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讀品 原創
十多年前的古文重發

白色十字架

焦急的她不停的在我和窗戶之間的三夾板上來回踱步，刺眼的光線一明一滅中我聽到她深深壓抑著的啜泣聲。
我試著用左手支撐起身體想讓她停下來，好好的安慰安慰她，告訴她我沒事，只是被她這麼一傷有點痛就是了。
但無奈左腰上傷口傳來的刺痛硬是把我打回木板上，靜靜的躺著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因為真的很痛。

心臟敲擊聲響撤耳朵，讓我無法靜下心來。

緩緩的伸出左手，左側距離我大約一公尺的地方有個不小的洞，聽她說應該是直直的通到地下六樓的地下室去。那是剛剛那顆小型炸彈轟出來的結果吧，這次的小型炸藥做的還不錯，下次要多量產幾個，但是這次要記得收好，免得重蹈覆轍再次搞出現在這種窘況。
略帶焦黑的裙擺遮住我的那道強光，我看清了她黑黑的臉上多了兩條白淨的痕跡。她默默的握住我的左手，張了張嘴又低下頭來將她的雙手和我的左手放在眉間痛哭起來，不捨的想用右手為她拭去眼淚，卻只是害她臉上多沾染上一道血紅。

「這種情況什麼也不能做吧，只能安分的等待救援不是嗎？所以妳別急，來，在旁邊陪我吧。」她順著我左手的力量在我的右手邊坐下，偷偷的抹掉臉上的眼淚，也把那塊血紅上下斬斷。而我則是順著她雙手的力量坐起靠在牆上，臉則是輕輕的放在她的肩頭上。
「你不可以死，要活著回去。」她用右手摸著我的頭髮，將原本因為沾到血凝結成塊的部分順著汗水的潤滑解開。
「我知道。」但是知道和做到是兩回事。

少了她的遮蔽，眼前的光真是亮的刺眼，讓我多次都想閉起雙眼閃躲，但總在她慌張的提醒之下，讓我奮而張開雙眼，目睹自己生命流失的現況實錄。

右手掌壓按住的地方不斷湧出溫熱的液體，把週遭的衣服和木板染得一片紅，同時也讓我察覺自己的右手越來越冰冷，力氣也隨著擴張的紅幕而散去。
曲終人散嗎？不由得我在心中冷笑了起來。

隨著時間的過去，我的呼吸似乎越來越淺，同時也越來越急促。
「．．．唱歌給我聽。」我的意識好像也越來越不清楚了。
「現在嗎?」她猛的搖晃了一下使得重心在她身上的我往左方移去。
我反射的用左手肘撐住自己，這一動讓我的傷口抽痛了起來。
「對，我可以點歌嗎?」我把閒置的左手掌移動到左腰處且用力覆上自己的右手背後，對她丟出了個笑容，只是我不敢保證那個笑容看起來如何就是了。
「不行，我不會唱歌，所以你只能聽我唱我會唱的歌，而且要全部聽完喔。」然後她開始唱起那些熟悉的旋律。

「喂，這是貝多芬的交響曲耶，怎麼可以說是歌咧？」我赫然發現傷口的痛隨著體溫的下降漸漸退去了。
「拜託這首後面有大合唱耶，我還在前奏部份你怎麼可以打斷我？這樣我又要重來了啦!」
「妳的前奏會很長喔，我要退票了。」光線和痛楚的消失讓我可以同她開起玩笑來。
「不行你一定要聽到最後，歌是你點的，我都開尊口唱了你怎麼可以退票？」

我很想告訴她「哈哈，好啦我會聽。」
但是我不但不能向她保證可以聽到最後，甚至連開口告訴她的力氣都沒有了。

眼前的黑暗越來越深沉，但是她一直都沒再開口提醒我要張著眼睛看著光，我以為她累了，或是唱歌唱的入神了，
一直以來她唱歌的表情不知道感動了多少人，我也是其中之一。
頭往左邊一偏想看看她到底是怎麼了，卻發現我的眼睛好像睜不開了，歌聲雖然帶著些微的顫抖，但很清晰的從眼睛前方的三十公分處傳出，我就維持這樣的姿勢靜靜的聽著貝多芬的第九號交響曲單人歌聲版。

歌曲的進行和往常聽的CD不同，很有她的味道，卻讓我摸不著頭緒到底音樂進行到第幾樂章的第幾小節。當我用盡全部的心神在揣摩這首交響曲還要繼續演奏多久時，音樂驟斷。
「．．．妳已經唱完了嗎?」我緩緩的將自己從牆上放下。
「來了!來了!看到了嗎!窗外的那台車上掛著紅色的十字布條!」她起身往窗邊衝去的震動聲和我的心跳聲似乎和著相同的拍子。
隨著心跳聲的拍子漸弱，聲音也從原先的ｆ衰減到ｐｐ去了。

微微的感到有人在拍打著我的臉，就在這短短的幾秒鐘我的視力取代了聽力。

光線很刺眼，在揮舞的手臂下方閃爍著。
我把視線往上移，看到的，是那塊被分成上下兩半的血紅。
中間又多了一道直向切穿的白痕。

那是我闇黑的生命中，曾經出現過最後且唯一的白色十字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