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線四「青山映孤燈」]

棺墎很重，匆忙間張羅下來的棺木材是上好的。旭燕的手指拂過棺材的邊角，那兒給砂紙磨的平滑，一點兒都不會刺人。

正在下雨，很涼。

他記得燭光下映著的掌門的面容，十分平靜，就像是睡著了那樣。可是死白的唇與皮膚昭示著他已經死亡的事實，面無血色的這樁皮囊看起來卻有些滲人。

　　焉旭燕當然不是第一次見到死人，但這並沒有讓他好受一點，他永遠也無法習慣死亡，也無法忍受分離，他想著，也許他是不願意改變的人吧，也許他很固執。

旭燕望著被一眾同門簇擁著的孟師兄站在那兒，嚴加交代在場的同門定要將金箭交還給他，雖然有人想問，但孟師兄看起來十分著急且生氣，說完很快地就離開了，留下滿堂寂靜的人。

　　後來，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定要將殺害掌門的人捉拿到手」，很快的，廳堂內就滿是議論聲。旭燕很想跟著他們一起大聲地宣洩，畢竟大半門派的人都沉浸在這為掌門報仇的激昂情緒裡，甚至聽得見啜泣聲——但他眼眶乾涸，面無表情，在這一潑悲傷憤怒的人群裡，他顯得特立獨行了點兒。而且為什麼要那麼執著在金箭上？難道它不只是請柬？

　　感到有些視線黏在身上，他只能起身，從後門溜了出去。

金箭放在會所的房內，旭燕並沒有將它帶去新居，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他早已把這支箭的存在拋在腦後。

　　好久沒回到這間房內，自從與謝流柏成親，他就搬到了新居去。那些還會煩惱著下午能不能去茶館廝混的記憶對現在的他來說幾乎要說是陌生了。所有的物品也放在同一個地方，沒有人動過，積了薄薄一層灰。

　　案上還擺著他存了許久的錢買下的筆墨紙硯，明明應該要很珍惜的，旭燕卻任由自己木然的將他們隨意的掃到包袱裡去，同金箭一起，接著隨手抄起麻繩一綁就離了房間。

他應該要做何反應？本應該要覺得撕心裂肺的，卻只是覺得空虛，冷暖不知，也無欲無求。每日拖著身子，查找謝流柏與其家人的下落。

　　旭燕快步地往方才孟師兄待的廳堂內走過去，邊在心裡嘲笑著自己簡直就是瓦舍裡那些僅憑兩隻交叉的木條與絲線就將木偶操縱的活靈活現的操偶師。

　　可笑。

「孟師兄？」推門而入，同門都已經散了，只剩下孟大山一個人在那兒點著大概是方才上繳給他的幾隻金箭。雨雲壟罩日光，室內點著幾隻燭，火光映出了孟大山的影子，在偌大廳堂內延伸的老遠。焉旭燕掏出了金箭，往前走了幾步。「我來上繳金箭。」

　　孟大山這才抬起頭來，「是焉師弟啊，你放這兒就好了。」他指了指了一旁的矮桌，那兒堆放了幾隻金箭，旭燕在將視線移到上頭去的時候，發現有些金箭的尾羽似乎是……被拔開了？他的手停了下來。

「師弟、最近甚少見到你。最近都在做些甚麼呢？」孟大山開了口，但旭燕沒有把頭轉向他那兒去。「還有，你有打算要同上午的隊伍一起回滄山麼？或是要留下來追查兇手？」

　　旭燕沉默了一會兒，才將金箭放下，轉頭去看孟大山。他硬是扯出了一個微笑，但已經好久沒做這樣的事了，旭燕不禁擔心這樣會不會看起來很奇怪？他隨便扯了些成親的事情來堵師兄的嘴，稍微轉移了一會兒話題，他才開口問了他想確認的事情。

　　「師兄，金箭…要如何分辨真假？」

孟大山只是看著他，許久沒有說話。旭燕回想著，自己並沒有看過其他人的箭，無從分辨箭的真假，那麼師兄要如何分辨真假呢？還有方才看見的——「真箭有機關。」在旭燕還在思考時，孟大山卻直接拿起了金箭，拔開尾羽後，裡頭躺著一張細捲的紙。

　　廳堂內誰都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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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燕快步地走在街道上，回想著孟大山說的話：「此事絕對要保密。」

　　他大概能猜到那捲紙是甚麼東西、為什麼要大量召回真的金箭的理由。但是那跟他無關，旭燕深知自己不是這塊料，也無意在現在如此混亂的狀況下使自己更加忙碌。

　　如果說這些金箭就是現在這些事情的源頭，那他更應該要將它轉手，與傳世武功伴隨的往往也是一個又接一個的傷亡與衝突，他不需要這樣的機遇。

旭燕抓著那裝滿文房四寶的包袱拐進了當鋪。

事出突然，他們所剩的銀子不多。沒有了謝流柏，他不得不算起帳來。
時間不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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