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咲-Saki-] 青空與夕陽 (竹井久x福路美穗子)

隨意地以米色毛巾將濕潤的頭髮盤起，豔紅的瀏海與鬢髮不受控制的溜出毛巾外，久套上純白寬鬆Ｔ恤和寶藍色的棉質短褲，開啟浴室門後徑直往廚房方向前進，站至冰箱前冷空氣一口氣湧灌而出，剛洗好熱水澡的身體依然散發著熱氣，久舒服地雙眼微瞇迎面接受涼風。

「久。」

「嗯？」一個轉頭，頭頂上簡略包起的米色毛巾即將散開，「嗚喔！」久趕緊以左手撐起，將臉轉回冰箱內以另一手拿出礦泉水，一個轉身順便以腳尖將冰箱門關上，「有乖乖的吃完嗎？」，轉過頭來剛好看見美穗子端著沾有鮮奶油的盤子靠近洗碗槽。

即使家事並不是強項，或者該說是弱點會更恰當，但讓客人親自收拾卻怎麼也不符合久的待客之道。

理所當然的，有能力也不可能什麼都親自去作，但是重點就是不過度依賴他人，也不向任何人撒嬌，將各式類型的人分配到恰當的位置上──例如天生勞碌命的人就是該盡情使役之類的──這就是最適合久的工作。

問題最根本的解決方法即是、不要讓它有機會產生，將對的人分配到對的位置上。

天生所具備的領導魅力，讓久自小就不斷學習「分配」的概念，在這其中多少也培養了一定的自負感，然而在面對美穗子時，或許是因為年紀相當、同為領導者，或其他更多的理由，久總是希望兩人能站立在相等的立場。

「我家可不是那種要自己收拾的自助餐飲店啊──」正當久微皺起眉頭，臉上帶著無奈的苦笑出聲阻止客人在自家拿起洗碗精或菜瓜布前，美穗子出乎她意料的僅是將盤子先放於洗碗槽內，滿臉笑意的朝著久的臉蛋前進。

「啊。」
比美穗子的笑臉更靠近久的是、一大半沾滿了鮮奶油的鮮紅草莓。

拇指般大小的草莓離久的鼻尖只有不到五公分，然而就算不是如此的近距離久也清楚美穗子動作中所賦予的期待
──那是個不管主動或被動都不太適合竹井久的行為。

如果硬要分類的話，久覺得自己也該是主動的一方。
美穗子微偏著頭，「久？」口氣中充滿了疑問和少許催促的意味。

久暗自吞了一口口水，蛋糕是自己買的當然合胃口，而且即使是平常不覺得特別好吃的水果，只要浸泡些糖漿擺在蛋糕上再沾點奶油或果醬，美味程度立刻超過新鮮現摘的水果。
再加上，那個比平常更加好吃的、沾上奶油的草莓，是由美穗子的手所拿著。

久是屬於一直處於忙碌的學生，為了麻將部也為了學生議會，但工作內容全都相當合她意的只是坐在室內動腦袋、嘴巴和手指，不用到太陽底下接受早就超出一天所需的維他命D，所以除了右手中指上有著薄薄的一層筆繭，久的皮膚狀態算是相當的好；而反觀美穗子，雖然每天都像是有做不完的家事、曬不完的床單，但皮膚卻還是比久來得更加白皙和柔嫩。
“看來要成為大和撫子還得要有天生麗質才行吶。”初次發現這個事實的久便在心裡如此默默讚嘆。

在久分神的想著眼前白嫩的指尖和草莓的當下，「久？」美穗子再一次呼喊，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美穗子的視線和語氣裡明顯的包含了擔憂的情緒。

總是如此細心照料身邊的人，毫無條件的默默付出一切關愛，這麼溫柔的美穗子有時候總會以某種「不要討厭我」的擔心眼神望向久
──根本沒有這個必要。

久湊向前一口咬住草莓。

過於突然和劇烈的動作讓美穗子反射的向後退了幾步，久嘴裡咬著草苺也跟著踉蹌往前，等兩人都站穩後，久維持咬住的姿勢令自己的視線與美穗子的雙眼相交。美穗子一開始還處於輕微的驚嚇中，直到看見久眼神中傳達出「抱歉，嚇到妳了？我自己也嚇到了」歉意和笑意交雜，美穗子才露出微笑，雙眼帶著和緩的色調。

「草莓又不會跑，可以慢慢來。」

因微笑而雙眼微瞇，久將嘴唇貼在草莓蒂上而慢條斯里的咀嚼，鼻息若有似無的吹拂過美穗子的手背，隔著一層薄薄綠蒂，指尖能清楚感受到久雙唇的柔軟，以及在那份柔嫩中突兀出現堅硬又不斷上下啃咬動作的前齒，剛從浴室出來的熱氣彷彿全都透過綠蒂傳遍美穗子全身。

暗自吸了一大口氣，「──毛巾鬆開了。」美穗子以沒拿草莓的左手將幾乎散開的頭巾一角拉近，確定頭巾暫時不會鬆開後，久放下高舉的左手從美穗子手中取走草莓蒂，嘴唇離開後接著以拋物線丟向廚房內的垃圾桶。

「至少先把毛巾弄好再拿水吧？」，美穗子右手也空下來後，久將頭微低，方便有身高差距的美穗子重新將頭巾纏好，「妳看，頭髮都還在滴水呢」。

「可是我口很渴啊。」理直氣壯的晃動手上礦泉水，「妳知道嗎，其實睡眠和洗澡都會大量流失人體內的水分呢，所以剛睡醒和洗完澡最好都要補充水分喔。」久邊說著邊扭開瓶口，「啊，美穗子要喝嗎？」久將礦泉水整瓶遞向美穗子。

「謝謝，可是我不渴。久剛才不是才說很渴嗎？」，看著美穗子推託的表情，久眉頭微皺起，「但美穗子剛才吃蛋糕，我又沒拿茶或飲料什麼的給妳……」

──因為我剛才幾乎是逃跑的。

不自然的乾咳幾聲，久大口的灌下礦泉水，「嗯，這樣說起來，美穗子不喜歡吃草莓嗎？可是我記得……」

「是不討厭，只是我覺得──」美穗子淺笑著將久過長的鬢髮繫至耳後，嗓音比往常更加輕柔而飄渺，「──久有必要好好品嚐一下自己部員的心意。」

生硬地吞嚥了唾液，久謹慎的觀察美穗子臉上表情變化，「美穗子……該不會是在生氣吧？」
「為了什麼事呢？」這樣說完後美穗子嘴角的笑意愈加上揚。

難怪大家都說平常溫柔的人生起氣來最可怕。

雖然久平時也怕惹和生氣，但和與美穗子兩人生氣的模式截然不同。和當下就會以咄咄逼人的態度提出質疑並逼迫久立刻解決；而美穗子發脾氣則是只能在她態度和微妙的表情間發現，除非久自己察覺到究竟做了些什麼愚蠢的事，不然美穗子是不會肯透露理由。若說怕和生氣是因為衝擊力，那美穗子就是怕她那無形的壓迫感。

當然對於美穗子此刻的情緒久並不是毫無頭緒。
兩人原本是相約在外頭，後來一時心血來潮的帶美穗子返家，過於突然的行程讓久拿出家中僅能招待客人的最後一份蛋糕，美穗子怎樣都不肯答應讓久看著自己一人吃蛋糕。

“這家的草莓蛋糕很有名，不排個半小時以上是買不到的呢。”
“既然如此，那久才更應該要吃啊。”
“可是現在我是主人，而妳是我的客人，我招待妳吃點心是理所當然的。”
“…那不然我們分──”
“而且要是我以後想吃的話，須賀君還會買給我吃。”

因為是習以為常的事實，久完全不覺得有任何不妥，直到發現美穗子的表情瞬間變得複雜，並一語不發的將視線轉移後她才驚覺自己好像說了不得了的話。

“總之我先去洗澡了。這個蛋糕是用來招待客人的，要是客人不想吃的話那也只能把它丟掉了。”這樣宣示後，久也只好拿起衣物往浴室走。

知道觸發的事件，但久其實不是相當清楚美穗子在意的地方。究竟是因為在個人私生活勞役部員、還是如此坦然接受異性的禮物、或是懷疑有莫名的情愫，也可能是其它她現在一時想不出的理由。

「嗯，我不是很清楚美穗子的想法，不過…」久微偏著頭，雙手不停地按壓著寶特瓶，「我要須賀君幫我做事不是第一次了，而且以後也會繼續下去。」

既然不知道怎麼辦那就說實話吧，久在內心思考著。她就是如此想的也沒什麼好隱瞞，就算美穗子會不認同她的看法，那也該早點讓她知道，「我知道美穗子盡可能的呵護每個隊員，可是我覺得偶爾也該讓他們做點事，」美穗子的笑容消失，雙眼和久對上。

「在其他孩子們努力時須賀君在後頭為我們準備好一切，我認為是最好的安排，而在…嗯，買點心什麼的，我認為我是他的部長、學生議會會長，而且還是三年級學姐，要他為我做這些事情一點也不過份。」望著美穗子各自閃爍相異光芒的雙眼，久眨了眨眼後語氣強調的補充：「沒有曖昧。」

美穗子淡然的嘆了口氣，接過久手上把玩的礦泉水將之放進冰箱，「我知道妳和須賀君的關係，並沒有誤會什麼，妳不必向我解釋這麼多。」說完後轉身往久的房間行進。

「可是妳現在不開心，」久趕緊追上前跟隨美穗子進到自己房間，「而且那是我完全不想讓它發生的事。」

美穗子神情複雜的望向窗外，久則趁隙半強迫的壓住美穗子肩膀使她坐在床舖上，而自己則和美穗子面對面地盤腿坐在地板上。

「如果妳遲遲不肯告訴我生氣的理由，那我也只好自己猜測並硬拉著妳今晚留宿，說一整晚妳『已經』知道而且『不想聽』的話。」口吻愈加強硬，「可能還會參雜幾個妳完全不想知道的知識和話題。」

久直視的眼神令美穗子放棄般的抿著嘴唇，手指伸向前輕撫久依然濕潤的鬢髮，「至少久先把頭髮吹乾吧，要是不小心感冒的話……」

「比起我的頭髮，我知道什麼才是真正重要的事。」

過於自信的口氣令美穗子露出微笑，「──久老是會這樣自以為是。」
「我認為那是我眾多的優點之一。」看見美穗子露出笑容，久安心的握住美穗子的手掌。

闔上雙眼深吸一口氣，重新睜開後美穗子回握住久的手，「久認為、須賀君為妳買蛋糕，原村同學為妳泡茶這些都是很普通的事吧？」

「嗯哼。」

久毫不猶豫的回答令美穗子臉上揚起無奈的苦笑，「我認識他們，所以我知道他們並不是由於久是部長、會長或學姐的身分而被迫做那些雜務，他們是因為真心喜歡久才願意做。」

「哈哈…」久靦腆的乾笑著，另一隻手卻猛然地也被美穗子握住，「我也想像他們一樣！」，稍大而不同以往溫潤的音調使得久臉上的笑容僵住，美穗子緊盯兩人交握的雙手，「我也想要像他們一樣，」語氣放緩一字一句的重複，「為了喜歡的人而盡心盡力做些什麼。」

久輕吐一口氣，「可是對我而言美穗子和他們不一樣。」，安撫般地以指尖磨蹭美穗子的手背，「即使美穗子什麼都不做，我也能感到幸福。」

「可是我的幸福就是為了喜歡的人付出。」近似哭泣的語調。

仰望天花板整理腦內思緒，久拉拉髓穗子雙手使對方和自己眼神直視，「我啊…只要別人對我好或沒有反抗，就很容易得寸進尺──比如說須賀君。」自顧自的發出笑聲，因微笑而雙眼微瞇，「因為是喜歡的人，所以我不想太過依賴美穗子，這樣也不行嗎？」

「久……」混雜了開心、不捨、某種生氣的語調，美穗子鬆開彼此緊握雙手的瞬間站起身抱住久的頭部，毛巾因過大的動作散落，「我想要成為可以讓久依賴的人，不管是開心或難過的時候…在久學到新知識時當第一個聽眾，當久又忘了吃飯時準備好便當，一起討論麻將，還有好多好多的事都想為久做！」

靜靜地枕在美穗子的腹部，久能感受到些微呼吸與心動的起伏、溫熱的體溫與美穗子特有的淡雅清香，但也能察覺到自己髮上的水氣正逐漸沾濕對方的襯衫與身體，「可是我不是美穗子的孩子，我也永遠不會成為妳的丈夫。」

「我不是想把妳甩開什麼的。」美穗子明顯的震動令久高舉雙手環抱並輕拍，「只是現實就是我這輩子只能當妳的女朋友，當將來妳需要身邊站著一名男性的場合我無法陪妳，櫃子太重我搬不起來，傢俱壞了我沒辦法修，如果有人欺負妳我甚至打不贏任何人，所有一名丈夫該盡的社會責任我幾乎都無能為力。美穗子，妳知道嗎，這就是和我在一起所代表的意義。」語氣中毫無一絲猶豫，僅只是就事論事。

「笨蛋！」短暫的沉靜維持不久，美穗子的嗓音響徹整個房間。

完全出乎久的意料，「大笨蛋！」美穗子雙手捧著久的臉蛋近距離宣示，「久老是會這樣自以為是，有任何人說過要妳當我的丈夫或是要妳像個男孩子一樣對待我嗎？」

「可是，美穗子感覺很想當個普通的家庭主婦……」

相較於久幾乎是呢喃的語氣，美穗子向來軟嫩甜蜜的語調裡增添了某種像是喉嚨裡哽著的質疑，「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妳一直都想著這些事嗎？妳以為我什麼都沒想過嗎？妳一直都認為我隨時都會把妳…把妳甩掉嗎？」

即欲想向後退但無奈整個人已被美穗子牽制住，「也不能這樣說，只是至少讓我先做好心理準備吧。」

久不安分的掙扎讓美穗子放棄兩人的近距離談話，改成和久同樣的盤坐於地毯上，「真要說的話比起我，久才是那個容易出軌的人吧。哪天說不定又被哪個女孩的『美麗的眼睛』或其他什麼部位給迷上。」

「…我也不清楚未來會發生什麼事……」美穗子毫不掩飾的視線另久趕緊補充道：「不過我會盡可能的避免。」
撿起一旁掉落的毛巾於手上把玩，「我曾經說過吧，『美穗子的右眼就像青空一樣璀璨耀人。』，其實不只侷限右眼，美穗子本身就如天空般，總是這樣無私包容並帶給每一個人溫暖，而不是只有我。我也認為我不應該──」

「妳又無視我的想法了！」一把將久手上的毛巾取過來，美穗子將之掛在矮桌上晾乾，久望著空無一物的雙手，「呃……抱歉？」

「如果我是青空，那麼久就是夕陽了吧。」
稍微將久的瀏海分至平常的位置，由於還是溼潤狀態，頭髮和臉龐上溼冷的觸感令美穗子眉間擔憂的緊皺起，「甫出現就將萬物染上自身色彩。我也是。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的世界就已經被久佔據了……」

低頭沉思了數秒，久再度抬起頭：「…事實上，那稱為薄暮現象，簡單來說就是黃昏時雙眼所看到的顏色會和平常不一樣，那是由於人──」

突然就被吻了。

靠得太近視線一片模糊，直覺地屏住呼吸，僅只是唇與唇的相觸，透過與對方重疊的肌膚傳來些微溫熱，感覺腦袋裡、臉蛋上和胸腔內似乎有某樣東西正躁動而升溫中，髮梢的水滴沿著兩人臉部線條滑落，在高溫中帶來涼爽。說不清究竟算不算舒服，可是雙唇細緻、柔軟而溫暖的觸感令人不自覺想再多感受些。

拉開兩人距離後，美穗子困難地吸了好幾口氣，兩人臉上有著同樣的脹紅與氣喘，「──我不在乎原理是什麼，是錯覺也好，『事實上』久早已佔有一席之地無法抹滅，儘管偶爾可能會被雲層遮去，但明天、後天，還有往後的每一天夕陽還是會出現在天空中，再度將我的世界染滿久的顏色！」

迎面又被突然抱住，久覺得腦中一片空白無法思考，連剛才說到一半的話也記不得了，可還是清楚知道如果繼續堅持下去將不只會傷害到自己。

兩人下巴彼此靠在對方肩膀，呼吸終於順暢後，不自覺的抿了嘴唇，既陌生又熟悉的香氣於口中散開，「吶，久做好準備了嗎？想像『如果』我離開妳的心理準備。」

美穗子的雙手環抱住久的頸項，久則一手搭在肩膀，另一手環繞著腰部，「還沒。只要一想到被美穗子劈腿就覺得很生氣。」身體傳來美穗子因笑的顫動，久加強語氣的重複：「是真的生氣喔，如果在路上碰見連招呼都不打，轉頭就走的那種生氣。」
「真的很生氣呢。」
「所以，請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相擁的力道加劇，一時之間室內寂靜無聲，直至手微發麻後才鬆開以自然的姿勢擁抱，美穗子指尖輕握住久Ｔ恤寬鬆的衣領，「其實我也很容易得意忘形呢，只要別人依賴我就會覺得非照顧她不可。」

久的指關節在美穗子的臉頰上不斷磨蹭，「那麼我們只好各退一步，以後事情都一起分擔，妳覺得呢？」
「──那以後只剩一個蛋糕的時候我們要一起吃。」
過於堅持的語氣讓久憋住笑聲，她突然認為這說不定才是美穗子今天生氣的最大原因，「好，連蛋糕上的水果也一起吃。」

兩人認同的點頭，久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拉開距離，「啊啊，妳知道嗎，紅色的互補色是青色喔。」在美穗子還滿臉茫然時久注視著那閃爍的右眼，「美穗子，妳是我的互補色。」額頭輕貼，雙手緊握，「看來我們只能一直在一起了。」

「那讓我來幫妳吹頭髮吧。」
「好，改天換我來幫美穗子按摩。」
「嗯。」

不是誰給誰幸福，而是要一起獲得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