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前夜。

他睡得很沉，沉得像要一直沉到大海最深處。過去的兩個月就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他從沒做過這樣一件作品，簡直像在用畢生最大的心力、為自己做一個將己身埋葬的墳墓。為了做這件作品，他特地出遊取材了，去那些Dan和Mr Black一起去過的地方，去尋找新的材料，去拜訪他那設計婚紗的舊同學，過程是多麼的刺激，又多麼的痛苦。他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為喜歡的人做公證結婚的禮服，不時為那夜自己提出的任性要求而懊悔，又會同時為了自己爭取到這件獨一無二的作品製作權而感到欣喜，甚至欣喜到主動增加作品的件數。
說來說去，喜歡上Dan根本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每當他感到心理不平衡時，就帶著Gino出去吃喝玩樂，帳單當然是由那對Couple負責了。不是說好了要付錢？製作過程中衍生的「行政費」當然也要計算在內。
或許是耗費的心力太多，觸動靈魂的次數也太多，讓他一度覺得這或許會是他一生中最後一件作品，但做著做著，就不禁有種「連這麼厲害的作品也能做出來，不繼續做下去實在太可惜了」的狂妄想法。
要怪Gino那小子吧，他總懷疑這小子不是主修精算師，而是主修拍馬屁。真會捧他。和那小子出遊的一個月之間，簡直就是放題式被誇。
若不是如此，那小子，就是真的很喜歡他吧？

要不是Gino喚他起床，他應該可以直接睡到隔天。已經很多天沒連續睡多於兩小時了，他醒來後花了點時間坐在床邊，迷迷糊糊地喝下Gino遞來的溫水，聽到他說：「我叫了Dan和Mr Black過來。」他補充說：「試穿衣服。」
「叫他們來？用不著吧。少亂替我拿主意了。」我下意識推搪。
Gino正在脫下工作的襯衫，脫到一半，忽然轉過頭來，頗有質問的態度：「小祐，我說你心裡是真的不想做這禮服吧？明明不想，但又做了這麼棒的衣服出來，這不是很奇怪嗎？我說，這兩套禮服真的很漂亮，不管是用上蘇州刺繡的西裝外套，還是揉合了民族編織的領口，還是襯了黑紗的下擺，都很別出心裁，你捨得不讓Dan穿嗎？」
「⋯⋯廢話。」

那兩人就這麼消失了好一段時間，一點聯繫也沒有，即使他知道那兩人的取材之旅，也相信小祐肯定會準時完成工作，也不免稍微擔心起來。才正想著要聯絡他們，就接到Gino的電話。
恢復營業的Papillon已經找回往日的熱鬧，迷幻的樂曲搭配曖昧的燈光，連許久不見的酒保也回到了崗位上。
他在打開門看到裏頭的光景那一刻，不禁聯想那不堪回首的夜晚，連推門的動作都顯得遲疑，他擔心黑會受到不必要的異樣眼光。但當他發現周圍的客人沒多少人注意到他們倆，也就安下心來和黑繞過人群來到小祐的門前，抬手禮貌性的敲了兩下。

不能怪他，他實在由一開始就認為小祐有心拖延，那傢伙那麼喜歡Dan，怎會願意為Dan做公證的禮服？早在一個禮拜前，他已找了租用西裝的店，沒想到今天早上Gino居然主動聯絡他倆了。
闊別兩個月，看來Papillon已經全面恢服。客人們也似乎並未對他和Dan投以太多注視，很久以前小祐好像有提過，這裡的客人是為了格調、氛圍、以及他選的酒，本來就與King那邊的客源不同。
在Dan敲了兩下後，Gino幾乎馬上打開了門。那小子仍然像一隻過動的小狗般，見到Dan就想撲過去，但在撲過去前那小子卻忍住了，並往後踏了一步、讓了開來，為他倆展示放在房間中央的兩件禮服。

必須說，這兩件禮服跟小祐過往的設計都極之不一樣。如今這兩件的剪裁都是正正經經的西裝，但上前仔細一看，才知這兩件西裝的細節極多極多。屬於他的那件擁有貴氣的黑色絹面與祥雲暗花，背後竟是手工精細的黑麒麟刺繡，用上如此富有中式意味的布料，剪裁卻是時尚的西式雙排扣款。華麗的外套下是暗紅色的西裝背心和純黑色的襯衫，配搭灰色直條紋的西褲，穿上之後視覺身高似乎會再拉長一些。

Dan的那件要更誇張一些，但任誰看過小祐過去給Dan造的皮革服，都會覺得現在這套低調得多。修身的日式燕尾服領口用上了紅黑色的民族風編織，其餘部份則用黑色襯托，後面的短燕尾底下還縫了波浪般的黑紗，不明顯，大概走起路來才會層層露出，恐怕有些像婚紗的下擺吧？而且肯定要將穿著者的腰臀線條托得更突出。小祐這種不懷好意的小心思讓他不禁皺了皺眉，但看著明明是數種相差極遠的材料放在一起，看起來卻一點都不突兀，他還是不得不折服。
襯衫則是白色的，而墨紅色的西褲剛好與他的西裝背心襯成一套。事實上，兩件禮服都採用了相同的紅色縫線。
雖然與小祐過往的風格非常不相似，但只要看到這縫線，就知道這絕對就是小祐的作品。

從那男人做給他的第一件服裝開始，每一次都會帶給他不同的驚喜。而這一回，光是驚喜遠遠不夠形容他心中的震撼與感動。他凝神盯著這套禮服，仔細觀察每一個細節，久久不能言語。
「……小祐，我真是愛死你了。」
他扭頭對著那人燦爛一笑：「不愧是你啊。本來我還想著，不過是簽個名而已，用得著你出馬嗎？但現在，我很慶幸這套衣服是由你來製作。」
得體的剪裁與細緻手工，搭配小祐獨有的巧思，光是看著就能感受到一生僅有一次的隆重與儀式感。明明是自己的衣服，他卻碰得小心翼翼的，如同在面對一件珍寶，生怕自己把他碰壞。
Gino似是終於按耐不住，開口得意洋洋的補充那些他所不知道的製作細節，告訴他哪些部分他有幫上忙，小祐在過程中來回反覆修改了多少次，最後還是主人一個眼神才乖乖收了聲。

「這麼完美的作品卻只有一次出場機會，多可惜。」
想到這麼棒的作品未來卻只有被收藏起來的命運，他不禁有些惋惜。好的作品就應該讓更多人看見。他想起自己已經事先請了一位攝影師朋友在明天替他們全程記錄，不知道對方願不願意讓他加錢額外多拍幾張，好讓小祐可以放上他的網站。
祐就這麼抱胸等他們都看夠了，才拍了拍手讓他們趕緊做正事。他解開襯衫鈕扣準備試穿，小祐卻上前一步搭著他的肩，將他往房間裡面推。他不明所以的被推著走，才轉頭要詢問就被小祐命令著不准回頭，那人下一句接著要黑也轉過身去，原來是要他們倆背對背試穿。

在他幫Dan試裝時，Gino自動自覺前去幫Mr Black的忙，並確保那傢伙不會偷看。他聽到那小子在每一個細節都要囉唆一輪，叮嚀個沒停，絕對是比他自己更了解這些作品了吧。
Dan像是若無其事地在他面前寬衣，他看著那赤裸的上身卻不其然讓他想起那夜在King的地窖裡的事，只好找些話來說：「今次這套看上去很簡約，但細節還挺多的。襯衫的領子這樣子立起比較好看，襯衫衣擺隨意束一點進去就行，皮帶也配一款花俏點的吧。外套領口這處，本來是要用上一整塊編織布圍起來，我覺得這種大日子裡穿得隆重些也無所謂，但天氣這麼熱，那樣感覺太重了。後來我去拜訪了我的舊同學，現在是婚紗設計師，就改了用輕紗⋯⋯Mr Black大概會很喜歡這樣的安排吧？」

他彎身將那層層黑紗整理出立體的感覺，特意提了Mr Black的名字，算是提醒自己，這個人將要一輩子屬於另一人。
他完成了調整，站起一看，那人身上的禮服修身貼合，根本毋需修改，是他一早就將Dan的身形記在腦裡。但也不得不說，Dan適合紅色，其實一直也相當適合黑色的配搭。
他從頭到腳把人看了一次，心裡只得淡淡慨嘆，雖然他最終沒法得到Dan，他好歹是第一個看到那人穿起結婚禮服的人。
「這樣就好了。轉過來——」
另一邊的Gino也剛好幫Mr Black扣好外套，兩人同時轉身，對望——

剛才放在衣架上的禮服是精品，現在由Dan穿在身上的，就是驚艷。
紅黑相間的民族織布把Dan的雙眼映得特別碧綠。修身的設計以及黑紗的層次讓那人的腰身顯得特別細，他幾乎現在就想抱住，不，抱著還不夠，他實在想就在這裡吻下這個將要屬於他的人——
Gino在他身旁發出讚嘆的長吟，簡直像是他也有份兒做這衣服般，他卻搶在那小子前走到Dan身前，卻被小祐一下叫住：「Fuck，姓黑的，給我克制點，別在我的模特身上留下痕跡啊！」
對，克制⋯⋯他立刻將雙手互相交握，但控制得了身軀，卻始終控制不了雙眼，目光在那人身上來回流連。
「我說，Mr Black，你也興奮得太早了吧？除了禮服之外，我還做了與禮服配成一套的皮革束衣呢。」

什麼？這渾小子——
他整個人在興頭上，都沒能深究為何那小子會額外做了那種東西，他只是想看——看Dan外面穿著禮服外套，裡面則是皮革束衣——「得了，像你現在這種狀態，要是現在把束衣交給你們，明天Dan肯定整個公證儀式都站不直了吧。先放在我這邊，儀式完了再說。」
小祐伸手過來順了順他的衣領，如是說：「這套禮服呀，穿著的注意事項雖然有點多，但就拜託你們記一下了。明天⋯⋯我會讓Gino代表我出席。我就不去了。」
Dan差點就張口要追問原因，小祐卻回了一個彷彿在說「饒了我吧」的苦笑，讓Dan一下把話吞了回來。
「領帶結，別忘了。」
小祐遞上一個小盒子，裡頭放著一紅一黑的兩個款式相同的平直式領結。黑色的有紅色縫線，紅色的則用黑色縫線，是一種相互交融的意味。

除了這兩套精美的禮服之外，還額外做了皮革衣？小祐這傢伙，不要說恢復狀態，這根本是超常發揮了吧。
黑率先拿起領結，他隨即自覺的微微仰起頭，讓對方為自己戴上。明明是一個非常簡單的動作，黑卻難掩眼神裡激動，扣環扣上的瞬間甚至嚥了口乾沫。
輪到他時，明明他們的身高差距沒有大到妨礙他為那人繫上領結，黑還是像刻意貼近般微微彎腰，在他整理著領口時也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簡直像極了零食當前卻被下令不准動的狗。
他沒忍住笑出來，捧起黑的臉迅速在頰上輕碰一口，便退開一步好好欣賞眼前的未婚夫。那傢伙本來就高，站姿也挺，西服的修身剪裁更加襯出那人維持良好的精實身材，背上那隻黑麒麟初看略顯浮誇，現在一看卻無比適合伏在那人寬闊的背上。

小祐又重新把兩套禮服的大小細節及往後存放的注意事項提點了一遍，他的那套禮服尤其講究。明明是他的禮服，小祐卻更像是在說給黑聽。只見那人神情專注，目光隨著小祐的叮嚀與在他身上比畫的手式四處流連。他好幾次以為黑會碰他，而那人只在他轉過身去的時候，偷偷以指背輕碰了下那層黑紗邊緣。
他們要離開前，他試著央求小祐至少讓他看一眼皮革衣，小祐卻怎樣也不肯。還反過來指著黑再三叮嚀要黑今晚克制自己，說可不想他辛辛苦苦做了這套衣服，穿的人卻走路都走不穩。

──哼，說什麼話呢。到時候是誰站不直還很難說。
他眼睛向旁邊一瞟，不經意地與Gino對上視線。大男孩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傻笑個不停，眼底洋溢純粹的快樂。一看就知道Gino比誰都更愛小祐的作品……也許不只作品。
他走過去，疼愛地狠狠揉了大男孩的臉，趁機在對方耳邊悄聲：「他就麻煩你多費心了。」

「包、包在我身上！」
本來站在旁邊幫他拿著軟尺的Gino突然挺直身子，揚聲回答，直像被委以重任。不知那小子又和Dan達成了什麼協議。他嘖了一聲，讓Gino把「那東西」拿過來，這下那小子總算記起誰才是他的主人，連忙跑到櫃子裡將一個沉甸甸的資料夾拿出，交到Mr Black手上。
Mr Black接過時似乎有點愕然，他好心解釋：「是請款單。」
「什麼請款單？」那男人翻開了資料夾，看了一眼第一頁的明細及總額，臉上的表情更愕然了：「禮服的請款單？這個？小祐，沒搞錯吧？」
「由一流公證行的準精算師結算出來的請款單，還能有錯嗎？」

他看著那男人飛快翻著資料夾裡一張張收據，眉頭皺得越來越深：「那請問這瓶梅酒是縫到哪裡去了？還有這什麼⋯⋯清蒸蜜蜂龍蝦？生魚片拼盤？」
「這裡，是用到這裡了，親愛的Mr Black。」他誇張地嘆了一聲，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你以為世界上所有人都像你這樣死腦筋，一本通書看到老？」
請款單上的金額裡除了禮服的工本費，還包含了他和Gino在南下旅遊的一些娛樂開支，結算下來還是一筆不小的錢——恐怕可以買一台不錯的新機車吧！他將心上的不快，轉化為金額向這男人索取，實在合理至極。

「我覺得這價錢很實惠喔！換著是別人要我幫他做結婚禮服，我才不答應呢。怎樣了，給不出來？你要是真有這麼艱難，分期付款也是可以啦。」
如他所料，Mr Black這自尊心極高的男人果然中了他的激將法，立即從錢夾裡取出夾在內側的支票，把請款單上的金額填上後遞給他。
「喔，謝了。」他把支票收妥，雙手一拍：「那麼，作為回禮，我請你們喝從玉山帶回來的梅酒吧！來，把禮服換下。Gino，幫忙，千萬不能讓Mr Black折到那幅刺繡。」

小祐拿出所謂的請款單時，他也湊過去黑身邊，猛然一看到上頭的數字也愣住了。那金額遠超出他對兩套禮服──好吧，再加上皮革衣──的預想。怎麼說呢，他還是頭一回見識到藝術家放縱至極的「取材」起來能有多驚為天人。
──小祐啊，你這傢伙可真夠狠。
他在黑身後對著祐露出古怪的笑，對方聳了聳肩，顯然討得理所當然。雖說荷包是痛了點，可念及小祐的立場與過去幾年來為他們所做的那些無償的服裝，他覺得那確實是對方應得的。

那男人似乎打定主意要把握任何一次戲弄黑的機會，換下禮服時依然是派Gino去幫忙黑，而自己則在他的未婚夫的眼皮底下，「幫忙」他脫下禮服，還一邊煞有其事的說著黑紗要怎麼收才不會壓壞原本的結構。
「皮帶應該不用我借你吧？」
這時他已經脫下襯衫，正在解開褲頭，而小祐就這麼打量著他的腰，讓他一時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動作。所幸小祐很快就別開視線，聲稱要先去拿酒便大步離開了房間。

先一步換好衣服的黑朝他走過來，刻意繞過他站到房門口的方向，彷彿有意要擋住門外的祐，他笑了笑沒說什麼，只是在換好衣服時再次捧起黑的臉安撫性的親了口。
等他們出去時，小祐已經擺好了玻璃杯，正在往杯裡添酒。還沒走進就已經能聞得到一股梅子的清香。
雖然名義上是要請他們喝酒，但說到底這瓶酒也是黑付的錢。平時黑對甜酒比較沒那麼感興趣，此時也不客氣地喝下了大半杯。他低頭淺嚐，酸甜的滋味中帶著花果香氣，順口而不膩。確實很不錯。

「明天我沒辦法過去，那不如現在就借這杯來預先祝你倆新婚幸福吧。」小祐稍微抬了抬手裡的酒杯，遙遙向他倆敬酒：「我們在圈裡的人，從來不相信所謂的婚書公證有任何效力，那簡直跟主奴契約是差不多的玩意，你們簽著高興、就簽吧。」那男人慵懶地靠在吧台邊，慢慢搖晃著玻璃杯，眼珠意有所指地瞄向了他：「真正喜歡一個人，可不需要簽署甚麼證明。像是調教一個奴時，不需要像King那樣裝模作樣地打上字母烙印⋯⋯Mr Black，你懂我的話嗎？」
「⋯⋯不用你多說。」他主動摟住Dan的腰身，將那人摟到懷中：「我和Dan的關係，絕對不會是只用儀式來維繫。我會盡一切能力用行動來表達我對他的愛，我要讓他成為全世界最幸福的——」
「停！快停下！夠了啦，這些肉麻的話留待明天我不在場才說，別在這裡讓我噁心啊！」

小祐誇張地做了個作噁的表情。為了讓他閉嘴，還特地拿出了珍藏的新世界紅酒倒到他杯子裡，讓他忙著喝酒。Gino那小子卻像是大受感動般，竟是吸著鼻子撲了過來，用力抱著他和Dan。
「要幸福！要幸福喔！！結了婚也要回來玩！Mr Black，即使結了婚，Dan還是可以打我的吧？偶爾一次？」到了後來，那小子幾乎就只在為了自己的肉體悅樂而扯著Dan央求。小祐嘆了一聲，親自走過來把那小子拉開，在他眼前舉起一隻手指晃了晃，那小子馬上住嘴了。恐怕只有像小祐這種主人，才有絕對的自信能說出剛剛那番話。
小祐倒給他的那款紅酒酒體厚重，餘韻綿長，正是他喜歡的類型。小祐卻不肯讓他添飲，而是當他和Dan乾了面前這杯後，就換了清水。
「我說，真的不要借用這裡的房間？Mr Black你和Dan今晚真的能躺在同一張床上？」

他沒馬上聽懂小祐的意思，一臉古怪的看著對方：「我們為什麼不能──」
接著他看到黑乾咳一聲，喝下一大口清水。他立即想起剛才那傢伙看著自己的眼神，一下沒了聲音。小祐揚起不懷好意的笑，狀似貼心的拿出那把藍綠色的鑰匙在他們倆眼前晃。
「哼，再長的時間他都忍過了。區區一晚不是問題。」他擺了擺手，終是沒接下。反倒斜睨了黑一眼：「大不了你去睡沙發。」
那個笨蛋好像沒發現他在開玩笑，一臉認真的點點頭。他實在忍不住笑了出來，輕輕給那傢伙一拐子。
「我爸媽明天一早就要來，要是讓他們知道我們結婚前一晚還在外頭玩，肯定要被罵。」
前幾天他在跟爸媽確認接送的時間，媽就突然說想提早過來先看一下他們住的地方。媽說要了解兒子和未婚夫住的環境他還信，爸八成只是想看看兩隻狗，畢竟寵物可沒辦法帶進法院。

「你說得對，明天有夠忙的。」
Dan這麼一說，他才發現對隔天要舉行儀式的他倆來說，時間已經不早了。回到家後還有大大小小的事情要做最後的檢查和準備。他速速把杯裡的水喝完，出於禮節地謝過小祐的招待後，便抱著裝了禮服的大盒子離開地窖。臨轉身離開前，他看到小祐給自己倒了滿杯的紅酒，是企圖灌醉自己吧？但他相信今後小祐會繼續用另一種方式守護Dan，他的好友才沒這麼脆弱，更別說，那傢伙現在已經不是之前那個獨來獨往的藝術家了。

他和Dan離開了越夜越熱鬧的Papillon。在他稍微盤算今晚準備好的大小事情之後，他建議在回家之前繞到附近的簡餐店外帶兩份晚餐。在最後的單身之夜，結果他和Dan誰都沒空閑去找什麼舊情人，而是一邊吃著外帶的義式雞肉飯和綜合三明治，一邊核對隔天的日程。之後就是沖澡、修整毛髮、以及跟從姐的建議做面部護理的程序。還有，最後把起居室和浴室檢查一遍，將那些不能被家長看見的東西好好藏起。
除了他得時常提醒自己不可以去吻對方那偶爾上翹的唇角外，在結婚的前夜，一切竟是平凡得像過去幾年的任何一個普通的夜。
即便如此，恐怕這夜他還是會興奮得失眠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