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C｜分歧點

「——雅莉亞！！！」
震耳欲聾的槍響混雜著誰的尖叫聲在她的耳邊炸開。
有人直接將她撲倒在地，恰好與致命的子彈擦身而過，打在了被甩開的門板上。

她幾乎無法反應過來。也許她反應過來了，但身體也沒能夠即時做出反應——先天無法看見東西的左眼成了她的弱點。
她就這麼被人以保護的姿態撲倒在地，房內的叫喊聲仍持續著，而在她睜開應對衝擊而緊閉的雙眼後，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是那雙落著淚的金色眼瞳。

「雅莉亞、雅莉亞、雅莉亞......」
那個流著淚的孩子慌亂的碰觸著她的身軀，似乎是在確認她有沒有受傷。似乎也是因為對方不是很溫和的動作，她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然後伸出手，拍了一下對方的臉頰。
「喵嗚？！」
那個金瞳的孩子發出了一聲過於逼真的貓叫，一臉茫然地望著眼前的女孩子。而雅莉亞只是像往常一樣溫柔的笑著搓揉他的頭，然後用堅定的聲音出聲安慰。
「我沒事。所以，不要哭了。」
雅莉亞一字一句說著，無視了後方傳來的吼叫跟逼近的腳步聲，只是凝視著眼前的孩子，然後重複了兩三次一樣的話語。而在他終於聽見並理解對方的話語後，只是傻笑了起來，然後像是被抽光全身的力氣一樣，就這麼在她面前昏了過去。

「這死東西，以為我是為了什麼才花那麼多錢跟時間......！」
那個男人碎唸著的發火聲終於是近到了連她都能夠聽見的地方，而她只是擁緊那個過於瘦小的身軀，瞇起眼瞪視著她的父親。
不，那個人現在已經不能被稱之為父親了。在這一片漆黑的房間裡，她身後敞開的門扉成了唯一的光源，將那個男人盛怒的臉孔照得一清二楚。
「看來是失敗了，真是沒用。」那個男人口中帶著失望跟怨恨，對於雅莉亞抱著的那個孩子毫無憐憫或是同情的心——而這點使她非常火大。

「沒用？」她嘲諷的笑出聲，看著那個一年見不到幾次面的男人的面孔，冷笑了起來。「您說得可真頭頭是道，買了人口販賣帶來的孩子做人體實驗，然後現在將自己失敗的結果評價為沒用是嗎？」
而她諷刺的字句換來了男人的怒吼。
「閉嘴，沒人想聽妳這東西說話！如果不是妳生下來的話妳母親就不會死了！！！」
他用力踢了少女一腳，而少女因為反過來用身體保護著那個孩子，硬是吃下了這一記，痛得她差點就尖叫出聲。
但是她沒有哭鬧、沒有尖叫，只是忍著疼痛瞪著眼前的怪物。是的，那不能被稱之為人類，說它怪物都是一種讚美了。但她不能在這裡退縮，要是後退了的話，那孩子——柴郡貓——該怎麼辦？她的腦中轉著好幾種方案，逃跑固然是一種，但她怎麼可能有力氣抱著一個孩子逃離一名成年男性？

在這麼想著的時候，她摸到了一樣東西。那是剛剛柴郡貓拿在手上的、曾對著她發射的一把武器。她馬上就握緊了那把漆黑的槍，然後抬起來對準了那個逼近的怪獸。
「請您不要再靠過來了。」
她顫抖的聲音透露了她的疼痛，她的恐懼，但憤怒仍是硬生生蓋過了這些軟弱的情感，加強了她聲音的力道。
「您——不，你才是沒有資格說話的那個人渣。我可是都知道的，我的傷疤並不是什麼疏忽大意，而是人為的，是因為某人過小的器量導致的。」
她看著那個男性露出了有些訝異的神情，繼續說了下去。
「我可真是個好藉口，不是嗎？說什麼人道、什麼仁義道德，這些漂亮的詞彙掛在嘴上，還說是帶個玩伴給我？美其名人道主義，事實上卻在拿小孩子做人體實驗，然後還掛名是為了我？」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雖然她的心中非常空洞、憤怒、悲傷。

「你也真是不小心，偏偏就是讓我知道了你在幹什麼，然後想趁機除掉我，不是嗎？男人的嫉妒可真難看，因為我奪走了母親，所以你就這麼心胸狹隘的想殺害自己的女兒？」

難看。
她因怒氣顫抖的雙手扣緊了扳機。

「你根本不配被稱作父親，不，你根本就不配被稱作人類。雅哈特的名字掛在你這種人身上，就是一種恥辱！」
她最終忍不住破口大罵，但那個人只是彎起嘴角，淺淺的笑了起來。
如她所認識的父親一樣。

「──那妳就開槍吧。」
他張開了雙手，一步一步走近紅髮的少女，而後者只是愣了一下後握緊了槍枝，沒有後退，但眼中的動搖顯而易見。
「但是雅莉亞，妳是個溫柔的孩子，所以不會開槍的。」
那個男人用溫柔的微笑跟輕蔑的語氣吐出了事實，只一片刻就來到了她的面前。
雅莉亞的手顫抖著，看著男人瞇起的紅眼與譏笑她的神情，腦中有個聲音不斷催促著她扣下扳機。
按下去、按下去，大家就都安全了，沒有人會怪罪自己的，這是正當防衛──那個聲音尖叫著，而在那個男人又踏近了一步的時候，她差那麼一點就要開槍──

「──到此為止了。」
一把鋒利的刀忽然就抵在了男人的脖子上，突如其來的改變讓他動彈不得，只得僵在原地。雅莉亞只是有些茫然的看著從男人背後踏出來的人──那是一名紅髮的少年，此時正冷酷的瞪著被自己的刀封住行動的人。
「許久未見，父親。但是我想我們之後也不會再見了。」
艾倫慢慢繞到了雅莉亞身前，冰冷的金屬就這麼抹著男人的脖子繞了一圈，沒有戳穿皮膚卻帶給他不小的恐懼。少年只是站到了仍緊握著槍的少女面前，然後用空出來的左手包覆住她的雙手。
「夠了，雅莉亞。妳很勇敢，可以把槍放下來了。」
他低聲說了句，而雅莉亞望著自己應該還在國外留學的哥哥，在過了幾秒後才終於鬆懈下來似的，手抖了一下，槍枝就這麼伴隨著匡噹的聲響滑落在地。

「你......你怎麼會......」男人顯然是沒料到會有這一齣，瞠目結舌的看著艾倫。艾倫則是再次站了起來，然後哼笑了一聲。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這次是失敗了。以為只有你知道家裡的密道嗎？這種古宅有的密道可多了，想偷偷過來不是件難事，而且就算把我送出國，你以為家裡就沒有人會發現這件事嗎？」
他向前踏了一步，這次換成男人有些慌張的後退。艾倫對此只是不屑的瞇起了雙眼。
「你還真是可悲，連一個拿起槍抵抗你的女孩子都比不過。這樣就貪生怕死了？有你這種父親我可真是羞愧，但你也可以放棄了，因為警察再過不久就要到了。」
話音未落，外頭的聲響似乎變得喧鬧一些，人的吵雜聲中還混雜了警車的鳴笛聲，而且越來越接近這棟屋子。男人心生恐懼，不斷的後退，但是少年沒有給他逃跑的空間──後面來了幾位家裡的保鑣，擋在了他後方的逃生口和窗口。

雅莉亞聽著外面吵雜的聲響越來越多，看著那個曾被她稱為父親的人被制伏，還有她的哥哥冷漠的指揮著人將警察帶來。她緊繃的神經一個一個鬆開，而差點被殺害的恐懼和剛才被踢了一腳的疼痛突然湧了上來，使她只得摀住了嘴，有些失神的顫抖著，就連有人喊著自己的名字都沒有聽見。
「──莉亞？」
她突然回神，只見艾倫擔憂的看著自己和懷中的柴郡貓，然後伸手抱住了兩個人。
「......沒事了。我來晚了。」
他自責的聲音在雅莉亞耳邊響起，但少女只是閉上了眼睛，然後伸手回抱她的哥哥。

「一切都結束了。」

她衷心期盼如此。

那句話有一股莫名的熟悉和悲傷，甚至還帶有一點懷念的感覺。
雖然她說不上為什麼，但她總覺得自己有聽誰這麼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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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起來你是趕上了，那可真是可喜可賀。』
電話那頭傳來了輕快的聲音，而艾倫只是嘆了口氣，在自己房內的書桌前坐了下來。
「是啊，鬧騰了一整天......筆錄什麼的也真夠麻煩，雅莉亞跟柴郡貓都累了，還說要送柴郡貓去醫院檢驗什麼的，雅莉亞又硬是要跟上......」
『哈哈，你們感情可真好。看來是你把他們搬回來的？』
「倒也沒有，家裡的傭人幫了忙。」他揉亂了自己的髮絲，然後呼出一口氣，看著外面已經近半夜的星空，整理著一整天下來雜亂的思緒。
「......不過要不是因為你的話，可能還真的趕不上。」他在沉默很久後才悶悶地說了句，而電話那頭則是傳來了細細的笑聲。

『呵呵，一開始你還直說我荒唐，我可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勸你回去呢。』
「那是自然的吧，誰會相信突然出現的人的情報啊，而且你明明就比我小不是嗎！難以相信是人之常情吧！」他走到床邊躺倒下來，聽著對方有意無意的戲謔有些頭疼。
不過對面在聽到他這句話後，似乎笑得更開懷了。
『哈哈哈，雖然聽到你這句話我還挺開心的，不過我可是比你大兩歲喔。』
「......啊？」他愣了一下，聽見電話那頭的笑聲後更是傻眼。
『可能是亞洲人看起來年紀比較小吧？』
「你還是亞洲人啊！？你不是說你也是美國人嗎！？」
『噗呵，我哪可能這樣講啊，誰會相信遠遠跑來的亞洲人說「雅哈特的主人想殺掉小女兒」這種話呢，何況我說自己是美國人你都不相信了。』電話那頭的聲音笑得有些誇張。『艾倫先生，你也太好騙了一點。』

「...夠了夠了，別笑話我了，我還是打電話跟你道謝的，可不是專程來被你取笑的...」他尷尬的抹了抹臉，不用想也知道對面現在一定在嘻皮笑臉的。
『還是恭喜你解決事件囉，家裡人沒事就好。』對面傳來了紙筆的窸窣聲。『道謝我是收到了，不過報酬可還沒呢。雖然我也沒有一定需要，但你願意提供的話我會很開心的。』
「......說起來，你是想要什麼？你說真有解決了再來談的。」他吐了口氣，又好好的坐起來跟人談事情。「雖然說我現在也才十七歲，沒什麼權利一類的......但等到家主的位置全都讓給我後，可以給得起的東西我都願意給。」
『哎呀。』對面似乎有些意外的頓了一下。 『我不過是給了你情報而已，你就願意給這麼豐厚的謝禮嗎？都不怕被我敲詐？』
「不，離譜的要求我是不會答應的，你當我是多蠢啊。」他皺著眉念了一句，只聽見對面又笑了出聲。

『不好意思啦，只是跟你說話很愉快呢，所以忍不住多說了幾句。其實也沒有很多，只是我有些金源上的困難......如果可以在需要的時候提供我金錢幫助就行了。當然，我是不會要求一百萬之類的，這點可以放心。』
「這倒是可以。」他答應得也很快。「作為救了妹妹的謝禮，這點錢不算什麼。」
『答應得真快......艾倫先生你是妹控啊......』對面傳來了小小的聲音。
「你是以為我聽不到嗎！！！」在他怒吼的同時對面又笑出聲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那麼交易就成立囉，明天會有傳真過去的文件，記得幫我簽名留一份保存。』電話那端又傳來了打字的聲響。『那沒什麼事的話我就掛了，浪費你的電話錢也是不太好呢。』
「哈啊，你都浪費多少了......」艾倫嘆息了一聲，正要掛掉的時候又停頓了一下。

「啊，對了。說起來，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啊？爆發之後基本上根本除了雅莉亞以外的人都不曉得這件事，難道你認識雅莉亞嗎？」
對面的打字聲暫停了一下，不過又繼續響了起來。
『嗯──怎麼說呢，直覺吧。』
「直覺？」他皺起了眉頭。「你又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嗯嗯，直覺，還有外星人告訴我的。』
「......你就是在耍我吧！？」他在罵完之後又聽見對面的笑聲。
『這種事情我當然不可能跟你講啦，情報屋的情報來源被挖出來還得了，這就像是CIA的機密曝光、地下走私被政府抓包、情報總局被人駭客──』
「啊啊夠了夠了，別在那邊說些有的沒的了，你每次講話都太跳了吧！」他搖了搖頭，「真不曉得你這人怎麼跟別人做生意的......」
『現在是下班時間嘛，我當然可以亂講話囉。』
「情報販子還分早晚班的嗎。」他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哈哈，這就難說了，說不定有呢？』對面又輕快地笑了起來。『不過這次就是真的要掛電話了，下次見了，我等等還要去見一個客戶呢。』
「喔......嗯。要是近況有什麼更新的話，還需要向你彙報嗎？」艾倫抓了抓頭髮，雖然等下就要就寢，但還是起身去開了傳真機。
『如果你有空的話就拜託了，我還是挺希望知道後續的呢。』對面傳來了拉拉鍊的聲音。『不過現在你那一州的時間也晚了，那就下次通話見了，艾倫先生。有空的話我會去你家拜訪的。』
「喔......下次見，但你很忙不是嗎？還過來？」他看著傳真機的燈亮起綠光，問了一句。
『嗯，因為我想認識雅莉亞呢。』
「你要幹嘛！？」
『妹控的警覺心真噁心......我只是想認識朋友的妹妹不行嗎......』他聽見對面又傳來嫌棄的話語，終於是發現自己又被套話，氣憤的差點把電話摔出去。

「再見了，白兔！！！不要過來！！！」
他對著電話的那頭大吼，在對面的笑聲中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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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嗯，好像玩太過了。」
他看著自己剛結束通話的手機，伸了個懶腰，然後背起背包後就開了房門出去。

「──我遵守一個約定了。」

白色的少年輕聲說著，闔上了門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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