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糕﹂夏眠蛞蝓


「你肯定會喜歡這個人的。」
紅色女人如此笑答,彩無灰卻是連一絲欣喜也無。

──《彩無灰》:節錄
米糕﹂夏眠蛞蝓

「跟無色女孩相處的怎麼樣?」
「……難纏。」
「還是這麼尖酸刻薄。」
周末的陽光曬起來總是特別舒服,不是平日上工前的苦辣,反倒多了些夏季才能享受的舒爽──追求自由與快樂是人類的本質,她不禁如此稱頌假日的偉大,在海邊的突堤上肆無忌憚的踩水玩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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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場悠閒過頭的早晨,約莫十點,太陽還未直升頭頂,但熱氣已然讓岸邊的石塊火燙無比。彩無灰佇立在稍遠、厚一些的突堤上,望著前方就快跌進海裡的女人,眼前的海浪化做翻滾的鯨魚與海豚,掀起巨大波瀾。

如果不伸手她會被拖進去嗎?彩無灰思索著,但也並無伸出手援救。在他眼底,被海波抓住的手臂只是如玩耍一般,混在水中的沙粒是顆顆寶石,亞特蘭提斯的金幣,吸引著他前去奪寶。但奪了又有什麼用呢?那些金銀財寶在他眼裏也不過是會反光的鈕扣,組合在一起也不是鉅額財富,而是布料商的一襲金衣。放眼往無盡的海面看去,只見幾艘漂泊的船猶如紙摺的玩具,在海浪孩子嬉鬧般的兒戲裡劇烈搖擺。他想拍手欣賞,卻又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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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遠處的那一艘,看不清船型的孤獨,呈現模糊的灰白色。他不禁想起了那個怪物,海浪卻像是在推波助瀾似的迎上,形成一抹向上勾的弧度,而船隻正在那弧度的最底部,緊接著被反彈而上衝,似跳躍出水缸的金魚,只要摔倒便要窒息在空氣裡。

可是那個弧度,正如她的笑顏,使得他渾身不適,卻又無法轉移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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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恍神了?你啊,真的可以去參加放空比賽,肯定奪冠。」
肩膀的一震使得他以一個驚嚇的方式回過神來,聚焦在遠方的眼瞳也收縮,直至近處的景色愈發清晰。他看著以毛巾擦拭濕腳的女人,單手靠在他的肩膀上尋求支點,卻又似乎是刻意的,在他耳畔低喃些字句。
「那女孩就這麼令你深惡痛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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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舊看著,以那雙灰濛的顏色注視著,直至紅色的倒影反射在他的瞳孔上。原先佈滿夏天的七彩的眼睛頓時被鮮紅覆蓋,像是採收完野生玫瑰般,盡是一片血中的花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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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目小姐為什麼要提起她?請告訴我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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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什麼好答案,就是單純問問而已。就像人聚在一塊兒時需要一個開場白,又或者是學生需要老師拋磚引玉,這只是為了問而問的疑問句而已。」
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女人鬆開了握著的手,一枚青藍的花瓣從她手裡溜走了。彩無灰的視線裡僅是一抹雪片紛飛,帶著青鳥的歌聲,不慌不忙地流進海聲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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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說過我會喜歡上這個人的,但結論並不是這樣。」
「所以失望了?」
「不,只是,懷疑著那句話的真實性。」
彩無灰一直都知道,名為緋目的女人時常被冠上騙子的稱呼,即便就不是什麼好詞──如果以緋目的世界的定義去看的話,但說著冠冕堂皇的話又有幾分是真實的呢?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在他眼裡一切都是那麼美好,恰如冬末後春暖花開,就讓這一切維持著這樣,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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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目說過,她確實會撒謊,但那句話在彩無灰眼裡也是假的。謊話被冠上謊言、真的說謊的時候卻因為必須說謊而再說一次,搞到最後相互矛盾,哪幾分是真實、哪幾分是虛假,一切都是灰色地帶了──但緋目還是笑著,自那抹豔紅烙印在他的瞳膜以後,謊言成為了真實,真實成為了謊言。

「如果最一開始就被灌輸要說一輩子的謊,那個人說的話就是謊言?但他一直都是在述說真實。」
猶記著一面望著晴天,寬大的背影在陽光底下搖晃的女人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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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要由你自己去證實了,一直這樣逃避會有真相嗎?」
「我沒有在逃避。」
「阿,可能沒有吧,彩無灰小朋友就是這樣,像跳腳的貓一樣。」
不懂,說這做什麼……彩無灰微微的皺眉,這反映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到,只是望著海洋,見一艘白色的船在緩行的過程裡拋出一支藤,牢牢地抓緊了岸上佇立的木,像是被勒住了一樣。

被勒住了。他的眼神有一絲飄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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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無灰,你想上去嗎?」
「怪物在那上面嗎?」
「不在喔。」

他隨著她尾隨進船,卻瞧見了灰黑色正倚靠在船邊嘔吐。
「……您說不在的。」
「阿,她是怪物嗎?」
對著仍嬉笑著的紅影,彩無灰偏過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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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的味道是鹽地的氣味,即便鹽粒本身是聞不太到的,但聚在一起那又是另一回事。他嗅聞著啟航而捲起的浪,白色的紙船在水面飛躍,陽光刺眼、閃爍著的波光就像鹽粒的白色結晶……甚至讓他思索起陽光是否也有味道。
就像有人喜歡曬過的棉被,有人喜歡太陽嗎、有人喜歡海嗎、有人喜歡夏天嗎?即便在劇烈搖晃的船隻上,他卻猶如在港邊那樣平穩,注視著連綿的海洋,青藍的山崖往下延伸,烏黑的海溝。他看著沒有人看的見的地方,短促的筆劃是有鹽味的油膏。梵谷的畫……他想,那片星夜底下的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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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隻一路向遠方延伸了數里,靜待著的時光來臨,幾個人捧著早午餐的餐盤聚集了起來,有幾個他熟悉的人影:艷紅的女子自不用說,一個對陽光的熱度厭煩的橘色甜橙有著枝芽的大衣,她有著誰都沒有的黑眼圈,他帶給她馬列維奇的印象……向著心之所向,一個純粹的、單純的形狀、沒有社會的標準可言,僅是一個放蕩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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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女子有著紫丁香的短髮,她的眼神流漏著跟海一樣的顏色、但又不盡然──不如說是深海裡的古獸,正如神話所言,大海棲息著千年古獸,他們的聲音低沉、擴張到五大洋,身上的細胞飽含著看透歷史的沉穩。那位女子便是如此,她有著細膩的筆觸,即便是藍、那也是較深的靛藍,勾勒著一個時代的面貌,卻隱含著熱切與神秘,一切都是未知數、近在咫尺遠在天邊、卻也正好顛倒了過來……她散發著浪漫,一個不需要愛情,崇尚情感的浪漫,一個時代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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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與鮮紅的女子攀談,在炙熱的陽光底隨著熱氣蒸騰而搖晃。突如其來的嘔吐聲把他從注視的目光裡扯了回來,瞥見那在船邊倚靠著欄杆的怪物,他才又覺得今天這趟或許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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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也會吐?」
「……阿……那肯定是會的,因為怪物今早有吃飯啊。」
又來了,又是那種笑,他望著那團烏黑微笑,清汗從她的髮絲裡滑下,在抖動的船隻上揮灑下來。彩無灰蹙眉,他感覺臉部肌肉近幾日特別活躍,瞧著背後的一抹晴藍暈開了炎午的檸檬黃,而她卻還是異如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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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其實我滿怕水的。」
「水?但妳永遠都逃不離水的,那是在城市裡光打開水龍頭就見的著的東西,又為什麼要去害怕。」
「打個比方,某些人有深海恐懼症,對於有一定深度的水會產生恐懼。那也不是自願的,而是生理的排斥反應,也不能說是他們的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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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們,妳怕的是我想不只是深海,一般的淡水也會瑟瑟發抖。所以妳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什麼連水都要怕?」
彩無灰望著那抹烏黑,輕笑的聲音像是冷落的音色。海風的顏色成了這塊寧靜唯一的聲音,談心的細碎化作碎浪,此時只有怪物的一字一句,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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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
伴隨著遠方海豚躍起,女性的呼聲消失在落下的濺水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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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無灰先生也看到了,我的胸口有一台相機,以前還被問過是什麼牌子,緋目也真是的,焦點老是偏到引人發笑。」
「而那台也不是單純好看罷了,也不是什麼服裝造型……那是台真正可以照出東西的相機,用我身體裡的細胞還有血液造出來的圖像,像一張拍立得,不知道是從哪裡接受到影像的,也許是我的眼睛吧。」
「彩無灰先生討厭的那隻眼睛。」
晴天的風,即便再炎熱,離陸地遙遠的汪洋之間,輕涼的很舒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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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無灰望著那抹烏影,在輕晃的甲板上倚賴著鐵欄杆,那聲音又來了,一種略帶悲傷的聲音──但所謂的悲傷又是什麼呢,他不知道,只是以一個著作的角度去描述那份心境……那是悲傷吧,難以言喻的。

「吶,彩無灰先生,會好奇自己的模樣嗎?」
她如此說道,海鷗的聲音越來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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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我,每天起床時的鏡子會告訴我。」
像什麼樣子呢?她問,而彩無灰側身走過,爬上了船的最高處,那是駕駛艙的獨立小房,船頂已被陽光照著滾燙,他卻毫無顧忌的落坐,連手都放在了皎白的打蠟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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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比松。」
他說,巴比松,投射著時代與社會苦難面的畫派,呈現著想放棄教化而投奔野外的自由之感。他細喃:最純樸的生活不需要金錢、不需要汽油;不需要奔波、不需要爭鬥;不需要說謊、不需要強顏歡笑。即便他已經忘了那些究竟好壞與否,反正他碰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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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世界是美好的,多采多姿、美輪美奐。」
就如同《拾穗》,那是一種恬淡的人生,稻穀為求營養、小屋為求遮風避雨,其實人的基本生存要件很單純,而城市卻將其大幅的放大、誇飾了,為什麼人總要讓自己的快樂愈發複雜呢?
欺凌、排擠,這種東西,在大自然不會有。弱肉強食是生存要件當然不算在內,但社會裡卻處處是嘲笑、做作。
你不能比我更好,再偉大的人,都只能成為其他眼睛裡的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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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無灰已經忘了,他已經忘了自己曾這麼想過,腦海裡不斷出現的詞彙與他的烏托邦並不相容,可他還是順其自然地訴說出來,只因為『怪物』提起這事,只因為他認為,他身處的世界是不諱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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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讀出少年意思的女孩輕撫胸口的相機,她穿著能將相機一覽無遺的套裝,那是她最喜歡的套裝。明知道所有人都將為她胸前的駭人之物閒言閒語,甚至有人道聽塗說。謠言就像地上的螞蟻,無處不在而又不斷延伸,竄進了每條巷口、鑽進了水溝。

明明都知道的,她還是好喜歡這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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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著少年輕柔一笑,有一道閃光自她的胸膛打岔了兩人的對視,彩無灰收緊了身子,瞳孔似乎收縮,也不知是太陽過強還是那瞬閃爍。
藍髮的怪物輕踩著甲板,即便搖晃她也不害怕了,人是會習慣的,人總會對萬事產生倦怠──也不知道這是好是壞。她的髮絲像背後的那層青天,層狀積雲在遠方,白色的邊界與染入青藍的陰影。風急勁了起來,吹動他們視角裡的遮蔽物,彩無灰伸手撥去眼前的灰土色髮絲,只見怪物已然爬上了駕駛艙頂部,落坐於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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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時間靜止在這一刻,而他們都不要說話時,他們就像觀景的青年。海鷗飛到了船上休憩,有幾隻在他們的身後談話,怪物不時分心的偏頭輕笑,而他始終只注視著灰濛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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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相機告訴我,彩無灰先生有異於常人的模樣喔。」
伴隨著這聲愜意,他又皺眉了。眼神裡夾藏著的是什麼呢?怪物並不是很想深入了解,也許一切就姑且停在這裡就好了,人的耐力是有極限的。
「彩無灰先生想知道嗎?我沒有勉強您的意思。」
「……」
而他伸出的手卻也勾起她的驚訝,從胸口擠出的相片還在她的手指裡捻著,不受海風的吹拂而飄向彼方,就只是緊緊的在她蒼白的手指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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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一聲劇烈的吼叫,她抽出相片的那一剎那,海鷗自後方夾擊咬住了相片,對牠而言那就是拿出來供奉的美食。幾隻海鷗聚在一塊激烈的爭奪著,連她也加入了戰局,手指被鳥喙偶有啄傷。
他只是望著,跳舞的檸檬黃色物體歌跳,叼著一片白羽跳走了。而她則大笑出聲,聲音猶如輕脆的風鈴,掛在屋簷招來夏天的風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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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在那台相機裡是什麼樣子?」
「唉,不用相片很難說明阿。」

「現在再拍一張不行嗎?」
「藝術家可以隨心所欲想生出作品就立刻完成一張嗎?」
伴隨著彩無灰無趣凝望著遠處的港邊,她又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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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笑容使他不解,頭一次感覺到了微笑在他眼裡並不尋常。她一直都笑著,對著紅色女子笑著,對著社會普羅大眾笑著,對著所有的色彩微笑。如果說人有相互理解的能力,那她或許並不能做到吧,畢竟不是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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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再地強調了,她是個『怪物』。但周邊的人卻不以為意,紅色女人繼續說著她真實的謊言、甜橙橘的女子朝著青天歡呼、身懷正義的女人凝望遠方的深海。她們沒有一個人對怪物施放感情,至少顏色未曾改變──明明其他人都會產生搖曳的色光。

周邊的人對著自己展現色彩。
她卻猶如修仙的靈,始終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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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叫什麼名字?」
彩無灰忘了自己是否曾提及這件事,現在的事專注在此刻即可。他的聲音仍舊平淡,隨著海浪的舞蹈震動在空氣裡,略顯吵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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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墨。您終於不再勉強自己了呢,彩無灰先生。」
她語畢,霎時間,誤以為海洋也為她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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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心情鬱悶產不出什麼東西 所以丟了一直放著的彩無灰的作品的節錄(其實也就是一個小章節
米糕﹂夏眠蛞蝓
想把自己難得滿意的一個地方分享出來
米糕﹂夏眠蛞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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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糕﹂夏眠蛞蝓
雖然說這是彩無灰跟影墨剛認識沒多久小灰嘴巴還很賤的時候啦(幹
紙✨狗才打斯普拉遁3
討厭我詞彙力low但真的好喜歡看你寫文
米糕﹂夏眠蛞蝓
紙✨狗才打斯普拉遁3 : 我其實也挺滿意這一章的(自肥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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