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賓諾莎Spinoza 閱讀哲學家系列 麥田出版
《斯賓諾莎》這本書剛從圖書館熱呼呼地拿到手。隨手翻了一下，沒有像Hume那本一樣有列出Spinoza主要的作品，也沒有在各章節後面引用Spinoza的原典，有點可惜。但是隨後又注意到，整本書基本是在講Spinoza的在內容是形上學書名卻是《倫理學》。內容基本上涵蓋了，實體、神跟祂的屬性、知識論、人性、情感、跟自由意志等，其實也算是常見的議題。
作者是英國哲學家Roger Scruton，曾有一本《聰明人的哲學指南》由究竟出版社翻譯出版。內容嘛，行文風格跟一般分析哲學家很不一樣，畢竟這老兄做的是歐陸哲學跟美學。
老樣子，討論心得下收。

Spinoza的《倫理學》是一本很特別的哲學作品，寫作的方式跟歐幾里德的《幾何原本》是類似的。透過一些定義(definitions)跟公理(axioms)，可以推導出一些定理(theorems)。如果中間的推導沒有問題的話，則定理都會是邏輯上為真的，也同時是必然為真的，就像幾何學跟數學的命題那樣。
《倫理學》主要關心五個問題：
1.為什麼有東西存在？
2.世界是如何組成的？
3.在眾多事物當中，我們人具有什麼樣的地位？
4.人類是自由的嗎？
5.我們該如何生活？
對Spinoza來說，這些問題單單透過經驗都無法回答，唯一的回答途徑只能靠推論，一種嚴格的演繹推論。Scruton做了一個有趣的觀察，他認為不像笛卡兒從懷疑出發最終建構出他的形上學大廈，Spinoza從這個大廈出發，一步步往下探究人類的本性跟最終實在

《倫理學》的第一部份就是考察「神」這個概念。Scruton說Spinoza跟當時代的哲學家一樣，相信有某種自因(cause of itself)其自身是存在著的事物，如果不接受這個預設，則許多事情將會缺乏最終的解釋、原因跟說明。按照這種自因的定義，它本質上就是一個存在的事物，不接受或否定它就會導致矛盾，所以他是必然存在的(necessary being)，而這東西就是被稱作「神」的東西。

以上就是《倫理學》一書中的第一的定義：自因，其本質上就是存在的事物。
Def2：一個東西被另一個同性質的東西所限制，就叫做finite in its own kind
Def3：實體(substance)就是透過自身能被理解或認識的事物，而無需借助其他事物的概念來理解。[簡單來說，實體somehow是intrinsic而不是extrinsic]
Def4：屬性(attribute)就是由知性來看，構成實體本質的東西。
Def5：模態(mode)就是實體的modification or affection，也就是透過他物而被認知的東西[我在想這應該就是extrinsic，相較於Def3]
Def6：神就是絕對無限的存在，具有無限多屬性的實體，且每一個屬性都表示著永恆與無限的本質。

Def7：由自身本性所決定的就是自由的；而由他物所決定的就是necessary or compelled。
Def8：永恆(eternity)就是存在本身，僅憑透過理解就能掌握它為永恆事物的定義，也就是necessary being

按照Scruton的解釋，Def1（i.e.本質上就是存在的自因）的概念是來自於中世紀的Moses Maimonides而來的，自因是自我解釋(self-explanatory)的存有，它同時也是self-produced。
至於Def2涉及的有限跟無限概念，按Spinoza而言，是在同樣種類內一個事物限制了另一個事物，例如說，太陽作為一個物理事物，無論它再大，也不比一個思想還要大，因為這兩個事物之間是不同種類的，故無法互相限制對方。只有物理的能限制物理的、心裡的限制心裡的，以此類推。而所謂A能限制B，意思就是A比B還要廣大、持久。

Def3的實體則是整個Spinoza形上學的核心概念。也是現在分析形上學裡很喜歡討論的grounding概念延伸的議題之一。實體事物依賴其他事物存在的事物，凡不是實體的東西，它的存在都要仰賴於其他東西才能說明或存在。
Def5的「模態」可以跟實體概念一起解釋。一個Scruton舉的例子是一張摔碎爛的椅子，爛掉的椅子就是椅子（假設它是實體的話，雖然事實上它不是）的一個mode，亦即實體被影響(affected)的樣子。而Def4的「屬性」則是我們可以透過它來認識實體的方式之一。簡單來說，我們有多餘一種描述實體的方式，且每一種都可以各自完整地描述同一個實體。
Def6就是關於神的定義，神，這邊指的是哲學家的神，而不是任何教派的人格神。這裏關於神的討論有一點點複雜。首先Spinoza區分「永恆」跟「延續」之間的差別。

「永恆」是Def8，「延續」則是在時間內可以允許無限制地存在，永恆則是時間之外的存在。所以這裡涉及一個關於「神」的問題：究竟神是存在於時間之內還是時間之外？例如，對Spinoza來說，數學對象跟神一樣，其存在是永恆的，所以是存在於時間之外的。而Def7討論自由，想當然耳，只有神是完全地自由的；而仰賴他物，或是被限制的事物都不是自由的，只有神這種self-dependent、self-explanatory、cause of itself才是自由的存有。

接下來Spinoza規定了幾條自明的(self-evident)的公理，主要有七條。前兩條本身是有關於完備的公理，完備的意思是說，對任何事物，不是X就是非X。
第三跟四條則是有關於因果關係，且跟Hume不一樣，這些歐陸理性論者都認為因果關係是必然關係，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而且要能認識結果，就必須要認識其相應的原因才行(Axiom 4)。
第五條公理本身就是跟笛卡兒的二元論對著幹的，因為凡兩物之間毫無共通處，就不能互相理解，更遑論其中一個包含另一個的概念，心靈跟身體就是典型的例子。
第六條說Truth包含它的對象；公理七只要能被設想是有可能不存在的，則其本質不包含存在，換言之，mere possibilia的本質不包含存在；許多actual entities也是本質上不包含存在的。簡單說，這些都不是必然存有。

其實光是Spinoza這裡的定義跟公理就已經包含了許多近代哲學家討論的東西了；因果、心物、神、實體、性質、人、自由意志、存在、表述命題（特別是intension跟extension）等等。
對Spinoza來說，「A是B」其實就是在說「B在A之內」、「B必須透過A被認識」、「不可能在不說明A的前提下說明B是什麼」(cf. Axiom4)。而透過依存於其他事物而得以存在的事物，必須透過認識其原因才行，否則就是自我依存且通過自身就可以認識的事物。
剩下來的《倫理學》第一部分的工作，就只是在論證「神是唯一（且永恆）的實體」，其他事物（非神的事物）都存在於神之內，且只是模態同時其存在也是依賴於神的。

Spinoza的論證厲害的地方不只是上面那個存有論的論證，而且還證明了神包含了一切事物，沒有東西可以存在於神之外。論證大致上是這樣：
如果存在有別於神的事物，要嘛它在神之內而依賴神的存在，要嘛在神之外，而使得神受到限制成為有限的事物(by Def2)。
但是這是不可能的，因為神是絕對無限的存在(by Def6)，因此任何有別於神的存在都是在神之內而依賴於神的存在而存在。
因此，世界裡只有一個實體，aka神本身。

同常在讀近代哲學史時，介紹Spinoza，一定會討論他在自由意志上的觀點，並把他歸類為決定論者。為什麼呢？因為對他來說，所有有限的事物都是因果鍊的一環，命題29說「自然中沒有偶然，一切都是受到神的必然性所決定」。而且Def7說只有神是自由的，只有神有自由能創造自然（natura naturans），而這些被造之物是在神之內透過神而被認識的事物（natura naturata）。既然是連意志都是透過神所創造的，所以意志不是自由的而是必然的（命題32），因此，萬物只能在已被神規定的產生的狀態中存在，而不能在其他狀態中存在（命題33）。
簡單來說，這個存在在神之內的世界是個決定論的世界，神規定好這個世界的秩序跟狀態，這個世界一切的事物跟發生的事實都是必然的。

《倫理學》第二部分討論屬性跟心物關係。在他那個時代，屬性可以被分成兩類，就是在笛卡兒那邊著名的區分：思想（thought）跟廣延（extension）。神既是唯一實體，且自身就是自然，那就表示神同時擁有這兩類屬性。意外的是，Spinoza在心物關係上也是採取一樣的立場。如果一個實體，同時是思想也是廣延，那麼要如何調和笛卡兒在二元論上的困難呢？對Spinoza來說，他的策略是把這兩類屬性當成是認識一個實體的途徑或方式而已，所有自然世界中佔有廣延的事物都有思維的一面，相應地，所有能夠思維的事物也都具有廣延的屬性。(cf. 第二部分的命題21)。Spinoza在第二部分裡用許多命題跟注釋討論同一個問題，不僅僅是屬性是如此，模態也是如此。

但跟笛卡兒的二元論不同，Spinoza認為心物之間的互動不是偶然的，因為偶然的互動表示具有因果關係，而因果關係是必然的！然而因果關係的確立，也必須透過認識原因才行，例如A causes B，要認識B就得認識A（在第一部分的公理3&4可得知）。可是Spinoza又認為，兩類不同的屬性之間不能相互認識，不論是思想導致行動，或著行動引發思想，都是兩類不同的屬性。一個解套方式就是說我們都只是在認識實體的兩種面向而已；Scruton舉了一個揮手的例子，你可以說揮手者的一連串物理行為，然後給出一個因果的說明，我也可以針對揮手者揮手的意圖給出一個說明。前者是cause，後者是reason，可是這兩種不同的說明都是針對同一件事，i.e.揮手。
撇除心物之間的因果關係，這倒是挺像Davidson的anomalous monism

<知識與錯誤>主要討論的是Spinoza的知識論。他把「正確觀念」定義為就觀念自身而言不涉及其他對象，且自身同時具有真觀念的一切特性及內在標誌的觀念。(Book2, Axiom4)這句哲學文言文到底在說什麼，我不知道...但大致上來看，所謂一個為真的觀念，就是符應於該觀念的事物的概念化產物。還是很文言文，所以再簡單一點講：為真的觀念就是符應那個觀念要談的對象。「符應」指的就是對應（correspondence）。「神」這個觀念是一個正確的觀念，就表示說這個觀念對應到神這個實體，且這個觀念本身是真的、不需透過其他觀念來說明。
基本上，Spinoza把知識分為三種類型：由低到高分別是想像或意見、透過共同理念及正確觀念進行的理性科學，以及直觀（intuition）。

想像或意見在他的Book2, 命題26裡有一個觀看太陽的比喻。他說我們看太陽時，可以想像(imagine)太陽離我們200呎，雖然這事實上是錯的，但不是因為我們想像的緣故，也非我們不知道實際上與太陽距離多遠的觀念，而是我們觀看太陽的身體感受受到太陽的影響，我們身體的狀態包含太陽的本質。
換句話說我關於「距太陽200呎」的觀念不是由於太陽作為物理事物所影響，而是太陽的觀念所影響。簡言之，能夠讓我們有正確觀念或知識的，只有觀念本身，而不是物理事物本身。（有點類似他反對笛卡兒二元論無法調和心物兩種範疇的問題）

相反地，在數學命題上面，我們透過觀念的推演，可以獲得新的觀念，而且還可以知道觀念之間的必然性。所以，如果《倫理學》是從神這個定義開始的，神亦包含了世界全體，那麼根據神的定義所推出來的就都會是正確的觀念、是一種共同理念(common notions)。那麼，所有能夠推導出來的都具有一樣的共同理念，也才能夠被我們所認識。
看出來了吧？Spinoza想說所有為真的觀念都intrinsically具有共同理念，而這些共同理念無疑是從神來的。「共通」的地方就是「神」。
最後Spinoza還談到一種對神的本質跟屬性的直接洞察，他稱為直觀。第二類跟第三類知識都是必然知識，唯有第一種i.e.想像或意見是有可能錯的。

在<人類本性>裡，Scruton問說：如果Spinoza認為這個世界裡每一個東西的屬性都是神的模態，那麼蘋果的紅不說成是神的紅？屎尿很臭不說成是神很臭？
我覺得Scruton在這章處理跟論述的很隱晦。但是對上面那個問題的答案是這樣的：因為書只是一個個體，書本身不是神。而且談個體的存在還得考慮個體「夠不夠努力」保持同一性。這裏的「努力」不是指我們一般說「努力完成一件事」、「努力工作」的「努力」的意思，而是事物能否「在己存有」(is in itself)的意思(pp.71-2)。
這裏拿有機體跟無機體來做區分「或許」比較能理解(?)：無機體如磚頭，砸碎了就無法回復原狀，所以磚頭無法努力保持自身的同一性，相反地，有機體如鹿，即使遭受攻擊斷了條腿，還是能夠躲起來療傷，以求康復。

我覺得Spinoza這裏需要大量地預設有機體與神之間共通的地方，才有辦法說得通。因為他承認有機體努力保持自身的同一性，就是因為有意志(will)的作用，而意志讓我們有慾望、有衝動並努力主動地讓自己免於危險進而生存下來，在這方面來說，種種的努力都是在彰顯上帝的本性i.e.那永遠地必然存在的東西。
但是這樣有一些麻煩。是不是說我們有意志而選擇努力地生存下來，就表示我們在行使意志上面是自由的呢？Spinoza意外地認為這樣的看法是錯的。
他認為這只是片面地認識到我們意志下的行為，但是卻忽略的這個意志的原因。別忘了他在Book1裡的Def7，i.e.只有由自身決定的才能算是自由的。而我們只是神的一個模態，因此看似自由意志下的行為最終的原因還是神本身。

「所有的觀念都作為神的思維模態存在於神之中。...因此，就神構造了人的心靈而言，我們的觀念存在於神之中。既然對萬事萬物皆有正確的知識，就我們分受了神的無限智性而言，我們的觀念也是正確的」(p.80)
這段Spinoza的看法，很明顯地影響了之後萊布尼茲在「神擁有無限的觀念」這項看法。
Spinoza最為激進的主張，就是上面那段隱含人類是可以從上帝的視角來觀看一切的，從一個超越時間、永恆的視角來觀照一切。
基本上《倫理學》一開頭Book1的Def1就是叫你站在上帝的角度看事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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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停！先打斷一下。
我發現跟寫Hume的Quinton比，Scruton寫的Spinoza比較像是在寫散文哪=.=雖說也不是到非常難懂，可是就這樣的一本小書來看，文字的確是艱澀很多。
抱怨完畢，繼續讀、繼續跟著思考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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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哲學系的課裡，除非有特別開近代哲學，或是歐陸理性論vs英國經驗論，又或著斯賓諾莎專題，否則一般西哲史是很少會接觸到《倫理學》Book3的內容的，因為這部分處理的是人類的情感。Scruton花了兩章<情感的起源>、<情感>來介紹Spinoza在這方面的主張。
至於Spinoza的套路嘛，還是老樣子，從定義跟公理出發，但這還真的是怪到不行...不曉得Hume當年有沒有讀過Spinoza？Hume一直夢想著把他Treatise裡討論人性的部分弄的像牛頓《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那樣討論物理。但在這方面來看，Spinoza可能還略勝一籌...

Book3的三個定義大致如下（透過我個人的解釋）：
Def1：透過弄清楚原因而掌握的結果，便是正確的因果關係，反之則不是。
Def2：對任何事來說，如果我們正是正確的原因，則我們就是主動的原因，反之則是被動的原因。
Def3：情感是身體的感觸，造成身體各種活動；同樣地，情感的觀念也會隨之變化。
Def1裡所謂「正確的」是指「邏輯上蘊含的」，因果關係就像是前提跟結論的關係一樣。而Def2裡的主/被動的區分，則是看我是否為原因，是的話，我是主動的原因，否則。就是被動的原因。Def3裡的情感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感受，也是心理上（或觀念上）的意義來談的。
想當然耳，神是一切事物的原因，神就是完全主動的。但是Spinoza在命題一裡說，當心靈擁有正確的觀念則會是主動的，有錯誤的觀念，則是被動的。

對於主動跟被動的區分，Scruton說得比較多。根據他的解釋，把一個原因歸為主動，就表示它對於引發的結果所要負的責任越大。比如A推B，B推倒一籃雞蛋，而蛋破了。這時B說「我打破雞蛋」跟「雞蛋被打破」是兩種不同的描述，責任歸屬也不一樣。因為後者表示B不是造成蛋破主動的原因，但是在前面的例子裡則是表示B是蛋破的主動原因。
為什麼要這樣講呢？因為Spinoza認為某人作為主動的原因，他就越能夠正確地理解中間的因果觀念，而因果觀念越正確，他作為蛋破這個事件的原因就越是他內在的(intrinsic)本性；而一個事物的內在本性標誌著該事物保持同一性的基準。對Spinoza而言，這正是自由的印記。
在<情感>一章，Scruton寫得又更隱晦了...大致看來他是想處理Spinoza的心物問題，因為太隱晦，所以決定直接拍照：

這到底是在公三小？看來只能回去讀Spinoza的原典可能才可能比較清楚了...但看來，情感的愉悅跟痛苦是各自與力量的完滿程度有關；而「力量」則是「觀念的正確性」。
如果沒有頁面上寫著的「斯賓諾莎」我還以為我在讀叔本華還是尼采之類的
但是接下來的命題11有一個重點「任何增加或減少、促進或阻礙我們身體活動力量的事物之觀念，會增加或減少、促進或阻礙我們心靈的思想力量。」
這表示著，心靈跟身體無論哪一方受到影響，另一方也會跟著被波及，反之亦然。這樣一來就迴避掉了笛卡兒難以調和的心物二元論，因為重點不再是因身體所受的影響導致心靈如何如何，也不是思想驅使我們物理上的行為，而是（如Spinoza所言）你身體受影響時也同時是心靈受到影響，反之亦然。傳統上，心靈哲學把這種主張稱為「心物平行二元論」。

所以總的來說，人類本質上就是具體的、有慾望的事物，心靈沒有凌駕肉體，肉體也沒有先於心靈，我們被困在因果練之中遭受到各種外來的折磨而脫不了身。然而Spinoza的洞見在於，就算如此，我們還是可以保持力量、擁有堅定的意志，讓這些發生在我們身上的苦難「認識成」我們才是這些事情的決定者。Scruton幫Spinoza辯護說，這是一種勇氣。但我們看都覺得怎麼有點阿Q感啊？這根本就是阿Q的精神勝利法啊...

<自由人>這章談的比較像是Spinoza在政治哲學上的看法。首先Spinoza認為唯有服從理性的人才是自由人(free man)。如果誤以為自己擁有自由意志這類不正確的意見，就只會將自己置入各種誘惑之中。這裡有必要談到「理性」本身究竟是什麼。對Spinoza而言，理性不是在時間中持續存在的事物或是能力，相反，它是超出時間之外的永恆；只有跳脫出時間，從神的觀點（aka永恆的觀點）看，我們才可以看到必然性，看到每一個事物都是被不變的律則所支配的。因此，自由並不是擺脫必然性，更不是偶然的產物，而是憑藉著理性在時間之外照看著一切的必然關係。

Spinoza在《倫理學》裡並沒有談到太多政治哲學，只有在他的《神學政治論》裡有比較多且完整的論述。雖然Scruton花了6頁從《倫理學》裡引用Spinoza的政治哲學觀點，但容我先pass吧。
在下一章 <更崇高的生命>裡一開頭就蠻吸引我的，因為Scruton引用的那個命題似乎可以被視為是Spinoza對於”possibility”的分析(Book4, Def4)：「我稱同一個體為可能的，是指當我們考察產生這些事物的原因時，我們並不知道這些原因是否被決定而產生這些事物而言。」換句話說，X是可能的iff 我們不知道Ｘ的原因Y是不是決定了X。當然，這樣的分析有循環的嫌疑，因為什麼是「決定」並不是很清楚。如果X決定Ｙ的意思是指，X與Y有必然連結的關係，那麼這裏的「必然」就也會是一個modal concept。

但無論如何，Spinoza的「可能的」的概念是somehow知識論上的意義的，而不是形上學上的。越自由的的人就越能夠了解所有的一切都是必然的；同樣的思路，越不自由的人，就越容易產生不正確的觀念且誤以為自己是有選擇權利的。
接下來Scruton討論了一個異常模糊難解的論證，這個論證是Spinoza替人的不朽所做的證明。
1.心靈在永恆的觀點下觀看世界，所以是超出時間之外的。
2.心靈其本質在於獲得正確觀念的能力（本質=努力=主動性=正確性）。
3.假設心靈與肉體結合，因而受限於時間之內，則心靈就無法獲得正確的觀念。
4.可是，by1&2，既然心靈不是時間之內，就不能在時間內擁有正確的觀念。
5.By3&4，心靈本身無法獲得正確觀念的能力。
6.可是這樣5就違反2，因此，3該被放棄，只能接受2，同時也接受1。

我不是很確定我這個重構的論證真的是Spinoza原先的版本，我是透過整理Scruton的說明而來的。但是由於實在太隱晦，最後還是要回到《倫理學》的文本裡去才行。

最後一章<斯賓諾莎與我們這時代>基本上就是Scruton的一個總評論。但是有一段他的文字讓我覺得Spinoza在某方面來說蠻像19世紀末英國黑格爾主義者的論調（像是Bradley、Bosenquet、McTaggart et al.）。他說：「這世界的因不能存在於這世界之外，否則世界與其原因之間的關係就變得不可理解了。這原因也不能存在於世界之內，如果它存在於世界之內，那麼它就就是世界的一部份，如此它還是不能有所說明。或為這原因就是做為整體的世界，則世界就是自我說明的。換句話說，世界必須是自身的原因：他的存在必須出於其自身的本性。」（pp.127-128）在英國黑格爾主義者那邊，世界也是一個整體，而且不存在「關係」，因為任何的關係都會導致無限後退的困難。這不禁讓我想到黑格爾曾經是多麼推崇Spinoza的哲學啊！

其實我覺得這本翻譯的不是很好，多少也影響了我閱讀的流暢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