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 27 / 整理

　　比起形體與貨真價實的什麼，
　　更在意那些憑空消失的時光。

　　把書按照高矮胖瘦，陸陸續續排進紙箱後，他拿來一捲膠帶、拉長、用牙齒咬斷，來回貼了好幾條封箱。

　　要帶去老哥家的東西收到這裡，總算告一個段落。陸永杰一屁股坐到地上，邊長呼短嘆的邊用手扳動痠疼的頸脖。

　　「你東西其實沒很多嘛—。還需要叫拎北犧牲放假幫你收喔？」抹抹額邊的薄汗，薛一丞伸手輕拍幾下堆疊起的紙箱群，指尖微微沾濕黃褐色的瓦楞紙，漫不在乎，雙手來回摩擦短褲。

　　欸咻—。
　　掌心撐著地板施力，一躍而起，彎起眉眼笑，冷不防衝上去用手臂勾住對方的脖子，另一手用力搓揉那頭小金毛。

　　「年輕人犧牲一點勞動力是必須的——」完全不意外，被那雙凶神惡煞的褐瞳由下至上狠狠瞪視；陸永杰連忙撒手，高舉出投降的姿勢。眨眨眼微笑，這才說起正事：「你繼續住這唄。」
　　「我跟房東說過了，你可以待到九月開學住校為止。」

　　聞言，本來已經準備動手把人丟出去的薛一丞緊急煞車，總是凌厲尖銳的面容此時顯得似懂非懂，懵的困惑。
　　「供三小，不用啦！我回去……老家就好啦。」略顯粗魯的手握成拳，在對方胸前捶了一下，咧嘴笑的爽朗、若無其事。

　　卻無可避免的在回家的字眼上停頓。
　　他接受了老爸替他轉學的安排，好處是，不必再回到那所烏煙瘴氣的高中，見到那些質疑目光；壞處是嚴謹的私校，自由無比限縮。他嚷著要享受最後的自由，離開營地後便不再回家。

　　「反正我租約到八月底，不住白不住？房東又不會把錢退回來。欸，我去跟老哥住，你可以獨佔這裡欸，多棒！」
　　一眼便看出那雙倔強瞳仁裡的微小柔軟。陸永杰輕鬆的笑著說，伸手在比自己小三歲的少年肩上拍了數下。

　　「一丞。」音色沉穩柔和，他微微一笑，形似桃花的眼睛目光溫和，「不要緊，做你想做的事，成為你想成為的人。」
　　「要有誰欺負你，你就跟哥說，懂？」

　　沉默了數秒，薛一丞抓著那隻搭在肩膀上的手，一不做二不休把人摔出去。陸永杰倒也沒反抗，清楚少年不會太過分。

　　果然，他把人丟到床墊，開玩笑似的捶了幾拳，兩個大男生扭打成一塊。薛一丞咧嘴燦笑，笑出單邊的小虎牙，刻意沉著聲線、頗為沙啞的音色，「靠腰喔…。我薛一丞餒，還需要你保護逆？」
　　別過頭不看人，語氣彆扭：「……但謝啦。」

　　「噢，原來你的心裡還有哥的位置啊？」
　　原本是大字形躺倒在床上，他兩隻手一起捧在心口，故作浮誇的調調，有點受傷又沮喪的口吻，表情滿是無辜：

　　「我們一丞最近是不是戀愛了？開口閉口都是那個叫泉的女生，怎麼樣？追到人家了嗎？進展到哪啦？」

　　「媽的雞掰郎閉嘴—！甘你屁事喔！」
　　小金毛瞬間像是引爆，隨手抓過枕頭往人吱吱喳喳的嘴砸上去，一點也沒留情，手臂上的青筋隱隱浮動。

　　開玩笑！他才沒有好不好！也就偶爾！稍微！提到！
　　耳尖非常無良的出賣主人，紅到一蹋糊塗。
　　垂在短褲口袋外的木質鯊魚吊飾，隨著人的動作晃動。

　　眼珠子轉了轉，陸永杰靈活的掙脫開來，手一伸就把小鯊魚撈到自己掌心。他身體柔軟、動如脫兔，從床墊的邊緣翻滾而下，手臂支撐著地面緩衝，並且迅速站起，一臉狡詐。

　　「打工一有空檔就拿出來看。人家送你的啊？」
　　用食指勾著和鑰匙串在一塊的鯊魚輕晃，挑眉微笑。

　　「…操、你死定了。」
　　褐瞳圓睜，少年周身透著肅殺之氣，笑的兇惡而危險，兩手交替著扳手指，發出喀擦喀擦的威嚇聲響。

　　少年大嗓門的吼聲隨著邁開的腳步直衝出去——

※

　　入夜。

　　「嗯哼，多虧有一丞，差不多收好了。」
　　「應該——這一兩天會搬過去吧？」
　　「好、好，不用擔心，我……」

　　站在陽台，背部靠牆而站，說到一半被聽筒那一頭喋喋不休的叮嚀打斷，他忍不住把手機拿遠，小指掏了掏耳朵。

　　「唉呦信號好差喔，聽不到聽不到我先掛了掰！」
　　學著薛某人的嗓門大喊一聲，果斷切掉通話。

　　陸永杰站著三七步，赤腳踩在磁磚地上，夜間的冰冷與寒意隨著腳底慢慢爬升上來，沿著腿部的血管蔓延。

　　身上是件黑色背心，外罩的黑白直條紋襯衫要穿不穿，半套在身上，露出肩線和後背。慵懶、閒適、輕挑、散漫。

　　拇指指腹推開菸盒，咬出一支菸來，啪擦點火。
　　紅亮的火光搖曳，像是星星路過，點著了明亮與炙熱。

　　他用食、中指夾住細長雪白，抖落煙灰，懶洋洋的仰頭哼出煙霧氤氳，視線短促迷離、渙散，卻又逐漸聚焦在陽台的燈。

　　閃、滅、閃、滅……
　　發出咋舌聲，數那無意義的節拍。

　　去老哥那以後，還是把菸戒了唄？

　　陸永杰瞇眼輕笑，輕抿略微乾裂的下唇。
　　又抽了一口菸，呼出煙霧冉冉，企圖染白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