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談－－＂Deep down＂〕
常看歐美影視的人一定都很熟悉這個詞：deep down，簡單翻譯過來就是「在內心深處」。講出來通常是這樣的句子：雖然我平常如何如何，但deep down，我其實是這樣那樣。在西方的語境之中，大家總是很喜歡強調這個deep down，似乎一個人的內心深處才能代表他「真正的自我」。不過我曾經在一個作品看到了這樣一句話，我印象很深。
「我認為『內心深處』是沒有意義的。我們的行為定義了我們，而不是我們的內心。」

這邊舉個我認為最極端也最有趣的例子，奇幻文學愛好者應該都認識羅蘋荷布，也就是刺客正傳系列的作者。羅蘋大嬸有另一部系列小說，魔法活船/The Liveship Traders，我非常喜歡，個人評價遠超刺客系列，但這套書的行銷不成功，早在多年以前台灣就絕版了。所以每次推廣都是推心酸的，除了熟到會跟我借書的朋友，其他人想看也很難看到。
這故事是多主角的群劇，我這邊要提的是其中的一個角色，柯尼提船長。

這位海盜船長，簡單說就是個標準的反社會人格障礙。所有人類的情感對他來說都不真正具有意義，他從來不感覺世界上其他人是「跟他一樣的人類」，他可以理解人類的行為模式，但無法理解人類的感情，也無法對其他人類產生感情。他沒有在乎過任何人，從未真的想要幫助人，也從未想要保護人。他只是不斷利用周遭的人，獲得自己的權力與財富。
就如同許多反社會人格障礙者一樣，柯尼提船長很聰明，他無法對人類情感有任何共鳴，但他卻了解人類的思考方式，人類的情緒反應。天生就具有領袖魅力，並且身強體壯、殺人不眨眼的柯尼提，輕易地就聚集了許多願意追隨強者的人。許多人崇拜他，有女人深愛著他，這些人都死心塌地跟隨著他們的船長，仰賴船長的保護與領導。

但這一切對柯尼提本人都是沒意義的。在柯尼提眼中，這些人都是毫無價值的卒子，任何一個人死了他都不會動一下眼皮，他想要的話隨時都能放棄所有人。柯尼提可以輕易地騙過每個人，騙得所有人的忠誠；但在內心深處，為什麼這些人願意跟隨他，願意愛戴他，這些柯尼提根本不能理解。
所有這些人，他們跟隨的並不是柯尼提這個人，而是他們自己想像出來的一個概念，一個假象。

而故事到了最後，這位一代傳奇的海盜船長還來不及露出真面目，就壯烈地死去了。他手下的每一個海盜，以及愛著他的女人，都發自內心地哀悼這位偉大船長的逝去。對他們來說，柯尼提是一位關心手下，重情重義，令人敬佩的領袖。
只有我們知道不是。只有擁有上帝視角的讀者們，知道柯尼提的真面目。
然而－－我們真的是「更正確」的嗎？

說到底，決定柯尼提是個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船長的，難道不該是他的行為嗎？沒錯，他的「內心深處」既黑暗又冰冷，他實際上沒有愛過任何人，沒有關心過任何人。但那些愛著他的人，所感受到的情感難道不是真實的嗎？
他們眼中所看到的這個「假象」，真的就比所謂的「內心深處」要來的虛幻嗎？
我想就現實而言，這個「假象」要遠比那個看不到也摸不到，只有上帝知道的「內心深處」更加真實，更加有意義。

相反的例子也是有的，這裡可以提一下大家都很熟悉的絕命毒師。我想看過這部劇的人，應該都不大會單純把老白給定義成一個「冷血的惡人」。因為我們一路看著他的心路歷程，我們看著他的煎熬，他的掙扎，以及他的矛盾與脆弱。他愛著妻子與小孩，願意為他們付出一切。
然而離開上帝視角，單純從老白作過的事情來看，只要擋他財路者，基本都被他殺了。而且對於其中的大多數人，老白甚至也沒感到多少罪惡感。而越到後面，老白就越對殺人與販毒習以為常。
如果單從明顯的行為去定義，那麼老白就是個冷血的毒梟，殺人如麻的惡徒。會不同意的，可能也就只有愛著他的那幾個家人。

到底該用內心，還是用行為來定義一個人，我想每個人可能都有不同答案。然而在現實中，我們是沒有上帝視角的。所謂的「內心深處」就跟鬼魂一樣無法捉摸，就連當事人自己恐怕都不完全清楚。
因此對我來說，與噗首那句話相同，我認為只有行為是真正有意義的。不論我們到底認為「自己是個怎樣的人」，到頭來，也只有你的行為是可以被定義的。從未表現出來的愛，等同於不存在；從未付諸實行的惡念，也等同於不存在。心無善念所行之善，依然是善；心無惡念所行之惡，仍舊是惡。
我們永遠無法期望他人能理解我們的內心，我們只能盡最大的努力，控制好自己的行為。

最後順帶一提，活船系列雖然可以說是獨立作品，但其實不完全是，它跟刺客系列的世界觀是同一個，共用同樣的設定。還挺讓人哭笑不得的是，刺客正傳的結尾，主角眾人找到的「那些東西」究竟是什麼，這個答案其實在活船才有解釋，也就是說你只看刺客系列是不會知道完整的設定資訊的。那基本上還算是很重要的設定，但偏偏活船系列絕版了，刺客正傳系列在台灣就變成是永遠有缺憾的一套書了。

那個那個，活船系列奇幻基地談到電子書版權了，聽說等到勘誤做好（原版錯真的多）就會再度上市～～～

迷宮飯狂熱@夜行 : 哇，真的嗎 　太高興！ 感謝資訊，等到時候正式上市的時候我再來推廣一次！　

作為狂粉，我覺得刺客的三部曲剛好是倒過來的，弄臣刺客比後傳好，後傳又比正傳好看……

也可以說是羅蘋奶奶越來越成熟吧，雖然下刀片的手勁也越來越成熟

（粉絲浮水）第一次看到有人提到活船系列，真的是超級喜歡，
很慶幸之前就收了原版，如果會再版的話想再收一套！！！

迷宮飯狂熱@夜行 : 我一開始很受羅蘋奶奶細膩的文風吸引，但是正傳我看到後面真的有點乏力 只能說我認為她好像不是很在意什麼戲劇張力或劇情結構吧(?) 總之主觀上，儘管這套書在台灣推的非常成功，但我自己算不上喜歡。所以弄臣刺客我好像有看一些，但後傳至今都還沒去補 　不過既然你說後面比較好看，那我之後應該會去補一下~

月落 ≡ σ`∀´)σ : 我也超級喜歡！ (握手) 看到同好覺得感動。我是在某一次書展的時候收了特價的全套，隔年就絕版了(X) 這套書或許不是最讓我驚豔，或是我主觀上最喜歡的奇幻作品，但幾乎是我認為最「堪稱完美」的典範了。每個角色都立體又鮮明，劇情豐富精彩又完整，看完覺得毫無缺憾，真的很滿足

羅蘋就是強大在寫的很細膩又不會給人碎碎念的感受吧，後傳就是他跟弄臣的打打鬧鬧蜜月旅行，超棒

迷宮飯狂熱@夜行 : 好喔，我之後來去補 (?)

777_kamiko: 有，我之前有看了一些動畫，剛好記得有一段，心美跟楠雄被燃堂帶去吃了一間雷到炸的拉麵店，從頭到尾心美的內心都是崩潰的，然而卻始終都沒有破功，一直維持著完美的女神形象。可以讀心的楠雄本來一直都在內心吐槽，結果到了最後反而佩服起來，還OS 「能夠假裝到這個地步，跟真的似乎也沒有兩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