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旭燕
🎴焉旭燕
耳邊回響著打更人的聲響,猛的把旭燕驚醒,自己卻是不曉得在甚麼時候睡了過去,天邊已經微微亮了些。他一個打滾坐了起來,往自己原本觀察著地方望去,似乎和自己睡前並無差別。守衛換班的時間他並不知道,但那些火把大致都還在原來的位置,人數並沒有變少。

「……」

此地不宜久留,再過一會兒,售賣早點的攤販就該出現了,到時候他坐在這兒也只會使人起疑。顧不得疲憊的身子,旭燕抓起放在一旁的長劍揹好就立刻離開了原本蹲點的地方,裝作沒事兒似的開始在街上閒逛正擺起來的小食,實則一步都沒離開城北附近的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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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照著與平時相同的作息早起,正爬起時也照平時那般捏了一把三途露在被褥外頭的腳,得到一個模糊的稍等起後,才穿好衣服下樓準備點出門要用的物事。

他還記著前一天他兩討論今早要出門一道去吃點不同熱食的行程。
而在一切準備就緒,三途也攏好防著清晨涼意的羽織走下樓梯,挾著奈何遞過來的包裹後,才一齊將一旬堂門口打點好,打著呵欠出門。
「你有特別想吃什麼嗎?」
「……那種很大張的餅?」三途張大了嘴,摀住這有些難看的模樣,聽得隨奈何響的叮鈴禪杖聲而迷糊的咧開笑。

「好。」奈何垂著眼看明顯尚未睡醒的三途,暗自下了待會不要走太遠的打算,才放慢腳步,緩緩往心中所想的那塊區域步去。
🎴焉旭燕
街上人潮慢慢的就多了起來,一路走來是吆喝與叫賣,平民百姓的生活與平時並無不同。旭燕越走越是覺得反胃頭昏,看來那樣的睡眠明顯的並不足夠,只好一腳拐進一旁的小巷裡,先遠離人群與逐漸熱起來的太陽。

「……你到底在騙誰……」頭重腳輕的,他對著自己喃喃自語。蹲坐在屋簷投射下來的陰影裡,他是曉得的,自己的狀況簡直是泥菩薩過江,要如何是好、應該怎麼做,除了那鐵一般的意念之外其實他什麼也沒有。
🎴焉旭燕
「……無論我說什麼……你都不會聽的,是不是,焉旭燕?」

謝流柏沙啞的嗓音在腦海裡迴盪,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焉旭燕對這個情況有多無力。他這才後知後覺的理解了自己有多絕望,現在只是勉強撐著,不倒下來罷了。

「是啊…我連自己都管不好啊,流柏。」他對著自己呢喃。嘆了口氣,他勉強打起精神,站了起來,繼續往小巷深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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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間街上熙來攘往之聲漸著,倒是讓三途原先昏昏欲睡的情況消退了許多。
他們倆不揀大條路走,反而走在人稍少,但也不算寂寥的巷子之間,少去人群便多了點愜意,但卻又不失朝氣。

奈何深知他兩走在街頭的裝扮許是有些引人注目,他手上拿著的禪杖也高出一般人那麼一些,便也沒有特地再走回大道上。
而三途在路過一攤子時拉住奈何,買下幾塊非他心中所想的那種大餅,但倒也合口味的小素餅後才繼續往前走。奈何也跟著一同邊走邊啃了起來。

然後偶爾往巷子兩旁看去,看看能不能發現點平時不能見的光景,撞見點小驚喜也不失為一樁奇遇。
到底他們今日就是為的尋點與平時不同的早晨而來,也沒甚特別。
🎴焉旭燕
也許得找個地方再睡會兒……。

頂著頭暈四處張望了下,確認自己還未失了方向的旭燕這樣想著。偶爾望望大街上的守衛是否有走到這附近來。他的思緒又飄到了羅智安身上,他會不會一直等待著自己的信呢?

在窄小的巷內他身體靠著冰涼的牆,一步一步,旭燕走得越來越緩慢,右手邊這間屋房已經路過三次了,除了偶爾風吹過的沙沙聲,一絲聲響也無,大約是無人在家,抑或是還未起來。因此旭燕也放鬆了些許警惕,只要不發出巨大聲響,應該是不會被人過問。

最後他停了下來,就那樣歪斜著身子靠著牆不動了。
「啊…怎麼辦。」旭燕對著自己輕聲問著,「流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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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那算不上熟識的面孔,但倒也見過幾面。

三途在將視線往其中一條小巷望去時扯住奈何,要對方也停下腳步一齊往那處看去。
他在稍微撇頭,與奈何對視一瞬後才比向小巷內的那人,「那是……之前是否有經過堂前?」
奈何沉吟片刻,並在蹙起眉後才點點頭,「……是,貧僧還有幫那位施主寫過地藏經。」記得當時是為求旅途順遂,但眼下這情形不管如何看都不是那回事。
莫不是遭遇了什麼變故?

三途思緒轉了片刻,猶豫的移了幾步後,才終於下定決心走上前。
而奈何則留在身後負責看顧這巷口。
🎴焉旭燕
只是停下來閉上眼睛一會兒,在意識有些模糊之際卻有腳步聲忽然自耳畔傳來,聽起來已經在身後不遠處,旭燕連忙裝作沒事似的推了一把牆面將自己撐起,晃了幾步、找回平衡感後,才邁開步子往腳步聲的反方向走去。他低頭望著自己腳下的地面,頗有些不想拿自己這副亂七八糟的模樣見人。

是屋主麼?又或是附近的鄰居?或是從哪兒拐進來的路人?現在身上依然穿著伏滄的制服,如果表現的正常些應是能應付過去的……吧。過於粗心大意了,現在的自己真的是一團亂,只希望走來的不是甚麼守衛或是衙門的人。

「…對不住、我只是有些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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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途在走近到一定距離後就再無前進。
他還記得先前印象,若是太過驚擾到人,那可是失了本意了。

「這位公子,」他緩聲緩氣的開口,盡量將語氣壓的更加和緩,「如果累了的話,需要我帶您到附近找家店休息麼?您的臉色看上去很……不好。」
三途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看出來對方很不好,但方才直起身子前的搖晃他仍有依稀瞥見一二。

他有些擔憂的將自己右手袖口處的衣襬往上攬,並以掌心向上朝前遞去,意在使人握上他手——但要是對方不願,他也只能收回了。
腕上紅色珠子顯眼,下垂的紅色穗子即使手勢平穩,也仍舊晃蕩了幾下。
🎴焉旭燕
近乎拖著的步伐停住了,旭燕確信自己在甚麼地方聽過這個嗓音。是甚麼地方呢——並非那些行人過客,稍縱即逝的痕跡留不下任何記憶,他聽過的、剛到逐鹿城那會兒。紅色的炮竹碎屑混著泥沙、一排排艷色的燈籠裡燃著的燈火,景色夜如白晝。

他依稀記得屠蘇酒入口時那些一股腦兒沖上來的味道,也記起了事情發生後,就再也沒動筆過的東瀛話本。

感覺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他側過身去,視線所及之處是一雙腳,及似乎不是繡著熟悉樣式的布帛,隨著他緩慢地抬頭,眼前之人的全貌也這樣映入眼簾。
🎴焉旭燕
來人一身異國服飾,正朝自己伸手。

「…是您呀…。」旭燕瞇著雙眼,視線在對方面上打量了幾圈,又飄到他身在自己面的手腕上那串紅色珠子,腦殼子轉不過來,還沒明白這是要做些甚麼。他歪了歪頭,就那樣呆站著望著對方的手看了一會兒才開口說話。

「…好久不見。」他嘴角扯出一個看似是微笑的角度,接著又看向那隻手,「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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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三途呼出一口氣,明顯是放心對方認出他來,而非將他視為唐突上前想要提供幫忙的陌生人。
於是他點了點頭,稍稍扯開嘴角,「公子認出在下實是幸甚。」

但現下要緊事可不是這般久久見著卻還記得彼此的噓寒問暖,三途在笑笑片刻後便將笑容又收攏了幾分,有些嚴肅的直視對方。
「我見公子氣色不好,故來問問是否需要幫助。」畢竟看見有些眼熟的人都會想上前問問,這是人之常情嘛。
他的手還懸在那兒,並無收回的意思,「需要扶您前去附近旅店休息麼?或是依您意思去哪麼?」
🎴焉旭燕
旭燕愣了愣,轉頭朝應該是關押謝流柏的方向望了一眼,如果他還沒把自己給繞暈,大約是那個方向……。羅智安並沒有提到犯人要在那兒待多久、何時行刑,可能他也毫無頭緒,至少旭燕還沒聽見任何消息。

「旅店…什麼的還是不了、不瞞您說,我現在身無分文。」轉頭回來,他直視著對方的雙眼,而後又擺上他那充滿疲態的笑容。「我看起來很糟麼……也是。」
🎴焉旭燕
光天化日之下若是帶著流柏便會無從躲藏,等入夜了,再回去看看也更好些。萬一出了差錯,至少能藉由夜色多少遮掩一下自己的身份。

「我……想躺會兒,如果您知道有哪兒能……暫時欠著……」旭燕斟酌了會用詞,有些斷斷續續的說著,聲音逐漸小了下去。「至少不能這樣,搖搖晃晃的,對吧。」

謝流柏,再等我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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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途將手收了回去。
他不知曉對方是否遭逢變故,也不認為眼下適合深問追究,丟著人不管更非他的性格。
所以最後他打直背脊,心無罣礙的往後頭巷口望去。

奈何也僅只望了一眼,便明暸了。
「失禮了。」僧人走到焉旭燕跟前,而三途稍稍讓開了點位置後,那斗笠便落在對方頭上。
他隨手將人輕輕拉起,讓人手臂能橫在他肩上,再用另一手抓著禪杖護住對方身體沒靠著自己的那一側,動作算不上輕柔,但也流暢。

「回堂裡罷,讓人暫時歇著可是無本生意,不收錢的。」三途捏了幾下自身袖口,淡淡揚起笑容,目的地在哪,於話中盡顯。
而他隨後又多看了一眼外頭人聲,思索這副場面總歸是引人注目,才在轉頭之際多提了一些事項,「我們抄近路回去,畢竟這樣太顯眼,公子意下如何?」
🎴焉旭燕
堂裡……詞句稍微打轉了幾個圈,旭燕才意會過來,指的應該是上回他路過的那處藏在小巷中的建築物,距離這裡似乎並不是很遠。

認出了是那位幫自己寫了給師父的經文的僧人,旭燕就任由對方護著自己,沒有使任何一點力,這樣慢慢移動。他輕聲地應了一聲算是同意了面前這位東瀛人的提議,於是他們拐進了巷內的小道。

「…感激不盡。」在走路時,他低著頭對著兩人道謝。不管是前來搭話、或是提供歇息的地方,在這混亂的一切裡實著顯得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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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道謝還太早。」

三途走在前頭,稍稍掩嘴笑了幾聲過後便再無聲息,而奈何從頭到尾不發一語,緊跟著人步伐時卻又同時顧上身旁人的腳步。
偶爾遇到有人要上前詢問,也是由三途擺擺手,言說友人喝個通宵醉酒,要帶回去歇息片刻。

路途還算順利,三途大致上揀了些人更少的小巷走,多些彎繞卻也多些隱蔽,最後回到堂前時也不把營業用燈籠掛上,直接掩門,與外頭熙攘隔絕。
「好了,」他拍了拍手,狀似要將手上灰塵弄去,「睡神龕那側的小間吧,不用爬樓梯又與和室分開,正好。」
「嗯。」奈何點頭輕應,隨手把禪杖放過一旁,也不讓人脫下鞋子,便打開一道道障子,扶著人走進邊間。
現下狀況脫不脫鞋已非要事,奈何只將人放下,等三途去取點軟枕或其餘物品,而他坐在此處與人相望。

「要喝點水嗎?」他想,自己該起身去取點來。
🎴焉旭燕
現在房內只有他與眼前的僧人了。饒是他很疲累,但等會兒就能休息了,至少現在打起一點精神。

不知道應該要擺什麼樣的表情來表示自己有打起精神,於是他依舊保持著微笑回答僧人的問題:「勞煩了。」

只是……好久沒這樣安心的坐下了。僅僅也不過那樣幾個日夜,繃緊的神經卻有些受不了。旭燕下意識要掏放在袖袋裡的筆記簿,手伸進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自己早把那些東西留在案上。再掏掏,卻是摸出了那片碎布。

映著身後的光線,字跡都糢糊且氧化變黑了。但旭燕閉著眼都能知道上頭寫的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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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對方並無推拒,奈何便毫不拖沓的起身,走出這小小和室去取點茶水。
用不了片刻後與三途一同走進來。

三途手上簡單拿了一套枕頭與被褥,鋪在榻榻米上,而奈何則是連同茶壺與茶杯整個端進來,儼然一副隨君取用的模樣。
「那東西就都放這裡了喔。」浪人將枕頭放在對方身後不遠處,而被褥也簡單攤開堆在一旁,自奈何那處拿了一杯斟滿水的杯子遞出去,隨後才就著蹲姿開口。
他並無過問對方手上動作與物品的來歷,僅只淡淡垂眼,「先好好休息,若有任何需要,我們就在隔壁和室,障子拉開就能看到。」

三途緊接著深吸一口氣,「——若有什麼想說的想談的,都等休息夠了再說,以上!」
他最後落下個笑臉,再拉起奈何走出這間小和室,算是留給對方一個清靜了。
🎴焉旭燕
障子「刷」的一聲闔上,這之後,就沒再有多少聲響。

旭燕望著門愣了好一會兒,才將水飲盡了,摸上了被褥。本要解下束在頭上的髮,手卻沒摸到本應該插在那兒的琉璃簪,不知道在甚麼時候掉了,他完全沒有發覺。但這是他現在最不需要擔心的事情。

在閉上雙眼前見到的是窗外射進來的陽光,映著些飛揚的塵埃閃閃發亮。手摩娑著一旁的地面,身下躺的似乎是藺草編織而成的草墊子,聞的到些乾草味,是令人安心的味道,那些反胃與暈眩,都在躺下的瞬間消退了不少。
焉旭燕不知道自己是甚麼時候睡過去的。
🎴焉旭燕
再睜開眼,天色已經暗下。唯一看的見的,就只有從一旁紙門縫中透出來的光線。不曉得自己到底睡了多久,旭燕正猶豫著是否要這樣直接將門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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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側和室只餘下奈何一人。
案上點燭不甚明朗,但僧人仍舊持著一本經書細細的看,而另外那浪人似乎不見蹤影。

他並無主動起身去開門的意思,但還是留有一點顧著對面那門的心思,時不時往那處瞟去,再收攏視線繼續這無傷大雅的閱讀。
🎴焉旭燕
指尖在光線邊緣摸索,在似乎摸到是邊框的時候,旭燕才緩緩地將指甲扣入,將帳子往一旁拉開一點縫兒。

燭光搖曳,透過狹窄的門縫只看見那位寡言的僧人,正翻著書冊。他又側頭換了個角度看了一會,沒見到另一位。確定自己並不會將門打開驚擾到正在休息的兩人,這才將紙門推開。

「……」僧人往這兒望了過來,旭燕本打算要說點甚麼,腦中卻空白一片。最後只是低下頭去,「……晚上好。我、我休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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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在門打開後,攤平了掌心,將書頁闔上。
來客低垂著頭,而他看向對方的視線全然不見情緒,只餘淡淡的穩重。

手中經書被他放在桌面上往旁推去,輕輕的呼吸了幾下才緩緩開口。
「施主需要點吃食充飢麼?」上次對人的印象便是怕生,奈何也就打算不過分詢問,只想至少不要把人給餓到,「外頭還有餘下白飯,若不介意沒了配菜,貧僧便去取來罷。」

他說完這話沉默了一會,接著才像是想起什麼一般再度補充,「……堂主在樓上歇息,別怕會吵到人。」
🎴焉旭燕
對方似乎是話中有話,旭燕皺著眉頭,但還未決定好下一步應該要怎麼走才好。一覺醒來,腦筋清醒了不少:他不可控制的因素太多,掌握的消息又多半已經無用。

自己行動是無解的。他需要援手——但萬萬不能把同門扯入這灘混水,就怕在這風口浪尖妨礙到其餘師兄弟們查找殺害掌門的兇手,引起麻煩就不好了,尤其是代掌門。焉旭燕唯獨不想面對孟師兄,不為什麼,只是不愛被他看著,總有種被打量著的感覺。而他現在身上沒錢,也不知道他還能做些甚麼,會有人願意冒這樣的風險嗎?

沉吟了一會兒,旭燕才點點頭,輕聲道了謝,表示自己要吃飯。但就算對方說了另一人在不在這兒,旭燕還是保持安靜,再沒有說第二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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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首肯後,奈何便徐徐起身,至土間取了簡單碗筷與一碗白飯,一旁附上點蘿蔔乾,置於托盤上拿進和室。
推至對方面前時也不溫不火,連著室內蠟燭一併擺到一旁,好讓人能瞧清楚飯菜。

至此,奈何才又回到對面正座好,重新攤開經書,彷若自己正要繼續讀。
但只有他自己知曉他還正關切著對面人。
奈何稍稍停頓了一下指尖動作,他本就非主動詢問他人之事那輩,但對方主動說,他聽,還是辦的到的。
「施主若有什麼想說,貧僧會聽著。」

「……並且過了這夜,當是成了殘雪消融,不再掛於心上。」
🎴焉旭燕
正夾著筷的手指頓了會兒,旭燕直盯著手上的米飯,嘴中的,也不嚼了,就那樣囫圇吞下。

燭火搖著,隨微風一閃一閃,陰影壟罩他的半邊顏,一時之間竟使人望不出情緒來。約是一炷香的時間,待火光再映上他的臉,本帶著踟躕不前之意的表情被妥善的收起。就算面前的人他只有過幾面之緣,甚至連名姓他也不曉得,但真如他所說的話——

「我是伏滄派門下弟子焉旭燕。城北的牢裡,關著一位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話剛出口還有些磕絆,但旭燕很快地就調整了好了自己,從身份姓名開始娓娓道來。「無論如何我都要救他。」
🎴焉旭燕
從南陽謝氏私鹽案、守衛給的消息、昨日利用自己的身份混入獄中之事、以及不知道何時會到來的行刑日,旭燕一股腦的全倒了出來,除了並沒有對於謝流柏與他的關係多加著墨,其餘的可說是毫無保留。

「我知道這很危險,一個不小心,連自己也要搭進去。但我不甘心。」碗筷被平穩的擺在一旁,但那雙手卻是克制著,在摸上自己的衣衫時才用力的捏了起來。他的嗓音低啞,似乎是隱忍著一些情緒。「多少錢我都願意付,多少風險我都願意冒,我只要保他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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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麼。」
奈何從頭到尾都只靜靜的聽,低垂的眼神就連那微微飄逸的燭光都無半點影響,直到對方將一切說出口後,才淡淡的應聲。

自他臉上無法看出他在想些什麼,僧人未抬起視線,像是也正在沉思點東西。
想保人這心情他是有過,即便情形大不相同,但本質大抵是一樣。
而那時他得青蓮寺內僧人相助,現在這情形,只不過是他成了可以幫人的那方罷了——但要不要幫仍舊取決於對方。

於是奈何片刻過後抬眼時,望向對面的目光仍舊澄澈如斯,卻又多了點溫潤,「焉施主。」他輕輕的說。
「貧僧乃奈何,此處為一旬堂,經營事項包羅萬象,只要委託人開的了口,我等什麼都接——一切取決於施主所想。」

「貧僧先將碗筷收拾一番,現下也夜深了,若還想休息片刻,隔壁內室請隨意。」奈何起身將對方吃的差不多的食器收起,全數放在手上,只留下這些話,便走了出去。
🎴焉旭燕
委託…麼。

剩下他一人坐著,就那樣捏著自己的衣衫沉思。但很快的他就下定了決心,排除掉了其餘的胡思亂想,現在牽涉進來的人是越少越好,萬一官兵找上門來,憑著伏滄派與城主交好也絕對壓不住。回想起謝流柏的模樣,他知道,他本就沒多少選擇,也沒有拖時間的餘地。

等僧人一回來,旭燕便開口說道。「那便委託罷。不管是甚麼都好,門路、消息……只要能救他的,甚麼都可以,想要多少銀子也儘管開口,或是要我身為伏滄派弟子能夠幫你們辦到的…只要我做得到,我就會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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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和室,聽見的第一句話便讓奈何勾起嘴角。但也僅只於一點,室內光線幽微,無法看清。

「那貧僧便接下這份差事了。」他坐回原先那個位置,經書再度被他推至一旁,而桌面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空白宣紙。
奈何又自桌下取出硯台筆墨,擱在桌案紙鎮上。
「報酬日後再議,現下主要乃施主希望我等下一步做些什麼。打聽那位謝施主的情報——抑或是先備好哪些後路,施主說多少貧僧便記多少。」

與一旬堂相熟勢力不算多,但要說少似乎也過不去——但願這樁事他與三途也還做的來吧。
畢竟天子律法在上,而他倆只信東瀛天皇不信天子,若有什疏失,那他們只能遠走西域或南疆了。
🎴焉旭燕
「最要緊的應是行刑日甚麼時候執行。私鹽罪只有滿門抄展了,女眷則是發配為妓……得在行刑日之前救到人才行。」他想到了謝梅和柳氏,不曉得她們在哪?

焉旭燕邊思考邊掐著手指算,他的音量小了下來,但在靜謐的室內也不至於聽不清。他喃喃的念著需要關於流柏可靠的情報、口風緊的大夫、安全的藏人之處,等時機一到,就帶上謝流柏離開逐鹿城。

然後他抬頭望著奈何,「也許……得麻煩您們打包些輕裝,萬一東窗事發,我應能護的住您們出城,您損失的,也一併算在報酬裡。而如果我出了事……」他咬了咬牙,將師父的聯絡住址告訴了對方,「如果是因為我,她老人家應該不會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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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不懂這等刑罰輕重的意義,便就只是照著對方所說揀些重點寫上。
而邊寫,他也邊將一旬堂目前幫得上的忙的通路報予對方聽。

「情報之類,可以由我等喬裝一番去打探。口風緊的大夫我等識得一位,明日即可修書一封請那大夫來逐鹿城——那人曾說過此生不會涉足江湖風雨,施主大可放心。」
「藏身之處……逐鹿城外便是萬重寺與那大夫所在的竹溪鎮一間香鋪,或者施主還想另闢他境,我等也可幫忙。」

而在對方遞出那寫著他人住址的字條時,奈何先是頓了一下正在書寫的筆墨,才以另一手穩穩地接過。
「貧僧認為我等應該是用不到,」他淡然笑笑,但仍是將紙條好好的收進懷裡,「不過若將來真有那麼一失,便先謝過施主了。」
🎴焉旭燕
「那便在寺裡吧。」旭燕想著謝流柏的傷痕,大約是在獄中遭到拷打。他武功本就沒底子,也無多少內力,隔著衣服旭燕根本看不出來那些到底是皮肉傷還是早已傷及筋骨。竹溪鎮相對較遠些。

況且……寺廟。如果官兵來了,還能拖延一些時間。
🎴焉旭燕
旭燕盤算著現在獲得的支援,總算是能稍微喘口氣。「那麼……就等天亮?」他望著奈何,心裡頭巴不得他們現在就衝出去開始行動,但還是忍著沒說出什麼。

忍著,焉旭燕。還能做一點兒事的。像是寫封信交給白露,萬一事蹟敗露,讓她送去伏滄行館。

至少能避免將其餘同門也推上風口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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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明白。」
看來明日得先走一趟牢房,接著再直接到萬重寺與住持談談了。他相信緣悲這幾乎等同於沒有信念的僧人來說,這點事不會不答應。

奈何將最後一行字寫下,筆放至一旁後,把紙張摺起來同樣收進懷中。
「嗯,貧僧會早點起,施主便先放心睡吧。」他不太清楚對方是否需要休息,但假使連日奔波下來許久,或許剛剛那一覺也只能算作不無小補。
「明日要出門時會通知施主。」奈何把桌面收拾乾淨,起身時視線仍舊放在對方身上。

而後他緩緩道了聲晚安,再與對方說隔壁那間暫時予以使用時,才出了門上樓去了。
🎴焉旭燕
懷著期待與擔憂,旭燕闔上了身後的紙門。現在應該要好好休息,儲存體力,天還沒亮呢,還不是時候——就算要砍頭,也是在白日。

他抿了抿唇,就那樣躺下,盡力不去想謝流柏的眼神,也不去想謝梅和柳氏的面容。他沒有把握一口氣救三個人,只能一次一次來。如是被發配為妓,至少還留有一條命在吧。

忍下罪惡感,焉旭燕強迫自己睡下。一夜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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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天未完全亮時,奈何便在叫醒客人後攜著三途出門,顯是已經在短時間內將昨晚與焉旭燕所談的種種事項告知完畢,才會兩人一同行動。

他們所攜銀子不多也不少,三途喬裝過後的扮相像個大家公子,行至牢房隨口胡謅個理由倒也不是問題。
——諸如幾年前與謝家有些恩怨,想要打探清楚行刑時間以及行刑人數,好來看看那盛況。雖說有些對不住謝家人,但這大抵是他們所能想到的最不容易讓人起疑的藉口。

接著記下所有事項後,讓奈何好好揣著紙條,以輕功攜三途快速回堂。
此間不過兩個時辰,武功便是能在此處派上用場罷。
🎴焉旭燕
上午,待兩人出去探聽情況後,旭燕提起筆墨紙硯,寫了洋洋灑灑好幾封信,將它們包好,再寫上給白露的交代事項,這才出門。

他三兩下翻上了牆,踩上瓦片就像在平地走路那樣自然,用著輕功快速的往自己家奔去。約莫一個時辰就見著了自家的屋頂,遠遠的望向院子裡能看到早上燒飯的炊煙,還好白露似乎還沒離開,這樣就不用特意去尋她。

旭燕並沒有向她說明事情的打算,只是跨在圍牆上運了點內力將那包信準確的丟入窗口就離開了。
🎴焉旭燕
回到一旬堂時,腳下的影子已經變得十分短,日頭快爬到人的正上方了。旭燕打開前門就看到奈何與那位店主正坐著,一見到他回來,就給他遞上了一張折得嚴嚴實實的紙片。

裡頭是他們打聽到的情報。只是在幾天後即將要被拖到刑場砍頭的名字裡,並沒有看到謝流柏。「怎麼會……?」他趕忙往下讀去,在紙張的另一個角落找到了謝流柏的名字,一旁寫著:發配邊疆。

頓時他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似的往後靠上牆,鬆了一口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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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守衛換班後,我兩會再去打探一次。」
三途將原先因喬裝而綁的精緻的髮型拉掉,重新一繞又回到平時那大剌剌的馬尾樣式。

「畢竟情報這等事隨時都有可能變……焉公子接下來做何打算?」
他們已在對方回來前捎信一封往竹溪鎮,大概用不了多久便能等到那名大夫——況且信中內容可是特意寫的更加嚴重,若遇見這等情形,救人為業的醫者肯定不會推辭。

而奈何此時正遞了兩杯水給兩人。
🎴焉旭燕
「我還是想試試看帶他出來……」他接過了水杯,邊仔細的將手上的信紙閱讀完,確認沒落下任何重要的情報後才將紙張折起收好。旭燕回想著見到謝流柏時他的樣子,牢獄本就是吃人的地方,他身上的傷痕多半是給獄卒打的——也許是為了審問。而謝梅的名字落在紙張的另一處,一旁卻只寫了:不在牢內。看來是已經被帶到了其他地方?

「換班那次,我能跟著一起去嗎?不過我只會遠遠的看…我想,有些守衛可能記住我的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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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
三途沒什猶豫的應下,但仍舊在片刻之後多補了一句,「不過還是換點裝扮罷,以防萬一。衣服——您身量跟奈何差不多,應該能穿的順。」
他簡單的笑笑,將奈何給他的水隨便的一飲而盡後又拿起平時的行囊,準備往外走。回頭時不忘叮囑些事情。

「要試著帶他出來麼……我們現在要往萬重寺一趟,路上會幫忙想想,您也可以在我兩回來後告知初步想法——那我們就先走啦。」
「堂內還有位刀匠,若他回來問你是誰,答客人即可。或者您還有其他事情要處理外出也可,一旬堂沒什複雜物事,便暫時給您當落腳處了。」
🎴焉旭燕
旭燕點了頭,目送他們離開了。他手上的水杯還未喝完,就那樣抿著水一點點的飲著,在腦海裡描繪著牢獄四周的每條小巷與建築,打算等會兒畫出來。

想著想著,就免不了還是放任思緒繞著一個問題打轉:「為什麼只有謝流柏是被發配到邊疆?」照理來說,滿門抄斬之罪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的。但也幸運的因為發配邊疆的關係,謝流柏要被帶往的並不是刑場,而是會同其他要被流放的犯人一起被送出城去。只要離開了逐鹿城,機會就大的多。他的目光瞟向身後背着的劍上,到那時候,免不了要拿出來用了。

想到這裡,旭燕才拿起筆,沾了點墨畫起了監獄周邊地圖,等著其餘兩人的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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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途與奈何這處倒進行的順利。
緣悲果不其然一派輕鬆的答應,也不知是因為同他們一樣不信天子律法,抑或是單純覺著萬重寺在逐鹿城外便可為所欲為。

而那四名弟子基本上不出山門,又不妄言,那也就沒封口的必要了。
無論回程還是去程,兩人都大致上想了想是否有能將人劫走的計謀……果真非得要抓準何時發配邊疆,何時啟程,而在路途中扮作他人麼?
那他們可得多勞心勞力了。

奈何以輕功抓著三途回來時尚未瞧見刀匠,大抵是又出去哪處晃悠沒回來。
「萬重寺住持應下了。」僧人一進門便是這句,但嗓門壓的又緩又低,顯是不想讓閒雜人等聽見。
🎴焉旭燕
現在十分安靜,只聽得旭燕輕輕的應了一聲當作是知道了,便站起身來將宣紙遞給兩人,雖不知道能幫上怎樣的忙,畢竟此趟也只是打探消息,但多了解點地形與附近城中守衛巡邏之路線也沒甚麼關係。

「換了衣服就走麼……?差不多再半個時辰,就是監牢那兒守衛換晚班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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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麼快速抓著飛來飛去還是有些頭暈,三途輕輕咳了幾聲後才點點頭。
「半個時辰麼?那現下出門倒剛好。我們上樓一下,稍等。」三途讓奈何拉著自己上二樓,不一會便又全身著裝完畢。

原先看上去頗隨興的浪人以大家公子的模樣朝對方遞出一套黑色海青與一件青色外袍,搭起來挺不顯眼。
而僧人換了身彷彿僕役的裝束,禪杖也收了起來。
「換好我們就可以直接出發。」
🎴焉旭燕
旭燕看著店主三途——透過了奈何與他的對話讓旭燕知道了對方的名字、或者姓氏。

他的面容略顯疲態,但旭燕真的不想等,只好有些過意不去的把臉撇到一旁,輕聲地說了:「好的。」就往一旁的偏室走去,迅速的把衣衫換上,就同一旬堂的兩人上路,往牢獄的方向飛奔而去。

約莫半個時辰,他們就到了目的地的附近,旭燕比了比一旁,表示他會自個兒離的遠些,免得被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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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點頭表示明瞭後,便把三途放下,整了整對方衣衫,再溫順的像個僕人般走在人後頭不發一語。

而在看了一眼門外守衛,確認真沒有早上那幾位後,三途才故作姿態的上前走去。
好在衣裝與髮型他都用的與早上那套不同,要是守衛們真聊天聊到他兩,也不至於在第一時間被認出有鬼。
自焉旭燕那處來看他們便是跟守衛嘻笑了一番,塞了點銀子,又多噓寒問暖幾句才慢悠悠的離去——直到出了守衛視線範圍,他們才飛也似的回到焉旭燕旁邊。

「情勢不妙。」三途壓低嗓子。看來用發配當作幌子也是常有的事。
「他們似乎嫌發配太過麻煩……人已經丟出去了。」
🎴焉旭燕
「……丟出去……」他的心像被人栓了塊石頭那樣直直往下沉,不安一湧而上、背脊發涼,就那樣痴痴的望著面前的兩人一會兒,面色逐漸蒼白。為什麼用的是「丟」?這樣一聯想,就浮現了那些本是他惡夢的畫面。

旭燕本要開口才發現自己無法克制的在發抖,他強迫自己不去感受那些混亂的情緒,就算已經從頭涼到腳底。深呼吸了幾口氣才將自己的語氣平穩下來,「丟到哪去?」他問道,努力調整語調試圖讓自己聽起來別那麼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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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途望著焉旭燕,最後還是沒忍住伸出手放上對方的肩膀,頗帶安撫性質的輕揉了幾下。
「……這是不久前發生的事,我們可以現在就去找。」他嚥下一口水,稍稍沉澱心緒後才打算接著說下去。

畢竟接下這案子他也沒想過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這大抵是他最忌諱去的地方了吧。
「亂葬崗,現在去找有很大機率可以找回來。」奈何也在三途說出這詞微微蹙了下眉頭,但看向焉旭燕時仍舊是一副你開口便出發的態勢。
都答應要幫了,那就幫到底。
🎴焉旭燕
「……嗚……」饒是旭燕忍住了,還是免不了發出一聲破碎的嗚咽,胸口像是被人刨了一塊肉下來,開始感到疼痛。亂葬崗!謝流柏已經死了?是不是自己來的太晚,他等不下去了;又或是,謝流柏被活活的——

他甩了甩頭阻止自己再往下想去。
🎴焉旭燕
旭燕望著地面好一會兒,自己的影子被夕陽拖得長長,這才抬頭看向一旬堂的兩人,他看上去似乎一瞬間失去了氣力,雙唇開闔了幾下,才緩慢的說道:「……我不能讓他待在那裡。」

謝流柏大約是死了吧,亂葬崗這樣的地方……他的愛人不會再回來了,他救不了他。但他不能接受他的身體與那些陌生的人一起腐爛,那不是他的謝郎該有的下場。

焉旭燕有些無力的想著,至少,也要帶他離開那裡,他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我得帶他走,我告訴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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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便走吧。」三途在等待對方沉澱過,捕捉到那訊息後馬上開口。
這事刻不容緩,他們作為旁觀者也只能做他們現下能做到的事情了。

奈何也在一旁思忖了片刻後,自懷中掏出一隻毛筆與一裝著紅色顏料的小瓶子,朝焉旭燕伸出手示意。
「將袖口拉上去,貧僧在施主手上寫避邪咒。」他現在身上穿的既不是僧衣,禪杖也沒帶,要赤手空拳的去著實困擾。
至少擋一點也好。
🎴焉旭燕
「……嗯。」

旭燕聽話的把袖子提上,讓奈何在皮膚上畫下不認得的咒文,他看著對方畫,視線定格在自己手上,但思緒早已飄到九霄雲外去了。

來逐鹿城後的日子,真的能算是他過上最快樂的生活,但這樣的生活還沒過習慣就結束了。放任自己胡思亂想,直到奈何停筆,然後伸直手臂稍微甩了甩意圖讓它乾快點,才放下袖子。

亂葬崗在城外,這下子要出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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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完焉旭燕的手之後,接下來便輪到三途了。

奈何拉過三途的手,幾乎將袖口撩到肩膀處了才開始寫。字符看上去下的就比另外一人重上許多,自肩膀綿延至手腕處才停。
最後僧人扯著浪人後背處的衣領,將所有紅全都倒進去後才善罷甘休。
「好了。」
三途渾身不自在的扭了幾下脖頸,在奈何發話後自動自發的站到人身邊給人拎著。

大致上整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
🎴焉旭燕
旭燕低頭開始思考。

如果要出城,必須先通過證被戒備著的城門才行,不然就得運輕功翻上牆去,但時間接近傍晚,現在才是逐鹿城夜生活的開始,就算被封了城門,似乎也阻止不了平民百姓過自己的生活。江湖渾水,他們是無知無覺。

這麼多雙眼睛,輕功翻牆是不可能了。不過他們能趕到玉茗門,用似乎查到了身懷異香之人這個藉口稍微擋一擋,焉旭燕不想等,就這樣粗暴的闖過去就算事後遭到盤問……那也是之後的事了,至少,到現在為止他並沒有做甚麼讓人抓把柄的事情。旭燕的腦海裡浮現了代掌門師兄提到經書時明顯心急的表情,就祈禱著孟大山忙得團團轉,沒空理他的小動作吧。

於是他讓一旬堂的兩人跟在他身後,一路趕到玉茗門前。
🎴焉旭燕
已經過了商賈人士出入城門的時間,門前空蕩蕩的,只有守衛正在站崗。旭燕領著兩人走到跟前,果不期然被攔了下來。

旭燕立刻表明了身份,並且對守衛的懷疑表示理解。他說著他很抱歉並沒有穿著制服或是帶著任何能證明自己是伏滄派子弟的物品,但是事態緊急,伏滄派現任掌門命他們追查劍仙兇手一事,為了不打草驚蛇他才換下制服的。他查到一位可疑人士,幾天前失了他的蹤跡,旭燕邊告訴守衛他很擔心對方偷偷混出城了。

「掌門帶領我們經歷過了許多大風大浪,卻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身為伏滄派的一員,找到兇手是我們的義務——」心裡想著謝流柏,嘴上卻說著完全不相關的事情,旭燕硬是逼著自己出了哭腔,似乎真的十分痛心疾首。
🎴焉旭燕
就在他跟守衛在那表演說話本練出的技巧時,站在城門外的守衛聽到他們談話也走了過來,焉旭燕本不怎麼在意,卻在看見其中一張面孔時愣了一下。

是羅智安。

羅智安也看見他了,趕忙走過來對正在盤問旭燕一行人的守衛表示,面前這人,確確實實的是伏滄的。有了證人後,所謂的盤問也明顯的變成了走個形式上的東西,旭燕接過筆,在羅智安遞過來的紙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又幫身後的兩人隨意掰了個煞尤其事的名字與理由。總之就是出城追查兇手去了。

「謝了,小兄弟。你內傷都好了?」他抹了抹眼角的淚水,悄聲的對著羅智安問道。「好全啦!總待著真感覺要長霉哩。」羅智安也照樣細聲細氣的回答,兩人這才到了別。一轉過頭離開城門,旭燕的表情才垮下來,回到面無表情的樣子。
🎴焉旭燕
雖然在這兒待得並不長,但在茶館混過的話本先生都知道——逐鹿城附近有座亂葬崗,沒錢下葬的、死去的乞兒,義莊都草草的埋那了,各種恐怖傳說不脛而走,最適合夜間講來嚇人。

出了玉茗門,往東北方走個兩個時辰,多半就會看見了。對旭燕他們來說,就是輕功一時辰左右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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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兩並不對焉旭燕的種種表現多加置喙,事態本就緊急,做此模樣並不是什罪大惡極之事。

奈何依稀記得若往竹溪鎮走,於某條道上岔開,拐進某座山裡便能瞧見那亂葬崗。以前不是沒想過要踏進去看看,但到底沾滿渾身晦氣回一旬堂並非好事,還是讓他打消念頭。
他們沒有多加猶豫,隨人出了城門後奈何便直接提起三途,直接往他印象中的方向飛出去。
🎴焉旭燕
山中景色越發荒涼,終於在越過一片樹林之後看見了一片荒蕪的山坡,上頭有一個個凸起的土包和一些早已分不出是墓碑還是石頭的,橫七豎八的倒在那。焉旭燕停在似乎是入口處——豎著兩根搖搖晃晃的竹竿子,可能以前有個牌子甚至更多,只是早就年久失修,腐朽到失了蹤跡。

他嚥了口唾沫,才邁開步子,跟著地面上有車輪軋過、似乎還很新的痕跡,一路跟著走了進去。天色還未完全暗下,但如果不快些,伸手不見五指的待在亂葬崗絕對不是甚麼好主意。

旭燕觀察著路過地面上的沙土,試圖找出那些剛被挖鬆過的。只是偶爾會不小心看到根本沒仔細處理的,也能看見被動物刨過的坑裡露出細碎的白骨,他只能壓住想要立刻離開的衝動,別過頭繼續尋找。
🎴焉旭燕
車輪印一直延續到一處稍微平坦的小空地,能看到馬拉著的車大概是在這裡停了下來、後退、迴轉,然後離開。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痕跡了。

而小空地的附近,有個明顯的被堆得更隨意一些的——不能叫做土包,只是草草的挖了個坑把人丟進去而已,見的到草蓆從土中露出,風徐徐地吹過還會揚起沙塵。旭燕為了確認,還往附近的土包走了過去,稍微用腳撥了下發現並不像是被挖過的樣子,這才回來蹲在這個被填起來的地面旁邊。

很奇怪的是,就算他之前的行動表明了他內心是多麼急切,且他心底已經有了底,但在面對著答案時猶豫了。他顫抖著伸出手去挖那些土,卻沒敢正眼去看自己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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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途被放下後,是一路被奈何牽著走進去的。
而走在焉旭燕身後的兩人除了跟著一起觀察之外,也沒多餘動作。

天幕已自金黃轉成濃烈的紅,亂葬崗上頭許多食腐鳥繞著這地盤旋,也許再晚一點,這些鳥便會與夜色融為一體罷。
直到車輪印附近,而焉旭燕有些想法開始在附近查探些什麼時他們便停下腳步。
三途從頭到尾都是瞇著眼以免自己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奈何也等到對方蹲下身開始挖土時才跟著一同蹲下來。

動作比起對方還要果斷許多,硬是加快了讓底下物體顯現出來的速度。
🎴焉旭燕
有了人幫忙,不久後就挖到讓原先只露出一角的草蓆能夠直接掀起來的程度,並沒有做多少激烈的動作,旭燕的呼吸卻變得有些短促起來,胸口沉悶著,不太舒服。拜託不要是他。

別。

不要是他。
🎴焉旭燕
稍微掀開了一點兒,透過了瞇著的雙眼,他看到是一隻帶著傷痕、細白的手露了出來,底下的是一個女人。旭燕才鬆了口氣,將蓋著她草蓆拉開,就這樣不自覺地與她對上了雙眼,他似乎突然不會呼吸了——雙脣沒有胭脂,皮膚死白的很,簡直與紙沒兩樣。柳氏沒有瞑目,雙眉緊皺,憂愁與怨意堆滿了她的面龐。

「……」旭燕發出了一些類似嗚咽的聲音,伸出手把她的眼皮給闔上了,有些僵硬又涼的透頂的觸感十足的讓旭燕感到反胃。

他接著就想這樣把草蓆蓋上,伸手去拉的時候,才發現柳氏的旁邊還有人。他想著難道牢獄中的人連給他們一人一綑草蓆都沒給,僅是這樣簡單的就把人丟到這裡來了嗎?他又與一旬堂的兩人挖了挖,把草蓆給拉開了一半,卻沒見著本應該躺那的手臂,倒是身體還在。

旭燕還沒反應過來,就直接伸出手去摸了,但摸到的卻不是像柳氏那樣很明顯是死了的觸感。
🎴焉旭燕
「…這個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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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什麼不對?

奈何皺起眉,並直接拉開草蓆,袖子一捲便將指腹靠上那人脖頸處。
不到一瞬他便判斷出這人還活著,大抵是活生生的被折磨完便馬上被丟到此處——任人在此處自生自滅,光想便深感淒涼。
「還活著,是施主認識的人麼?」
他想若方才躺在一旁的女子,焉旭燕伸出手將人眼皮給闔上,那麼躺在她身旁的這人應當也同樣是對方認識的……

而三途於兩人做出反應後,立刻站起身往四周看去。
太近重陰之氣的事他做不來,也只能幫忙看一會身旁是否有什麼不尋常之物。主要防某些不長眼之人闖到這處,看到他們在幹些事情,那便不好了。
🎴焉旭燕
草蓆掀開了才看到全貌。

毫無準備的,先前的擔憂與絕望鑽入的他的胸口;像是雷鳴那般忽地一亮才劈啪一聲狠狠的劈下,連痛都來不及反應旭燕就伸出了雙手去觸摸的對方,為了那一點微小的溫度感到欣喜。

躺在他親人的屍身旁,被活生生埋入土中、滿面是血與奇怪的髒污、手臂本應躺著的地方有些微血漬,仔細一瞧,便是慘不忍睹的斷面,被人砍了之後用火燒了止血,明顯就是不想要人太快死去。幸好埋的不深,也或許是碰巧的,他這側頭的姿勢給他留了一息空氣,不然自己再快也來不及。

「……啊、流柏……!」

旭燕顧不得周遭有沒有人看見,一把將人從土坑中抱起,拉到自己懷裡。他望著奈何,「我需要大夫。」下意識佯裝鎮定,只是發抖的雙手早就出賣了他,而鼻尖縈繞著皮肉烤過的味道,他根本止不住自己鼻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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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奈何馬上應下。
他們今天一早才寄了信出去,現在肯定還沒到竹溪鎮,那就代表他們現在起身趕往竹溪鎮便是最快的選擇。

僧人自行囊中拿出乾淨布料,攤開後披到焉旭燕與他方才所喊的流柏身上,眼中心緒仍舊無一絲波瀾的站起身,朝亂葬崗口的方向望了一眼。
「貧僧昨日曾與施主說有位大夫身在竹溪,而信是今早寄的,若我等回逐鹿等大夫來,時辰可能趕不上。」

「——施主若方便,現下往竹溪鎮行可好?」以他們輕功腳程,應是不會花太久時間,頂多苦了只能一直被帶飛而頭暈目眩的三途而已。
🎴焉旭燕
「……嗯。」旭燕點了頭,用衣袖抹了把臉,讓視線清晰了之後,連忙把流柏抱在懷裡站了起來,小心翼翼的避免碰到他的傷口。這樣帶著人消耗的體力對平常老是逃掉早課的旭燕來說是一大問題,但他就是爬著也會帶流柏到竹溪鎮。

焉旭燕轉頭看著柳氏的屍身,想到上次見面時還是拜堂之時,她明顯是不同意這樁事,只是拗不過自己兒子。對著那張有略為相似流柏的面容,他暗自發誓了會回來安葬她。

「那麼麻煩您帶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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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委託人應允,奈何馬上把三途攬在一旁,點點頭,等對方將那人抱好後,便轉過身用輕功飛了出去。

若要盡快到達竹溪鎮,輕功速度免不了要提高,但即便拚了命的飛,抵達時間大致上還是清晨以後。
奈何暗自思忖了會自己體力是否足夠,往回看了眼焉旭燕後才稍稍擔憂的加快腳程。他們身上都帶了一人,而他也只能盡量別去在意三途一副快吐的難受樣。
途中因要飲水而停了幾次,但不成大礙,提起一口氣繼續趕路並不會落下多少進度。

最後奈何在竹溪鎮外不遠處的小路拐了個彎,往附近一座小丘處行,熟門熟路的穿過幾座指路用石碑與樹林後,來到那間舖子前已過卯時,好在附近人煙稀少,並不怕會突然有人路過。
「越施主、越施主——」奈何走到那間有些古舊的店面前,望了一眼匾額上越洛香鋪四個大字,伸出手扣了扣門環。
🎴焉旭燕
飛了一路懷裡的人是一點反應也無,這讓旭燕很是擔心,還好幾次探了鼻息雖然十分微弱,但人的確是還活著。

就這樣膽戰心驚的跟著奈何,終於停在了一間香鋪門前,而此時旭燕的雙手也快撐不住了,只能把重心往自己身上移,換個地方施力。

他看著奈何扣了門環,過了一會聽到了點窸窸窣窣的聲響,門內有人往這裡走來。木質的門閂「喀」一聲被拉開,站在奈何身後的旭燕只看見門給拉開了,視線被阻擋了並沒見著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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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這聲音——奈何大師?」
「打擾了。」奈何朝對方點了點頭,而那人原先看見熟識僧人的欣喜神情在瞧見三途身體不適以致面色難看的模樣後嚴肅的沉下臉。

「……怎麼回事。」
「想請施主救人。」僧人拉著三途往旁退開,本以為是那浪人出事的香鋪老闆則是在瞪大雙眼之後,直直的盯著奈何身後之人。
被稱做越施主的中年男子著一身暗紫色襴袍,頭髮全數收攏於後腦杓上的布包裡,只餘兩撮鬢髮。他以單手摩娑了會鬍渣後,才狀似凜冽的瞇起眼。
那人手中傷勢嚴重,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此處必是趕路趕了一整夜。
作為一個平時不顯露醫者身分的人,遇到此時此刻所發生的事情,不幫也說不過去,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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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打量了一下來人,隨後冷冰冰的朝奈何瞟去。
「跟江湖有關麼?」
「跟當今律法有關。」
「哼,」他甩了甩袖口,轉身準備走進香鋪時態度雖差,卻仍是幫著把香鋪的門拉得更開,「不要仗著你是熟客就以為我會理所當然的幫忙。」

而奈何在人走進舖子裡後,才扶著三途朝後看去。
「進去吧……貧僧負責擋,施主放心。」接著心無芥蒂的直接步入裡頭。

男子並沒有準備茶水之類的物事,他站在一門前,掀開簾子,朝焉旭燕揚起下頷。方才對著奈何的嫌棄神情已被他收攏的乾乾淨淨,面上只有沉著的淡然。
「把你手上那人抱到最裡間放好,放好就出來。其他人要跟不跟隨便,我去準備藥材。不要亂動房內物品。」
🎴焉旭燕
「啊…好的。」

拉開了竹製的簾子,旭燕張望了下,越大夫所謂的最裡間應該是那兒——附近地面上放置了製作香所需的竹枝,矮桌上也擺放著好幾碗粉狀的東西,散發著淡淡的檀香氣味。放眼所見幾乎都像是等會兒要售賣的商品,只有一處看起來像是房間。

旭燕也不猶豫,直接走了過去把謝流柏放了下來,他注意到那些燒傷的周邊部位似乎有些發紅。已經到了這裡、有了大夫,希望別再嚴重下去了。

「……」對方這樣昏迷著,也不曉得會不會感覺到,但旭燕還是把他的頭髮給攏好了才離開。他退出來時,對著大夫輕聲的道了謝。不管是不問細節就收留他們的部分、或是醫治謝流柏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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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準備好所有藥材與醫用器具裝在一木箱裡,準備去替人醫治時與正巧出來的焉旭燕碰著。
他並沒有對對方的道謝做出過多反應,僅只點了點頭,不帶情緒的斜睨了一眼,便直直走進裡間,將門鎖的嚴實,便不再發出聲響。

而正廳只留了已經找了個位置摀住嘴坐下的三途,以及站在一旁替人拍扶背部緩解嘔吐感的奈何——除此之外還多了一人。
簡單的墨色長髮高高束起,身上穿普通布衫,看舉止似是在點香。比起來時只有淡淡的香味,此時正廳已充斥著滿室柔和的香氛,聞著便讓人昏昏欲睡。
「抱歉,越先生對這種事挺敏感,還請多擔待他這般帶刺的態度。」他把已點好的香爐擺到正中央那桌面上,隨即倒了三杯似是才剛沏好的茶,遞給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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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含蓄的帶著笑容,雖說是對著三位一同道歉,但視線始終放在焉旭燕身上。
「歡迎蒞臨越洛香鋪,在下乃在這打雜的小廝,名巖雀,請多指教。」

「要越先生替趕路的幾位備房恐怕是辦不到,所以就請諸位稍作休息小瞇一下罷。在下點了舒緩精神的香,我便在此處陪各位等等。」
男子將正廳裡其他張擺滿各式書籍以及雜物的椅子清出空位,擺了擺手表示大家隨意坐,便自個兒揀了幾本書,挑了邊角的座位坐下,背往後靠,根本沒有小廝那般戰戰兢兢。
🎴焉旭燕
旭燕自己找了個覺得舒適的地方窩著坐下了,離三途他們還有那位叫做巖雀的男子各隔幾把椅子的距離。他其實並不怎麼在意大夫的態度,只是在巖雀說了那句話後,還是稍微扯個嘴角露出了一個疲憊的微笑。他抿了一口茶,就將其放到一旁去,打算等會兒再喝。

「不,不要緊的。願意救治他我已經十分感激了。」

只是一會兒後,他又回到了那副有些憂愁的表情,望著空氣中的什麼直發愣。旭燕捏著自己手指的時候才發覺他的雙手一直在顫抖,關節也定格在他緊緊的抱著謝流柏的姿勢,他強迫自己握了握拳才讓他們不那麼僵硬。

他嘆了口氣,抱著自己闔上雙眼。流柏會好起來的,對嗎?他已經好努力了,已經沒有能再掏出的份了,所以……
🎴焉旭燕
維持著窩著的姿勢,旭燕居然就這樣一路睡到了下午。他再醒來的時候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久未動作,手腳都略為有些不靈活了。
可能會跳十里紅花
「啊——醒了啊。」
若焉旭燕此時抬頭,便能看見那越大夫正大剌剌捏著個茶杯站在他跟前,清冷的垂眼望人,再仰頭把茶水一飲而盡。
他並無惡意,就只是公事公辦的站在那兒,準備開口說話。

待人緩一會後他才沉聲而道,「你帶來那人,高熱、自亂葬崗來,剛受盡折磨,恢復意識尚且需些時日。我給他包紮清理傷口,再服些七厘散,剩下的便要靠他自身撐過了。」
「這是七厘散藥方,有空就去鎮裡鋪子抓些,別報我名號,報了我就不幫你治了。」

男子似是還有些事情未交代完全,遞出寫了藥方的紙張後仍負手站在原處。
「要進去看人可以,但別發出聲響,吵鬧在我這是大忌。還有——那帶你來的僧人已為你求得一間房,晚上便睡裡間隔壁,省的要你去住鎮子住的惴惴不安,到時候連你也病了我豈不是得忙死。」

「就這樣,三途奈何在外邊看夕陽,愛去哪去哪吧。記得去抓藥。」
🎴焉旭燕
「……!」旭燕接過了藥方,跌跌撞撞的下了椅子,對著越大夫鞠了躬。「我會記好的。」他邁開了步子,卻又像是忘記了什麼似的硬是轉了個方向把自己拉回來,「感激不盡。」然後才三步併作兩步的去探望謝流柏。
🎴焉旭燕
裡間裡,謝流柏就躺在那,他一身破爛不堪的衣衫也被換下,面色看起來稍微好了些,旭燕抬手貼了貼他的額頭,的確是發著熱。而額角的血跡原來是源自墨跡染過的、罪人的標誌。

「……」他的指尖捻了捻對方的髮尾,又放下了。這樣看著他安穩的躺著,好像回到以前的日子,他比流柏早起,然後盯著對方的睡顏一會兒才將人叫醒。

他好想念那種簡單的生活。

從掌門之事,到謝家的橫禍,之後又是一連串折磨人的調查、追緝,時間緊迫,他沒有任何一個睡前的思緒能夠分給自己,為了不被情緒掌控而壞了正事,焉旭燕一直有意的克制著,別過於放縱的去感受那些。
🎴焉旭燕
他握住了謝流柏僅剩的那隻手,過了好半天才放開它。淚水模糊了雙眼,像串斷線的珠子那樣無聲的沿著面頰滴落,落在布面上留下了深色的濕痕。除了吸鼻子以外,他謹記著越大夫的話,沒有發出任何聲響。自己哭了一陣後,隨便抹了臉就算是發洩結束。

走去見一旬堂的兩人時,旭燕的雙眼還是腫的。
可能會跳十里紅花
男子看著對方一路跑進去而不停歇,輕輕哼了一聲。
雖說面上寡淡薄情,但仍是在人衝進裡間時嘴角帶笑的轉過身,走進另一側房門。
用情至深,這回治病讓他看見這些,倒也不賴。

而待到焉旭燕走到外頭時,夕陽已下落的差不多,彩霞自紅漸轉紫色。
他們倆人的衣服尚未換下,也沒多的衣裳可換,三途便就著這身大家公子的服裝靠上奈何肩膀。嘔吐感已被越大夫治過,故他現下也能睡得安穩。

奈何聽見聲響時,手扶著板凳緩緩的轉過頭。
「施主還好麼?」三途沒被吵醒,僅只稍微轉了轉頭便又繼續睡。
🎴焉旭燕
陽光即將被遠方綿延的山脈吞沒前散發出的柔和的光線照著焉旭燕,整個人都鑲上了層紫紅的柔和顏色。

「我很好…讓您擔心了。哭過之後比較輕鬆。」他在凳上坐下,這次的距離比先前要拉近了些許。旭燕深呼吸一口氣才繼續說,「雖然流柏他還昏著,我卻覺得現在比先前的狀況都好的多。」

「不管之後如何,至少現在看來,我還能抱著些未來同他一起生活的期望。」思及此,淚水又湧出眼眶,但旭燕只是望著空中的雲彩沒有要動手擦去它們的意思。「如果不是您們,我大概——」

大概是意識到這句話不中聽,旭燕自己住了嘴沒再說下去。他轉頭去看著奈何肩上正熟睡著的三途,「也辛苦那位了。」

他雖然在哭,卻感覺不出多少悲傷的意思,更多的是鬆了一口氣的放鬆那些積壓的憂慮,還有一絲絲的期盼。
可能會跳十里紅花
看來是真的不用擔心,即便在哭,但心境並非酸澀苦痛。他想他大抵是有見過類似的神情的。

「嗯,那便好。」奈何將視線投至夕陽消失的那山頭,語調帶著若有似無的放心,不著痕跡的勾起嘴角。
他舉起手,擦過三途面龐後,捻了捻參雜了些焰紅的髮絲,定定的點頭,「貧僧會轉告施主的關心。」

若等三途醒來,看到委託人終於放下心,想必他有會做出與他相同的反應吧——只不過多了真正誠摯的笑容。
🎴焉旭燕
旭燕應了聲,接下來許久沒開口,任由淚水落在胸前衣衫上。

那些紫紅的晚霞終於也染上了夜色,旭燕這時才轉頭望著奈何,月剛從另一個方向升起,映著他泛著水光的雙眼。「其實我沒想到您會決定與我去亂葬崗,還一路幫到了這裡。」雖然錢財面前必有勇夫,能答應他遊走律法邊緣已經實屬不易,況且他們其實也並不熟識,扣掉這兩日的相處,也只是第二次見面。

不是說多麼在意,只是個突如起來的想法,他便開了口。「不想說也無妨的……」
可能會跳十里紅花
會有這種想法情有可原。
奈何也不惱,悠悠的沉吟片刻後,便望向遠山,任月光灑滿他視野。

「我兩乃東瀛人,故我們信的是東瀛天皇,而非天子律法。」光是這點便可讓他們幫的心安理得,但或許真能幫到這地步還需要個更穩的住腳的理由。
於是奈何眨了眨眼,並闔上了羽睫。
「貧僧只是覺著……若有能力,為何不幫?而且——貧僧很自私。」

「貧僧想若我現在幫了兩位,未來能與佛祖談判的籌碼便又添了一筆。施主聽見這番話,會認為貧僧心思不正麼?」
他自此才看向焉旭燕,眼中情緒仍舊坦蕩,彷彿就是無論你如何說,他都不會生氣,彷彿就是要人承認他這個僧人根本心不向佛。
🎴焉旭燕
「……」旭燕聽完只覺得這僧人與他印象中的那些出家人還真不一樣,但這並非貶義。聽著他後半部的敘述,大約是想要與佛祖求些什麼,雖然用這「談判」一詞他不是很能理解,但所謂心思不正之人他可是見過許多。

奈何並不給人那樣的感覺。

人活著,大抵都會為了那些所愛的所恨的傾盡一切所能,去爭取、要求,也許奈何是為了類似的原因在努力也不一定。而自己不也在做差不多的事麼?

如果要他老實說,這樣的答案也許更好一些。畢竟他不諳佛法,無法理解一心向佛之人的想法,江湖規則他才更相熟。

這樣更鮮活些,挺好。
🎴焉旭燕
「不……」旭燕花了點時間才將他所想敘述出來。「我覺得您不是那樣的人。」他抹了抹臉,大概是在思考要使用哪一個詞語。「您倆的恩情,我是一輩子也不會忘,所以——」

他越說越語無倫次,最後成了自言自語那樣的囁嚅,大意是一輩子很多了所以佛祖能多算點兒吧之類的。最後他望著一旁,好像地上的草特別好看似的。

「後面的忘了罷,當我沒說。」
可能會跳十里紅花
奈何朝焉旭燕淺淺一笑,不帶任何嘲諷意味,就只是在表達明月清風徐徐,而現正氣氛安穩,唯有笑能傍身爾。

「不用記一輩子,」僧人緩緩言語,「偶爾捎點信讓貧僧知道這一回救的有價值,便足夠了。」
那價值可能是他看見這人對那人情深義重,可能是徹夜瘋過一回後尚未燒盡的餘灰,可能是看見安逸近在眼前的恍然。
——不管是何種,他只要知道這趟來的有價值便好。

「貧僧大抵還會在此處多待一會——」
「施主要休息,還是與貧僧一同吹吹風,就請自便吧。」他重新看向重重墨色。
說不準下次醒來時,就能看見黎明了。
🎴焉旭燕
「……這倒是難辦了。」旭燕聞言倒是低低的笑了,有些顧忌此刻顯得沒那麼重要,他有種直覺,奈何並不會感到多驚訝或是反感。「謝流柏是我的夫君,這就是他對我的價值。您覺得這樣的價值如何?」

雖然流柏還未醒,他們的未來還存在著很多的問題,旭燕的所做所為都注定了那不會是一條平順的路。但還有條命在,至少能有其他的方法可想。

旭燕在奈何說完話後向他道了晚安,並補充道奈何能開價錢了。每寄一筆錢,旭燕都會在信中附上近況。他回到屋內要了紙筆,寫了一封信準備明日去趟驛站寄往伏滄會所,表示自己追查他人受了內傷,暫時不會回逐鹿城。
🎴焉旭燕
而待清晨的陽光越過山脊,就是該開始行動的時候。他正思索著要寫甚麼信給師父交代這些事情,月光透過窗框照了進來,木桌的角落,碎琉璃珠映著月色,深沉的紅色很是好看。

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的。
🎴焉旭燕
🎴焉旭燕
感謝東洋中陪我對這個浩大的劇情......!真的很大(95則回應)
也謝謝一旬堂的各位讓旭燕欠他們錢,從今以後就是還債的日子了 (????????
可能會跳十里紅花
這篇肯定是我企畫生涯最大成就
幫救人幫推主線的極致
兩位要幸福ㄚ……!!!
🎴焉旭燕
還在最後跟奈何出櫃真的很靠邀
一旬堂的各位都辛苦了!
可能會跳十里紅花
沒問題ㄉ啦奈何覺得自己收穫了一段美好愛情故事很快樂(中之擅自)
您也辛苦了!!!各位看的人也都、都辛苦了……!
🎴焉旭燕
接下來伏滄如何,阿燕都要病假躲掉了(同門: )等風平浪靜了再悄悄地回去,所以我希望孟大山爆炸滄山一定要好好的啊第二名!!
🎴焉旭燕
可能會跳十里紅花 : 愛情故事還很長...!奈何可以等著收信看連載小說了,旭燕振筆疾書行雲流水一個報告,附上這期的分期付款......(???????
可能會跳十里紅花
連載小說也太會(rofl)(rofl)(rofl)!!!
謝謝謝謝我等著看兩位慢慢步上白頭偕老的康莊大道(???
🎴焉旭燕
可能會變成一旬堂接下來幾年的茶餘飯後話題耶,都拿給鐵夫看(鐵夫:??)

他們會慢慢好的...!只是現在還有一大~~票問題,交給時間解決
所以奈何一開始只會收到那種很鬱卒的信(靠
🎴焉旭燕
倒吃甘ㄓㄜ....... (夠了沒
【逐鹿場外】謝流柏
兩位……兩位…… 齁……感恩大德……
謝謝幫推……我看得好心疼……好有節奏感 感覺太有畫面ㄌ……整個活生生的…阿柏都會跳起來那種…
一旬堂最棒……燕寶寶最棒……大家都這麼努力ㄌ……阿柏你最好不要辜負人家……
【六十四序】八鴻
天啊長篇鉅著...!!!HE了嗎 你們好會寫!!而且可以近百則太厲害了為什麼這麼會寫 亂葬崗那邊好好看 不管是燕的情感描寫還是大師三途
🎴焉旭燕
【逐鹿場外】謝流柏 : 阿柏不用跳起來...阿柏養傷就好...

沒關係他辜負旭燕我們就直接往BE前進吧 (買尬)
🎴焉旭燕
【六十四序】八鴻 : 還剩一點點東西擠完就HE了但總之開始上坡囉(喔)我其實對到中間就開始發現不得了這個超長的 努力刪減想講的東西.....

東洋中很會寫.....!我就一個文言不文言也不白話之大雜燴的感覺,看奈何講話都 會飛起來
可能會跳十里紅花
我才是謝謝燕中給了我這個幫推劇情的機會
當初是放委託屋進來玩真是太好ㄌ.......
反而是我看旭燕內心話跟著一起痛,流柏不要辜負旭燕!!!讓奈何的努力付諸流水的話他以後會變成厲鬼來找你!!!(不要濫用權力
🎴焉旭燕
可能會跳十里紅花 : 那樣的話我們的BE就是鬧鬼型的了,那種老舊的破房子晚上都會傳出哭聲,人跑進去會被作祟再也出不來的那種。相傳數十年前有兩個男的因為奇怪的原因死在裡面的這種鄉野奇談(救命

沒有您的相助阿燕就要單幹了,到時候伏滄的身份直接被玩掉也不無可能 難度直線五顆星
【逐鹿場外】謝流柏
這種BE可以永遠在一起內 (想幹嘛
🎴焉旭燕
【逐鹿場外】謝流柏 : 我其實也想說一起作祟好像也蠻甜的(幹)
神智不清的徘徊在死前的悔恨裡好香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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