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情 07. 特別的人

　秋季的涼風徐徐吹來，在那不緊不慢的午後。
　
　總是說，夏季炙烈、冬季寒霜、春季又如多變的臉，時雨時晴，而秋季，卻是涼爽舒適。
　
　秋也喜歡這個季節。
　
　不僅是因為她的名字，而是過往與師傅一同生活的時候，秋季總是她們出遊的季節。因為師傅說，辛苦了一整年，到年末來臨之前，要讓自己好好休息一下，趁著涼爽的秋季出遊，整備好精神再繼續衝刺向年末。

　她的師傅總是有這些獨特的想法。

　秋輕輕的笑了笑。她抬起頭，看向那穿過林葉的間隙，照射在樹林間的暖陽，彷彿一層潔白細緻的結晶體，依附在枝葉上閃閃發光。
　
　這樣的午後真好。她心想。
　
　雖不討厭與親近的人待在一塊，但她天性善於享受一個人的時光。這樣的安靜，也彷彿將日常的瑣事、過去與未來、那些如同點點砂礫一點一點累積在心頭上，在生活中不斷堆加於身上的無形重量給慢慢的沖刷掉了。

　她這幾天出來的日子多了。
　開始是為了熟悉環境，也大致看一下這附近有沒有合適的場地，可以讓她尋找一些材料。
　
　回想起上次在夜晚見到的幾個妖精時，秋就在猜想，附近若是有妖精棲息，那大概也會有藥草生長吧。

　果不其然，在村莊旁的森林就找到了許多，甚至一些可用於做花草茶的香草類也不少，秋就揀了些放在籃子裡，想著帶回去可以先做一些品項嘗試。

　不過這樣寧靜的午後就在少年的出現時被打破了。
　
　他身上依然穿著那似破布般殘破的披風，脫開的線頭與上頭數不清的破洞像是一扯就要鬆落，頭上那叢長久沒有打理的頭髮糾結在一塊。
　
　少年見對方與他對上了視線，就挺起胸膛，用手撥開額前的瀏海，向秋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今天的工作是採集嗎？請交給我吧！」

　他語氣的自然的好像秋已經答應收他為徒一樣，秋見他這麼不請自來又泰然自若的模樣，不知道是該氣憤還是該無奈的哼笑了一聲。
　
　 ：「需要什麼要的材料呢？這片森林有很多特別的植物呢。」
　
　少年故作殷勤的蹲下，在草叢間胡亂的翻找著什麼，過了幾秒又回過頭望向秋，好像在等待她的指示。

　 ：「我不需要。」秋嘆了口氣。「不論是幫忙或是徒弟什麼的我都不需要，你沒聽懂嗎？你不要想著勤奮的來找我，總有一天我會改變心意那種不可能的事。」
　
　 ：「你要是真想學魔法，我也說過了，到魔法協會那會有人給你安排，難不成我還得幫你付車錢你才要走嗎？」

　秋的耐性也快被耗光了。
　
　她不懂少年如此執著一定要拜她為師的原因，她與少年不過幾次碰面，對彼此都不是了解。
　
　而且要說她在少年面前施展的魔法有高超到足以讓對方心生羨慕決心拜師也有些太過於戲劇化。若不是她是少年第一次遇到的魔法師，讓對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是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對了，想著像傳說故事那樣，多拜訪幾次總能打動對方的浪漫主義吧。

　少年聽著秋冷漠又直接的話，像是受傷似的垂下了臉。
　
　他緩緩地站起身，卻仍是不敢看向對方，只是捏著自己的手指，帶著幾分膽怯的開了口：
　 ：「我……我知道魔法師協會有像是接納我這樣孩子的收容設施，只是我……我不太想跟『一般的魔法師』學魔法。」
　
　聽到這個有些微妙形容，秋挑起了眉，向著一邊側頭等待著對方的解釋。
　
　 ：「我……還在故鄉的時候，村子裡只有一位魔法師，他很不喜歡我們這些吵鬧的孩子，也不願意收我為徒。」

　 ：「我很想學魔法……可是我父母、村子裡的人們也是，沒有任何人可以幫我。」
　
　少年目光垂向地面，卻彷彿看向不同的地方，像似他述說著過去時，那些景象又印在他的眼前。
　
　突然，他哀愁的臉龐咧起微笑。
　
　 ：「只有那個魔法師的弟子，會在空閒的時間教我一些魔法，但是他後來——」
　
　「後來他死了。」

　那些曾經親近之人的離去總是會在心中劃開一道很深的傷口，秋也懂得。
　
　而這樣的話題也總不自覺會讓周圍的人們靜默，所以秋沒有在少年停頓時催促，只是從對方身上移開了視線，也看向了地面。
　
　就在那短暫沉默幾秒、秋想著是否該結束這場對話時，少年再度開了口：
　 ：「……說起來有些抱歉，在您剛搬來這個村莊，收拾房屋時候我就看到您了。」
　
　這的確是可能成為敏感的話。秋默然的看向少年的臉，準備聆聽他的下句話是否會成為讓自己不快的語句。

　 ：「那時候我覺得……您挺特別的，明明是位魔法師卻還是徒手搬那些材料、修復房子。」
　
　「然後看著看著就覺得……您會不會是那樣特別的人呢——跟那些魔法師大人們不一樣、特別的人。」
　
　 ：「……你一直『特別』、『特別』的說著，好像我很奇怪？」
　
　見到對方有點要生氣的樣子，少年趕緊解釋：
　 ：「不、不是的，是說您很特別——呃——特別的好？」

　完全沒解釋到呢。秋心想。
　
　不過看少年拼命想擠出更好形容詞的緊張模樣，秋大概也了解了對方的意思，大概就是說他從前曾碰過怎樣的魔法師，讓他不太喜歡或很沮喪？而自己又恰巧與以往遇到過的魔法師不同，所以少年才產生了想認識她的心理吧。
　
　雖不是不能理解少年的情感—作為也曾被他人拯救過的她來說—她也明白那種見到與他人都不一般的人時，心中湧起的憧憬。
　
　不過她仍是不會收他為徒。
　
　這跟少年本身無關。是她自己的事。

　 ：「我是理解你的意思了。但我還是不會答應。」
　
　少年聽到秋的話，失落的垂下了肩膀。

　秋看著他，語氣卻不比方才那樣銳利了。
　她用一種年長者對後輩的教誨，及對對方的勸告之意，和緩且沉重的告訴對方：
　
　 ：「第一個，你要拜師要尊重對方的意願，如果對方說不，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你都要接受。像我已經再三跟你強調我的意願，你若是再繼續糾纏下去，就真的只是打擾跟找麻煩，沒有別的什麼。」
　
　 ：「第二個，或許就像你說得一樣，這世界還有一些『特別的人』。但在你遇到他們之前，他們也只是你口中的『一般魔法師』。我不會說一定還有很多人你去找就會遇到之類的話，但或許現在的情況就是——你得去找尋別的方向了。」

　秋說完了，看著少年雖然沉默，卻是認真的聆聽著方才所講的話，她想這次對方總會明白自己的意思，不再糾纏了吧。
　
　少年像似在思考著什麼，沉默了好一陣子，終於開了口。
　
　「我知道了。」
　
　「我不會再繼續打擾您了。但是可以的話——等有天我成為正式的魔法師時，能讓您看看我的成長嗎？」

　秋真不明白少年到底執著於她什麼，只能好笑的回答：「我不喜歡跟誰比試，也對法力展示沒什麼興趣。不過要以後真的哪天碰到了，禮貌的打個招呼就可以了。」
　
　少年聽完她的回答，像是得到了什麼重要的約定一樣眼神放光，十分激動。
　
　 ：「那麼！我一定會成為優秀的魔法師，再來拜訪您的！」
　
　 ：「所以我說拜訪就不必了……」
　
　少年像是沒聽見她的話，開心的向她敬了禮就飛快的離開了。

　看著這個最後似乎都還在誤解她意思的少年，秋不知道未來是否真的還會再遇見這個有些莽撞率性的男孩。
　
　但總有一些日子不會再見到他了吧。
　
　秋向著秋日的暖陽，不知是鬆了一口氣，還是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