該也是來幫助採收的吧？等會兒要請多指教了。」這一大一小的組合映入英子眼簾，他暗自猜臆著或許是父子或者年齡差距較大的兄弟。先向男性點頭致意隨後才俯下身來以便和孩子對視，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
「剛剛不小心聽到稱呼，是叫幸人嗎？這麼小年紀就來幫忙真棒呢！」

鮮少被稱讚的孩子，如今收到陌生人的讚賞，鼻子差點就要翹的天高了！幸人用力點頭附和，爾後被男子用手掌壓了壓頭頂，暗示提醒著「不要太得意忘形」。

彼此結束幾句簡單的寒暄，年長的一方將竹簍放下，並囑咐孩童把拔到的蘿蔔放入大竹簍裡，換言之，就是要對方不可以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雖然依照這孩子的尿性，糸貴也做好用廣播尋人、甚至使用非人之力的最壞打算。

幸人見大人們開始動作，自己也蹲下身來，用兩隻手抓住蘿蔔的頭向身後施力……

一、二、三——にゃ～～～

幾乎在肥美白蘿蔔離開土地的同時，孩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耳朵捕捉到一個細微、不好忽視的甜膩貓叫聲，若不是聲音近在咫尺，都要以為是對街花店的小咪跑出來了。

幸人瞪著兩隻渾圓的黑眼珠，對於手中像蘿蔔卻又不是蘿蔔的東西感到詫異……妖怪，是第一個閃過小小腦袋的詞彙，順道放出祝賀的煙火。他不敢鬆手，深怕大根妖怪跑掉，抬起小短腿快步移動到大人身邊，一邊氣喘噓噓、一邊上繳手裡拽的死緊的蘿蔔：「我、我抓到……妖怪了！」沒甚麼表情的小臉難得洋溢喜悅情緒。

聞言，糸貴笑容依舊的接過「蘿蔔」妖怪，作勢觀察了一下，將莖葉與根部扭開，許是手掌掩住了發聲口器，幸人只聽得清脆的植物斷裂聲響，隨後蘿蔔投入大竹簍，菜葉回歸大地，男孩收到今日的第二個讚賞：「做得很好喔！幸人，請繼續保持。」便繼續投入工作。

原來是受「貓大根」的感染，讓區區幾塊田的蘿蔔氾濫到需要託人協助採收……男子在心中下了這個結論。

望著面前二人的互動英子因著他們的可愛而掩嘴輕笑，然而這日畢竟是來協助作業，在完成之前自然沒有太多時間閒談，在短暫的交流後便是正式開工的時刻。英子稍微轉了轉肩腳作為暖身，再將簍子安置好後伸手去觸碰蘿蔔葉。
　
採摘流程本身並不算是困難，癥結就在於施力的正確。對務農並不怎麼在行的女子費了點勁才成功拔起第一株，滿滿成就感的他試圖加快速度，但簍子都還沒半滿事情卻生變。

軟綿的貓鳴傳至英子的耳際讓他微微睜大眼，蘿蔔他見過不少，但這種品種的卻——不、這是……怪異？當地特產？
溫柔又可愛的聲音讓心中萌生些許罪惡感，同時又產生想與人分享秘密的衝動。方才交談過的孩子還在附近，或許會喜歡這樣的小動物（？）吧，如是臆想的英子輕手輕腳地靠近。

「弟弟你看這個蘿蔔，形狀很可愛呢！」只要不發出聲音的話應該就不會嚇到人吧，他用手摀住大根發聲的部位並將其秀給對方看，而大根還在他手中微微顫動。

男孩聞聲湊近英子，看見對方手裡也有一根和方才相像的妖怪蘿蔔，可是沒有聽見貓叫聲，幸人瞠大眼睛，自然捕捉到蘿蔔正在「瑟瑟發抖」，他舉起小手豎在嘴邊，講悄悄話似的用著僅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姊姊也抓到蘿蔔妖怪了？」

兩顆渾圓的黑眼閃著無形光輝，小腦袋又擅自腦補天馬行空——紫色長髮的道姑禦劍飛行，懲奸除惡、行俠仗義，一手消滅一個壞妖怪。幸人再次靠近對方耳畔，不容忽視嚴肅的輕聲問道：「姊姊……是捉妖師嗎？」話才剛落，英子手中的貓大根好似因聽到重點詞彙而狠狠的抖了一下。

「嗚喔！動了！！！」孩子發出驚呼，隨即發現周遭投來的視線，令他用雙手摀住嘴巴，不外乎自家長輩也用叫喚自己的名字來「提醒（警告）」舉止。

說時遲那時快，當幸人準備繼續拔出蘿蔔時，那菜葉彷彿有了生命，左右搖晃閃避攻擊。男孩試了幾次無果，似乎有點惱羞的撲上去，想當然爾，完美的撲了一個空。青色菜葉從孩子臉龐的軟土鑽出來，貓大根露出有裂痕（刀疤）的臉笑的嘲諷。

「……可惡！」不由分說爬起身重複飛撲舉動，就這樣一個追一個躲，在英子身邊兜了一圈，幸人還是沒有如願抓到那隻大根妖怪。

剛剛是說，妖怪…？
未料到會從對方口中聽到這詞彙的英子有些楞神，倘若面前的男孩與人外也有所牽連，那麼究竟會是同伴又或是敵方暫且也不好定奪。無論如何人對自己並沒有敵意的樣子，那麼他便也維持著原來的儀態而未特意增添警戒。
　
「唔、對…對呀？或者說是蘿蔔精靈？」他試圖尋找一個更夢幻的詞彙來形容，手中的生物聽聞關鍵字猛然扭動，也幸好英子有把牠給抓牢了。
「不過我不是捉妖師就是了，只是普通來幫忙的。」
　
採收的工作仍在持續進行，正處置著方才的貓大根的英子側頭便見到一團騷亂，他沒做多想便起身要過去幫忙。這妖能佔領田地自然非省油的燈，無須費勁便能把人們弄得狼狽。運動細胞不怎麼活躍的女子在幾番交手後微微氣喘，最終圍著簍子跟大根轉圈，倒像是在跳什麼營火舞（？）。

先是男孩，再來是相識不久的女性，雙雙被貓大根逗著玩……沒錯！正如俗話說的「眾人拾柴火焰高」，能佔據整片田畝的小妖們，即便力量再弱也不容小覷，更別提深藏於軟土之下的「同伴」還有多少。

幸人經過多次追趕撲空，整個人幾乎跟剛出土的蘿蔔一樣灰頭土臉。他稍做休息後繼續行動，猶如立了什麼死誓一般，展現孩子特有的毅力與執著。

男子將投滿蘿蔔的竹簍上繳委託者，換取空簍子繼續作業。許是知道貓大根不足危害、任由大根精靈調皮鬧騰，又或者沈浸在專注中、沒注意身邊騷動，竹簍裡堆積起新的蘿蔔……當然，不乏「曾經」長著貓臉表情的貓大根。

「哈！」再次，男孩捕捉貓大根的行動失敗，小巧的眉毛緊蹙，掏出得意武器——彈弓，夾上樹籽、準備發動遠程攻擊。

對於準度，幸人充滿自信。

與大根僵持片刻後又是一陣你追我跑，雖非妖力高強的怪異一旦聚集起來仍足以把幾個人繞得團團轉。英子儘管有些氣餒，看到這生物囂張的模樣卻又再次燃起好勝心。
　
即便是這樣的天候，在與怪異交手的過程中額角仍滑落幾滴汗珠，被英子以手背拭去時頰側也不免沾染上些許塵土。而正當大根再次跑到接近男孩那側時手中的彈弓已經瞄準，一瞬間爬上他思緒的是萬一協助採收的作物有損傷是不是得要賠償——
　
「等等！別打牠！」英子有些慌亂的出聲制止，音量比先前都要大也順利起了作用停下人的動作，幸好並無引起周遭人太多的注意。原本淘氣的生物在騷亂中也發愣地停下動作，視線在英子與幸人流轉的同時終於被女子一把抓住。
　
「……呼，終於。那我就拿去囉！」他將大根處理好後放進簍子並對著男孩一笑，這才將收穫上繳，這次的委託也約莫在此告一段落。

女子出聲順利謁止男孩的動作，也如願抓到那根逗得他倆團團轉的刀疤貓大根，而此時，和幸人同行的黑髮男子也上繳最後收穫，手裡拿著報酬還有農家分送的幾根白蘿蔔，回來尋人便發現孩子和初識不久的女子搭在了一塊。

他知道這孩子只有認真前幾分鐘，後頭全將心力投入追趕貓大根……或說被貓大根玩的狀態。糸貴走近兩人，用手輕拍孩子肩頭：「看你玩成這樣，髒兮兮的回去姊姊會罵你喔。」說著拿出浸過水的小毛巾把小臉上的灰土拭去，至於同樣灰樸樸的衣服……只能回家先去洗澡囉！

「跟你說喔……姊姊，超厲害！」孩子一邊給大人整理儀容，一邊興奮分享方才發生的事，諸如他是怎麼追趕大根妖怪，還有大姊姊是如何捕捉到大根妖怪等云云……糸貴心想這個小傢伙是不是平時聽慣了自己說故事，潛移默化中學的有模有樣。

年長者聽對方娓娓道來並適時點頭附和，隨後轉頭看向在一邊休憩的英子略微欠身致意：「真是不好意思，這孩子好像很喜歡您……童言童語嘛，還望別放在心上。」相信英子知道成年人口中的「童言童語」是指哪個部分。

知道童言童語大概的意思，幸人有些不滿反駁：「剛剛講的是真的……對不對？姊姊。」末了蹙起眉頭、渾圓的漆黑雙眼看著英子，彷彿被當作放羊的孩子那般可憐兮兮。

採摘與追逐的時光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經歷一番波折後順利完成任務，總歸是圓滿的結果。作為酬勞得到的普通大根對才體驗完那份混亂的英子而言可謂非常乖巧，農產品還是別太頑皮的好，他在心中默默感嘆。
　
在不遠處看著兩人互動的女子臉上不自覺勾起欣慰的笑容，儘管不清楚他們的關係他仍十分喜歡這樣家人般的互動。思緒在男孩訴說時才猛然拉回，自己那些狼狽的模樣被如是形容總有些不好意思，但同時又覺得這故事說得十分有趣。
　
「請別這麼說，這是自然的……」或許是早先僅有打招呼，如今再次對話時英子從面前的男性身上感受到異樣。一股與人類相異的感覺。身為制風龜能感知空氣的話自然也能讀得懂，他接著轉頭望向小孩。
「是啊，也正是大根不好採才找我們來幫忙的嘛！而且晚點就可以加菜了——」稍微有些避重就輕的轉移話題。

說小孩傻卻也不是那麼的愚鈍，幸人很熟悉眼前兩位大人的反應——沒一個肯定他——如同過往不相信他的成年人一樣。男孩甚是賭氣，他跑到英子腳邊皺眉蹲下、單手抱膝縮成球狀，假裝自己是一顆「很重」的石頭，還很製造麻煩的抓住無辜女子的腳踝。

糸貴見狀嘆氣，先是朝英子躬身聊表歉意，隨後蹲下身對鬧脾氣的孩子好聲好氣說道：「幸人，我們不是有勾小指、做過約定嗎？」所謂的約定，是指孩子在外不能堅持自己「看到妖怪」這件事……除了會引起旁人側目、嚴重甚至惹「禍」上身，而最直接體現的結果——多數大人把幸人當作智能發育遲緩的孩子，總喜歡胡言亂語。

不過看在外人眼裡，約定大概諸如要當個好孩子吧！

幸人緊抿雙唇搖頭，連頭視線也不抬……顯然，這孩子是不買帳了。

雖然男子的大半張臉隱於面具下看不清神情，可從那斂起笑容的嘴角判斷氣場轉變，僅僅切了一個略微嚴肅的語調喚其名字，讓原本低沉的聲音打在男孩鼓膜上顯得更具殺傷力……瞧那瑟瑟發抖的模樣，和被蛇盯上的青蛙無二致。

孩子的反應總是最誠實的，儘管平日早已習慣順水推舟的說話，此刻的英子還是因著男孩而感受到些許罪惡感。望著人明顯不開心的模樣他總覺得自己也有些責任，英子先是搖了搖手表示不用介意，隨後氣氛便在彈指之間起了變化。他不清楚所謂的約定是指什麼，但肯定是需要嚴謹執行的內容，否則也無須這般強硬。
　
「好了好了、剛才忙完也很累了吧？」他最終也俯下身來輕拍著男孩的背部似是想給人安慰，身為一個外人他不清楚隨意介入到底好不好，只是——好吧、他想他大概是帶著點私心想站在小孩那一邊吧。但又不想製造衝突，態度才顯得模稜兩可。
「等等吃點好吃的東西，把那些辛苦的事情都拋到腦後吧？」

在女子安慰時，男孩還往對方蹭去並且偷偷的上瞄了一眼，這舉動、無非是在挑戰成年人的底線……然而，小腦袋預想的事情——來自大人的生氣怒吼——並沒有發生。

糸貴只是再度嘆氣，不知何時又掛回那若有似無的淺笑：「幸人，壞孩子會變成什麼？」談天的語調平淡，平淡的令人摸不清男子的情緒。

在英子看不見的角度，幸人皺了皺眉毛，回答的很不情願：「……妖怪。」

男子偏了偏頭接續問道：「壞妖怪會怎麼樣？」

孩子則是閃躲無形視線那般別過頭，噘嘴回答：「被……祓除。」說完，彷彿認知到自己有錯在先，垂下雙肩坐在地上，淚水盈滿眼眶。

從頭到尾，糸貴都沒明說幸人是壞孩子……儘管這是簡單到不行的話術，孩子如此單純、輕易對號入座。接下來，男子也在對方身邊蹲下，等孩子情緒稍做緩和後才說：「好了，姊姊還在等我們回去幫忙呢！」伸手拍了拍那黑色頭頂，補充：「我們回去吧，幸人。」

「嗚嗯，七草粥。」男孩帶著哭腔點點頭，拉了拉女子衣角，用汪汪淚眼仰視：「姊姊……也可以來嗎？」隨後央求似的看向男子。

糸貴已經不知道嘆了第幾口氣：「那、得問問這位姊姊願不願意才行。」禮貌性的詢問英子，字詞間充滿無奈。

感覺到孩子往自己的方向挨，英子也沒多想便稍稍把人往自己的方向攬，順勢又亂偷捏一把柔軟的臉蛋。面前兩人的對話讓他有些摸不著腦袋，心想著小孩也不至於做什麼壞事，在他的認知當中這也頂多就是淘氣一些的程度，但當下氣氛似乎不容置喙。
　
無論言語或肢體動作都顯示著他們將要歸去，而在轉瞬之間話題落回自己身上。換作平時英子或許會因著先前這有些僵的氣氛感到猶豫，但可愛的孩子在面前淚眼汪汪地看著，他又怎麼會說不呢？況且累了這麼一段時間體力消耗，七草粥這個詞可有著十足的魅惑力。
　
「唔、如果方便打擾的話……？」畢竟是要去初識對象的私人領域，還是得經過家主的同意才行。說著他又向幸人投以微笑，似乎是希望對方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