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
〖丁】
高菊花從臺中師範學校畢業後,先在民雄國校教書,後來也到阿里山香林國校教了一年多的書。高一生坐牢時,她已沒教書,在家裡讀英文,準備到美國唸書,但父親被處決之後,一切都不可能了。(註11)這是高菊花人生最大的分水嶺,也是高家天崩地坼的一天。
〖丁】
……除了照顧家人之外,二十歲的高菊花到處奔走,希望能救助父親。嘉義縣長林金生和高一生熟識,交情不錯,高菊花去跑了好幾次,「可是他不理我。本來就是林金生拼命要弄成這樣的。」高菊花同時又說「那是老頭(蔣介石)的意思」,誰也沒辦法。(註16)這裡牽涉到加害者和共犯集團的問題,若沒有一個分析架構,其實是講不清楚的。林金生當然不是真正的加害者。共犯集團的成員是否主動積極執行不義的「職務」、綜觀其一生是否從黨國體制中獲取個人身家利益,是將來我們社會必須面對的課題──如果轉型正義得以真正落實的話。高一生獄中書信曾提到林金生曾致贈100元,該如何解釋本身有疑義。(註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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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消極的「共犯」作法?甚至設法抵銷的作法?有的。當時陳丁奇是里佳村的宣導員,他是高一生在臺南師範的學弟,他到里佳村怎麼告訴村民呢?他說:高一生不可能偷錢,沒做壞事,沒貪污。當時保安司令部擬了一份陳情書,說高一生是地方惡霸,不要讓他回部落、得嚴加懲處,要族人簽名。里佳村預定集體蓋章的那一天,在村長安友信的安排下,村民全都去楠梓仙溪上游打獵捕魚,就沒辦法蓋章了。高英傑至今仍非常感謝陳丁奇和安友信。(註18)
〖丁】
……她隨便取了一個藝名「派娜娜」,因為她覺得用真名會覺得不好意思。(註21)派娜娜主要是唱英文歌,也唱西班牙歌、法文歌,頗有名氣。流行音樂界近十幾年來才「發現」五〇年代有個派娜娜,還影響了流行歌壇「天王」金祖齡,她被追加「天后」名號。(註22)不管派娜娜曾多有名氣,唱歌對高菊花來說,有相當負面的連結。她個性像男孩子,(註23)但有她害羞的地方,八十歲的她,回憶說她很不喜歡唱歌,演出時不敢看觀眾。(註24)她說:「其實我並不喜歡出來唱歌,我們的思想還是很保守,覺得唱歌好難為情,人家說歌女和妓女差不了多少。」(註25)
〖丁】
我們來看看情治單位如何整她。
……高一生被處決後,高菊花常被叫去整夜訊問,「硬說我在二二八事變後就參加臺灣什麼蓬萊組織(名稱記不清了)」。由於經常訊問,晚上要從達邦走到十字路,再走到奮起湖,到奮起湖不給她睡覺,一直問。她實在受不了,後來有長輩叫她離開比較好。加上家計問題,她只好到嘉義去。(註28)
〖丁】
逃得了奮起湖的情治單位,逃不了無所不在的黨國機制。在高雄羅夢娜歌廳唱歌時,她也被抓,當時基隆和高雄都戒嚴,過了晚上戒嚴時間還沒回去,老闆娘以為她一定被槍斃了,還哭了一個晚上。她說:他們每次都不乾脆把她抓走,一直抓抓放放,名為「約談」,她跟他們說:「你們這樣好像把一條蛇打得半死,再放他求生,實在很過分。」有一次被抓到新店,給她吃得好好的,她以為就是最後一餐了,接下來就是槍斃,結果沒有,又送回臺北。這應該是1955年她到臺北唱歌之後的事。
〖丁】
高菊花受創最大的還不是這些「約談」。她是女性、原住民,加上「共匪」之女,三重弱勢,淪為黨國冷酷剝削的對象。她在羅夢娜駐唱時,一位掛星階級的國防部將領要她服務一位波蘭籍的共產黨頭子(冷戰時期的複雜故事,容略),他們跟她說「如果能幫這個忙,日後要自首也會比較快速方便,而我當時則是這樣想,恐怕我早晚都是要被槍斃的,不幫忙也不行,只好答應。」請讀者注意,接下來高菊花怎麼說:「我們鄒族的貞操觀念很深,要幫這種忙實在是很難受,可是不得已呀,為了家裡,為了信守承諾──父親說要照顧媽媽跟弟弟、妹妹──,我要想辦法活下去,不能那麼容易就被槍斃,活下去也才有能力賺錢養家。唉,運氣不好啦。」(註30)
〖丁】
若僅此一次,已經很可怕了,結果是「上面有什麼要招待外國人的,就叫我去做很不好的事。我那時還年輕,才二十來歲。」請讀者注意,這是我們現在大學生的年齡,而且前面提過,高菊花其實很害羞。她說:「我有很多事盡量要忘記。許多痛苦的回憶,使我覺得自卑。」今天我們不能只看到懷舊下霸氣的「派娜娜」,而看不到痛苦、自卑的高菊花。她原本也可以和「世叔」林金生的公子林懷民一樣出國留學喔,她還有過當外交官的夢呢。(註31)
〖丁】
高一生或許早有預感,1951年就和高菊花說,萬一他死亡,要她照顧弟弟妹妹,也交代要埋在長子墳墓旁邊的空地,要替他奏貝多芬第五號交響曲,並給他一些Beer(啤酒)。高菊花說,她和父親父女連心,她接受訪談時,毫無保留地表達對父親的尊敬和思念。她說:「我覺得父親是一個很有修養的人,他有什麼壞處我不知道,我看他永遠是最好的人。」(註39)她對日本人也這樣講:「父親是非常卓越的人。真的頭腦非常好,也很有學問。雖然他沒受很高的教育,只是師範專修科,卻是非常聰明的人。」、「然而到現在還是無法忘記父親的事情唷,每天喔。我的先生過世,我沒有這樣每天想念他,真的喔。只有對於父親是這樣,既尊敬又感到遺憾,真的很遺憾。」(註40)
〖丁】
這麼尊敬父親的高菊花,卻也會說:「我恨我的爸爸。」、「如果我不是高一生的女兒,晚景不會如此淒涼。」這讓訪客吳易叡很錯愕。其實並不奇怪,她並不真的恨父親,她恨的是這樣的命運。吳易叡研究心理創傷,他知道創傷應該被治療,但菊花阿姨的創傷是「無法進入公共領域的傷口」,是無從癒合的。(註41)
〖丁】
〖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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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ng [iûⁿ--ê]
每次看這些受難者的故事,我都覺得習俗常說“壞人會有現世報”是讓弱勢者接受繼續被黨國凌虐的騙術。
〖丁】
Yang [iûⁿ--ê] : 那是因為人們無力反抗,所以只好安慰自己壞人會有報應吧。或者不願意變得跟壞人一樣醜陋邪惡,所以只好說服自己。
〖丁】
汞燈✠𝔎𝔬𝔫𝔰𝔢𝔯𝔳𝔞𝔱𝔦𝔰𝔱
藏在背後的人是誰根本也不知道,怎知道他有沒有報呢?(攤手)
汞燈✠𝔎𝔬𝔫𝔰𝔢𝔯𝔳𝔞𝔱𝔦𝔰𝔱
他們有沒有報應,是神的事情。
我們能做的是努力給「國民黨」應有的報應。
〖丁】
9.1949年11月高一生謁見當時造訪山地的蔣介石總統。根據當時擔任中文翻譯的長女高菊花表示,高氏大約花了一個小時在向蔣說明造林的重要性,提出「以山養山」的計畫。
10. 1950年3月16日高一生率吳鳳鄉致敬團至國防部政戰處拜會蔣經國主任。同年政戰處主任夫人蔣方良女士至達邦村做政令宣導,鄉長高一生還特別播放俄國民謠給蔣方良欣賞。可見高氏為爭取原住民權益,身段之柔軟,手段之細緻。唯當初二二八事件所埋下的禍根,已暗潮洶湧。
〖丁】
「日治時期的原住民傳統歌謠,深受日本殖民文化的牽引,高一生的音樂也是如此,聽起來富含濃厚日本音樂的旋律,卻不失鄒族音樂的曲調,又極具史詩般磅礡的氣勢,但高一生創作的音樂,少部分有日本語,其他都以鄒族語吟唱,娓娓道盡一個族群和個人理想花開花落的故事。」

音樂是如何融入高一生的家庭生活?盧梅芬寫道:「喜愛音樂的高一生,不僅是欣賞者,也是表演者與創作者。經常與妻子合唱日本歌曲,如〈五木搖籃曲〉、〈海濱之歌〉、〈月之沙漠〉等。對當時的一些臺灣歌曲也非常喜歡,如〈心酸酸〉一曲配上鄒族歌詞,現在部落還有人在傳唱。他常常營造全家聆賞音樂的氣氛,在清晨播放音樂讓子女在樂聲中醒來,再述說音樂的故事背景,增加孩子對音樂的興趣。......高一生次子高英傑,在小學時已聽過貝多芬的第二、命運與田園等交響曲。」
〖丁】
學校有一位中俄混血的女老師,黃昏時常常在教室裡拉小提琴,我常和幾位同學前往聆聽,夢想有一天也能夠和她一樣拉小提琴!可能我頻頻聆聽的緣故吧,有一次她突然以我想像不到的鄙視口氣問我,你這個山地生怎也喜歡西洋音樂?

我回答,我不但喜歡古典音樂,現在學校午休播放的「貝多芬第2交響曲」唱片,還是我從山上帶來的。老師又驚訝又懷疑的表情,充分顯示當時教育工作者對原住民狀況了解的缺乏。
〖丁】
1983年,在學校的聚會裡,從外地來作客的外校校長,當著來賓和在場的原住民與教師面前說,阿里山鄉的落伍是高一生造成的,他沒受什麼教育,政府給他鄉長的職位該滿足了,還要反叛政府。在座的賓客大都知道我是高一生的兒子,而且還是這學校的教務主任,所以場面非常尷尬。我告訴他說高一生是日治時代台南師範畢業的,他竟回答說日治時代的原住民教師,講習幾個月就可以當了。
Yang [iûⁿ--ê]
汞燈✠𝔎𝔬𝔫𝔰𝔢𝔯𝔳𝔞𝔱𝔦𝔰𝔱 : 我想說的就是在台灣不少人會把國家的法律或轉型正義,跟信仰層面的因果報應混為一談。
汞燈✠𝔎𝔬𝔫𝔰𝔢𝔯𝔳𝔞𝔱𝔦𝔰𝔱
前提是台灣人能正確認識歷史以及能用歷史反省。
〖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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