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nana Fish｜英A英】

若我英年早逝，請將我以絲綢埋葬了吧
讓我躺在玫瑰織成的床上
在黎明之時把我沉入河流
以一首情歌的詞送我離去

　　　　　　　──葬我以絲綢

那個人說著，送走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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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頭壓得太低了。

事實上美國究竟哪裡多雨這種事對於一個亞洲人來說，就好比問他們世界上哪個地方能被叫做霧都，大概能有一些人答出來，更多時候只會面面相覷，究竟是哪兒呢。這兒又不是底特律，怎麼雨下了兩天了都下不完。某個角落有人發出抱怨，那句話混雜在淅瀝嘩啦的雨聲裡卻像是溶解了一樣，聽不真切。

是啊，這兒不是底特律，也不是洛杉磯，更不是鱈魚角（那個地方的風光明媚令人難忘，當然，更可能是因為在那裡的人），這裡就只是一個傷心地、少年的生命戛然而止的地方，像一把鋒利的刀，刺進另一個年輕的胸膛。

烏泱泱一群人，頭髮的顏色各自相異，倒是襯得中間一個相比起來瘦瘦的、小小的身軀頂著亞洲人黑色的頭髮特別明顯；他不像那些中國人一樣站在外側，他格外地貼近核心的地方，沒有撐傘，幾乎挨著那塊陷下去的地，彷彿他下一秒也要栽進去一樣。有人把手安放在他的肩膀上試圖給他支持和安慰，卻也像是要阻止他一同跟著逝者消融在這片滂沱大雨裡。

堅強一點。別太傷心。請節哀。陸續有人對他這樣說了，語氣很輕，比對著神懺悔都要輕，帶著悲憫和同情。通常站在這個位置接受眾人勸慰的人必然與安葬之人非常親密，大約會是未亡人的位置，但那兒現在只站著一個神色凝重哀痛的年輕人，他顯得稚嫩的臉上爬滿冰霜，站著的樣子像是化成一尊悲傷的塑像。他甚至有些適合在頭上披一頂黑紗，但那太殘忍了，不是嗎？

他抿著嘴，呼吸一抽一抽並不是很順暢，若不是他的臉幾乎佈滿雨水，或許能看見清清的兩行淚掛在他的眼角下；沒有崩潰的放聲號哭，也沒有歇斯底里的對亡者的呼喊，他只是望著某一點放任眼淚緩慢但持續地從眼眶裡滑出來，和天空就沒有停歇跡象的雨一同凝結在臉頰上。

看哪，他的眼睛。又有人在竊竊私語了。黑色的，晶亮的眼睛，那是黑曜石吧，把他帶到身邊，是不是也能有避邪的作用？有人回答說，別想了，上一個把他帶在身邊的人，現在躺在那底下呢。

可能這句話被年輕人聽見了，他顫抖了一下，抬起頭，哀慟的眼裡死灰復燃了一些別的情緒。

沒有人可以評論他的死。他喃喃地說，帶著亞洲人的口音，還有來自東洋的、那種深至骨髓裡的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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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還年輕就死了。那個人站在風裡，天方大亮，於是頭頂上有了金色的陽光穿過樹葉的間隙灑下來，一塊塊的斑點就掉在他身上，把他弄得閃閃發光。他轉過來，那雙眼睛大概是從宇宙的哪顆彗星經過地球時無意間落下的寶物，綴在他的臉上（那是多美的臉孔啊）像是上好的娃娃被嵌入兩顆寶石眸子。你也不要感到悲傷。他說，並且帶著安穩寧靜的微笑，像是做了好夢。

那你會到哪裡去？

他的身上穿著寬大的白T恤，衣襬沒有紮進他身上那件洗得略有發白的牛仔褲裡，隨著一陣一陣吹來的風擺盪得獵獵作響，掀起來時能看見他蒼白無暇的腹部皮膚和他完美的肌肉線條；他在樹下、在風裡笑，抬起手，遙遙指向遠處的一條小河。我會順流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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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回去了嗎？終於，像是有人不忍心了，拿了把烏黑的傘過去替他撐起一片遮蔽，低聲地問他；他原本不屬於這裡，他的國家在民族性與社會的規制下顯得淡漠又冷靜，他有父母和妹妹，曾經是個選手，有掌聲鮮花和榮耀，他在安全的包圍下長大，沒有人要他提起槍僅僅只為了活下去。

他安靜了好久（這地方的人幾乎要走光了），盯著那塊刻著字的碑，他的髮梢還在滴著水，渾身濕透冷得發抖，如果要說話可能都會因為發顫而變得支離破碎，但他仍然咬著牙開口了，回答說，不回去了。

他們從靈魂相連結，折了一半，另一半的某部分也跟著失去生氣與光芒，變成一種不完整的亡靈，飄搖不定，離不開也回不去。所以他走不了了，這個傷口太深，要花上數年才能痊癒——然而究竟是幾年還真的沒人敢猜測，說不定連本人都不知道。

請讓我靜一靜。又過了好幾分鐘，他緩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語氣裡透著疲倦；他還是站得筆直（或許和曾經是運動員有關），但背影看上去不堪一擊。

那人終究是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把這同樣黑得沉重的傘塞進他的手裡冒著雨匆匆離去了，或許會等在墓園的出口，不過這暫時都不重要；他拿過了傘仍然撐得歪歪斜斜，雨滴砸在他半邊兒身上，意圖把他壓垮似的——即便他心的內裡是鋼鐵鑄成的啊，再這麼摧折損毀，還是會擠壓變形的。

我拯救了你嗎？他輕輕地問。為你帶去死亡的厄劫，反而把你從命運裡拯救出來了嗎？

然而不會有人回答，只有大雨仍然嘩嘩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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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接近河邊，植物長得越高，那個人有一半的身子都在草和花叢裡了，他穿梭在一片麥桿菊花田裡，橘色的粉色的紫紅色的花朵從他的指間掠過，偶爾可能不小心蹭掉一兩片花瓣，就會黏在他身上，再走個兩步卻又掉了。他什麼也不帶地來，最後什麼也不帶地離去。

河邊有個木造的小碼頭，他走上去，抱起已經放在那兒的一束花，幾乎全是紫色的，一大束，有秋水仙和紫藤，紫藤花兒從他的小臂外側垂下來掛了一排，隨著風像風鈴一樣叮叮咚咚；這個畫面好看極了，少年傍河而立，他金色的頭髮和手裡捧著的花兒用同一種節奏搖曳著，橄欖石顏色的眼睛看過來，裡面盛滿了年輕無畏的光彩、信任，和愛意。

那裡有船。他偏頭指了過去。我也不知道它會載我去哪，但你不用擔心，會好的。

他一面說著一面從碼頭上走下河去，他的衣服卻不像被浸濕，還是那麼飄蕩，和他一樣，下一秒就可能從背上那對蝴蝶骨生出翅膀來撲騰著飛走；他抱著花束涉水靠近那艘船來，把那些秋水仙和紫藤拋上去，花朵隨意地落在上面，其實能看見船上鋪了一層綢緞的布，布上已經有散落的花朵（白色的小花，五瓣，長得有點像白色山櫻），他輕鬆地從水裡翻身上去船上，隨後輕鬆地躺了下來，把手臂枕在頭下。你可千萬不要坐上來，會沉。他沒有看過來，只是輕輕閉著眼睛，像在說夢話地叮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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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雨中站得腳麻了，不自在地動了動卻發現兩條腿滿布著電視收訊不良時雜訊的雪花，沙沙作響，細細密密的痛癢，幾乎動彈不得；他皺了皺眉頭，試著往側邊挪動一步，那些雜訊又立刻在他的腿裡橫衝直撞，然而他咬咬牙前後左右小幅度地移動自己的腳，直到那些惱人的雪花從皮膚底下溜得不見蹤影為止。

世界終於回到他的感知之中，滂沱大雨的噪音、被淋濕了的寒冷、拂在臉上力道尖銳的風，他這才知道自己早就抖成了個篩子，可能是因為冷、也可能是因為痛苦和悲傷。

他想他總有一天能再邁出第二步的，從這片大雨裡邁出去，但都不是現在，此時此刻他的心是永恆的陰雨天，即便他現在離開這片墓地，晴天也不會到來。有人在叫他了，用小心翼翼且試探的聲音從外圍試圖將他喚回來，他眨掉眼睛裡的淚水，最後的兩滴順著他的臉滑下來和雨水混在一起向下砸，正好落在了石碑前橫躺著的一束花的花瓣上。

十朵一束的百合沾著水躺在那兒，他看了好一會兒，蹲下身、把花束擺正了立起來，就靠在那個名字的旁邊，接著又猶豫了一下，最後從那十朵裡挑走了看起來最無精打采的那朵，握著花莖，把它按到了胸前。那裡頭跳動的心臟跳得無比用力，像是意圖連著另一個人的份持續地跳動下去。

我該走了。他輕聲地說，視線落在自己的腳尖。你在的地方沒有痛苦了，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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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覺很好。他在船上晃了晃腦袋，頭頂掠過了鳥兒的鳴叫聲，地上卻沒有看見鳥兒的影子。

小船在河水裡漂漂蕩蕩，船頭掛著一條粗繩在木造碼頭的柱子上，他睜開眼睛斜過視線去瞥了一眼，終於露出了一個有點難過的笑容來。這不是一個結束，我感受到了，你的靈魂，就與我同在。他坐起身子，伸出手，搆了兩下才摸到繩圈，他撫撫粗繩的表面，最後一口氣將繩子從碼頭上拽落。

英二。那個人說著。送走我吧。

───END───

If I Die Young - The Band Perry - Cover by Michael H...

翻譯是自翻的，嘿嘿

這邊搜tag搜到，實在覺得您的文好美還是忍不住來留言了，每個詞都好優美好喜歡......（希望不會嚇到您）

hibiya14036: 不會嚇到的！天啊謝謝你的讚美>< 感謝你願意過來留言

弦子嗚嗚嗚嗚嗚我嗚嗚嗚嗚 嗚哇 (人話please
您的文字太美太溫柔，只剩英二一個人的感覺實在是太痛了，看到亞修在船上晃蕩的那段真的好難過qq
還溫柔的和英二說，你可千萬不要坐上來，會沉，我qqqq

默曦⚾失憶雲監督 : ㄇㄒ不哭QQQQQQ！！
唉有天我歌單隨機播到這首，聽一聽覺得這也太蕉魚……磨了幾天新生營的空閒時間把這篇磨出來了，好幾個地方都修了幾次，寫得自己都心塞
亞修對英二獨特的溫柔真的好，痛，嗚嗚嗚TTTTT

.......天哪看到哭出來，結尾那句太衝擊了.....謝謝大大寫出這麼美又細膩的文TT.....英二的淚水都在文字間流竄了。覺得漫畫沒畫出來的時間是最痛的......雖然普遍都認為亞修那樣就走對他是最幸福，但想到英二的心情就實在很難受,因為被留下來那個還是最難過的,光之庭看到他身上那分純真消失殆盡也真的難過到說不出話來,試著想他是用什麼心情在面對失去亞修後的日子結果只有窒息的感覺(((不小心太有感而發 希望ㄅ會嚇到您TT

HIKO-社畜第二人生島 : 首先感謝長評TTTTTTTT 天啊太感動了，是的，看著光之庭的英二蓄了長髮、成為了一個溫文如水的大人，我就不禁想像這麼多年他避免著市立圖書館，收藏著那些照片的日子都懷抱著怎樣的心情，我想他一定也知道這樣對亞修肯定算是一個好結局的，所以他理解一切，但終究是靈魂的另一半，心裡的傷痕花了好久好久才開始真的癒合

我怎麼大半夜地在這邊吞刀子

其實每次想到英二知道亞修死了以後，那些年的時間是怎麼走過來的都會覺得很心疼，覺得妳這篇就把他那段時日的心情寫出來了

這篇好棒我好喜歡

深夏🌻雲監督有二期 : 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一個新生營帶隊帶出一篇刀子QQQQ 靈魂伴侶痛就痛在有一個先走了，好難過，猶記當時剛看完光之庭崩潰的我根本不會講話了，結果現在終於把我那時候感受到的東西都轉換出來，心裡也沒有比較好受
從曉的口中知道英二剛回日本沒多久就又飛了回去，最後就再也沒離開美國，這段好衝擊好難過TTTTTT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