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山

⠀⠀⠀不知你是否聽過這樣的傳說——

　　在杳無人煙的深山裡，住著一群妖怪它們會迷惑來到山裡的人們，讓人們迷失在山野之中。它們喜歡對人惡作劇，將各種穢物偽裝成美食佳餚，誘使迷路的人們吃下。它們沒有固定的模樣，有的像小孩一樣身材嬌小，或是濃妝豔抹的女性。只要一被找上，除非由神明出面幫忙，否則最後只有死路一條。

⠀⠀⠀它們名為「魑魅魍魎」，「魑」，指山精；「魅」，指善於魅惑人的；「魍」，指水怪；「魎」，指隱匿水中，難辨形體的。

⠀⠀⠀而在民間，通常稱它們為——

⠀⠀⠀魔神仔。

———

⠀⠀⠀「阿美！過來這邊！我們來拍一張！」

⠀⠀⠀山間小路上，三五成群的人們吆喝著自己的同伴，不少人拿著攝影工具幫自己和朋友們留下紀念照，也有人將鏡頭轉向綿延不絕的綠色山谷，「喀嚓」一聲，把面前的美景剪下後放進相機之中。
⠀⠀⠀四周蟲鳴鳥叫不絕於耳，像是鳥獸們正在談論踏入牠們領地的生物，又像是在試著在吵雜的人聲中加上一點和弦，轉而譜出另一首交響樂。

⠀⠀⠀「好了，我們要繼續前進了喔！」領頭的導遊將小巧的麥克風靠近嘴邊，大喊的聲音透過腰間的小喇叭放大了音量，卻難以壓過人群興奮的談話聲。

⠀⠀⠀導遊又喊了幾次，才總算是拉回大部份遊客的注意力。安靜瞬間蔓延，不一會兒，原先吵雜的山林又回到了只有鳥獸主演的音樂劇中。

⠀⠀⠀確認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後，導遊又重複一次接下來的行程，接著便帶隊繼續沿著步道向上前進。

⠀⠀⠀「哎，胖子，胖子！」走在隊伍中間的少年叫著同伴的綽號，一面用手指戳了幾下面前的人的背。

⠀⠀⠀「幹嘛啦？」身材毫不辜負這個綽號的男孩轉過頭，沒好氣的問道。

⠀⠀⠀「我問你喔，你記不記得隔壁班的冠弘？就是上星期出車禍的那個？」

⠀⠀⠀「記得啊，他不是現在還在醫院？」

⠀⠀⠀「就那個啊，我突然想到，他們家之前也有來這邊玩耶。」

⠀⠀⠀聞言，胖男孩翻了個白眼，他本來還以為對方要跟他說什麼天大的秘密，結果得到的只有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又怎樣？」

⠀⠀⠀「幹，你白癡喔！」沒得到期望反應的少年不滿的喊道，但他得到的卻是一旁大人的責備眼神。
⠀⠀⠀少年吐了吐舌，安靜了片刻才又重新呼叫同伴，繼續剛才未完的話題。

⠀⠀⠀「你不知道嗎？聽說這個地方啊……」少年壓低了聲音，「有魔神仔。」

⠀⠀⠀「王廷偉！」
⠀⠀⠀少年語音剛落，耳邊便響起叫著自己全名的斥喝聲，他抬頭看去，走在自己身後的母親看來不是很高興。

⠀⠀⠀「吼，幹嘛啦！」

⠀⠀⠀「你還問我幹嘛？」母親一手擰著他的耳朵，痛得他哇哇大叫。「別以為我沒聽到你剛剛在跟劉國溫講什麼，你最好是別給我亂講話，要不然回去你就死定了。」

⠀⠀⠀烙下狠話後，母親才鬆開抓著他耳朵的手。他輕揉著被捏到發紅的耳朵，嘴裡碎念著一旦被聽到，絕對足以招來另一頓毒打的話語。

⠀⠀⠀「所以冠弘他的事，和你說的那個有什麼關係？」畢竟被處罰的不是自己，胖男孩毫不避諱的追問話題的後續。

⠀⠀⠀少年左看右看，確認大人們都在做自己的事。這次他學乖了，他湊到胖男孩耳邊，悄聲的說：「他會車禍其實是魔神仔害的。」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大家都是這麼說的啊。他們都說是冠弘做錯事，所以魔神仔害他出車禍。」
⠀⠀⠀為了反駁同伴的質疑，少年不自覺地放大了音量，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連在前頭講古的導遊都停下了臨時的歷史課。

⠀⠀⠀「王廷偉！」
⠀⠀⠀意料之中的斥喝聲，但這次聲音加上了更多的憤怒，少年下意識的閉上眼睛，這次的大概會體會到拳頭和頭蓋骨的撞擊吧。

⠀⠀⠀咚。
⠀⠀⠀骨頭與骨頭相撞的聲音彷彿鼓聲，疼痛隨即跟上，與聲音一起傳到大腦，少年抱著頭，痛得幾乎要流出眼淚。

⠀⠀⠀「就叫你別亂講話是聽不懂啊！聽好了，回家之後你如果還有電動可以玩，我就跟你姓！」

⠀⠀⠀

⠀⠀⠀轉開水龍頭，少年在透明的水柱下搓揉著手，將手上的肥皂泡沫沖走。他拱起雙手，用手掌盛水，然後把手中的積水往臉上一潑。
⠀⠀⠀爽！在炎熱的夏天，這種做法只能用這個字來形容。

⠀⠀⠀他抬頭看向面前的鏡子，伸手把臉上多餘的水珠抹去，又用還沾著水的手，把掉落到額前，不安份的頭髮重新抹回頭頂上。
⠀⠀⠀完美。他看著鏡中的自己，滿意的點了點頭。

⠀⠀⠀「王廷偉，你是要多久啦！」
⠀⠀⠀就在他還在欣賞自己的英姿的時候，身後很不適時的響起母親的聲音。

⠀⠀⠀「來了啦！」
⠀⠀⠀他隨口回了句，低頭又往水龍頭下方接了點水，把叛逆的頭髮再度壓回頭頂。

⠀⠀⠀將水龍頭的開關轉緊，當他邊用衣服擦乾手，邊轉過身時，卻發現本應在步道上集合的健行團不見了。四周不知何時起了大霧，把眼前所見都蒙上一層灰白。

⠀⠀⠀「媽？」他試著喊了聲，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媽！」
⠀⠀⠀他跑到步道上，來時路無人，去路也是一片白……不，好像不只有白，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似乎在霧中看到了熟悉的綠色。
⠀⠀⠀那是他母親衣服的顏色。

⠀⠀⠀「媽！等等我！」
⠀⠀⠀他想也不想，就往那抹突兀的顏色衝過去。

⠀⠀⠀突然，他腳下一空，在他還沒意識到發生什麼事前，他人已經順著山坡滾下。

⠀⠀⠀「哎？啊我家那小子呢？劉國溫，王廷偉咧？」

⠀⠀⠀「我不知道，我沒看到。」

⠀⠀⠀「那死小孩喔，又給我隨便亂跑，我就不信他回去之後還找得到他的電動。」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