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證者】江戶川霓
【D5|任務】【卡】

那飽脹於胸口的情感是什麼?
【見證者】江戶川霓
她輕撫著胸前,似乎在尋到那一瞬間的感觸究竟自何而生。從跟那孩子接觸過後就未曾斷絕,不斷在空無一物的土壤滋養繁生。

她靜靜晃過殘破不堪的鳥居。林間的陽光篩落,在陰影上妝點光暈;裙襬輕盈地拂掠草木,如清風一般帶起細碎的沙沙。
【見證者】江戶川霓
沙沙。沙沙。

那孩子奔跑而來的聲音比這大多了。

達達。達達。

那孩子宏亮的呼喚比夏日蟬鳴響亮。
【見證者】江戶川霓
『──!』

那孩子手上捏有幾方和紙,神情雀躍得比豔陽來得明亮。

他們一起摺起了紙鶴。
【見證者】江戶川霓
一隻一隻、小巧的、脆弱的、沒有眼睛的紙鶴,來到了這世上。

那孩子替他們點上了眼睛。

於是紙鶴朝那孩子點了點腦袋。怯生生地。

她看見那孩子笑了。竹炭似的雙眸,與單側的月彎一同瞇起了開懷。都讓她獨存的目光收攝而入。

她也跟著笑了起來。
【見證者】江戶川霓
明明是不該如此的反應。

如此只為一人展顏。如此獨厚一人的情感。

明明她該要愛著眾人的。
【見證者】江戶川霓
接受眾人願望,給予眾人回饋。

接受眾人念想,給予眾人微笑。

                  機器
祂被設定是如此的。如此的、實現願望的存在。
【見證者】江戶川霓
是從何時開始?

啊啊、是不再有人來許願開始。
【見證者】江戶川霓
漫長的。不算孤寂的。歲月,一隻隻紙鶴,成千成萬。在祂手中成型、毀壞、散落回歸土壤安眠。

沒什麼好在意的等待。

沒有用途,那就是靜靜地腐朽吧。在悠遠的恍惚中,偶然拼湊出了這樣的念頭。但也毫無意義可言。

祂繼續摺起紙鶴。那曾經的友人教導她的。如今也風化成了什麼?
【見證者】江戶川霓
思考這些也沒有什麼意義。

無須揣想、無須祈求、無須掙扎。

祂無法實現她的願望。直到那孩子來到面前之前。
【見證者】江戶川霓
帶著熟悉的氣質,帶著鈴啷的笑語,帶著太過沉重的天賦。

來到小小的一方天地,打破凝滯不前的時光,帶來久違的歡樂。

以及許久未曾接觸的祈願。
【見證者】江戶川霓
於是時間開始鬆動了。
【見證者】江戶川霓
一個夏日。一個夏日。一個夏日。

直到岩石崩落成土壤。

一個夏日。一個夏日。一個夏日。

直到草木枯敗成殘幹。

一個夏日。一個夏日。一個夏日。
【見證者】江戶川霓
十七年蟬與十三年蟬一齊鼓譟著。

那孩子依舊笑得燦爛。
【見證者】江戶川霓
一直都是如此。

無數的種子在空洞的境界邊緣堆疊,一不小心就全跌入內裡。理直氣壯地憑依過往的殘餘,堅苦卓絕地扎根、發芽,喚醒許久未曾被碰觸的深層。
【見證者】江戶川霓
被指定、規定、限定的那些情感。

在很久很久以後,當祂成為破片,塌縮為粒子,讓虛無的晚風吹散為萬事萬物時,祂不經意地想。
【見證者】江戶川霓
https://i.imgur.com/vaRCBTG.png
【見證者】江戶川霓
     那孩子
祂始終是愛著眾人的。
【見證者】江戶川霓
【見證者】江戶川霓
他喜歡那些帶有神祕色彩的故事。

他以採集與書寫為業,已經過了五個秋天。

生活稱得上是幸福,事業小成,有車有房,沒有貸款,還有妻子以及可愛的女兒。
【見證者】江戶川霓
江戶川祐介是這麼想的。

儘管因為姓氏的關係總是被嘲弄為何不去寫偵探小說,要來搞恐怖故事,但他始終喜愛那些都市傳說,為無數神靈鬼怪的面貌著迷不已。

即便為此荒廢功課,不按照父母的意向升學,走往與他人不同的路,他始終認為自己做出了正確的決定,才能有現在的成就。
【見證者】江戶川霓
回過神來,就在他為文字檔敲下最後一個句點,準備結束一日的工作時,一道小小的身影恰如其分地出現在門旁,下一秒便撲進了自己懷中。

「ババ!」

孩子咯咯笑著,他順勢從椅上乍起,伸出雙手將那嬌小的身軀高舉,在一陣歡快的呀聲中,親吻那讓風撥開的額頭。
【見證者】江戶川霓
「霓肚子餓了?想吃飯了嗎?」

孩子理所當然地大力點頭,像是宣告此行的目的般。

他便與女兒手牽手下樓。瞥見依舊漆黑一片的廚房。

啊、是了。她還沒回來。
【見證者】江戶川霓
於是他打開了電燈,自然而然地拿出冰箱中的微波食品,在調理機台邊等待晚餐的鈴聲響起,一邊跟著女兒玩起奇妙的接龍遊戲。

「て......て、てえる!」

「是てれる吧?動詞不可以喔。」

「へえ──」

一面糾正孩子的錯誤,他一面將加熱後的餐盒送上餐桌,小小的女孩彷彿期待已久般,早已搶先一步擺好了餐具,迫不及待地戳下第一口。
【見證者】江戶川霓
他撐著頰緩慢地開動,寵溺地笑看那張總是開懷的笑容,小巧的五官與某張面孔何其相似,刻意忽略另一側虛懸的位置。

那個座位的主人,已經三個月沒回來了。

在日內瓦進行LHC相關計畫,很偶爾才會歸國,整理完對日本學界所發表的報告後,又動身前往美國麻州,幾乎不曾停留超過一個月。

與兩人一同用餐的次數屈指可數。
【見證者】江戶川霓
他瞧見女兒專心用餐的神色,總會想起那人專注於論文的眼神。就像是曾經作為家庭教師授課時,為了解開超出範圍的題目而過度認真的側臉。

這也是他向她提出交往請求的理由之一。她實在太過耀眼。

『好啊。』

純姊的回答總是那樣明快。他幾乎不敢置信。
【見證者】江戶川霓
身為從小的鄰居、身為世交的孩子、身為家教的學生,他們在交往後三個月,因為腹中孩子的緣故,最後走上了婚姻的殿堂。

那時的她已經有了不錯的職位。帶著漸漸隆起的小腹,每日往返於研究中心,讓他相當捨不得,力勸女人暫時放下工作,回家安心靜養。

『生孩子又不是用腦,是身體吧?』

懷想著妻子就連最能撒嬌時,依舊任性於工作的回覆,他為此更賣力發展,放棄了學業,終究在二十一那年取得成就,那時候孩子也已經三歲。
【見證者】江戶川霓
她給予他第一本出版品的獎勵是微笑。

為此他受到了激勵,愈發用心書寫新作,也獲得越來越多獎項與榮耀,短短幾年在業界成為不可忽視的新星。

然而換來的卻是與她聚少離多的後續。

這很正常的。他總是告訴自己。純晉升得很快,年紀輕輕就達到主任的位置,她一直是那樣認真努力而閃耀動人的,這也是自己喜歡她的原因。不是嗎?
【見證者】江戶川霓
不是嗎?

隨著孩子漸漸長大,妻子出差的頻率跟著變多了。這也是當然的,她的位階更高了,責任更大,已經到達被國家指派與外國學者交流切磋的程度。

她卻從來沒對這些說什麼。就連孩子準備上小學的事也從不過問,只在乎接收與回覆以外語寫就的郵件。

他漸漸領悟了什麼。
【見證者】江戶川霓
原來當時女人不顧懷孕的身體,一心只想做研究,並不是為了要賺錢來支撐他們的避風港,僅僅是醉心於學術。

原來比起丈夫與孩子的生活,那些由一連串數字與英文簡寫構成的方程式,更吸引女人的注意,甚至能為其廢寢忘食。

原來他不管再怎麼努力,花費全數心神獲取成就,都贏不過所謂量子的魅力。
【見證者】江戶川霓
她拋棄了這個家。

將來肯定會。毫無遲疑的。

當她在國外遇見能與她語言相通的學者,他們一定會墜入愛河吧?談論電子移動的可能性、談論重力波是如何扭曲時間與空間、談論那些他無法理解的天方夜譚。
【見證者】江戶川霓
於是當他開車將女人送往機場時,耳中猶存昨夜在電話中要找『Mrs.榊原』的男姓聲嗓。

於是當對向來車以勢如破竹的姿態衝向己方時,他聽到了某種破碎的聲響,感到前所未有的暢快──

啊、是了。
【見證者】江戶川霓
https://i.imgur.com/RhHXcta.png
【見證者】江戶川霓
他始終是愛著她的。
【見證者】江戶川霓
【見證者】江戶川霓
她答應了少年的告白。

就在那年的冬日。相信陽光比今天暖了些。

作為家庭教師的第三年,原先只是教導簡單的功課,特別著重於她所擅長的理科領域──畢竟跟父母關係良好的江戶川家,希望獨生子能夠考進理大。

然而那個很有自己想法的孩子總是陽奉陰違,在課業指導的課餘時間跟她分享蒐集到的都市傳說,甚至做出一連串理性的分析辯偽,指證出哪則的可信度更高,一邊談論著自己的夢想。
【見證者】江戶川霓
會與比自己小三歲的對象交往,本身就是不可思議的行為,畢竟她能全心沉溺的唯有自身的興趣。但江戶川祐介值得,並且讓她看到了世界更多的可能性。

就算價值與喜好不同,那狂熱也能成為兩人的橋樑。

榊原純是這麼認為的。
【見證者】江戶川霓
於是她生下了兩人的孩子。在懷孕期間為了分擔家計,同時保住往後的仕途,她毅然決然留在職位上,就連生產過後的恢復期一結束,就繼續投入科學研究。

她將所有家庭決策交給丈夫處理,因著她全然相信對方,只在必要時提出自己的意見,不過度干涉家務。她想適才適所的分工才是合理的。

唯有女兒的名字,是她做過最大的決定。
【見證者】江戶川霓
抱在懷中足月的身軀仍顯嬌小,不像一般嬰兒總是嚎啕大哭來獲取關注;孩子總是睜著好奇的雙眼,抑或是如現下安穩入眠,做著無人能理解的夢。

她輕輕撫上位於左眼底下明顯的胎記。猶如靜謐的月彎一般,指尖卻在眼周蹓躂,擅自替其補起了完整的圓。

然後想起了那天睜眼所見的虹。從產房被推出來後,外頭少見的秋雨不知何時停了,高掛在澄澈天空的是雨珠折射的光暈,外圈甚至淡淡附著了色序迥異的另一道彎弧。

副虹。人們是那樣稱呼的。折射中的二次折射,反照出常人無法窺見的那一面。她望著床邊的祐介,因過度緊張而累癱熟睡的側臉,默默在心底為她所深愛的兩人下了定義。
【見證者】江戶川霓
孩子順利成長,她的研究也逐漸獲得認可;在所內的地位步步高升,家庭有優秀的丈夫打理,而家事則交給幫傭,她幾乎不需要擔心,只管埋首於心儀的方程式中,透過觀測與演算來解開未知的法則。

而祐介後來也取得不錯的成就,如她預期般往夢想中的未來前進。她總是以他為榮,那樣專心致志發揮所有的天賦,進而成為閃亮的明星。

一點也不像她那不成材的弟弟。
【見證者】江戶川霓
榊原篤志擁有不輸給她的天分。從小一起長大的她很清楚,初中時就能跟自己討論初等微積分、小自己兩歲的弟弟並非等閒之輩。

從小學就會問父母:「為什麼時鐘在動就代表時間存在呢?」的孩子,讓她在成長的途中思索如果自己的目標是找尋上帝粒子假設的佐證,那麼檢驗時間的存在與否、打破古典物理的論辨,就交給同等優秀的胞弟,如此分工是再好不過。

就像是費曼答應要將極光給妹妹研究一樣,許下的約定支持著喬安成為了天體物理學家,終身奉獻於所愛的領域之中,那樣純粹而相互扶持的情誼。
【見證者】江戶川霓
她總是認為他們姊弟能夠如此。

直到她與家人因昇遷的關係,舉家從京都搬往東京時,她邀請尚在攻讀博士的弟弟一同前往擁有更優秀環境的科研所,卻得到對方強烈的拒絕,甚至決定拋棄學籍,轉而研究跟科學全然無關的領域。

只不過是在研討會上失利,被其他研究者洗臉而已,觀點被質疑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然而因為一點小挫折,就放棄了從小追逐的目標,這不是很沒有意義?
【見證者】江戶川霓
於是她無所不用其極,在工作的空檔不斷與弟弟聯繫,提出正面與反面的論述,試圖證明去鑽研鄉野傳說的真偽只是不入流的選項。

她甚至搬出了跟丈夫相比,他的成就高度也只會在那裡,還不如回到擅長的世界,才能有更好發展的說詞,卻只得到沉默與依然故我的常態失蹤。

就這樣維持了許多年。榊原純總希望弟弟回心轉意,而榊原篤志則忽略了她所有的訊息,就算在學界依舊是默默無名。
【見證者】江戶川霓
一直到丈夫開車送她前往機場時,她仍不斷思考接下來該怎麼挽回一個即將毀掉的英才,卻晚了一秒注意到對向高速駛來的四輪機械。

她頓時瞥向祐介的側臉,驚覺那輪廓竟比印象中來得陌生;霎那間又從巨大的撞擊力道中,窺見某道堪比質子光束對撞後極低機率產生的黑洞般,無法以常識理解的景色。

只見視野的邊緣不斷被吞噬,無數反物質結合湮滅了光的存在,她在意識消失前領悟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見證者】江戶川霓
https://i.imgur.com/b2pAYR8.png
【見證者】江戶川霓
她始終是愛著他的。
【見證者】江戶川霓
載入新的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