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長夜∅Week.6】
從70數到79的陰影。

70.
下雪了。
范特森看到甲板上覆蓋一層雪白，他用鞋尖挑了挑，那雪絲毫沒有消融的跡象，還有越來越厚的趨勢。他的居住地不是沒有下過雪，所以他看著這片白色一點興奮感也沒有，心頭上的擔憂越來越濃厚，范特森總覺得會有點什麼事情發生，在這片白色與海的交界點上，不安的感覺懸在他的心頭。

71.
壞運提早敲響了鐘，范特森剛踏入室內，燈光就像說好要整他似的突然消失，所以他只好摸黑進船艙。待眼睛適應黑暗，其實路也不是那麼難走，只是入夜之後會有點麻煩。他摸著黑，循著室外透進來那點微弱的光線，回到他與維夫的房間，裡面不易外的也是一片漆黑，不過還是比外頭暖一點，但溫度明顯跟之前比起來低很多。

「維夫？你在嗎？」他朝著裡面喊了聲，床鋪的方向傳來些許低低的回應，似乎是剛睡醒的樣子。「暖氣好像停了，不知道船上有沒有準備蠟燭，不然一片漆黑好難活動。」范特森邊說邊把雙手往前伸，怕撞到東西的往維夫說話的方向移動。

「沒有也沒關係，反正我看的見，連你現在用很奇怪的姿勢往這邊走都看的見。」

范特森頓了頓，他忘記正在說話的人跟自己種族不同，對方是凡派爾，是夜行生物，理所當然能在漆黑的夜晚看見他，雖然說這個看不確定是用眼睛看，還是用其他方式感知的就是了。
「不過我看不見，對我來說有點麻煩就是了。」

維夫嗯了聲，從他的方向傳來細微移動的聲音，范特森感覺到對方似乎正在找尋什麼東西，之後突然的亮光讓他的周圍似乎更黑了，也因為這樣能看到一隻手提著燈的維夫，把手上的燈放到桌上的動作。

72.
「因為下雪嗎？」維夫拉開窗簾的一角，往外看了看天色。

「可能吧。」范特森看著搖曳的燈光，想著明天醒來去其他房間看看能不能多找幾個類似的油燈，「不知道這停電會持續多久，幸好我有先見之明，把被子提早準備好。」

維夫沒有接話，不過還是看了眼范特森的方向。此時房間內突然有吵雜的嘰嘰聲，吸引了兩人的注意。范特森把油燈拎著，循聲找到了房間內的收音機。

「原來這個東西是可以使用的嗎？我以為只是裝飾。」范特森喃喃自語，他把油燈舉在旁邊，伸手去調整頻道，收音機內傳出了微弱但音質不是很好的音樂聲。
「海上會有訊號嗎？是不是因為接近陸地，所以收到了頻率？」感覺到維夫走近自己的范特森出聲詢問，前者沒有接話，因為正確答案他們兩人都不知道，所以問也是白問。

收音機上有個旋鈕，范特森把他轉到底之後，聽到了沙沙作響的吵雜聲，他原本不以為意的想繼續亂轉，卻被維夫按住手，要他安靜一下。

沙沙聲中有很不明顯的停頓音，聽起來很像喀咑喀咑的長短音節，范特森安靜了一陣還是聽不出其中有什麼玄妙，他看著維夫走遠好像沙沙的在幹嘛，然後又聽了一小會兒依然無法辨識，正想開口問維夫，對方卻搶先他一拍說話。

73.
「這是摩斯密碼。」維夫身為凡派爾，夜晚視力理所當然很好，就算在黑暗中他依然可以自如的在裡面穿梭。而摩斯密碼這個技巧則不是天生的，是他為了因應獵人們的溝通而另外學會的技能。活得久一點生活也就枯燥些，隨意地學些知識總是可以在奇怪的地方派上用場，例如現在。

「不過我不是專業，所以只能辨識出其中兩段，後面有點模糊就聽不太出來了。」維夫走到范特森身邊，把剛剛草寫的字母拿到燈光下，上面的字雖然率性了點，還是可以看出字體的美感，能知道寫這個字的人有練過一陣子的書寫字跡，是個講究且富有美學的人。「無法直接轉換，不過拼成字母還是可以。」

「一切都還好嗎，溫柔先生？」范特森就著光線吃力地看著字，眉頭上的陰影夾出了深深的溝槽，「運氣不太好，不過勉強可以應付……感覺像是兩個人用密碼正在交談？」

「似乎是，或許是船上的某個人，正在跟另一個人對話。不過大概不是獵人，後面的雜音大過交談的頻率，無法更深入地去確認。」維夫伸手去調整了旋鈕的頻率，確定無法再聽到什麼後，才停手。

74.
意外得知維夫會摩斯密碼後，范特森內心對維夫產生了奇妙的距離感，他沒問過維夫的年齡，因為他知道身旁的這位凡派爾，活著的時間一定比他還要多很多，只是對方的外貌看起來只有二、三十歲，進而產生維夫的年齡跟他差距沒有多少的錯覺而已。

不安的情緒像外面的雪持續堆疊，范特森繼續轉著旋鈕想轉移注意力，他隨意選了個喜歡的數字轉過去，從收音機傳出了「各位午安，歡迎收聽花園電台」的聲音。大概真的是快到陸地了吧，所以收音機的聲音在吵雜聲中混著一些講話聲，雖然他有在聽，卻左耳進右耳出，完全沒把內容讀進去。

聽了一段，維夫也沒說話，范特森心中的焦躁越來越明顯，即使在關掉收音機後，他的心緒依然難以平靜。

75.
過了兩夜，范特森的浮躁逐漸影響到維夫。維夫總覺得范特森講話有時候沒辦法跟自己在同一個線上，很怪，可是說不出哪裡出了問題。

一日，在范特森出去找物資的時候，維夫清醒了。
雖然說身為凡派爾的他視力很好，身邊的被子也還足夠暖活，他卻已無心力去閱讀從圖書館帶回來的書，或許是范特森的離開讓身邊溫度降了許多，一個活人存在的溫度，總是比他這個凡派爾高，現成的移動熱水袋離開了，他也沒法繼續在逐漸失溫的床上睡下去，這讓他覺得有點冷。

冷啊，不知道要做什麼才好啊。
維夫鬼使神差的來到收音機旁邊，開啟了電台。這次電台的聲音清晰許多，還講了些聖詩節跟讀書會的消息，雖然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情，拿來轉移注意力也還不錯。維夫坐回床上，看到床頭櫃上那兩張傳票，其中一張是范特森的行李證，維夫伸手拿起來盯著那人的照片看。

看到年齡那欄，維夫突然意識到這個小血包，對自己來說真的還只是個孩子，年齡的距離差太大了，這也解釋了范特森有時候脫口而出的問題，還有些不太成熟的想法，正值青春時節而莽撞的膽識，那些都是維夫已經失去已久的東西，也沒打算再找回來。他覺得現在的樣子，跟范特森相處的樣子，恰如其分的剛剛好，不須多也不嫌少。

76.
還在自己的思緒中遊走的維夫，看見行李單最下面有行字。
「If you are interested.」他念了出來，看見後面的數字似乎是電台頻道，正開著電台的他捏著那張單子走過去，在上面調整到特定頻道，此時出現的是和善的男性聲音。

「放送限定廣播？」維夫突然冷靜了下來，專注地聽著。

「凡派爾除了吸血之外、會讓人類長期、或許會是好幾年、吸收自己的體液、液內的成分會影響人類、耐心餵食培養、改變人類血液的味道、加倍美味。」

加倍美味？那是讓維夫想像不到的味覺，他繼續往下聽，沒發現范特森已經回來了，而且正趁他專注的時候，摸黑站在他後面跟著聽。

「食人血者的養分可以讓獵物變美味，這是相當矛盾的事情，原理目前不明。該人類的氣味對於其他凡派爾而言或許會有點餵食者的體味就是了。我們和他們都稱呼受到這樣待遇的人類為——血奴。」

「血奴？那不就像是養了一個奴隸的感覺嗎，只是是供應血液的奴隸，這樣是不是也算另一種標記，換血喝？人類會願意配合這種奇妙的實驗嗎？我活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詞。」維夫對著廣播自言自語，然後把電台關掉。

「我可以當你的血奴啊。」

77.
沒料到范特森站在身後，維夫差點無法維持自己平常那張不苟言笑的臉，他看著似乎有些失魂落魄的范特森，問他：「為什麼？這對你來說沒有好處。」

「沒有好處……沒有嗎？真的沒有好處嗎？如果你覺得我的血好喝，是不是又多一樣可以讓你對我傾心的籌碼，所以就算當你的血包血奴，管他什麼稱呼，只要你需要我，只要有我能一直未擬提供充足的血液，是不是就可以離不開我了。」

「范特森，你怎麼了。」維夫在黑暗中依然能清楚看到范特森皺緊的眉頭，還有那一臉不甘心，想宣洩出來的表情，維夫不知道自己是哪裡戳到他了，怎麼會忽然如此劍拔弩張。

「維夫你……至少也兩百多歲了吧，我從你船票上看到的，可我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屁孩，在你眼中或許還要更小，這個年齡差距是我不論怎麼追也追不上的，我不知道我現在怎麼了，只要想到前面的日子，未來的日子，都沒有我可以參與其中的地方，我就覺得好難受，是我想了太多，也可能是氣溫搞的鬼，我只是想要多點跟你的羈絆，想要讓我的血除了能在你身體裡活耀之外，也……攝取一些除了精液以外，你身上的液體，我想要更多的你。」

想要更多的你，一直是范特森的口頭禪，可這次他卻是帶著點哭腔說出來的。

78.
「你有沒有搞清楚你自己的身分……」明知道現在講這句話會讓兩個的溝通降到冰點，但維夫並不想把范特森當成「血奴」來餵養。雖然顧名思義對方是他的行李，他帶上船的血包，可基本上他們的相處還是平起平坐的，維夫不會讓范特森格外地去侍奉他，也不需要這種多餘的禮節，所以他們可以睡在一起，可以溝通，可以講一些問題然後解決掉，並且更深入的解決發情期，這可是維夫上船前完全沒想過的發展。

「你現在是想當我的血奴，然後一輩子被我支配囚禁嗎？」維夫式著去了解這個人類的想法，雖然他的木頭腦袋有點運轉不夠快，「就算我有其他血包也沒關係？因為我是一個支配者？」

「當然不行！」范特森大吼，「不行，你的身邊只有我能在，其他人我管他是誰，敢靠近你我就都想辦法殺掉，這樣你就會永遠都是我的凡派爾。」

對於這個答案，維夫是感到有點震撼，而且壓力極大了。他的血包人類對於他們之間的關係似乎不太滿意，但想要接近的方式用錯了。

79.
這個冰點短時間無法解開，所以范特森進門之後又出去了，留下維夫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椅子上，思考他們剛剛所吵起來的「血奴」事件。

維夫不是不能明白范特森想跟他親密一點，也不是不能理解對方的焦躁，他當然知道這個人類孩子喜歡他，雖然他無法判斷是哪種程度的喜歡，但已經有點癡迷過頭了。照理說應該要適時的阻擋才對。他不喜歡豢養任何人，孑然一身其實挺好的，范特森對他說不只是血包，更是在這艘船上唯一對自己推心置腹，絕對不會背叛的夥伴，這些事情幾乎不用問就都能掛保證，只是這孩子對於他們兩個的進展好像略顯焦躁了點，而且還是在……彼此的交流間，似乎渴望更進一步，來彌補自己的不安。

范特森感覺非常不安。

這是維夫現在唯一能評斷出來的事情，只是要怎麼化解這麼不安，就無法取得平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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