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託】
　
Emerald

　　午後暖光自落地窗照入，燦金的薄紗輕柔舖蓋在沉靜的前廳，彷彿小型的博物館或藝術展，細心安放的各式標本閃耀著介於生息與腐壞的美麗。偶有在熙來攘往之間停下腳步的人，好奇的目光透過玻璃游移，當他們發現那些以為是古雅工藝品的東西實際是精巧的亡骸時，大部份的人都會馬上撇開視線快步離開這個頓時變得詭異的地方，僅有少數人被勾起興趣而走入店內觀賞打量，甚至是買下其中獨一無二的商品。

　　利斯特今天也坐在前廳的櫃臺前看店，宛如陽光碎片的細長雙眼隨著假日而絡繹不絕的人潮微微移動。一個孩子鬆開了母親的手靠到落地窗前瞪大雙眼環視店內，該是對從沒見過的標本感到新奇吧，孩子臉上洋溢著興奮與疑惑的情緒，注意到兒子在看什麼的那位母親像見到不吉利的髒東西般露出了明顯的嫌棄，馬上拉著兒子離開窗前。利斯特不由得為這種千篇一律的反應微微上挑嘴角。

　　對大多數人來說，這間店子就是所謂的不幸之卵吧，透薄的外殻下孕育著早已逝去的胴體，卻又蘊藏著呼之欲出的生機，既死又生的虛幻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

　　叮鈴——

　　清脆的鈴聲倏然響徹典雅的前廳，猛地打斷利斯特的思考，他反射性地揚起狐狸耳朵，抬眼看向走進店內的客人。高大壯碩的男子縱然用帽子收起了一雙大耳朵，但在其身後隨腳步輕晃的蓬蓬尾巴仍讓利斯特看出對方是狼的亞人。

　　「歡迎光臨，請隨意看看，有什麼需要的話請不用客氣的直接呼喚我。」

　　為了不打擾客人的雅興，利斯特道出一如既往的招呼，狼沒有看向他，甚至好像沒注意到他的存在，銳利的藍眸一直盯著右邊那列透明的魚標本，浸泡在純甘油裡的染色骨骼渲染出水彩畫的斑斕色澤，客人站在那處定睛凝視了一陣子，終是下定決心似地上前到櫃臺。

　　「我想要那個。」

　　客人指著中間的金魚標本說，不等利斯特開口說價錢，就從大衣內袋裡取出一個小布袋，鬆開束住袋口的繩子，將裡頭的東西全倒出來，折射枝型吊燈光芒的鮮艷礦物發出堅硬的聲音落在桌上，客人的話音混雜在那些不規律的聲響裡：

　　「我身上只有這些打算拿去當掉的寶石，不知道能不能拿其中之一去換那個標本。」

　　利斯特有點意外對方即使如此都想買下那個標本，同時又覺得有點高興，燦金瞳眸隨即垂下打量躺在桌面上的石頭。儘管對礦物沒有涉獵太深，仍能辨別出這些經過精雕細琢的寶石名字：大海藏月的青金石、閃爍幻彩的銀鑽、深邃長夜的黑水晶、迷漫晚霞的蘇紀石、通透薔薇的紅碧璽、璀璨星辰的石榴石，以及相對之下顯得黯淡無光的祖母綠。

　　「——無論怎樣我都無法從那個東西身上移開視線。」

　　狐狸回神時，偌大的前廳只留下狼低沉沙啞且意味深長的餘音，和那顆被自己握在手中的祖母綠。那暗沉的翠綠光澤彷彿麗姬婭小姐偶爾的憂鬱神色、彷彿乾黏在手套和圍裙上的濃稠腥血、彷彿陰霾天空下的葳蕤森林，沒有高貴的晶瑩剔透，在他人眼裡形同膺品般不值一提，但在利斯特眼中卻是最為光彩奪目且攝人心神，那是獨屬於他的神秘而隱晦的渴望。

　　他難得在營業時間轉身走回地下室裡，高挑的身影穿過他謹慎對待的不同屍體，一些將要在黑市裡披露精心設計的面貌，一些則是珍而重之地收藏的藝術品，美學的展現在於死後的存留，靜止的瞬息扼殺在呼吸中。

　　他直直走到地下室的深處，站在仿照他最敬愛之人拼湊而成的森林貓標本前，小心翼翼地不去破壞自己極盡所能創造的完美，將手上那顆黯然的綠寶石鑲嵌在空無一物的眼窩裡，滿足而愉悅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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