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燕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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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玫瑰
劉燕青
有時劉燕青不知道溫柔的定義是什麼,該怎麼成為、該是什麼樣子,這一切都沒有人教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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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他把廣播聽了一個進度,其實也沒很多,迷迷糊糊之間聽到了主持人講原生家庭對犯人的影響,到底是先天性遺傳的多,還是後天能影響,促使一個人走上歪路?
老頭和他說過很多事情是會遺傳的,劉燕青對這點深信不疑,從老爸到自己身上,他們都是進出過監獄的人,為不同的理由去過差不多的生活,只是他不知道老爸三十歲的時候在幹什麼。

一早醒來,劉燕青躺在床上想了很久,關於那個夢境的想法──他夢到了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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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有爺爺,還有左鄰右舍的爺爺奶奶們,偶爾下午會路過的推車點心,還有下課穿著制服騎腳踏車回家的自己,他能在家門口等到解亦冉,兩人再一起進屋幫爺爺做晚餐,三人吃完還能看電視打發時間,閒暇就去溪邊吹吹風散步。

醒來他忽然很想見解亦冉,這份思念裡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上次兩人不歡而散(那算是解亦冉為兩人找的台階吧),他是想念以前的老時光,還是真正想和人說些什麼。
劉燕青思考了很久,最後他起身去洗漱,給自己做了一頓早餐,出門去了一趟健身房,揮發自己的精力到一個程度,中午回到家沐浴過,換上乾淨的短袖下樓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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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亦冉到現在都還沒有去工作,劉燕青不知道對方是想休假還是自暴自棄,警衛認得他,所以沒有打電話通報解亦冉,以至於她開門的時候看到劉燕青站在那還愣了一下。
劉燕青老樣子穿著黑色短袖和牛仔褲,穿著他的工作靴,手上拿著黑色安全帽,皺著眉頭低頭看她,好像在看一個笨蛋。

女人還穿著睡衣,頭髮也沒有梳理,漆黑的眼睛盯著劉燕青很快就從錯愕變成生氣。
「你幹嘛這樣看我,好像在看一個笨蛋。」解亦冉說。
「是笨蛋,你穿這樣不怕冷死?」
光打開的鐵門就能感覺到客廳冷到像冰窖的溫度,這冷氣是開多強?解亦冉身上只有一件睡衣和黑色短褲,要感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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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熱啊。」
「記得開窗戶通風。」劉燕青擺了擺手,「我找你,你要出來還是我進去?」
「……要幹嘛。」
「聊聊。」
他們能聊什麼,女人的直覺都很準確,解亦冉馬上猜到了劉燕青來做什麼,今天不面對,哪天還是會遇到,她做了這麼長的心理準備,在這一刻居然有點不真實。

站在那僵持一下,解亦冉打開門說道:「你進來坐吧,你吃了嗎?我去弄一點東西。」
「沒食慾。」
「哦,那我餓了。」
沒有要等劉燕青回答的意思,解亦冉留下大門自己去洗臉,劉燕青習慣性進屋關上門,再脫下鞋子,安全帽放置在穿鞋的小椅子上走入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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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屋之後,劉燕青去洗了手,把背包放下,先去拿遙控器把冷氣調高,再把一個窗戶打開一半讓冷空氣流通,自然的動作像家中的男主人,這些行為解亦冉都看在眼裡,有時她覺得劉燕青和她這樣的生活並沒有什麼不好。

為彼此的生活關心,叮嚀小事,像家人一樣,解亦冉知道自己不滿足,她知道這些留下來的順手是因為習慣,不那麼做又太刻意,這麼糾結就乾脆別見面好了,直到劉燕青跑上來找人。

解亦冉簡單切了個水果,煮了麥片牛奶回到客廳,去把頭髮紮起來,洗過臉看起來有精神許多,劉燕青坐在地毯上的坐墊看著窗外,下午的陽光很暖,解亦冉居住的社區很幽靜,人們忙碌不管彼此,燈火有時看起來特別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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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亦冉撇了一眼劉燕青,對方看著窗外,慣性皺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她低頭吃水果,吃了兩片,叉起一塊蘋果遞過去,劉燕青看了一眼推回來要她自己吃。
「你說來聊聊就是來這邊當大衛像?」解亦冉坐到人身邊,手上抱著保鮮盒。
「……」醞釀許久的情緒就像膨脹的氣球,一時之間消了下去,劉燕青沒有回答,解亦冉就跟著他安靜下來。

劉燕青不知道對方怎麼想,他們過去無數次都在複合這個話題繞圈,一次都沒有提及核心,現在他懷抱著一種破罐子摔破的心情前來受人責備。
劉燕青
我們身上的惡到底是天生的還是後天的?失去愛的能力還能後天進行復原嗎?
劉燕青
不知道,劉燕青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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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休假到什麼時候?」劉燕青問。
「應該十月開始投履歷,有幾家公司來問我要不要面試,我說暫時沒有這個考慮。」
「?」
解亦冉的工作能力強,有公司來詢問面試是理所當然,劉燕青的眼神帶有疑問,解亦冉咬著蘋果回答:「只是想偷懶,畢竟之前那麼努力爆肝,我又不缺錢,倒是你……新房比之前房租貴吧,會不會太燒錢?」
「上次做了一個大案子,暫時不缺錢。」
「賺了多少?」
「……」劉燕青深呼吸輕輕嘆了口氣,看起來不想講,解亦冉用手肘推了推他,「一百二十萬。」
「啥……??」

解亦冉的嘴巴都要變成一個O了,哪裡來的案子起跳這麼誇張,她知道一個名牌包、一件上衣都貴的誇張,一雙鞋子至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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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
「大公司嗎?」解亦冉忍不住追問,劉燕青搖搖頭,「一般客戶,所以暫時不缺錢,我上次不是和你說契約只到十月底?」
「……那你要搬回去老家附近?」
「不知道,沒打算。」劉燕青回答的很誠實,他確實沒有去想這個問題,「你還不煩惱你自己?拖下去不怕永久失業嗎。」
「怕什麼啊,我又不是不能接案子。」

是沒錯,兩人比起工作能力解亦冉強他太多,劉燕青覺得對方有自己的打算便不再說下去,解亦冉則是驚訝自己回嘴太快,她這樣說會不會讓男人覺得她在要人別多管閒事?

話說出口,她想反駁或是說些別的,不知道從哪裡說起,坐在一起看窗外的風景卻沒有冷靜多少,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也會緊張劉燕青的下一步會走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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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有個學弟過世了。」劉燕青先開口說話,他們沉默的有點久,久到他有點受不了,打破沉默繼續說下去:「你也認識他,前陣子大家訂了紙雕要送去給他,我收到之後還沒組裝。」
「……」

「我這陣子想了很多。」說到這裡,劉燕青停頓一下,他以為自己會緊張,實際說的時候像自然的聊天那樣說了出來,「人生很短暫,很多事都會過去,我人生沒什麼追求,也就這樣了,你也應該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我想做的事是什麼,你又猜到了。」
「我不知道,但我覺得那是你自己的事,我干涉不了。」

哪有什麼浮誇的劇情,浮誇的情緒,劉燕青從早上出門的那一刻就一直在想,他自己到底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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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起度過人生很長的一段時間,從相愛到分手,現在呢,現在只是沒吵架鬧翻,維持著一個微妙的關係,不是不能當朋友。
在健身房裡爆汗的時間裡,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又好像有很多思緒像水流一樣從他身邊略過,思緒捉住了點什麼,又沒捉住。

再到下定決心騎車過來找人,全部憑的都是一個衝動。

劉燕青覺得很多事情都始於衝動,買一個東西,想做什麼就是什麼,或是去愛一個人,還是放棄一個人,都是如此。
做決定之前的糾結當然也包含衝動,他們是人,不是什麼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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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動出了門,然後到了這裡,坐在這裡,連個預警都沒有,解亦冉又不笨,肯定知道他再度出現是為了做什麼,如果不是,那早就已經說出口了,還演什麼演。

「我們以後不要談那些了。」劉燕青說完,轉頭看身旁的解亦冉,對方聽到這句話表情開始嚴肅,解亦冉不笑了,也不試圖裝輕鬆,上一次她這個表情出現的時候他們正在劉燕青的公寓裡互相破口大罵。
「什麼那些,你說哪些?」
「……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劉燕青皺起眉,說道:「我之前和你說過,我不會答應你,所以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就算了,那些事就讓他過去。」
「你說的很簡單,那是你自己認為的!」

解亦冉忽然拔高的聲音讓劉燕青意識到這必定會是個口角,而他無法避免不會惹人生氣,這種你為什麼要讓事情變得更複雜的態度讓解亦冉火氣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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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要和你吵架。」劉燕青聲明道。
「但我要和你吵架,你每一次出現我都會緊張你是不是要說什麼大事,每一次結束我覺得好像躲過了一劫,下一次我會更緊張,你到底在煩惱什麼?現在的生活已經很平靜了,我也是,你也是,我們每天都像一般人一樣上下班,你到底在在意什麼?」
「那不是重點。」
「不然你覺得什麼是重點?」解亦冉把手上的叉子丟進保鮮盒,往旁邊退開了一點,拉開跟劉燕青的距離。

這個問題他們已經吵過了,那時才二十多歲,劉燕青一直拒絕複合這件事,解亦冉不明白,別人是感情淡了談分手,但他們當時互相愛著彼此還要談分手,沒事了也不能複合,有什麼大事,癌症?家庭糾紛?這些都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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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多年了,她沒有一次成功過,不管是哪一個都是,有時她也想過是不是林容還存在著,劉燕青無法忘記對方,她一輩子只輸給這麼一個女人。

劉燕青不說話了,他不回答問題,解亦冉繼續說道:「愛你是件很辛苦的事,我是不是跟你說過這句話?每次講到要緊事,你就沉默不回答,我看了就很急,你自己決定了一切,我說什麼你也聽不進去,做什麼都無法挽回,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當時你沒去坐牢,現在我們不會是這個樣子!」
「但那是如果,它不存在現在。」劉燕青語速很快地打斷她,「我想過,但那又怎樣,他媽的那能為我們現在的生活多帶來一點不一樣嗎?只是一直很遺憾,一直互相怪罪。」

「怪罪?」解亦冉笑了一下,「你是逃避,你不是怪罪!你幫我做決定,這十年都是這樣,一直替我做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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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是你說的,不複合也是你說的,你擅自幫我決定我要不要繼續愛一個人,你不覺得你很霸道嗎?你憑什麼讓我不繼續?」
「你也替我決定我應該要複合不是嗎?」劉燕青的怒火逐漸累積,他知道自己的傷口被戳痛了,眼裡無法抹掉的鋒利就盯著解亦冉看,他曾經覺得自己心軟,對一切都無法招架,一次又一次過去,現在只剩下焦慮和無止盡的遺憾。

分手不需要兩個人同意,複合卻需要,劉燕青用著這個道理,這麼長的時間不做其他表示,讓人一直有著希望,同時又絕望。
一個盲目一個逃避,說到底他們一樣,愛的再深,時間長了都只會磨成妒火和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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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改變不了你自私替我決定的事實。」
「過去的日子比你想的還複雜。」劉燕青轉開視線,無視了解亦冉充滿情緒的雙眼,「我對生活沒有期待,覺得愛一個人很累,扛起責任很累,沒有你說的這麼簡單,天下的愛如果說好就好,世界上不會有傷心人,很多事不是沒事就沒事了,他沒辦法回到過去,你懂嗎?」劉燕青慢慢站起身,「我不知道怎麼回應這段關係,你不了解。」
「你告訴我了嗎?」解亦冉抬頭瞪他,「你避而不談,你願意和朋友說卻不跟我說,我們也是朋友啊!」

無力和疲憊感再度清晰,彷彿那些過去的事情都歷歷在目,劉燕青沉默許久嘆口氣,「可能因為是你吧,就是因為是你,我才不知道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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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放棄我吧。」劉燕青語氣艱難,他不知道怎麼說才會讓人放棄,「我確實想過不坐牢會怎樣,可能現在早就結婚了,但那不是現實世界,我坐牢,我接受不了過去的那些事,我們錯過了,你懂我意思嗎?」
「……」
「我只是想來跟你說這句話,就算了,以後就不要再談。」

劉燕青無話可說,他沒有要留下面對解亦冉的意思,說來可笑,說這些話的時候他不難受,他只有充滿放棄的情緒包圍著他。
起身走去玄關穿鞋的時候,解亦冉問了他一句:「你是不喜歡,還是你愧疚到無法接受?」

玄關的男人沉默很久,久到解亦冉覺得不會回答了,劉燕青才回答她:「都有。」

時間磨平太多事,解亦冉從來不知道他是怎麼看著自己像劉父一樣走上一樣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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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劉燕青開門的手停下來,轉回來看到解亦冉把保鮮盒放到桌上,氣勢衝衝的走過來,她沒有哭,雙眼很紅但是沒有落淚,瞪著劉燕青許久,劉燕青低頭看著人等待她說話。

果不其然,耳邊風一陣過去,解亦冉重重賞了他一個巴掌,清脆的劉燕青耳邊一陣耳鳴,再重的他都受過,疼痛一下子過去就過去了。

「這是你直到現在才和我說實話的回答。」解亦冉瞪著人一字一句的說:「我不恨你你知道嗎,你去坐牢我也不恨你,我總覺得我有機會,一年年過去都會這麼說服自己,希望落空了你又沒有拒絕我做任何事,反覆下來就拖到了現在,所以打你一下還算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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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擔心很多事,擔心這個擔心那個,我都不怕這些煩惱,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就剋你,一直覺得別人都比不上你,我要是知道的話我也想知道!」解亦冉忍不住朝劉燕青吼了一句,「你跟我說一句你不愛我,我就自己滾蛋了,所以我一直覺得沒關系,有時間就好了,現在知道了,就這樣吧,嗯,但是我要一段時間消氣。」
「嗯。」

劉燕青應聲完,他拉開門出去,留給驕傲的解亦冉自己的空間,解亦冉講的太輕了,說不定他關門之後解亦冉會自己對著酒杯痛哭,但這些他都不能管,也管不著。
當踏出門這一刻劉燕青發現自己不會心疼解亦冉,鬆口氣和無力感大於這些心疼與愧疚,他就知道自己真的很難再像以前那樣去愛她。

他們錯過太遠,從他決定揍人開始就是個錯誤,然後像高速墜落的轎車,沒辦法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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