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好的朋友』面前，有時候不太能知道什麼是友(有)情，什麼是佔有欲。

可能是天氣突然冷下來的緣故，特別地多愁善感。
看著公車上聊得特別開心的高中女孩子，自己的鼻子不由自主紅了。
曾經我也像她們那樣，什麼都聊，肆意地作夢吧？

若問自己：最好的朋友是誰？
腦中會浮現兩張臉，卻模模糊糊的，不太確定她們現在的模樣跟當初一不一樣。
『最好』的反面陳述著『分離』，若不能把這份最好永遠保持下去，那麼分離是不可避免的。

這兩個人裡面，一份分離是被動地、不可抗力的；一份是主動地、繃到極致斷捨離的。
這兩段關係都有它們最美好的地方，佔據學生時代大部分的回憶。
『我們』形影不離、『我們』知道對方所有喜好、『我們』會把內心所有的話予對方說、『我們』承受著兩人高興或憤怒的時刻。

但這些關係越美好，負面的後座力也就越大。
正如某一個朋友說的："'最好'的朋友太沉重了。"
然而在體會美好的當下，年紀太小、經驗不足，不知道什麼是保持距離、維繫私人空間，只會本能地靠近彼此，再被對方內心脆弱的地方刺傷。

想對對方好、想給對方最好的，想無話不說、毫無保留，想要隨時在一起，想要綑綁和被綑綁著如膠似漆，想要別人一提到對方，就會想到我，反之亦然。
那一年，也是在公車上，與我今天看到那對高中女孩兒站的同樣位置，有一個婆婆和我們聊天。

她說她聽我們講話講一段路了，我們感情好、默契也好，講話講得特別開心，是不是親生的姊妹。
一如往常，我微微向前，和婆婆攀談，而朋友稍微後退，不怎麼說話，這是我們最習慣的相處方式。
閉上眼睛，腦中回憶的全是一起做過的事情、去過的地方。

成績單、校園的花壇、午餐的便當、合作社、回家途中的書店、笑容、旅行、週末、夢想、興趣、學校落點表、咖啡廳。
也許吵架了無數次，但記得的都是好的那一些、最簡單最純粹、開懷大笑的那一些。
直到，把『最好』的這項特權消耗完畢為止。

我很難描述自己的心情，但我知道這是『難過』的一種，是很深很深、跨不過去的難過。
越是理性去明白，世界上定義為『最好』的事物，是不能成為永恆的，這種很深很深的遺憾就沒辦法被消弭。
兒時的本能被經驗所取代，成熟的年紀告訴自己："最好的朋友和戀人是必須有所分界的。"

我是明白的，狗血的耽美小說裡，某些說破就不能維持的友情，是真實存在的。
『友情』的範圍可以很廣，是萍水相逢的知己，是靈魂相契的獨一。
但是不是每一份友誼都有辦法昇華成『戀情』的。

這裡面包含很多不知道如何表述的要素。
像是"我不知道這種情感可以是愛情"、"即使我考慮過是愛情，但也許是一種錯覺"、"就算我接受這是愛情的一種，可是對方願意嗎"。
光是自己想清楚就得折磨一整個青春期了，更別說是對方了。

大部分都是你不知道、我也弄不清楚，糊塗地讓友情進展到獨占、獨占造就了兩方相處不平衡、再來成為爭吵的引線，最後把僅剩的『情』消磨殆盡。
那些最美好的、最簡單的、最純粹的、最深刻的、最感動的，付出了日日月月年年的。
灰飛煙滅。
這才是最難以言喻，像慢性病一樣的痛。

痛到只是看著兩個感情好的小女生，眼淚就會無聲啪答啪答掉的地步。
我曾經做到過，只是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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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這麼驚心動魄走過一遭、兩遭之後，再怎麼傻笨，也知道朋友不該這樣交了。
經營朋友確實要交心，但交心不代表是交代一切。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祕密，每個人都有自己劃設的防線，過於迫近、質疑為什麼對方不留更多的時間給自己，這只能成為戀人，不能是朋友。
私底下，聽過周遭他人許多私人的故事，每次碰到關於："為什麼我的好朋友要情緒勒索我？總說我對她不夠好？"的問題。
我都只能說這是兩方理解上的價值觀不同。

不管彼此對朋友的認知為何，是幾近情人那樣(只是沒有性關係)親密？還是你只是眾多朋友裡面一個我稍稍在乎的小分子？
只要雙方認知失衡，那麼肯定就會有一方覺得我付出很多沒有回報，另一方只覺得莫名其妙。

國中小女生那樣促膝長談、有妳就有我的相處模式，要長久地維持下去，中間也必須歷經適度的分離、各新增健康的生活圈，並願意交流(或包容)彼此新的交友圈，慢慢把過於親密的界線拉出去，才有辦法進行。
只是在漫畫、小說、電視劇裡，要不那些灰色磨合期都被弱化了，要不就是這對青梅竹馬真要開始談感情了。

而談感情，也可能是另一段慘烈的開始。
有一位曾被我追求的朋友說得很好："朋友的話，只要不撕破臉就是一輩子；但戀人的話，分手了就是分手了，所以我不喜歡談感情。"
雖說我也知道這只是委婉拒絕的託詞，但某個角度來說，這句話也能套用在很多情境下。

而什麼時候開始，我再也不會在意誰理我、誰不理我了。
朋友約人沒有帶上我，只是覺得"也許她認為那個場合我不適合吧"。
若我恰好也想去的話，會直接打趣說"那我可以一起去嗎"。

今天才笑跟朋友說："妳們最近都在打遊戲我好寂寞。"
而我也明確表達，我知道大家不是故意的，但在我無法參與的話題裡面，會稍微有種被排除的感覺，可是又不想為了迎合他人去玩這個遊戲。
"所以我也只是說說、撒個嬌而已，不會因為妳們這麼做而對自己沒自信。"

更廣泛來說，其實噗浪這個群體也是。
人總會有跳坑的一天，原本帶有欽慕之意的噗友、大大，也總會去喜歡和自己不同的東西。
那麼自己在感傷之餘，要生氣"他怎麼可以跳坑呢？他背叛我。"
還是要一起找坑跳，其實並沒有那麼喜歡那個作品，但就是想要"和大家一樣"的歸屬感呢。

每個人的選擇不同，每個人的本心也不同，這事沒有什麼是非對錯。
但至少，就我自己來說，我再也沒能夠說誰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我沒辦法再對誰付出像當初一樣無所保留的愛，我沒辦法把單一個人拉進被我定義為唯一的圈子裡。

因為這個位置，得保留給『戀人』。
用朋友去定義它的話，就得限縮在朋友的範疇內，即使再有好感、再心有靈犀，朋友終究就是……朋友。
朋友會隨著生活環境不同而強弱更替、跟著職涯階段而或起或落。
――就此，再也無謂『最好的朋友』了。

這是我內心中唯幾塊脆弱的血淚之談，給予所有在兒時、青春期、現今因為朋友關係而煩惱的人們。
上一次，我也是講了這個故事，然後給某個高中的孩子擁抱，我對她說。
"我知道，搞不清楚對對方的感覺很痛苦，無法克制獨占慾很痛苦，面對對方過線的情感不知道怎麼拒絕很痛苦，我知道，會過去的。"

"但是，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很快樂啊，是不是我的錯，才讓事情變成這樣。"
"是'曾經'很快樂，現在的痛苦多過於快樂了，妳越是在乎當初的那些快樂，現在也就更愧疚、更痛苦，這變成一個惡性循環，我就只問妳一個問題……"
"妳願意承受現在這些負面的情緒，也想要繼續跟對方做朋友嗎？"
……
……
"如果是的話，妳有想過，妳與對方的關係，是長年的習慣，還是有可能是愛情呢。"
"如果是愛情，一旦對方覺得不是愛情的話，那妳要有心理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