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德的世界》｜【05.】


「弗里德，你要活下去喔。」

其實他們早就知道，終有一日虛偽的和平也會迎來終結的──只是沒有人會為結束來臨的那天做好準備，就像是沒有人能夠預知自己的死亡那樣，一切都是來得很突然的。突然、過於殘忍且不合常理。

──不如說不合常理才是世界最自然的模樣，蕾媞霓曾這樣說過。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在這種詭異的時刻想起這樣的話，令人頭皮發麻的吵鬧聲與人的溫度令人有些頭疼。

《境地》之外湧進了他只聽過卻從未見過的怪物，四周的爆破聲跟尖叫聲不斷響起。其實他不是很記得當時自己是什麼感覺了──他只知道他被人潮推擠著向前，而他卻逆行著人潮的方向在尋找著什麼。

蕾媞霓，他雖然感覺到自己的嘴唇動了，但是過於吵雜的人群卻淹沒了他的聲音。雜音刺得他雙耳發疼，他跌跌撞撞地穿越人群，最後被一隻有力的手抓住。
蕾媞霓，他說，輕輕的，看著那個黑髮的女孩在人群之中不動如山。是在她體內那股非人的力量給她的力氣嗎，他看見蕾媞霓眼中的紅閃爍得比過往任何時候都還要耀眼。

接著，女孩朝他笑了起來。

「弗里德，你要活下去喔。」

霎那間一切都變得純白，灼熱的光與風刮得他全身發疼，他感覺身體變得很輕、輕得像是要飛起來，還是他就是飛起來了呢？他不知道、他不曉得，剛剛還吵得頭疼的人群瞬間變得安靜，時間彷彿靜止在這刻，所有的一切都靜了下來、慢慢的、緩緩地、消失到了奪目的光之中。

──然後在痛覺終於找上他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被什麼東西吹飛了出去、背著地在地上滾了幾圈，還吃了滿臉的土與塵。他咳了幾聲，耳鳴與頭痛告訴他自己的耳膜受到了嚴重的損害，他勉勉強強、搖搖晃晃地爬起來，感覺身上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掉了下來。

蕾媞霓，是蕾媞霓。他認得出那是她的長髮，但當他想開口喊出女孩的名字的時候，在模糊的視野之中卻闖進了一抹突兀的赤紅。

赤紅色從女孩失了一半的身軀延伸至他的手上、他的身上、骯髒的地上。

蜿蜒的血色看得他有些迷茫，他不是很理得清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蕾媞霓在那裡、蕾媞霓倒在了地上。她的腳橫在身軀旁邊，那看起來是個滑稽的角度，令人生厭的折角和散落在他周圍的溫熱一個一個敲醒了他腦內的警鐘。

撲鼻的鐵銹味終於傳到了他的鼻腔之中。

他吐了出來。

＊

「你不覺得弗里德很像個人類嗎？」
聽著這句話，墨藍髮的男子皺了下眉頭，然後瞟了那個在踢腳的女孩一眼。
「說得像我們都不是似的。」
「我們不是啊，你不是，我也不是。」蕾媞霓呵呵笑道，就像她往常那樣，身上纏滿了繃帶和失敗的縫線。即使是如此慘不忍睹的畫面，女孩還是笑著，笑得像是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傷得了她的美，包括她身上的傷、還有人們的心。
「我不是、你不是、這個研究所的人都不是、政府的人也不是。弗里德才是啊，他是那麼的像個人。」
「妳的這番言論又是從哪裡來的？」
湯瑪斯不是很想去理解，卻一次又一次被與弗里德相仿的語氣給吸引。蕾媞霓聽了只是笑了出來，輕輕的，像是銀鈴般的笑聲迴盪在空曠的實驗室內。
「這不是很簡單嗎？真正的人類是很弱小的，弱小到什麼都辦不到。」
就跟弗里德一樣。

＊

——那該是什麼呢？那該是什麼才好呢？
他在追尋的東西顯得太過遙遠了，遙不可及的目標使他感到筋疲力盡。他不知道自己丟失了什麼，他只知道自己還有很多很多得不到的東西，而這些東西隨著他的疑問越堆越多，幾乎是要壓垮他的神智。

他知道自己漏看了什麼，但他不想去看。他知道自己周圍發生了什麼，但他不想去聽。他知道他想問的東西堆積如山，但是如山一般的重量只是壓得他什麼都說不出來，那些話哽在喉嚨也只是化作他的唾液再次被嚥回體內。

他該去想嗎？他有些累了，他想放下這支愈來愈沉重的筆，但是他卻無法放下——無法、不敢、不願意。然在他真正想要放棄的時候，他昏沉的視野之中總是會閃過刺眼的光、灼熱的風、還有女孩輕盈的聲音。

輕盈得像是要飛起來的字句反覆出現，他幾乎可以描繪出女孩最後臉上朝著他彎起的弧度，還有她最後應當被淹沒在雜音之中、卻異常清晰的聲音。
那聲音如銀鈴一般，在腦中不斷迴響。

弗里德，女孩說道，你要活下去喔。

最後女孩的身影總是被淹沒在光之中，而他也會自白日夢中驚醒。

＊

他其實不是很記得後來發生了什麼，就如他不知道在這之前發生了什麼事一樣。

輾轉的，他來到好幾個白色的地方，交錯的光線使得他暈眩，而那些照射下來的光都像是在訴說著誰的禱詞一樣。他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他也不記得自己被問了什麼，只記得自己的嘴唇反覆動著，而耳邊有誰不斷唸著女孩的名字。

蕾媞霓、蕾媞霓。就好似害怕她會被人忘記那樣。他在這世界上是孤身一人，就如蕾媞霓一樣、就如大多數人一樣，屬於不會留在歷史上的那陣洪流。但他只在乎蕾媞霓是不是還在，不是被寫在紙上也沒關係，他是那麼地希望女孩可以再次睜開那雙眼睛。

──所以他來到了這裡。
當他終於從自己的思緒終清醒時，他聽見的是一個陌生的男聲，看見的是一個伸到他面前的手掌。

「請多指教啦，新人，我是比你早幾年進來的前輩。我叫湯瑪斯。」

映入眼簾的，是在幽暗的世界中仍映著光的雙眼。

＊

她站在最高而遠的地方看著世界，站在最近又醜陋的地面上望著天空。

說實在的，這裡並沒有什麼值得她留戀的事物。這個時代並沒有什麼能被留下來的東西，墓碑都顯得奢侈，人的性命比手中的一塊麵包還低賤。而被遺留在《境地》之內的他們正披著這層虛偽的皮，過著假的生活，試圖隱瞞那些正發生在身邊的事情：譬如災厄、譬如死亡，譬如明顯是不如過往興盛的一切。
明明所有人都知曉世界正在腐朽，但是並沒有人試圖挽救這個破敗的地方，只是任憑一切從壺的缺口不斷流走。真是無聊，她想，坐在最遠的一棵樹上啃著食堂發送的免費麵包，看著灰濛的天邊飄過的一絲雲絮。

母親說過的故事比較讓她感興趣：藍色的天空與大海、草綠的地、金黃的城鎮、沒有怪物遍布的大地。但是那裡也沒有我們的存在吧？她好像曾這麼問過，而母親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沒有說下去。
不過就連母親的臉是什麼樣子她都不太記得了。短暫的記憶也是很麻煩的，她邊想著邊將手上最後一點的屑屑舔乾淨，而母親肯定也是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忘了她，所以才沒有特別多說什麼吧。
連母親的名字她都不太記得了，只記得她有個母親、而母親曾這麼說過。那裡是一切的開始與結束，母親曾說過，《終點》那裡有著人們夢想的一切，而在那裡也肯定有著救贖。

不過再怎麼說，她都只覺得那是個荒唐過頭的笑話。半信半疑才是活下去的方法，雖然盲信會使得人覺得自己無敵，但那終究是種錯覺罷了。

人們總傾向於相信錯覺，那是為什麼呢？明明細思就可以發現的謬誤多著是，但是許許多多的人總會將錯覺作為一種藉口，藉此來襯托生命的美好。愛情、友情、親情，不管是什麼情都好，群居動物的人類總是喜歡用可笑的理由高歌「屬於人的價值」，彷彿這些情緒可以使他們脫離禽獸的分類。在她眼裡，那些不過都是些可笑的說詞，可笑、可愛，滑稽得讓人想疼愛。

——她遇見弗里德是高中時候的事。
那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日子，天空跟往常一樣陰沉，她坐在樹上望著遠方，思考著一些已經沒有人在乎的事。她在此時聽見了某種奇妙的聲響朝她走來——她的耳朵是尖了一些，也許那個聲音離她還遠著呢。果不其然，在等了好一陣子後，那個貌似是腳步聲的聲音才來到她所在的樹附近。一步、兩步，她終於回頭看向聲音的來源，而站在那裡的是個看起來有些落魄過頭的青少年。

一開始她對這個人沒什麼興趣，不如說這裡本就沒什麼能引起她興趣的東西，只是當有人進入了自己的視線範圍內，觀察對方的一舉一動就是基本。她看著底下同年的男孩子，他唯一吸引人的只有他亂糟糟的白髮和接近純白的灰瞳，除此以外就沒什麼可取的了。撇除白髮，他就是個普通過頭的學生，就跟她一樣、跟這裡所有的人一樣。只不過這人好像有些遲鈍呢，蕾媞霓見那人都從樹的後方走到了前方卻沒發現自己的存在，出於打發時間的興致，她向快要離開這裡的男孩搭話。
「──你在這兒做什麼呢？」
男孩明顯是沒想到上面有人，遲鈍地在樹下轉了轉，過了幾秒才發覺聲音來源是在上頭。他抬頭望向蕾媞霓，那雙快要消失在底色上的灰瞳照進了她的身影。
漆黑的頭髮、艷紅的瞳孔。她與他是截然不同，不曉得男孩到底有沒有認出自己是誰，但她還是朝男孩露出禮貌的微笑。

「要不要上來坐坐？」
她發出了強人所難的邀請，饒有趣味地等著對方的答覆。很多時候，這種答覆都會收到禮貌性的回答，但也有些時候會被過分駁斥，全取決於聽者是怎麼看待她的。她撐著頰，等待男孩的回答，想看看他會是哪一邊的人，而自己在他心中又是哪邊的分類。
男孩在短暫的靜默後搖了搖頭，然後走到了樹幹邊。
「我不會爬樹。」
不帶特別感情的聲音傳來，他盯著眼前的樹看，似乎是在想些什麼的樣子。哎呀，這還真是不太意外，蕾媞霓瞇起眼笑了。
「那還真是抱歉了，我可以教你怎麼爬喔。」
「不了，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想去嘗試也只是浪費時間。」男孩倒是意外直接地拒絕，接著又補了一句：「做這種事沒有意義。」
「你真消極呢，努力一下說不定就可以了喔。」
「我的體育很糟，所以不可能的。」男孩給出了相當現實的答覆，這個答案讓蕾媞霓有些想笑。

「那體育不糟的話，你就會想嘗試了嗎？」
大概是沒料想到對方還會繼續接這個話題，白髮的男孩明顯楞了一下，沉默再次降臨在兩人之間。她在短暫的安靜之中仔細打量了對方：一絲不苟的著衣、乾淨的雙手，撇除剛剛落到他頭上的落葉以外，這人還真是白淨得讓人感到不可思議。她的思緒正要轉到對方的動作上時，男孩終於是又開口了。
「如果我感興趣、體育又不糟的話，我就會想嘗試了吧。」
「你想了很久呢。」
「因為我不知道體育好的我會不會感興趣。」
講到這裡，蕾媞霓終於是忍不住笑出了聲。男孩又一次愣住了，但是從剛剛到現在他臉上的表情都沒變過，實在很難看出他現在是感到心情複雜呢、還是覺得很困惑呢，但是蕾媞霓只是覺得這人呆得讓人無法置信。

你啊，想太多，也想太認真了吧。」
「我只是在考慮可能性而已。」男孩再次如實回答，誠懇得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在耍著人玩。
「呵呵，你真奇怪。」在這句話出口的時候，蕾媞霓看見男孩明顯是皺了皺眉，但是沒有發出抱怨。她瞇起眼笑了起來，伸手輕推了樹枝──然後用一個優雅的姿態在男孩身邊雙腳著地。男孩肯定是又愣住了，他也許沒料到會有人直接從那裡跳下來吧？但她只是笑著站了起來，雙手背在身後轉向白髮的男孩。男孩並不高，不如說他也就比自己高了一些而已，蕾媞霓再次打量了一下對方後又笑了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我是蕾媞霓。」
她終於是開始對這個人有些興趣了，大概是因為她也產生了錯覺吧：聊得很有趣的錯覺，覺得這個人可能會給她帶來樂趣的錯覺。
男孩淡漠的神情絲毫沒有改變，那就像是對於她奇妙的外貌沒有任何想法一般，靜靜地開口。

「弗里德。」

不冷不熱，不低不高，彷若未被顏料沾染的白紙、沒有溫度的圓石。
蕾媞霓甚是滿意地微笑，在鈴聲響起的同時朝著後方的校舍走去。

「弗里德嗎？請多指教了，希望之後可以跟你相處得愉快。」
要是之後還會再遇到的話──但是她並沒有說出來，因為她知道這個一頭亂髮的男孩肯定會再次來到自己面前的。
「請多指教。」
弗里德再次給出了理所當然的回覆，語中並不參雜任何特殊的感情。

那是錯覺啊，錯覺可以讓人感到安心。
不過偶爾仰賴這樣的錯覺還是挺不錯的，她輕哼了哼歌，踏著輕快的步伐回到了校舍。

＊

「你也淪落到這個地步了啊。」
銀鈴一般的聲音現在只帶給他煩躁的感覺。湯瑪斯皺了皺眉，不過沒多說什麼，只是嘆了口氣。他可連回嘴的力氣都沒有呢，現在他只想睡覺，好不容易可以睡了還被吵醒真是要死不活。
「你看起來還真糟，比我還糟吧？」
是啊是啊比妳還糟，他還真是懶得回覆了，這時候他才意識到眼前的人話這麼多。他半睜開一隻眼看著對方，黑色的髮絲落入眼底，伴著傳入耳裡的笑聲，簡直就像是一場噩夢。
「看來你是很不想理我呢。」
妳也知道啊。他差點就要這樣回嘴了。
「希望你撐得過去呢，你還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你必須做，也不得不做的事，對吧？」
有時他還真是很想問妳到底知道些什麼，又是怎麼知道的──但是到最後他連理都懶得理，只是在朦朧的疼痛之中再次閉上了眼睛。
「我知道的事情比你想得多呢。」
啊是嗎，是這樣啊，還真是不想知道呢。

「──這個世界永遠都不會是屬於我們的。」

在沉入不存在的夢鄉之前，蕾媞霓最後的一句話飄入了他的腦海。連睡覺都不饒了我啊，他想著，最後因為裂開的傷口疼得暈了過去。
妳說的話我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很久了──

＊

「你覺得世界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無數次拋出這個問題，得到的答案不外乎都是一些推託的藉口。
核子試爆。病毒。人為因素、天災。政治家的口水。無視於現實的盲目大眾。底層人民。腐敗的上層階級。停滯的資源流動、戰爭、毀壞的條約。變異的怪物、徒有進步卻無貢獻的科技。

「人類。」

在那之中，只有弗里德給過他這樣的答案，統括了所有的藉口，成為了一個形狀。
他有些意外地看著弗里德在設計圖上再次畫下一條直線。

「人類嗎？」
「人類。」
弗里德又重複了一次，看來是不打算多加說明。也是，他可專注在那張藍色的圖紙上了──湯瑪斯看著垃圾桶內被揉爛的失敗設計圖，撿起了一球紙，試圖將那張皺巴巴的失望攤成一個還能看的平整模樣。
「為什麼是人類呢？」
「因為一切的起因都源於人類，這是很理所當然的事。」弗里德用過於理所當然的語調說著，眼睛緊盯著直尺上的刻度與鉛筆的筆芯。「只有人類才會想要在這個世界上動手動腳。」
動手動腳，這句話讓他鋪平紙的動作頓了一下，但是湯瑪斯知道弗里德不可能注意到。比起那個，他還更在意天花板角落的監視器呢。
「有沒有舉例啊？」他盡量讓自己的動作自然，將藍色圖紙的一角小心地撕了下來。

在幾秒的沉默之後，也許剛剛是在思考吧，弗里德終於是開口了。
「人類的思考很複雜，會去追求一些不存在於世界上的東西。這個追求最終會讓他們自取滅亡。」
「以你的比喻來說，像那個據說是政府流出的病毒就是嗎？」
「類似。」弗里德毫無起伏的聲音從他的耳邊經過。「動物不會做這麼沒意義的事情。」
又出現了，弗里德的口頭禪。湯瑪斯將紙折成一半。
「難道動物做的事情就都是有意義的嗎？」他這麼提問。
「我不知道，我不是動物。」弗里德再次理直氣壯地回答──雖然他的語調根本不給人有在乎這個話題的感覺。
「你這回答真是不負責任啊，前一句還在說人做的事很沒意義，下一句就又推託掉了。」
「擅自臆測他人的想法更失禮吧。」
「你還會在意這種事啊？」
講完的時候他就看見弗里德沒有移開視線卻皺起了眉頭，湯瑪斯只好忍著笑舉雙手投降。「開玩笑的啦。」

「你的玩笑不好笑。」弗里德用幾乎接近抱怨的語氣這麼說，但仍舊沒停下手上的動作。這也是他唯一接近人類情感表露的時刻了，人果然還是比較擅長表露負面的情感嗎？不過湯瑪斯也只是賠不是的笑著說了聲「抱歉」，然後將手中的紙摺出了三角形。
「那，弗里德，你覺得為什麼人們不願意去正視這個世界的問題呢？」
科學家想要替這個世界找出更好的解答，所以他們才在這裡做些瘋狂的事。他手中的紙逐漸變成飛機的樣貌，然而上頭卻仍帶著撫不平的皺紋。
「因為無知是個很好的藉口。」
弗里德的聲音再次回到了水平線上，水面彷彿沒有起過波瀾那樣，再次沉澱了下來。

「旁觀者效應與從眾效應可以摧毀一切，但是沒有人會想當替死鬼。」
泛著暈光的日光燈有些刺眼，他手握皺巴巴的紙飛機瞄準著天花板上虛假的天空，瞇起了眼睛。
「而且人類最擅長的就是脫罪、推卸、選擇性逃避。」
紙飛機飛了出去，用醜陋的機翼無力的在空中轉了幾圈，旋即墜落，頭著地掉在了地上，連聲音都沒有地死去了。
「你對人類的評價真低呢。」
「並沒有，那是事實。」
「有時候你說話真的很苛刻啊，弗里德。」
弗里德聽了連頭都沒抬，只是又畫下了一條直線。湯瑪斯彎身將地上的紙飛機撿了起來，拍了拍灰塵之後，再次將它投入垃圾桶內。

「我只是陳述事實而已。」
「所以才說你苛刻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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