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後世界線】
最後的禮物

未明偶然在網路上找到一首曲子，他不認識作曲人，卻對掛著修補曲子的人的名字有印象。
是老師，那位沒緣一起參加畢業典禮的老師。
他知道對方喜愛歌唱，也會偶爾自己哼點不知名的小調。
於是他點下播放。
溫暖的，像是和朋友一同嬉戲玩耍的活潑音樂緩緩流洩出來。
他彷彿能夠看見在陽光普照的下午，兩個孩子正開心地嬉鬧著。
是首讓人覺得聽完心情會很好的曲子。
未明看向底下的留言區，皺起了眉頭。

留言區大概有八成都是英文的留言，但裡面有不少是英文程度普通的他都能看懂的辱罵。
「做這什麼曲子。」
「你以為你很了不起嗎？」
「你根本不懂原作者的心情。」
「這簡直是侮辱。」
「原作者聽到肯定會生氣。」
「爛曲子。」
「難聽。」
「自以為是地修改別人心血很有趣？噁心。」
……等等等等。
雖說還是有稱讚的留言，但大多被批評和辱罵掩蓋過去，整個留言區看過去清一色都是在罵人。

未明不敢想像熱愛音樂的老師看到這些留言會有多難過。
他看了一眼影片投稿時間，是距離現在大約一年左右時投稿的。
複製了曲名，丟上瀏覽器搜尋，瞬間出現不少討論區的網址。
未明一個一個點開來看，才慢慢把來龍去脈梳理開來。
但他也不禁傻眼，那些人怎麼能夠在網路上這麼說那個人修補的曲子？
投稿的是一個完全空白，連暱稱都是一串無意義數字的帳號，在歌曲的資訊欄也只寫了原來的作曲者和負責修改的人的名字。
其他什麼都沒有提。
然後那些辱罵者一口咬定修改者肯定是出自不良動機才改了曲子放上來。

其他也有主張說不定對方是接到原作者的委託才幫忙修補的人，卻被一票人刷留言攻擊。
至於其他只是單純評論歌曲好聽的也被丟了不少冷嘲熱諷。
這算什麼？
這排山倒海的惡意是怎麼回事？
老師一個人承受了這些？
未明握著滑鼠的手有些顫抖。
他想起以前老師曾模糊地提過他有個很會寫譜的童年玩伴，但那個人不在了。
所以是老師幫那個人補完了這首曲子，卻被攻擊成這樣？
所以……
人魚說過的話在腦中浮現。
所以老師才走進了海裡？

為什麼那時候我不在老師身邊呢？
如果多一個人陪伴，或許老師會好一點吧？
明明這是一首溫暖的曲子。
未明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抬起頭。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能做的就只有這個了。
他下載了那首音樂。

*

隔天未明在警局的辦公室裡放起這首曲子。
幾個同事在聽到了以後轉過頭看向他。
「這不是之前在歐美圈吵的沸沸揚揚的歌嗎？」
「怎麼突然放這個？」
未明抿抿嘴，表情有些苦澀。
「把這首歌補完的是我以前的老師。」
同事們紛紛露出有些尷尬的神情。
「啊……」
「就是那個被罵得很慘的……」
坐回自己的位子上，未明打開自己的筆電。
「我想幫老師做點什麼。讓這首歌和老師的心意背負著這種評價真的太過份了。」

看向同事們，他說。
「請告訴我你們聽完這首歌以後的感想。」
思考半晌，同事們紛紛回應。
「聽起來很開心。」
「很活潑的歌。」
「我個人還蠻喜歡的。」
在七嘴八舌的回應裡，有人反問他。
「雖然這麼說很失禮啦，但四宮你怎麼知道那個老師不是隨便亂改別人東西？」
「老師以前跟我提過，他有個很重要的朋友，但他留下了一份未完成的樂譜後離開了。」
深吸一口氣，未明回答。
「老師不可能會對逝去摯友的遺物抱著隨便的心態。」

老師是溫柔的，有點隨性的。但說到音樂——還是重要的人留下來的音樂——那個人可是認真到會鑽牛角尖的程度。
所以那些人咬著不放的不良心態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身為警官，未明知道要一個一個把匿名在網路背後的網友——而且大部分都在國外——抓出來有多麻煩，所以現在他做得到的就是把這首歌的評價扳回來。
他同意每個人對曲風的喜愛不同，能夠接受有些人是不喜歡這種風格才給低評價。
但他不能忍受那些人是基於子虛烏有的理由才給了惡意的評價。

在老師已經不在的現在，就算明知那個人也不會再回來了，他還是想證明他的歌有人喜歡。
點開昨天自己架設的網站，未明把剛才同事們給的心得打上去。

*

接下來幾天，未明趁著去巡邏的時候也順便播了歌，問了其他居民的心得，寫在自己的筆記本上。
花了將近半個月，再加上網站上的留言，他總共收集到了100多則的心得。
把比較相近的心得整併成一則，未明又花了些時間整理網站。
然後他接到一則網站上的私訊。
「為什麼要特地這麼做？」
敲敲鍵盤，他回覆。
「想送給那個已經不在的他。」
對方似乎也在線上，很快就有了回應。
「既然已經不在了，那這個有意義嗎？」

思考良久，未明才回覆對方。
「是我想這麼做。你就當我是自我滿足吧。」
對方的回應同樣迅速地飛了過來。
「是嗎？那祝你順利。」

把心思放回整理網站的心得上，把全部心得統整好，在最後壓上自己想說的話，未明關閉了網站的留言功能。
這是禮物，像是押花書籤一樣的禮物。
他想把這份美好保存起來，送給那個被惡意壓垮的人，告訴他：還有很多人喜歡你的歌。
想要告訴他：已經不要緊了。
複製了網址，未明打開以前和老師都用過的通訊軟體，點開那個人的頭像，把網址傳了過去。
不知道那隻人魚會不會用手機。
就算不會也不要緊，只要能夠不小心點開看到就好了。

他希望老師能夠好受些。
這是他身為學生最後能為老師做的事情。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